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啊!上頭有命令,這個案子全市公安部門聯合偵查,不分什麼管區不管區的!」之後的「女中音」也毫不示弱,彷彿還更有過人之勢。
門外的警員們好心地為他們計算著時間,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經吵了近半個鐘頭了。這是定理,一旦警務處東西兩區的警督碰到一塊兒,整層樓都沒得安寧。
「查爾斯和戴安娜又開吵了?」超過上班時間一個多小時才來報到的韓貝文小心地問道,從老遠便能聽見這天地大衝撞般的「美聲二重唱」了。
「對啊!好像是因為林警監開會時將最新任務交給了我們西區,查爾斯和他的組員很不服氣……戴安娜又快要升職了,他們不藉機互相挑刺兒吵個夠本才怪!」雷雨珍邊喝奶茶邊看報紙,同時還不遺餘力地為好友作解釋。
「韓貝文!」忽然,戴安娜打開辦公室的大門叫了一聲。
「在!」韓貝文立刻站起身微笑著回應,剛巧看見查爾斯怒火沖天地走了出去。
「你過來一下。」
出於心虛,她速度極慢地朝那間恐怖的辦公室款款踱去。身為這一區的三級警司,為了賺錢竟瞞著所屬部門在外面干兼職,到頭來搞得睡眠不足辦事效率直線下降,上班時間打盹、犯錯已屢見不鮮。哎!誰叫她在馬戲團趕的是夜場?更甚者還擔任馴狗女郎這一職務。
「什麼事啊戴警督?」關上門後,韓貝文怯怯地問。
「相信雷雨珍那個大嘴巴已經告訴你開會的事了!這次的新任務我推薦的人是你。」戴安娜微笑著說道。
「我?為什麼會是我?」她的工作態度與表現向來不及自東區轉調而來的林少凡,將最新的任務交給她去辦,戴安娜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因為破案時需要和狗打交道。」
「啊?」韓貝文不由吃驚地睜大了雙眼,她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不錯啊,怎麼會露餡的?難道是有人打小報告?
「你不必那麼驚訝,上星期天我看了你的表演,而且坐在第五排……說實話,水平倒是挺不錯的,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一手。」看出對方表情中的疑惑,戴安娜連忙作起了解釋,「對了,你將有個特警隊的搭檔,叫張詠倫,是上頭專門請來的狗語天才。」
嚇!這會是件什麼樣的案子啊?讓一個馴狗師和一個會「講狗話」的特警聯手,難道是銀行遭神犬打劫?或者是——惡狗傷人事件?看戴安娜一副神秘不語的樣子,說什麼要等張詠倫來報到時一起宣佈。她可真懂得節約口水,不浪費唇舌。天曉得那個姓張的傢伙何時才會抵達,擺明是吊她胃口嘛!
