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舒適寬敞的飛機沙發上,莫蓮再次體會自己嫁的這個男人的財力有多麼雄厚;話說回來,如果他有私人的直升機,那他會擁有私人的飛機好像也很正常。
當他前兩天和她說,他父親生日,他們必須坐飛機到LA參加他老人家的生日宴會時,她還傻傻的以為是要搭一般的客機。
等到了機場時,她才發現他擁有自己的私人飛機,嚇了她一跳。
飛機裡的設計,以實用和舒適為主,有沙發、有桌子、有冰箱,甚至有個小酒吧。
好吧,她承認,擁有一架自己的飛機,真的滿不錯的,至少不用和陌生人擠在一起,空間當然也寬敞多了。
盤腿坐在沙發上,莫蓮忍不住瞥一眼在旁打電腦的藍斯,他今天本來還想穿西裝出門的,她看不過去,硬逼他換上較休閒寬鬆的休閒衫。
「又不是去上班,坐飛機你幹嘛還穿得綁手綁腳的,穿舒服一點,等到了LA,再換上正式的衣服就好了。」當然她那時還以為要和其他人一起擠飛機。
他並沒有抗議,只是在套上那件黑色休閒衫後,好奇問了一句:「妳從哪拿來的毛衣?我沒見過這一件。」
「我買的,不合身嗎?」
「不會。」
「不會就好。」
她強自鎮定的繼續面對鏡子擦她的防曬,他沒再開口,卻若有所思的從鏡子裡看著她。
被他看得坐立難安,她忍不住說:「我只是順便。」
「謝謝。」他在她身後說。
「不客氣。」她說,耳根子卻微微發熱。
老實說,她很感激他沒有再次對她的行為追根究柢。
因為,說真的,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幫他買衣服,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
好吧,名義上是……
想到自己其實也和他上了床,她俏臉一紅。
好吧,實際上可能也有一點是……
但他和她基本上還是……是……
可惡,算了,她想得腦袋都打結了。
無奈的歎了口氣,她完全放棄去理清自己和身旁這個男人的關係。
偷偷再瞄他一眼,想到他那天晚上和她道歉時的溫柔,她終於和自己承認。
好吧,其實他並非真的那般冷血無情。
或許實際,但不冷血;可能理智了點,但也絕非那般無情。
她從沒想過他會擔心她,更沒想過他會真的說出口。
從小,喬治·巴特就將他當巴特集團的接班人在培養,他父親給了他最好的一切,但也嚴格的要求他做到最好,因為如此,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
他一直都是一個驕傲的男孩,長大後,他更重視他的驕傲和自尊。
可惜的是,老巴特真的不是一個很好的模範。
她記得那個冷酷的老人,他從來不抱他的孩子,也不對他們微笑,更遑論大笑了。
這一切,只讓巴特家的兄弟變得一個比一個龜毛難搞。
離開巴特莊園後,她陸續有聽過巴特家的八卦傳聞,知道老巴特還有一個孩子,知道藍斯實際上並不是老巴特的親生子,也知道那老人想讓那位親生兒子接手企業。
那時,她並無法真的理解藍斯所面對的一切,他已經離得她太遠,幾乎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直到她有求於他,找人調查他,才清楚他這些年所經歷過的,也才曉得他直到現在,都還是想得到他父親的認同。
她知道,驕傲如他,當他父親捨他決定選擇他那位大哥寇天昂時,一定傷得他很深。
以前她認為他根本不在乎,但在相處過後的現在,她知道他並非真的不介意,只是他把那叫做「不在乎」的面具,戴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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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橫越了整個北美洲之後,飛機在洛杉磯的機場降落。
當他們走出機場時,巴特家的司機已經開車等在那裡。
相較於紐約,加州的陽光,不知為何顯得特別耀眼而燦爛。
車子沿著海岸線,一路來到了巴特莊園。
看著巴特莊園的大門緩緩滑開,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緊張起來。
車子繼續向前,兒時的記憶一一重現。
雕花的大門、兇惡的狗、宛如森林的前院,然後,在那一片綠意後,是整齊的花園和希臘風格的噴泉,和那棟有如城堡一般,讓人敬畏的白色豪宅。
車子停在豪宅門口,司機下車到後面打開車門,藍斯下了車,她也跟著下車。
站在那屋子前,她不禁抬頭仰望。
它應該要比記憶中小,畢竟她已經長大,但它卻依然壯觀雄偉。
