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去,你們先走,有事再電話聯絡。」一人做事一人當,邱皓萳先讓好友脫身。
彭奐宇忍不住欣賞起她的膽識,一般小女生遇到這狀況都會害怕惹上麻煩,要找人作伴,沒想到她竟要單獨面對,絲毫沒有顯露擔憂畏懼的神色,反而是她的另外兩名朋友,忐忑不安到臉色都白了。
再者,他大概猜得出整個狀況是怎麼回事,而她面臨這種事,還能及時拉回理智,也已經很明白事理了。
「可是……」莫莫雖怕事,但也不太放心,為難地上前站到好友身邊。
「沒關係,你們先離開再說。」邱皓萳暗暗對好友使眼色,如果真有什麼事,他們先走,還有人可以照應,替她回家跟父親通風報信。
「那好吧。」明白了好友的用意,莫莫這才同意。
「不用擔心,只是要瞭解一下事情經過。」彭奐宇淺揚嘴角,出言安撫。
「有什麼好瞭解的?簡單一句話,就是賤男人劈腿偷吃被女朋友捉包。」邱皓萳沒好氣地啐道。
「還是請你跟我走吧。」彭奐宇淡淡地看向怒氣難平的她,仍溫和道,隨即再向驚魂未定的男住客頷首。「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先生可以回房間休息了。」
吳賓榮看看在場對他怒目相視的眾人,忙不迭地龜縮回房裡。
「要走快走。」邱皓萳繃著臉邁開步伐,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
要瞭解、要追究都無所謂,這是她人生中最失敗不堪的一天,如果老天爺覺得給她的打擊還不夠,那就再來吧!
景悅大飯店是知名的國際連鎖五星級飯店,由彭氏集團主導經營,除了基本的客房住宿,經營的項目還包括了精品百貨、各式料理餐廳、宴會廳、俱樂部……在台灣共有三間分館,分別位於台北、台中、高雄,海外地區聘請專業經理人管理。
彭氏集團的事業版圖除了飯店業,還包括了食品、購物中心、進口傢俱等範圍,大家長彭顯正有三個兒子,分別駐守景悅飯店在台灣的三家分館,而彭奐宇是老三,負責管理高雄的景悅大飯店。
他五官俊朗,額寬鼻挺,劍眉濃黑飛揚,一雙邃亮的眼睛,笑的時候宛如彎月,彷彿在放電,勾動人心,格外迷人。他的身高一八五,體格修長結實,上班時慣穿講究的手工西裝,下班後則獨鍾簡樸高雅的DolceGabbana男裝,他舉止自信優雅,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斯文貴氣。
風度翩翩又家世不凡的他,是飯店裡女性職員們關注的焦點,他的一舉一動都吸引她們的目光。
邱皓萳跟在彭奐宇身後,一路前往辦公樓層,現在已不是辦公時間,有好幾個部室的燈光卻還亮著,邱皓萳發現,沿途遇上的幾名女性員工,對他恭敬招呼之餘,看著向他的眼神是含羞帶怯的,但迎向她的目光卻暗暗帶著幾分打量。
看來,這個叫做執行長的傢伙,在飯店裡應該挺受歡迎的……
不過,此時此刻,那些對她的打量和他受不受歡迎,都無關緊要,畢竟這位執行長要如何追究,才是她現在要擔心的事情。
「你請坐。」一進辦公室,彭奐宇抬手示意,隨即按下辦公桌上的內線分機,低聲交代。「我是執行長,帶著醫藥箱到我辦公室來。」
邱皓萳一見他掛上話筒,就急躁地開口。「你想要知道什麼?問吧。」
「要喝熱茶還是咖啡?」他卻慢條斯理地問不相干的問題。
「有什麼話快說,我現在沒有心情在這裡喝咖啡。」邱皓萳此刻沒有閒情逸致,瞧他那副從容淡定、悠哉閒適的模樣,她不禁蹙起細眉催促。
「那就是喝茶了。」他兀自作了決定,故意將她沒心情喝咖啡的回答解讀成選擇喝茶。
邱皓萳懶得再辯這種小事,抿起嘴橫瞥他的背影。
這男人自稱是飯店的執行長,代表他應該是這飯店的主事者吧?她還以為位高權重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沒想到管理這飯店的人竟是這麼年輕!