曾經聽雷雨珍提起過,圈內人士共封給他兩個雅號,「警犬探長」以及「晚點組小組長」——看來跟她一樣是個遲到大王。更絕版的是那位一級警司也幹著兼職,而且還是夜宵時分送外賣的。若非有著過人才華,張詠倫早被踢出警隊了,對公務人員尤其是像他這種特殊部門的要員來講,嚴格的組織性紀律性容不得半點偏差,晚點幾乎可以記大過嚴懲罰辦的。
然而口碑極差的他竟然還能被評上「萬人迷」!原因僅僅是相貌英俊魅力不凡!連消防部門和交通部門的女警員都未能倖免於難。哎!這位擾亂了機關內部秩序的神探究竟是何方上仙?韓貝文的心中不由充滿了好奇。可惜,出於張詠倫同志的「懶惰」,謎底要等下星期才能揭開——看來警察也有耍大牌的時候。
這個雙休日馬戲團總共要趕八個場子,團長說是算作假期加班。幸好韓貝文負責的十幾條小狗說一不二的相當聽話,並沒給她惹什麼麻煩——最重要的是它們都怕挨鞭子,雖然她是打心底裡喜歡狗這科哺乳類動物的,不過為了賺外快,有時凶悍殘忍一點自然不可避免。
「下面,我想請一位觀眾上台和我一起完成下一套動作,有誰願意的嗎?」十幾分鐘的精彩表演過後,韓貝文按慣例笑著對場邊的人們說道。話音剛落,數十隻手便爭先恐後地舉得老高,「好吧!既然大家都那麼熱情,公平起見,我就隨口報個座位號好了……一排十九座!」
很快,自台下走上一名身著天藍色休閒衫的年輕男子,俊朗出眾的面貌露出一臉的不友好。當他懶洋洋地來到韓貝文跟前時,以某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看了看她手中的軟鞭,眉頭略有一絲糾結,隨即詭異地揚起了唇角。
「先生,請站到那條狗的旁邊。」韓貝文指了指排在第一位的系紅頭繩的小狗,有絲羞澀地說道。難得有機會和一個超級大帥哥合作,此刻她自覺眼福不淺。而場邊的觀眾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來究竟還會有哪些精彩的把戲上演。
「OK!」微笑著蹲下身,男青年伸出原本插在褲袋中的雙手撫著幾條狗長而柔軟的毛,輕輕歎了幾聲後自喉中發出了陣陣古怪的音色,不像是在講人話的樣子。
「先生——」韓貝文想提醒他注意配合,誰知話剛到嘴邊人已被瞬間撲向自己的十二條狗團團圍住,「你們想幹什麼?歸隊排整齊!」她惱怒地舉起手中的鞭子,卻突然覺得背後的衣服被什麼扯住了,扭頭一看,兩隻小狗正賣力地啃著她的褲腿。無措地抬腳向右踢去,韓貝文此刻顯得既驚慌又狼狽,舞台上頓時一片混亂。下一秒,她竟然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坐在了地上,至此場邊爆發出一陣哄笑,各色綵球隨著吹噓聲紛紛落在了她的周圍,而狗崽子們仍三不罷四不休地咬著她的專業舞台服。
「真是不好意思。」男青年「格格」笑著,輕一聳肩後轉身走下台去。
在團長和同事們的幫助下,韓貝文草草地退了場,頂替她的小丑們迅速穿上表演服裝戴好面具跳躍著出現在觀眾面前。這一突發事件顯然打亂了原先的表演計劃。
休息室內,韓貝文很小心地用藥酒搓揉著身上的淤青,這破碎的衣服和引起的「現場效果」讓她丟盡了臉面。現在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肯定是那個該死的藍衣男青年搞的鬼,雖然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麼奸計,但從方纔他那不懷好意的表情來看,他是早有預謀的。本應該是巧合的啊,她不過隨口報了一個數而已嘛!為什麼偏偏會這麼倒霉,遇上這麼個超級大無賴?而且還被整得那麼慘,這可是作為一名警司的絕對恥辱啊!