雖然從這裡看不到,但她知道這屋子的後面還有歐式庭園和溫室花房,知道花房後面還有大片的森林和林蔭步道,步道的盡頭則是那座玫瑰亭。
她更清楚記得屋子的左後方有一棟獨立的傭人房,那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司機關上車門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卻看見藍斯也和她一樣站在門前,看著那棟屋子,沒直接進去。
他臉上重新掛上了冷酷的面具。
為了她也不明白的原因,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拉回視線,低頭看著她。
「來吧,我們進去。」她溫柔的說。
藍斯不自覺握緊了她的手,然後才舉步向前。
白色大宅的門讓人打開了,一位身材圓胖、衣著整齊的老人站在門邊,恭敬的開口。
「藍斯少爺,蓮夫人。」
「查德。」藍斯和他略一頷首。
「很高興看到你回家。」查德伸出手,引領他們進門,「我已經將房間準備好了,請這邊來。」
莫蓮因他叫出她的名字嚇了一跳,以為他認出她來,然後又覺得自己見怪不怪,巴特家的僕人一向訓練有素,顯然早在她要過來之前,這裡的人都已經知道藍斯娶的妻子叫什麼名字了。
查德不可能認出她的,她離開這裡時,還只是個孩子。
莫蓮鬆了口氣,在查德的引導下,跟著藍斯一起走向他在左翼二樓的房間。
他的房間和紐約的很像,中規中矩的,都是很沉穩的色系。
「行李我會派人送上來,晚餐在七點開始。」
「嗯。」藍斯點頭。「你下去吧。」
查德安靜的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藍斯的手機響了,他到起居室裡講話,莫蓮則走到落地窗邊,卻意外看到一對東方面孔的男女在花園裡漫步,男的高大粗獷,女的嬌小婉約,兩人牽著手,十指交纏,看起來感情很好。
有一瞬間,父母的影像和他們重迭。
她喉嚨一緊,不禁轉開了視線。
僕人在這時將行李送了進來,另一位女傭則送來茶點。
一直到他們都下去了,藍斯仍在和人談公事。
離七點還有三個多小時,知道他還要講上好一陣子,她到穿衣間換下衣服,決定上床躺一下,儲備體力,好在接下來三天面對他的家人。
出門前,彼得提醒過她,第一天是家人為老巴特辦的私人慶祝會,第二天才是老巴特真正的生日,巴特莊園會舉行老巴特的生日宴會,洛杉磯的政商名流都會到場。
第三天早上,如果沒有任何意外,他們就能回紐約了。
雖然不太可能,她還是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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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巴特。
第一眼看到他時,莫蓮只覺得他比記憶中老了很多,似乎不再顯得那麼高大,但依然嚴峻得嚇人。
「父親。」藍斯開口叫喚他。
坐在椅子上的老巴特朝兒子僵硬的點了點頭,然後視線移到藍斯身旁的女人身上,冷冷的審視著她。
她有些緊張,但仍挺直了背脊。
藍斯握緊了她的手。
他大手的溫度,給了她勇氣,她朝那冷酷的老人家露出微笑。
「這是我的妻子,莫蓮。」
「蓮,我的父親。」
「你好。」她上前,將手中準備好的禮物交給老人,「祝你生日快樂。」
老巴特隨手接過,看也沒看一眼,便交給了一旁的查德,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問:「妳是個博士?」
「是的。」
「哪方面的。」
「生物醫學和程式設計,奈米醫學研究是我的專長。」
「妳家人呢?」
她心口一緊,深吸了口氣,才道:「過世了。」
「全部?」老巴特挑眉。
「父親。」藍斯看不下去,冷著臉出聲制止。「我相信你早已經將她的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沒有必要假裝你不知道。」
「我希望親口聽到她告訴我。」老巴特對兒子瞇起眼。「她畢竟是要嫁入我巴特家當媳婦。」
「死老頭,她已經嫁入巴特家了!」
聽到這句話,她愣住,身旁的藍斯卻為之一僵。
莫蓮循聲回頭,想知道是他哪個兄弟那麼大膽,敢這樣叫他父親,卻看見下午在花園裡的粗獷男子,牽著那女人走進餐廳,只是這一次,女人的手上還多牽了一個可愛的三歲小男孩。
她一愣,之前看到他們時,她以為他們是莊園的僕人,但從他的口氣看來,顯然並不是。
「藍斯已經娶了她八個月了,你現在才在這邊搞審媳婦的把戲未免也太晚了點?」
「我沒問你話!」老巴特對他怒目以對。
「吃飯就吃飯,你有必要把氣氛搞得那麼僵嗎?」