他看起來頂多三十幾歲,外型斯文,舉手投足間自信沉穩,有一種讓人尊敬的尊貴氣質……這也是為什麼他要她來辦公室說明,而她沒多作抗拒的原因,一來是自己在人家飯店動手的確理虧,二來是他說話的語氣以及態度,教人無從反駁。
不一會兒,彭奐宇來到待客的沙發落坐,將端著的兩杯茶擺在各自桌前,隨即再拿出名片。
「我叫彭奐宇,是這裡的執行長。請問你怎麼稱呼?」
「不是要追究嗎?這麼客氣幹麼?」她豎起防備,看著冒著騰騰白煙的熱茶,口氣淡漠。
「這是基本禮貌不是嗎?而且我還沒說要追究,我只是想要瞭解狀況。」他不以為忤,能夠體諒她此刻的情緒,再一次有風度的微笑詢問。「怎麼稱呼?」
「邱皓萳。」她撇嘴回應。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有禮以待了,她心情再糟糕也不至於連一點點禮貌都沒有。
浩南?!彭奐宇一怔。好男性化的名字!該不會和香港古惑仔電影裡的主角名字一樣吧?
難怪她教訓起負心漢的氣勢這麼殺,那股嗆辣的狠勁教人傻眼,簡直跟女版古惑仔沒兩樣。可矛盾的是,他剛才出手制止時圈抱住她,那身子柔軟香馥,像是弱不禁風……
話說回來,他周圍的異性還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漂漂亮亮的,卻嗆辣凶悍,今天他算是開了眼界了。
驀的,敲門聲響起,一名穿著護士褲裝的女人提著醫藥箱進來。
「執行長。」
彭奐宇見方才召喚的醫護室人員已抵達,開口指示。「你替邱小姐處理一下傷口。」
「傷口?」邱皓萳訝然揚聲,低頭瞧了瞧自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真的有傷,有兩隻手指的指甲斷裂,傷及甲床,流著血,手關節也腫了……八成是剛剛在抓狂海扁吳賓榮時弄傷的。
真可笑,明明動手的人是她,但情況卻沒比挨揍的吳賓榮好到哪兒去!「邱小姐,我來幫你搽藥吧。」護士噙著微笑坐在她一旁,打開醫藥箱,開始替她處理傷口。
邱皓萳悄悄覷向在一旁關注著的英偉男人,心裡冒出更多的問號。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他怎麼知道她受傷了?
那些居於高位、所謂上流社會的人,在她的印象裡都是自命不凡,眼高於頂的,她在飯店裡打人鬧事,他一定把她看成危險人物了,怎麼還會如此心思細膩地觀察到她的傷勢,還特地替她叫醫護人員來辦公室為她上藥?
看來,她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位居高階的人也不見得都會跩兮兮,至少眼前這個,人還不壞。
目前為止,他的態度友善,很有風度,沒有因為她的行徑而對她有任何不禮貌或強硬的言語,就算一開始在客房走廊出手制止她,那力道也拿捏得剛好,沒有弄痛她。
她想,他是個極有教養的男人。
而一個男人,教養好,風度好,樣子又好,再加上心思細膩……難怪那些女職員會用那種含羞帶怯的傾慕目光看他了。
如果不是在今天這種情況遇見,她也會非常欣賞他的。
「有傷的地方已經包紮好了,瘀血的地方可以用消腫的軟膏塗抹再推揉。」護士做完處理,柔聲告知。
「好,謝謝你。」邱皓萳牽唇權充笑容。
「不客氣。」護士動作很快地收拾好醫藥箱和桌面。「執行長,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醫護室了。」
彭奐宇微笑頷首。
「你想要瞭解什麼,問吧。」護士一離開,邱皓萳立刻開口。
「邱小姐。」他哂然一笑,溫厚嗓音低低道出真正用意。「其實,事情的經過我大概也猜出八、九成了,留你下來,只是希望你能夠冷靜一點再離開,而且你受傷的手要先處理。」
親眼在飯店看見男友劈腿,心情有多激動可想而知,否則她也不會當場動手打人,在那樣的情緒下,她如果就這麼離開,難保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畢竟,她雖不是住客,但人是從飯店出去的,出了事的話,飯店名字也會跟著上報上媒體,影響形象,他必須預防。
邱皓萳怔忡地看向他,心情一陣激盪。
原來,他不是真的要瞭解什麼狀況,而是見她太過激動,怕她氣沖沖的離開,在路上會出事?