警務處西區的警督辦公室裡吵罵聲一如既往,戴安娜氣定神閒地靠坐在椅背上處之泰然,任由查爾斯在她眼前激動地擺手甩臂大發肝火。僅兩個星期,查爾斯便來這兒四次,看來東區的探員們一定很空閒。
「哼!實在是太過分了,以為自己長得英俊就了不起啊?就算是帥哥也不可原諒!女子報仇,十年不晚,最好別讓我再碰上,否則我就是拼盡全力也要討回公道!」韓貝文坐在雷雨珍的對面與她聊著天,訴苦般地將週末的窘事拿出來發洩了一番。又是詛咒又是惡言惡語的,總算心理稍勢平衡了一點。
作為好友,雷雨珍則大嚷著要支持她的所有決定,同時還煽風點火地跟著起哄。總之,此刻的辦公大樓內熱鬧非凡。
「請問,這裡是警務處西區辦事處吧!」一個男人的聲音自門口傳入,韓貝文覺得這副嗓子在哪兒聽到過。
「是啊!」林少凡客氣地笑了笑,他是雷雨珍的男朋友,也是這兒的二級警司,在警務工作上還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說話間,他朝對方走去,「哇!好帥的一條狼狗啊!」
隨著林少凡的高聲讚歎,韓貝文不由興趣高漲地轉身走向大門。只見對方穿著一套黑色的特警隊制服,身邊倚著一條毛色黑亮略帶黃色斑點的大狼犬。他正低著頭撫摸它的背脊,發覺有不少人走過來後,準備抬首打個招呼,同時下意識地托了托右腋夾著的硬挺警帽。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幾乎同時,對方與韓貝文大喊出聲來。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韓貝文自然在第一時間認出了他就是昨天馬戲團演出時害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盡洋相的混蛋。
「馬戲團裡的馴狗師竟然是個便衣女警,笑死人了!」
「你說什麼?」韓貝文不由得將嗓門提高了八度。
「韓貝文,張詠倫!」瞬間,第三個人開口說話了,戴安娜已然走了出來。
「張、張詠倫?」
「韓貝文?」又是兩張一模一樣表情的面孔。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公道?竟然安排一個把自己整得顏面盡失的男人做行動搭檔,開哪門子國際玩笑啊?
「幹嗎大驚小怪的?上頭安排下來的任務明天就開始執行,跟我進來吧!」戴安娜淡然一笑,保持其慣有的自信。而查爾斯則依舊灰著臉,悻悻地走出門來。
「小舅舅?」才一照面,張詠論便吃驚不小地喚道。
「嗯。」查爾斯尷尬地點了點頭,真沒想到新任務還和自己的外甥有關,看來上頭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要好好幹!千萬別輸給西區的同僚!」這可是他的心裡話。
「看不出來你這種人會有這麼優秀的外甥……浪費。」戴安娜挖苦的言語差點又激怒了查爾斯,「不過我們西區的女警司也不是等閒之輩。」說話間伸手拍了拍韓貝文的肩。
「小舅舅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奪回男性的自尊。」張詠倫在查爾斯的耳邊輕聲允諾著。
「是捍衛!什麼奪回!」查爾斯猛地瞪了外甥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才不承認自己敗下陣來呢!和戴安娜之間的「階級鬥爭」才剛開始,豈能隨便談論輸贏?那可不是他查爾斯一貫秉持的作風!
辦公室內,戴安娜詳細地介紹了這次最新任務的具體情況,案件還牽涉到日本、韓國以及泰國的黑幫組織。他們的作案手法相當高明,常通過馬戲團中的魔術師偷龍轉鳳。由於怕打草驚蛇而警方又始終未找到確鑿的證據,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不法分子利用無辜的群眾掩人耳目地犯案。
前不久自國際刑警總部巴黎發出了道密令,要求嚴格挑選出各相關地區的能人志士聯合偵查這一案子。被提名的還有泰國、日本及韓國的重案組幹探。從特別刑偵隊成立起,六名組員均有了各自嶄新的身份,包括護照等證件全都辦得妥妥當當的。而上級給出的破案期限只有十五天。
「這些就是你們必須掌握的資料。」戴安娜拉開抽屜,取出一份重要文件,乍看之下少說也有兩三百頁厚。
「李昊珠,韓國國籍,24歲,精通亞洲、歐洲各國語言共十一種,射擊技術高超、槍法極準、跆拳道六段、柔道八段……」韓貝文吃驚地翻閱著第一份個人檔案,幾乎不敢再往下看了。