「寇。」女人輕喚丈夫。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閉上了嘴。
女人微笑,然後低頭看著男孩,問道:「你要和爺爺說什麼?」
「爺爺晚安,祝你生日快樂。」在母親的引導下,男孩乖巧的笑著開口和祖父問安。
很神奇的,老巴特嚴厲的面孔,瞬間軟化了下來,他甚至露出了莫蓮從未看過的和藹微笑,點頭道:「晚安。」
她驚訝的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
「嗨,妳好。」
聽到溫柔的招呼聲,她忙回神,只見那女人朝她伸出了手,溫柔的笑著和她自我介紹,「我叫白雲,寇的妻子,很高興見到妳。」
「妳好。」她伸出手,回以微笑,「我叫莫蓮。」
「爸不是有意要對妳擺臉色,他只是習慣了。」白雲替老巴特緩頰,然後朝著從他們進來後,就始終面無表情的藍斯微微一笑,「嗨,藍斯,好久不見。」
藍斯只是禮貌性的和她略一點頭,然後就轉身拉了椅子坐下。
就在這時,門口又陸續進來了三對夫妻,還有兩個男孩。
「爺爺,祝你生日快樂。」
「爸,生日快樂。」
「老頭子,生日快樂。」
「喏,這是禮物。」
剎那間,氣氛熱絡了起來。
她認得霍克,也知道亞歷士,他們的照片常出現在雜誌上,所以剩下的那位余發猛男必定就是亞當了。
她記得他以前是個小胖子。
雖然有些訝異他的改變之大,但她依然能從他的眉目中看到當年那老是被另外兩個哥哥欺負的那個孩子。
在一陣熱鬧的寒暄和介紹之後,所有人終於都坐在位子上。
用餐之間,她也慢慢從談話中記住了他們每個人娶的妻子,那並非很困難,他們都和自己的妻子坐在一起,而且她們每一個都很有個人特色。
白雲溫柔,柯巧娃活潑,唐琳帥氣,歐陽寧寧雖然較為少言冷漠,但卻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
餐桌上,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片和樂。
她一直以為她將面對一場戰鬥,但唯一沒露出笑容的,只有她身旁的丈夫,甚至連喬治·巴特都微笑了好幾次。
整個用餐過程中,始終保持沉默的也只有藍斯,連她這個外人,都還有人會找她講話,但那不是他們刻意冷落或排擠他,而是藍斯自己的問題,因為他根本就不加入談話,他只在必要時,以點頭或單字應答。
歡樂的長桌上,只有他一個人是孤獨的。
孤獨的待在冰冷寂寞的角落,彷彿只有他那個位子坐落在嚴酷的寒冬。
她懷疑他怎能忍受這個。
看著他冷硬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她伸出了手,放在他大腿上,整個人傾身靠了過去,在他耳邊低聲道。
「親愛的,你的臉可以再臭一點。」
藍斯一愣,轉過頭,卻看到她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
「這樣的話,你的家人就會認為我如報章雜誌上所說,是個惡毒的婆娘,非但把你賺的錢全都花光,還威脅你若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就會剪掉你身體的某個部分,攪碎做成臘腸。」
他沉默著。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搞砸了。
然後,他揚起了嘴角。
「妳會嗎?」
她挑眉,笑問:「你說呢?」
「妳不會。」他同樣低聲在她耳邊回道:「妳捨不得。」
她羞紅了臉,故意捏了他大腿一下,他卻笑出聲來。
雖然他音量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到了他低沉的笑聲。
所有人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亞歷士的妻子娃娃好奇的開口詢問。
她僵住,藍斯卻只是帶著笑,瞅著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莫蓮羞窘的瞪他一眼,才面紅耳赤的看著他的家人說:「沒有,我只是想到了一個笑話。」
「什麼笑話?」霍克挑眉,故意追問:「我也想聽聽。」
「呃……」她小臉爆紅,只能用眼神和他求救,可藍斯卻只是笑,她羞惱的踩了他一腳,他才開口解救她。
「只是我們夫妻間的私房笑話。」
他不說還好,一說她臉更紅,雖然沒有人再多問,只是每個人臉上那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和略顯瞹昧的笑容,讓她更加尷尬。
幸好,白雲好心的開口轉移了話題。
