她可以聽見寒風,在窗外如海上女妖般,奮力呼號著,只能慶幸自己沒有因此凍死。
睏倦的爬起身來,還是有些頭暈目眩,但小腹的疼痛總算消減許多,她慢吞吞的下了床,地板凍得像冰塊,她低著頭,找了一下拖鞋,才看見熱水袋掉到床下了。
難怪昨天半夜她冷得要死。
抓起椅子上的披肩,可菲包著自己,打著囉嗦走進浴室上廁所,然後用那冷到不行的水,洗臉刷牙。
話說回來,她真的以為自己會凍死呢,可是後來好像是怎麼了?
她擰著眉頭想了一下,跟著小臉驀然一紅。
啊,後來她夢到了阿震。
她一邊刷牙,一邊羞窘的翻了個白眼。
媽呀,她真的是一個花癡耶,竟然做夢夢到一個一年半都沒消息也不回來的傢伙——嗯?不對,他是不是昨晚有打電話回來?
她又停下刷牙的動作,想了一下。
好像有耶,她記得他說武哥叫他打電話回來,說他們到了。
她睡眼惺忪的搔搔頭,拿起漱口杯,含了一口水,將嘴裡的泡沫吐掉,釋然的想著。
所以不是她的問題嘛,因為她痛得半死,又接到了那個王八蛋的電話,才會夢到他來安慰她。
話說回來,昨天是除夕夜耶,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刷完牙,洗完臉,她晃回房間,套上穿到都起毛球的運動褲,折好了床上凌亂的被子,本想把長髮梳好綁成辮子,但一想到難得那些男人都不在,她月月又來,實在懶得再綁頭髮繃著頭皮。
反正放假嘛。
一聳肩,她拿起那個掉到床下的熱水袋,披頭散髮的包著披肩走下樓。
媽呀,好冷喔。
平常她知道只要活動一下,身體就能暖起來,但她月月來時,真的就是怎麼樣都不想動,等一下弄點東西吃,換了熱水袋裡的水,再來爬回床上去好了,反正廚房裡的食物都還有,她這個年不出門也可以活。
懶洋洋的來到二樓,她穿過客廳,走進廚房,經過餐桌,一邊毫不遮掩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然後在瓦斯爐前,嘴巴開開的僵住。
咦?她眼角剛剛是不是瞄到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桌上?好像還有什麼人坐在那裡?
一個應該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回來過的人,坐在那個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人坐的位子上。
不可能、不可能!
她霍然閉上嘴,雙手還抱著熱水袋,卻莫名其妙的不敢回頭確認。
今天是大年初一耶,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沒錯,就算他真的有放假,他也不可能在這裡,而是會回家過年才對。
那是幻覺吧?是幻覺啦!
她舔了舔唇,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轉身回頭。
那個男人就坐在那裡,金色的發,理了一個小平頭,穿著一件黑色的圓領長袖棉T,手裡抓著一根叉子,正在叉著盤子裡的培根來吃。
桌上,有一鍋熱湯,兩個盤子、兩個湯碗、兩份餐具,分別在他和她的位置上,她的盤子和他的一樣,裝著培根、蛋,還有稍微快速燙過的溫沙拉。
她瞪大了眼,一臉呆滯,一時間,還是覺得這像幻覺。
叮的一聲,烤箱發出聲響。
他抬起藍眸,瞧著她,用叉子指著烤箱,開了口。
「麵包。」
她眨了眨眼,他還在。
「麻煩你。」
低沉的嗓音,迴盪一室,鑽入她的耳朵,讓她猛地清醒過來,連忙回身放下熱水袋,拿了夾子,將烤好的麵包夾到麵包籃裡,迅速放到桌上。
他拿起一片麵包,塗上奶油,夾上培根和番茄,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