「這條就是警界知名神犬?」戴按娜好奇地蹲下身仔細地打量起一直都默不作聲保持固定姿勢的狼狗來,「它叫什麼名字?」
「寶貝,」張詠倫微笑著回答,「有4歲了。」
「名字可真是噁心。」韓貝文合上文件,嗤之以鼻地冷然說道。
「特別刑偵隊可少不了這位器宇軒昂的『寶貝先生』啊!」戴安娜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即伸手摸了摸寶貝的腦袋,「……身經百戰的帥小伙。」最後一句不知是在誇人還是狗。
泰國曼谷廊曼國際機場
機場外,佳裡利靜靜地等在大門口,斜倚著花崗岩石柱。由於受嫌疑的「夢想之都」馬戲團將在曼谷舉行泰國巡演的前兩場,她便得盡地主之宜熱誠迎接遠道而來的新同事們。
「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也不幫我提一下行李!」吃力地拿著兩個箱子,韓貝文怒火沖天地吼道。什麼嘛!從上飛機起,張詠倫就把臉繃得像個殭屍,好像人家欠他很多似的,也不照照鏡子,那模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真是恬不知恥。她沒找他算賬已經很給面子了,居然反而給她臉色看。她要不是因為有任務在身不屑與之多嗦,以她往日的脾氣早掛了他了。
「會有人替你扛的。」張詠倫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因為他已經看見空手出機場的植本潤谷和沖介一朗了——那兩個乘坐日本民航來自東京的未來合作夥伴。據檔案上所寫,他們接受的是純英國式教育,應該很有紳士風度。
「哼!沒修養的臭男人。」
「你好!」同時抵達機場的李昊珠忽然向張詠倫投出一抹傾城之笑並用流利的中文打了聲招呼。
「你好。」張詠倫竟出奇的友善,二話不說地走了過去,落下韓貝文一個人。
「嗨!你是韓貝文吧!」佳裡利幾步來至她身旁,友好地笑道。
「……嗯。」韓貝文點了點頭,眼前的泰國女人絕對出色,至少比她高出了半個頭,模特般的身材還有張迷人的俏臉,檔案上特別註明了她是個拆彈專家,父親也曾是個警務人員,有著光輝的家族榮譽史。
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過人之處,甚至堪稱絕技,連該死的張詠倫也會狗語!戴安娜不是存心和她過不去讓她來丟臉嘛!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麼資格能在這群人之中班門弄斧。哎,還不是她平日不學無術,什麼特殊專業技能也沒培養出來。
當才華蓋過容貌時,誰還會去注意空有一張漂亮臉蛋的她?這時韓貝文便心甘情願地被甩在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的最後,獨自提著重重的行李,臉色也出奇的差,這些年來的努力及經驗在眾多精英面前簡直形同虛設。如果她是查爾斯,也要和戴安娜鬧個沒完!
忽地,雙手一輕,兩邊均有一位男士為她分擔了苦難,其中一個竟是討人厭的張詠倫,右邊的則是沖介一朗。箱子同時提開的瞬間,四隻眼睛劃過一道充滿敵意的神色——沖介一朗狠狠地瞪了張詠倫一眼,而張詠倫也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記。
「謝謝。」韓貝文勉強地用日文說道,這也是她惟一會說的一句。
「我又聽不懂日本話!」張詠倫不滿地提醒。戴安娜曾強調,一旦踏出國門,只要是在顯眼的公眾場合都必須用英語,以免暴露各自的身份。在看出沖介一朗眼中對韓貝文的傾慕之色後,他立馬提高警惕,應戰來了。
「你是應該的!」一想起那個週末,那個令人難以啟齒的晚上,韓貝文就有說不出的火大。
「你還真是疾惡如仇啊!呵呵,我那晚做的事一定讓你很難忘吧!抱歉啦!當時是不是很痛啊?全怪我沒有經驗……都是我的錯,下次一定體諒你的感受,好不好?」張詠倫故意抬高了自己的嗓音,言詞曖昧地說道,這不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會錯了意,而沖介一朗更是鐵青了臉。
「你也知道是你的錯啊!這麼丟人的事……害得我現在還腰酸背痛的!」韓貝文並未反應過來,只覺得一肚子委屈和怨氣想要發洩出來。
頓時,張詠倫「哈哈」大笑起來,韓貝文還真是天真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