「對了,藍斯,你和莫蓮是怎麼認識的?」
她有些緊張的看著他,本以為他又會故態復萌,用那種冷淡的方式回答,不禁在桌面下握住他的手。
他看著她,然後回握住她的小手,開口道:「工作上認識的。」
她鬆了口氣,卻聽他又淡淡補了一句。
「我對她一見鍾情。」
這句話讓所有人再次瞪著他,包括她在內,事實上,她眼睛可能是瞪得最大的。
「哇,一見鍾情耶。」柯巧娃瞪大了眼。「真浪漫!」
他將她的手,帶到唇邊親吻,注視著她道:「所以我們才會閃電結婚。」
這男人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她羞得滿臉通紅,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對寧寧也是一見鍾情。」霍克插嘴說。
「一見鍾情?我怎麼記得你第一次見到寧寧就把她的手踢斷了?」寇天昂挑眉吐槽。「對不對,寧寧?」
「沒錯。」歐陽寧寧點頭說:「他還把我的腳也弄傷了。」
「那是因為妳拿球棒打我。」
「那是因為你踢壞了我的門——」
那對夫妻鬥起了嘴,旁邊的人都忍俊不住笑出聲。
餐桌上再次熱鬧了起來,她不禁慶幸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開。
她想乘機抽回手,但藍斯卻不肯放,他沒有握得很緊,只是在她想抽回時,微微收緊,她回頭看他,他並沒有看著她,只是舉起酒杯輕啜著。
雖然他看似很自在,她卻突然間發現他其實也不喜歡被排拒在外。
所以她沒再堅持,只是回握住他。
然後,他這才又轉過頭來,她微微一笑,看到他也勾起了嘴角。
一直到晚餐結束,藍斯雖然沒有很積極的加入談話,但也不再冷著臉,有人問他話時,他也會回個幾句。
他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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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裡,星晨滿天。
巴特莊園的夜晚非常寧靜,沒有城市的喧囂,只有蟲鳴。
站在寬敞的陽台上,她仰天看著滿天的星斗。
人生真的是很無常,當年的她若沒允許,連踏進大宅一步都不敢,如今她卻站在這裡,嫁給了當年她日思夜想的人。
一雙溫熱的大手,從後環住了她的腰,她往後靠在他身上,閉上眼歎了口氣。
「累了?」和幾個兄弟討論公事,他忙到剛剛才回房,進門卻不見她,然後才發現她又跑到陽台。
「還好,我下午小睡了一下。」她覆住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睜開眼看著他,「我本來以為要面對大會審,但你的家人對我都很好。」
「不是每一個。」他摩挲著她的乎,嘲諷的一扯嘴角。
「好吧,或許你父親稍微嚴厲了點,但我想那也是正常的,你結婚沒和他說,他不找麻煩才奇怪。」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說了,但他不認為我會為愛結婚,所以他根本沒將我的話當一回事。」
莫蓮愣住,轉身面對他。
他的語氣透著譏諷,眼裡卻有著一絲難以掩蓋的痛。
她一直以為是他沒說,卻沒料到竟是他父親不信。
諷刺的是,他的確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
可怕的是,這一瞬間,她才發現自己愛上了他。
她每次都告訴自己那是慾望,她對他只是肉體上的慾望,但那全是自欺欺人。
她愛他,愛這個高傲跋扈、自以為是的男人,愛這個冷漠自負、孤獨寂寞的男人,愛這個聰明狡詐、追求完美的男人。
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經深陷泥沼。
她為他,也為自己感到心痛。
因為直到現在,她才曉得,她在潛意識裡,一直奢望著,或許有那麼一天,他會真的愛上她。
但他不懂愛,因為沒有人愛過他。
我必須有個妻子,有個家庭,以符合我父親對接班人的要求。
他曾說過的話,迴盪在腦海,卻比當時更教她心痛,只因為她終於瞭解,他為什麼不願意告訴他的父親,他們的婚姻,只是利益的結合——
因為他想要也渴望和其他兄弟一樣,因為他不想被家人排除在外,因為他想證明,他也能找到一個愛他的妻子,擁有美滿的家庭。
從頭到尾,他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合作的對象,一個足以帶回來展示炫耀的完美人選。
噢,她當然早就知道這件事,卻第一次真正瞭解她想要的不只是這樣,她想要她對他的意義不僅僅只是這樣……