真諷刺啊,連一個陌生人都能顧慮到她的心情了,為什麼曾經交心的好朋友和互相喜歡的男友會這樣傷害她?
他說他已經猜出事情經過的八、九成,那麼,此刻的她在他眼中一定是可悲又狼狽吧?
「你放心,我沒那麼脆弱。」她別開眼,逃避可能看見的同情目光,可眼底浮現了薄薄水霧。
「看得出來。」彭奐宇開她玩笑,緩和氣氛。
其實他明白,她的那些失控表現,就像是動物負傷之後的本能反擊,雖然張牙舞爪,但虛張聲勢的成分居多,那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反應。
邱皓萳抿唇,白他一眼。
沒錯,在大家眼中,她是大剌剌的性格,好像沒有什麼能真正困住她,連這才見面的男人也這麼覺得。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
不是的,她也會傷心、也會難過,她很重感情的,王婷美與吳賓榮的雙重背叛重重傷了她!
不過,她是憋不住話的人,他要是勉強她,她或許還會倔強地故意不說,但他不問,又自行猜測,她反而想說。
誰知道他亂猜了些什麼?
誰知道他把她看成如何可悲可笑的角色?
她必須講清楚,不能吃了虧還委屈自己接受絲毫誤會。
「現在在你們飯店客房裡的,一個是我男朋友,一個是我的好朋友,他們背著我在一起。」
彭奐宇微瞠眸,訝異是這樣的狀況。劈腿是很常見,但沒想到更惡劣,劈的是好朋友。這是雙重打擊,難怪她會氣爆!
瞧她,從剛才在客房走廊到現在,被背叛的打擊、受傷的疼痛,她都沒掉一滴眼淚……是逞強吧?他暗歎,不由得對她產生一股憐憫同情。
「他正在服役,騙我說沒有放假,結果和我的好朋友跑來開房間,被我另一位朋友看到。他要劈腿也就算了,反正我們交往沒多久他就去當兵,戀愛的感覺早就淡得快不見了,他大可以坦白跟我說要結束,而不是讓我傻乎乎的等著他,可他卻背著我偷偷摸摸跟別人在一起,哦不,這個人還不是別人,而是我的好朋友!最讓我傷心的就是這一點,我的好朋友耶!」
她慨然地拍了拍胸口,卻不小心牽動傷處,又加上指節腫得像面龜,她低呼,痛得齜牙咧嘴,眼眶裡轉著淚花。
「欸,小心自己的手。」彭奐宇憂心地看著她。不只皮肉傷,連她的心也正痛著吧?
「你說,她如果有一點在乎我的話,就不會去和我的男朋友攪和在一起,除非她根本不重視我這個朋友,對不對?」她忽然向他提出問題。
彭奐宇不知要講什麼才好,他心裡的答案是對,但講出口,太殘忍,若說不對,那擺明了睜眼說瞎話……
其實不需要他的回答,當她問出這話時,心裡早已經有了答案。
「我可能是做人很失敗吧,否則怎麼會男友好友一起背叛我?」邱皓萳頹喪地垮下肩膀,忍不住自我懷疑了起來。
見她把別人犯錯的原因攬在自己身上,彭奐宇不得不開口了。「你不要這麼想,不好的是他們,不是你。」
罵人容易,但於事無補,安慰才難,尤其要真正有所安慰,而不是表面的好聽話,更難。
「如果只是男友劈腿,我還能想得開,畢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小美……我們從國中認識到現在都八年了,難道在她心裡,我什麼都不是嗎?」愈想愈難過,眼眶裡的水霧已經迅速超載,眼淚就這麼成串落下。
「這是怎麼了?」從沒有在陌生人面前落淚,她慌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用手背、衣袖抹著淚,可沒想到眼淚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似的,愈擦愈多。「我不想哭的,可是……」
「沒關係,想哭就哭,憋著反而不好。」彭奐宇紳士地遞出手帕,低聲安撫。
邱皓萳一把拿過手帕就往臉上蒙,她不知從幾歲開始就沒在別人面前哭過了,現在卻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淚,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她哽咽啜泣,聞到他手帕的淡淡古龍水味,在這失控落淚的時刻,這股味道漫在她鼻間,像有股神奇力量,滲進她心口,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