她站在桌邊,遲疑了半晌,才拉開椅子,坐下來。
眼前,有著一盤早餐,他幫她做的早餐,看似簡單,卻很營養,連那碗湯都還冉冉冒著白煙。
她瞄一眼自己的早餐,又忍不住抬眼瞪著他。
一年半不見,總覺得他似乎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不只是因為他沒有染髮或戴隱形眼鏡而已,也不只是他的肩膀寬了些、皮膚黑了點,而是……還有一些別的什麼,讓他看起來和之前大不相同。
啊,大概是,擺脫了稚氣吧,感覺成熟許多,已經完全像個男人,而不是男孩子。
戒備的瞧著他,可菲坐立不安的縮在位子上,為免讓他發現她的不自在,只能拿起刀子和麵包,跟著塗起奶油。
對面那傢伙,一派輕鬆優閒,彷彿不覺得自己出現在這邊有什麼不對,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似的。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問題,溜出了唇瓣。
「吃早餐。」他再咬一口麵包,咀嚼。
她清了清喉嚨,再問:「我以為你在當兵。」
「我放假。」他回得簡短。
「你沒回家?」這男人過去放假都回老家,就沒一次回來過。她狐疑的瞄他,問:「大年初一耶。」
「有,我回去了。」他抬眼,道:「然後過來拿東西。」
「什麼東西?」她困惑的問。
「圍巾。」
「咦?」她愣住。
他朝她伸出左手,將掌心攤平,盯著她追討:「我的呢?」
「什、什麼?」小臉飛上紅霞,莫名窘熱。
「我的。」他的手還伸在那裡,面無表情的說:「阿浪說今年公司有配給圍巾,我只是留職停薪,沒有離職。
「那……」她啞口,想說那才不是配給的,她當時只是想打一條圍巾,誰知道最後變成一人一條,可才吐了一個字,卻又擔心他追問那個起頭的原因,後面的話瞬間全說不出口,只有臉更紅。
豈料,見她無語,他竟丟出一句。
「你忘了?」
她微微一僵,「我……呃……」
「你忘了。」他收回手,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語氣,聽起來好平淡,她卻清楚感覺到掩藏其下的不爽和責備,一副他早知道她會忘記,沒良心的把他漏掉的模樣。
「沒、沒有啦!」可菲面紅耳赤的說:「我才沒忘,等、等一下就拿給你!」
他叉了一口蛋,冷冷的說:「你不要隨便拿一條來充數,沒有就算了。」
「才不是充數的,我是——」她惱火的衝口,講到一半及時清醒過來,連忙頓住,紅著臉低頭弄自己的麵包,改口說:「反、反正我有記得啦!」
他挑眉,還沒開口,兩人就聽見樓下電鈴聲響起。
奇怪?大年初一的,誰這時候跑來?
可菲奇怪的放下麵包,起身查看牆上的通話機,只見外面站著一個快遞人員。
「是送貨的。」她頭也不回的抓著披肩開溜道:「我去看看。
來到樓下,她打開門,外面那位送貨大哥,看見她,露出笑容。
「丁小姐,新年快樂,有你的包裹。」
「新年快樂。」她回以微笑,接過那個包裹,和他遞來的簽收單和筆,一邊簽名,一邊和他哈啦:「大年初一,你們還要上班啊,真辛苦。」
「還好啦,工作嘛。」他不好意思的摸摸頭,乾淨的臉上,微微紅,透著緊張。
「好了。」她簽好名,把筆還給他,「謝謝你,辛苦了。」
「不會。」他接過筆和單子,卻沒有和平常一樣離開,只吸了口氣,緊張的看著她,問:「那個……」
「嗯?還有事嗎?」她微笑好奇的等著他。
「丁小……」他舔舔唇,紅著臉改口道:「可、可菲……我這個星期天休假,剛好有兩張電影票,朋友給的啦,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她杏眼圓睜,呆看著眼前這個漸漸開始變熟的送貨員,當她終於領悟他話中的意思,小臉驀然羞紅。
他在約她耶,在約她耶!