她悲傷的伸出了手,捧著他冰冷的臉龐,然後踮起腳尖吻了他。
她真不想在這時領悟到這殘酷的事實,真不想在這時才看清自己愛上了他。
他回吻她,在滿天星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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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天又黑了。
喬治·巴特的生日宴會上,只是證實了她的領悟。
他帶著她四處展示,只差沒在她身上掛上牌子。
她微笑,她舉杯,她跳舞,她說話。
她盡力讓自己表現得體,但那卻越來越難。
一整個晚上,他不時親暱地攬著她的腰、握著她的手、對著她微笑,甚至深情的凝視她,彷彿她真的是他所深愛的妻子。
但她卻曉得,這一切都只是演給他父親和兄弟看的。
她可以聽到人們的耳語,說巴特家最後一個英俊的魔鬼終於也陷入了愛河。她也聽見不斷有人和他父親說他們兩個有如神仙眷侶般多麼讓人羨慕,說他們就像童話中的王子與公主。
她知道他也聽見了,她看見他露出滿意的微笑。
沒有人知道,他每一個深情的微笑,每一次親暱的碰觸,都讓她想哭。
因為知道這對他有多重要,她很努力的配合。
即使她的心都快碎了,她還是保持著微笑。
然後,當他的大哥帶著妻子進入舞池時,事情發生了。
「我可以請妳跳支舞嗎?」他對著她伸出手。
她說好,將手交到他手裡。
但一進到舞池裡,她才發現他刻意在和他大哥競爭。
人們在比較他們和她們。
她可以感覺到所有人審視的目光。
她可以在他眼裡看見競爭的光芒。
他知道人們在看、在比較,他是故意的。
沒錯,從外表上看,藍斯和她比他大哥和大嫂要賞心悅目,藍斯和她的舞技也比較好,畢竟她過去一個月有許多許多時間和機會練習,她陪他參加過大大小小的宴會,跳舞真的難不了她。
他和她的默契非常的好。
但他大哥和大嫂卻比較快樂。
他們在笑。
她卻笑不出來了。
她逼自己跳完這支舞。
前進、後退、旋轉、旋轉——
前進、後退、旋轉、旋轉——
前進、後退,旋轉、旋轉——
世界在旋轉,音樂在旋轉,巴洛克式屋頂上的天使也在旋轉——
音樂終於停了。
她喘著氣,流著汗,心跳急速跳動著。
他握著她的手,站在舞池中,看著她。
臉上的笑容,讓他英俊得有如魔鬼。
有人在鼓掌,她沒看是誰,只是痛苦的看著他。
音樂再次響起。
他又要開始移動。
「不。」這個字,終於從她的喉嚨進出了雙唇。
他微微一僵,「為什麼?」
她臉色蒼白的道:「我累了。」
無法再忍受碰觸他,她將手從他身上縮回來,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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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直走出了大門。
藍斯不敢相信那個女人竟然就這樣將他丟在舞池中。
他愣在當場,然後才追了上去。
他在中庭花園裡追上她。
「妳搞什麼?」
他微怒的拉住她的手臂,然後才看到她眼角閃著淚光。
月光下,她垂著眼簾,臉色白如雪,粉唇輕顫著。
音樂聲由屋裡傳來,聽來有些縹緲。
我累了。
她疲倦的聲音在耳際迴響著,他卻是直到此刻才聽入了心。
他放鬆了手勁,口氣緩和了下來,「妳還好嗎?」
「不,我不好。」她抬起了眼,含淚生氣的直視著他,「非常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他沉下了臉,冷硬的問:「妳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她抽回手,退了一步,「我只是厭倦了當一個展示品,厭倦了被人比較,厭倦了繼續假裝!」
他面如寒霜,「妳一開始就知道妳來必須要面對什麼,這是我們當初協議的條件。」
「對,我知道。」她一扯嘴角,苦笑著說:「我的確知道,我以為那不困難,我以為我可以做得很好。」
「妳是做得很好。」他略微放鬆了下來,「每個人都喜歡妳。」
他竟然在稱讚她呢。
她笑了,一顆心卻碎成數片。
「對,我是做得很好,但我錯了。」
她在笑,卻顯得悲傷,淚水滑落,反映著月光。
他既困惑又憤怒,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他不懂她的笑,不懂她的淚,更不懂她說出來的一字一句。
「我錯了,那很困難,說謊很困難,假裝你愛我很困難,聽你的家人真心祝福我們很困難,看你活在你父親的陰影下,不斷的和一個根本不和你爭的人競爭,更加困難——」
