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孱弱的童稚聲,由床上傳了過來,正坐在椅上看書的羽淵晏馬上放下手上書來到床前。
「怎麼了?」小手輕柔的撫了撫妹妹發白的臉龐,「為何不多睡點?」
望著窗外的明月,羽淵業歎了口氣。
「為何歎氣呢?和哥哥說。」他不捨的將她抱入懷中。
羽淵晏與羽淵業同是孿生兄妹,長得十分可愛,可是兩人卻有著不同的命運。
她,從小病魔纏身;他,為她日夜勞心,相同的容貌卻有著不同的人生。
「哥,天祭又要到了,不知道山皇子會不會再出現,我好想再見皇子一面。」依偎在他的懷裡,羽淵業輕柔道。
自從四年前見過皇子山蒼之後,羽淵業便為他那股傲氣與霸氣深深吸引,可是她心裡明白自個兒的身子已撐不了多少時日。
「放心,妳一定能再見到皇子的。」羽淵晏沒見過山蒼,見妹妹這般迷戀又能如何,身份之懸殊只有單戀的份,不過他不想壞了她的夢。
誰都明白妹妹的病已到了極限,他的心好痛。
「哥,小業能不能對你說一個無理的要求?」
「妳的要求哥有哪一次沒答應過的。」羽淵晏溫柔的笑道。
「那小業想要山皇子的一件貼身飾品當陪葬。」
「什麼!?」望著她,羽淵晏激動的說:「別胡說,什麼陪葬,妳一定會活得比誰都久。」
「哥,這是小業這一生中唯一的心願,你會達成小業小小的願望吧!」明知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但是羽淵業知道自己的病已拖不了多久,希望能夠擁有愛慕之人的貼身對象的心情,讓她任性的要求著。
「小業……」他不想壞了她的心情,可深宮內院哪是說進就能進得了的。
「我累了,想再睡一會兒。」
見羽淵晏一臉猶豫,她憂傷得轉身躺下。
「嗯!」
服侍她睡著後,羽淵晏坐在椅子上,腦中思索著她所說的話。
不管多難,他都得達成妹妹的心願不可。
山綠寢宮
「山皇子請您別在……」
「煩死了,再多言就砍了你們這些沒用的臣子。」
幾位大臣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看著山蒼不停的摔毀寢宮裡的擺設。
「臣等知道皇子您多日未寢,可……」
「知道就好,你們這群沒用的老傢伙,還不快想想辦法看如何能讓我入眠。」多日未睡的山蒼火爆的脾氣已發揮到了極點,怒不可遏的猛摔著東西。
各種方法都試過了,不知為何山蒼就是沒法入睡,就算睡了也讓他睡得不安寧,夢中總是有道人影牽動著他的心緒,惹得他無法成眠,大臣們對此情形也是頭痛不已,御醫更是束手無策。
望著他們的臉,山蒼明白一定又是想不出方法來,愈看大臣們心頭的一把火愈是旺盛。
「滾!都給我滾出去。」
「是、是……」
被山蒼亂擲過來的東西砸到的大臣們,趕緊慌張的離開。
「可惡!一群沒用的傢伙。」
「宗!」
聞言,一旁長相秀雅的宗叔申恭敬的打了個揖。
「山皇子有何吩咐?」
「叫所有人別來煩我,打擾者死!還有全部退下。」
「是。」
宗叔申與在場的侍婢隨即奉命離開,只剩山蒼一人睡不著的躺在床上試著入眠。
很快夜幕低垂,山殿內一片漆黑。
此時為了完成妹妹的心願,不顧自身安危的羽淵晏趁著黑夜經由暗道溜進山殿,嬌小的身影探頭探腦的由暗道走了進來。
可他的一舉一動卻被無法入睡的山蒼瞧見,他冷眼看著他。
「咦!怎麼這麼暗?」
見眼前一片漆黑,羽淵晏摸黑點上燈,這才看清四周的擺設,卻為滿室凌亂的景象大吃一驚。
「哇!這兒是遭小偷嗎?那怎麼行!可不要全被拿走了,我還得拿樣皇子的貼身物,希望還有剩下些什麼才好。」
說著,羽淵晏便開始找尋,完全沒察覺到有一雙鷹銳的眼眸正注視著他。
不久,他看到床上躺著一塊玉珮,便急忙走上前去,高興得將玉珮緊握在手中。
「太好了,這下妹妹一定會很高興。」
就在他欣喜之餘,突地被人由後頭一把抱住。
「哇!」突如其來的擁抱讓羽淵晏大叫。
「好個大膽的偷兒,竟然連皇子的東西都敢偷?」山蒼直瞪向穿著一襲黑衣的羽淵晏。
「你……你還不是一樣,你也是小偷吧!我只不過是拿塊玉珮而已,其餘的你都可以拿走。」羽淵晏以為抱住自己之人也和他一樣是來偷東西的。
「偷東西?喝!你認為我和你一樣?哈……」他狂妄的笑了起來。
「哇!」羽淵晏趕緊轉過身摀住山蒼的嘴,緊張得張望四周,童音未脫,不悅地道:「你不要命了,這麼大聲嚷嚷要是被人發現就糟了。」
當羽淵晏說話的同時,山蒼卻從他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熏衣草香,讓他的睡意突地席捲而來。
「好香,真困。」沒想到這傢伙竟有讓他想睡的慾望。
「什麼?」羽淵晏不解的問。
「陪我睡。」
「耶?」
山蒼一把將他抱起,躺在床榻上,沒多久便聽見他的酣聲大作。