可菲張開嘴,還沒出聲,後面已經有人搶先開了口。
「她沒空。」
什麼?!可菲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已伸來一雙大手,一手橫過她的胸前,一手環抱住她的腰,低沉的嗓音,在腦袋上冷冷的、淡淡的迴響。
「她那天要幫我打圍巾。」
眼前的送貨員,看見那個突然冒出來,親密的抱著他心儀女生的帥哥,紅通通的黑臉,瞬間漲紅,再刷白。
「你不要聽他胡說!」她倒抽口氣,又羞又惱的試圖掙扎,回頭對那個來礙事的傢伙道:「就跟你說了,我圍巾已經打好了啦!」
「小菲。」他對著她露出迷死人的微笑。
心跳驀然加速,一秒鐘,竟被他的笑,迷到呆掉。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低頭瞧著她,無恥的說:「我還需要一件毛衣。」
太近了,他的臉好近。
可菲抽了口氣,依然只能臉紅心跳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發傻,全身莫名酥軟,腦袋裡一片空白。
「對不起,我不知道可菲——」
他倏忽將視線從她羞紅的臉上拉開,瞇眼盯著前面那個傢伙,提醒:「是丁小姐。」
倒媚的送貨員,不自覺退了一步,結結巴巴的說:「丁、丁小姐,那個,抱歉,對不起,我先走了。」
說完,他匆匆忙忙的落荒而逃。
直到這時,可菲才慢半拍的猛然回神,趕緊轉回頭,開口要叫人。
「等一下!」可惡,他叫什麼名字去了?想不起來,她匆忙之中,只能喊:「那個誰——嗚嗚嗚——」
後面那個可惡的壞蛋,竟然在這時抬手摀住了她的嘴。
啊啊啊,不要走啊——那個誰——那個誰——
可菲抱著快遞包裹奮力扭動掙扎,甚至勉力空出一隻手對那人猛揮,但那位送貨大哥,早已尷尬的衝上了貨車,頭也不回的開車離去,當然也沒看見她奮力的揮手與掙扎。
眨眼間,車子消失在轉角,她沮喪不已,手仍不死心的伸著。
「都走遠了,省省吧你。」他鬆開手,放她自由。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始作俑者,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屠震!你、你搞什麼鬼啦!」可菲霍然回身,羞惱的瞪著他。
但那男人壓根不理她的不爽,只轉身晃回樓上,道:「你沒穿內衣,又只穿著我的T恤,別站在那邊,都讓人看光了。」
她抽了口氣,滿臉通紅的驚呼出聲,連忙抱著胸口,匆匆甩上門。
一回頭,那可惡的傢伙己經離開了玄關,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樓梯轉角。
「阿震!你等一下——」她匆忙追上去。
他沒有等她,只將兩手插在褲口袋,輕輕鬆鬆的上了樓,道:「那傢伙不是什麼好貨色,他只是臨時找你充數而已。」
「你又知道!」她生氣的追在他屁股後頭:「人家是約我,又不是約你!好不容易有人開口約我出去,你幹嘛要這樣出來瞎攪和,害人家誤會啦!」
「放心,他要真喜歡你,就會再來的。」阿震走進廚房,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你剛剛那樣,就讓他以為我已經——你是我——」她追到桌旁,氣得直跺腳,又說不出口,只能直接跳過:「他就已經誤會了,怎麼可能還會再來啦?」
他挑眉,道:「如果這麼簡單就放棄,那種男人也不可靠,你還是等下一個吧,不要飢不擇食。」
「什麼?!什麼飢不擇食!」她羞紅了臉,雙手抱胸,惱怒的辯駁:「我才沒有!」
「那他叫什麼名字?」
「咦?」她瞪大了眼,僵住。
他拿湯匙指著她,提醒:「姓那。」
她一呆,反射性回問:「是嗎?」
「姓那,名個誰。」他瞅著她,勾起嘴角,調侃:「你不是叫他那個誰?」
薄薄的臉皮,瞬間火燒一般燙,她尷尬的無以復加,完全的啞口無言。
「你連他叫什麼、姓什麼都不知道,就想和他一起出去看電影?這不是飢不擇食是什麼?」
「呃,我、我是……」她惱羞成怒的說:「人都要先認識才會熟嘛……」
他端起碗,拎著湯匙往後靠向椅背,問:「他剛調來跑這條線嗎?」
她又一僵,才道:「大概……半年了。」
「這半年,他有任何一次,嘗試約你出去?」
她心虛的移開視線。
「有嗎?」他追問。
她咬著唇,半晌後,才不甘願的說:「沒有。」
「所以,半年了,你不記得他的名,也不記得他的姓,我假設你之前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對嗎?」
她抿著唇,雙手抱胸的保持沉默。
「半年來,他送過幾次貨?三十次?五十次?他有很多機會約你出去,如果他之前就對你有意思,也不會等到現在。」
「說、說不定,他害羞啊。」她不甘心的咕噥。
「害羞還是膽小?這種男人怎麼可靠,真的有事他一定丟下你先落跑。」
他舀一口湯喝,恬不知恥的道:「我是為你好,才會這麼做,省得你勉強和他在一起,事後才發現,從一開始你就不喜歡他,想把他甩了還不知該怎麼分手。與其浪費時間和他看電影,你還不如幫我打毛衣。」
瞧他分析得頭頭是道,她一下子還真找不出理由反駁,只能咬著唇,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吐出一句。
「我不會打毛衣啦。」
「我知道。」他再喝一口湯,涼涼的說:「你連圍巾都還沒給我。」
啊啊——可惡!