「不要——」他開口打斷她,灰眸閃著寒光,下顎緊繃地威脅,「對妳不瞭解的事情妄下斷言。」
「那你稱呼你剛剛的行為是什麼?你敢說你邀我跳舞不是要和你大哥較勁?你敢說你不是在乎你父親的看法才這麼做?」
她毫不留情的質問他,一句比一句激動,「你知不知道你看起來很愚蠢?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你難道不懂嗎?你做得再多,你大哥都不會在乎,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愛他的妻子,他不會介意她舞跳得不好,不會介意和她一起在舞池中出糗,不會——」
「妳以為妳是誰?」
他被講得惱羞成怒,憤然抓住她的手腕,額冒青筋的道:「妳以為妳有什麼資格評斷這一切?因為我娶了妳?因為妳是我的妻子?不要忘了,這是我們當初就協議好的部分!我提供資金,妳幫我做研究,我和妳扮演伉儷情深的夫妻給妳祖母看,妳陪我參加一切所需的應酬!我相信,我從頭到尾都沒要求過妳的意見!我也不需要妳可笑的見解!我做到了我們協議的一切,妳呢?研究妳做不下去,連當個好看安靜的花瓶妳都做不到!」
她像被他打了一巴掌,臉色蒼白的看著他,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他的聲音迴響在夜空中,一字一句都殘酷的鑽進腦海,插入她的心中。
「沒錯,我做不到。」她牽扯嘴角,卻連諷笑都無法做到,只能苦澀的看著他,啞聲開口,「我不應該認為善意的謊言就不是謊,我向來就不擅長說謊。對你來說,我也不過只是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合作對象,一個做什麼事都半途而廢的花瓶……」
她喉頭一哽,語音不禁為之一頓。
天啊,她絕不在這時哭出來!
深吸口氣,她壓下喉中的硬塊,快刀斬亂麻的冷聲道:「很抱歉剛剛讓你在你父親面前丟了臉,不過我想他應該能接受我身體不適的理由。至於研究,我回去後,會將一切完整交接給露絲,並協助完成實驗,雖然我無法當一個稱職的花瓶,但我相信你會滿意研發成果在未來幾年帶給你的金錢補償。」
他瞪著她,喉嚨緊縮,僵硬得有如石像。
然後,她退了一步,他才發現她不知在何時掙脫了他的手。
一股無名的恐慌驀然上湧。
雲影遮住了月光,他看不清她的臉孔,只聽到她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會簽好離婚證書,請律師代轉給你。」
「妳要離婚?」他握緊了拳,壓抑那不斷從體內湧出的恐慌。
「對。」她點頭。
胸中的恐慌轉為寒冰,然後擴散到四肢百骸。
「我們的協議,本來就只到我祖母過世。」
「妳不能和我離婚。」他瞇眼冷聲提醒她,「外面還有人想殺妳。」
「我知道。」她看著他說:「但我會在接下來的時間待在實驗室裡,既然我之前在那裡都沒出過事,我想那裡的確是安全的,等實驗完成,殺了我就沒有意義了……」
他知道她說得沒錯,卻只覺得憤怒。
沉默在黑夜之中蔓延,風乍起,夜風送來她身上的玫瑰香,以及她教他無比痛恨的冷靜字句。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你可以選擇告訴你的家人,也可以等到滿一年後再說,我想你對我們的離婚,早已經準備好了充分的理由。」
「如果我沒有呢?」未及細想時,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她閉上了眼,輕笑出聲。
「你當然有,畢竟你是藍斯·巴特。」
他臉色鐵青,灰瞳裡燃著冰冷的怒火,她卻曉得他只是因為自尊心受損,只是不高興事情不照他的計畫走。
她真希望自己不是這樣瞭解他。
「回去吧,你不會想錯過舞會。」
她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瞪著她,期待著,期待著她回頭,期待著她說她錯了。
誰知,她是回頭了,說出的話卻讓他憤怒不已。
「藍斯……別再為你父親而活。」
她的聲音溫柔的、淡淡的飄蕩在黑夜中。
他想大聲對她咆哮,恐嚇命令她不准走!
但他卻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動彈,只能看著她轉身離開了他,消失在黑夜中。
跳舞廳的音樂,隨風傳送,迴旋在夜空,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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