「喂……別睡了,要是有人來就糟了,喂……」
「別吵。」山蒼兇猛一吼。
「你……喂!」想逃,卻被抱得死緊,羽淵晏根本沒法動彈,而抱著他的人又怎麼叫也叫不醒。
輕歎一口氣,羽淵晏實在沒想到自己會被小偷抱著,躺在皇子的床上入眠。
依偎在山蒼的懷中,他竟有種溫馨感,也許這些年來他都扮演著照顧別人的角色,現在有人讓他依靠,使他倍感安心,也許是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他閉上眼竟也沉沉睡去。
兩天未明、雞已啼,一早宗叔申便來到皇子寢宮,看見床上的兩人不禁感到驚訝,數日都睡不安穩的山蒼,現在竟摟著一個小孩睡得如此熟。
宗叔申怕打擾睡夢中的人,便靜靜站在一旁望著熟睡的兩人。
果真是小孩子,再怎麼霸道殘暴,睡著時的山蒼還是不脫稚氣的可愛。
再望向他懷中之人,好可愛的小孩,一頭棕紅髮絲襯托出他那似雪的膚色,水嫩的肌膚猶如一掐就會出水般的細嫩,更特別的是他的身上竟有一股淡淡的熏衣草花香。
不過這孩子是哪來的呢?怎麼會和皇子睡在一起,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此時突然一聲嬌柔的聲音輕哼。
「嗯!」羽淵晏揉了揉雙眸,睜眼望見宗叔申時他的睡意全消,「哇啊!」
羽淵晏隨即起身想逃跑,卻被身後之人抱得死緊。
「吵死了。」被他的叫聲吵醒的山蒼慍怒道:「沒看見我還在睡嗎?」
「別……別睡了,再睡人家要來捉人了啦!喂!快起身啊!」真是的!怎麼連自己都睡著了,羽淵晏慌張的猛搖不願起床的山蒼。
宗叔申莞爾,上前制止羽淵晏的行為。
「你就讓皇子再多睡一會兒,皇子已有數日未眠了。」
「什麼?皇子?」誰?他到底在說誰?望著抱著他的人,不會是昨夜抱了自個兒一晚之人吧!驚覺真相的羽淵晏完全呆愣住。
沒想到他竟和高高在上的皇子睡了一晚。
「吵死了,不睡了。」被吵得無法再睡的山蒼不耐煩的起身,怒吼道:「更衣。」
「是。」宗叔申恭敬回道。
「不是你,『抱枕』還不快為我更衣。」
聞言,宗叔申先是頓了下,隨即便明白山蒼的意思,輕笑一聲,難怪會叫他抱枕,不愧是皇子取的名,真是人如其用。
這時還在恍神中的羽淵晏依然不動如山,呆愣在床上。
見狀,山蒼不悅的大聲怒斥:「還呆在那裡做什麼,快為我更衣。」
「什麼?」更衣,是我嗎?
宗叔申笑著拿了件淡黃色的錦衣交給羽淵晏,還在恍神中的他下意識的照做起來,緩緩的為山蒼換上外衣。
「宗,叫雕匠來,我要為我的抱枕紋上屬於我的印記。」
「是。」
聽到他的話,羽淵晏更是有滿腹疑問,誰是抱枕?紋什麼印記?難道是……
不、不要……他不要當皇子的抱枕,他要回去妹妹身邊,小業還在等著他回去,他非回去不可。
退了數步,羽淵晏大吼:「不,我不要當皇子的抱枕。」
山蒼一把捉住他的棕紅色髮絲,邪笑抱住他的身軀,「你以為你有反抗我的力量嗎?你是逃不出我的懷抱的,哈……」
「不……」
入夜時分,羽淵晏帶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那間棲身的破屋。
「小業,我回來了。」羽淵晏強打起精神大聲嚷著。
還未踏入門便瞧見一直照顧著他們的老夫妻愁容滿面的走了出來。
「阿晏,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小業,小業她……」老太太掩不住悲傷的痛哭。
「沒想到小業連你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真是可憐啊!」
老先生不禁也老淚縱橫。
聞言,羽淵晏衝入屋內,不敢相信的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妹妹。
「不……小業,哥哥回來了啊!妳看看哥哥手上拿了什麼東西啊!」羽淵晏傷心得抱著羽淵業痛哭,心痛得幾近暈眩。
數日後,老夫妻協助羽淵晏料理妹妹的後事。
墳上羽淵晏哀慟得從腰帶內取出皇子的玉珮,將它放入妹妹的墓旁,無言的覆上土塊,而眼淚已不知落下了多少。
「小業,哥哥為妳拿來了皇子的貼身之物了,高興嗎?」強笑了數聲,他瘋狂的敲打墳頭。「為什麼?為什麼不等我回來?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
再怎樣哭吼,他知道再也喚不回最愛的妹妹,只能站起身來兩眼無神的望著墳墓。
「不,妳是活著的,和我一同活著,自母親的胎中開始,我們就已經無法分離了,不是嗎?」他狂肆一笑,仰頭對天吼道:「是的,妳就是我,而我就是妳,從今天起,我將是羽淵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