她受不了的跳了起來,衝上樓抓了那條圍巾,再衝回樓下,拿給他:「喏,拿去!你的圍巾!」
他瞪著那被拿到眼前來的圍巾,愣了一下。
那條圍巾是手工打的沒錯,上面東一個洞、西一個洞的,不時有漏針的痕跡,和他之前在武哥、阿浪他們身上看到的那種平整又好看的圍巾都不一樣。
他抬眼看她,才張嘴,她已經紅著小臉,防衛性的搶先堵他的嘴。
「不准說丑!我知道它很醜,但它是第一條,我也是花了很多時間打的,我本來想之後再重打一條,誰知道你會突然回來,你要嫌丑就乾脆不要拿!」
阿震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放下湯匙和碗,伸手去拿那條在她手上的圍巾。
窘迫,忽然襲來。
「算了,還是不要了。」
她反悔收回手,卻被他飛快一把抓住手腕。
「那麼醜,我再打過一條啦。」她臉紅的試圖抽手,他卻不肯放,只是用另一隻手,拿起圍巾。
「我不需要另一條,這條就很好了。」他淡淡說。
她緊抓圍巾的尾巴不放,尷尬的試圖勸說:「這條一個洞一個洞的,又醜又歪,像破布一樣,圍著出去很丟臉啦。」
「你有聽到我在嫌嗎?」他擰眉問。
熱燙的溫度,從他緊握的手腕上傳來,染紅了臉耳,她羞赧的說:「我、我會替你覺得丟臉啊……」
「我不覺得丟臉。」他抬眼瞪著她:「把手放開。」
「不……不要……」她還是不肯放。
他瞇起了眼,握緊了她的手,強調:「這是我的。」
心頭,莫名一厚。
不由自主的,可菲鬆開了手。
見狀,他這才滿意的放開她,把圍巾拿過來,圍在自己脖子上,然後端起湯碗,繼續喝湯。
可菲瞧著那條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打的圍巾,醜醜的圍在他脖子上,只覺得超級不搭又尷尬。
「你不用勉強自己圍它啦。」她紅著臉忐忑不安的咕噥。
「快去吃你的早餐。」他瞄她一眼,只淡淡道:「再不吃都冷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她才發現自己真的早已飢腸轆轆,這才坐回自己位子,開始吃早餐,卻還是忍不住嘀咕。
「我之後再打一條新的給你啦,我現在技術比較好了。」
「不用,我喜歡這條。」
啥?他喜歡?
可菲難以置信的抬眼瞅他,只見他拉起一角聞了聞上面的味道,又看了一眼,說:「很舒服。
聽到他的稱讚,她有些害羞,卻又忍不住露出微笑,興沖沖的解釋:「是喀什米爾的羊毛,之前力剛去尼泊爾時,帶回來送我的,這個很輕又保暖呢,我這條披肩也是喔。」
「他送你?」他微微一頓,再問:「你房間牆上那些破銅爛鐵也是他送的?」
「什麼破銅爛鐵,那個是青銅呢,那是阿浪從埃及帶——」她話沒說完,猛然醒覺,驚慌的抬首瞪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房間牆上掛了什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今天早上嗎?」
昨夜那不是夢嗎?還是真的確實發生過的事?
霎時間有些驚恐,她萬分期待他會告訴她比較沒有那麼可怕的答案,但他卻老神在在的說。
「我不確定,大概一點還兩點,我沒注意時間。」他起身將吃完的碗盤收到洗碗槽,道:「我到的時候,你已經睡了。」
天啊!那、那難道是真實發生的事?她昨晚有沒有胡說些什麼?昨晚上究竟哪些是夢?哪些是現實啊?
「你……你你你昨天睡哪裡?」她一陣暈眩,卻還是忍不住要確定。
「當然是你房間。」他轉身走上前,一臉的理所當然。
她傻眼,「你……我……你和我一起睡?」
「不然呢?這裡沒暖氣,我開車也累了,你的被窩已經暖了,還一副快凍死的樣子,我不和你一起睡,難道讓你凍死?」
「可是……」她捧著羞紅的俏臉,「男女授受不親啊……」
「我們又不是沒一起睡過。」
「那……那是因為你生病了……」她虛弱的說。
「你那也和生病沒兩樣了,好了,不要一直花時間介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雞毛蒜皮?這才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好嗎?
但是,顯然對他來說,這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靠在桌邊以手撫著額,忽然間,只感覺到一陣欲哭無淚,卻在下一秒,看見一碗熱湯被放到了眼前。
「喏,快趁熱喝。」
可菲微愣,剛剛她早就注意到有熱湯了,卻直到這時,才發現那鍋熱湯,是甜湯,加了黑糖和一點老薑的紅豆湯。
討厭,這男人為什麼可以同時那麼壞,又這麼好啦?
盯著那碗湯,她真的是,既感動,又無言。
再一想到,昨夜那個細心呵護著她的夢中男人,確實是他,就讓她心臟緊縮,全身酥麻暖熱。
不對,那是夢吧?說不定是她半夢半醒間,自動把他美化了。
「喝完你就會好一點了。」
心頭,忽然再一顫。
「不然你看起來還真像殭屍。」
絕對,是被她美化了。
可菲握著湯匙,一陣哀怨,不過她還是醉紅著臉,乖乖的舀起甜湯,將他的關心,送入嘴裡。
他在她吃早餐的同時,收拾著鍋碗瓢盆,洗了碗筷。
她本想和他說,放著等一下她來洗就好,但實話說,她月月來一點也不想碰冷水,光是想到就覺得小腹又抽痛起來,所以就很識相但無恥的安靜吃她自己的早餐。
早上這樣被他一嚇,害她都忘了肚子痛,但一等放鬆下來,劇痛又開始在小腹蔓延,撕扯著她。
縮在自己的座位上,可菲慢吞吞的吃著,他替她收掉了吃完的碗盤,她喝完紅豆湯,不好意思的自己站了起來,想把碗拿過去清洗,誰知道一起身,就感覺到一股熱呼呼的東西,洶湧澎湃的從身體裡滑落。
霎時間,她扶著桌子僵在當場,動都不敢動一下,就怕那股熱血太過洶湧,會連早上起床才剛換過的衛生棉都撐不住。
好死不死,他卻在這時洗完了碗,回過身來。
「怎麼了?」
看見她慘白的臉色,他眉一擰,伸手將她緊握在手中的碗,放到桌上。
「沒、沒事……」她瞪大了眼,尷尬得要命,細聲細氣的說:「只是有點……一點……我身體……」
話到一半,竟然一陣暈眩,她晃了一下,眼前黑點滿佈,只覺全身一軟,還以為自己會昏倒,但他上前抱住了她。
「不太舒服……」她倒靠在他胸前,最後幾個字,慢半拍的滾出她蒼白的唇瓣。另一波溫熱的血塊又剝離滑落,她夾緊雙腳,推著他的胸膛羞窘的想退開,誰知他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啊……你做什麼……」她嚇了一跳,在暈眩中只覺又驚又慌,真怕他會碰到腿間溢流滲漏而出的鮮血。
那味道那麼明顯,他一定聞到了,她覺得好丟臉。
「阿震……放我下來……拜託你……」
她氣虛的哀求著,但他穩穩的將她抱著走出客廳,然後開始爬樓梯,她才意識到,他想抱她回房間。
「你瘋了……放我下來啦……」可菲窘到不行,揪著他的衣,道:「我那麼重……你上不去的……阿震……」
他沒有理她,繼續抱著她往上走。
「阿震……」她真是又窘又害怕,不禁扯了扯他的衣領:「放我下來啦……我會害我們兩個摔死的……」
他停下腳步,微微低頭盯著她,只輕輕說了一個字。
「噓。」
她張著嘴,瞧著他低垂的雙眸,蒼白的臉,在那一秒竟然微微熱了一下。
他挑眉,直到她閉上了嘴,他才繼續舉步抬腳往上走。
一顆心,噗通噗通的在胸中跳著。
她一個字也不敢再吭,只覺心慌意亂,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力,和那因使力繃緊的肌肉,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也從緊貼著他胸膛的身體部位傳來。
抱著有點超重的她,他依然臉不紅氣不喘的爬了一層樓,來到了她的房間,走進浴室。
他放她下來,問:「站得住嗎?」
「嗯。」她尷尬到不行,不敢看他,只能扶著洗手台,低著頭輕點。
「我到樓下去幫你倒熱水,一下子就回來,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她匆匆再點頭。
他走出去,關上了門。
她羞恥的趕緊檢查自己,幸好情況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糟,月月並沒有印到褲子,也沒有如她以為的沾得到處都是。
可是,他一定是知道,她月事正在來,所以才會煮紅豆湯給她,又知道要帶她來廁所。
希望他會曉得她月月來,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她胡說八道的關係,或者更慘,他聞到她在流血。
虛弱的坐在馬桶上,她窘迫的捂著臉,真覺得生不如死。
但,實話說她很驚訝,她雖然瘦了一點,卻離標準體重依然有點距離,並不是什麼優雅柔弱的小女人。
阿震……比她記憶中更強壯了……
心跳無端加速,有點無力,但仍是加快了跳動的速度,她搖了搖頭,把腦海裡的綺思遐想搖掉,要自己別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