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身子突出掛在懸崖上,要不是她用腳勾住樹根,只怕自己和妹妹早已掉落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老天爺連條生路都不給她。爹爹和娘用自己的生命與那些盜賊搏鬥,換來這一點點生機,讓自己與妹妹逃命。但誰知道這唯一一條生路的盡頭,竟是這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斷崖。很快地,那些盜賊就會追上前來捉他們了。要是被那些惡賊捉到,自己和妹妹的下場會是什麼,她連想都不敢想。
昨天,爹爹和娘還興高采烈地說要帶他們回京城,城內的動亂終於平息,他們可以回京城去營生,老本行是書鋪的爹爹一臉懷念的神情,全家都因為能結束這寄人籬下的生活而歡喜無比,想不到才上路就遇到攔路打劫、無法無天的惡賊,強搶錢財還不夠,連命也不放過。
莫非,這都是天意?天要亡我,不得不亡?
「姊姊……姊姊……草兒沒力氣了……」妹妹氣若游絲地說。
「撐下去,草兒,姊姊一定會救你的,千萬別鬆開我的手呀!」她哭喊。
「姊姊……你要……活下去……連草兒的份一起……」
「不要說這種話,草兒,堅強一點,打起精神再撐一下,千萬要撐住!我不會放手的,如果你掉下去,姊姊也一起!」手中的小手開始往下滑,她死命地以最後的一口氣試圖把她拉上來,但疲累的身子根本辦不到。
「……姊姊,草兒……先走……」
「不要!草兒!」
妹妹小小的身子就像被風雪所吞噬了,在她的眼中緩慢地、緩慢地下墜。
「不——」
淒厲的尖叫聲悲哀地傳遍整個山谷。
妹妹走了,爹爹也走了,娘也走了,這世上只剩她孤孤單單一個人了,那麼,自己留著又有什麼意思?只剩自己一個人被拋下來,要她如何活下去?想也不想,她緩緩地挺直身子,閉上眼睛——只要往下跳,自己也可以追上前去,和大家一塊兒在黃泉相見吧?
她身影一搖,盼能隨親人而去,卻被一雙手給硬生生拉住。
「放手,讓我跳下去!我不想活了,我沒能救妹妹,沒能救爹、娘,活在這世上也沒有意義了,讓我死!」
一心求死的她,對任何試圖阻止自己的人,都視為死敵。她又踢又打,卻怎麼也甩不開那雙多管閒事的手,又累又倦又傷心的她,終於撐不住地哭倒在地。
「為什麼不讓我死?我求生不得,連死也不能嗎?」捶打著地面,恨不得痛揍這乖張的命運,折磨的人生。
「你還活著。」
她抬起涕淚縱橫的小臉,看著說話的人。裹著銀狐披風的男人,有著俊美卻沒有半點喜怒哀樂、宛如面具的冰冷表情,他走到懸崖邊,往下望著。「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無疑。你想死?」
失去了一切,死又有何懼?她恨然地想。
「跳下去很容易,放棄你的人生也很簡單。」男子背對著她,淡淡地說著:「若不是聽到你的悲叫,我也不會發現這兒有人,更不會適時救了你,或許這是老天爺的旨意,不希望你就這樣草率地放棄了自己的人生。雖然我不知道你尋死的理由是什麼,但何不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你還這麼小,不必急著去見閻王。如何?若你還是執意要跳下去,這次我也不會再攔你。」
她茫然地看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這世上一定還有些事,你想去做的。只要這麼想,活下去就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她想做的事?腦海中自己短短的人生景象如走馬燈般地地轉動著,爹娘的笑容,溫暖的冬夜聚在炕上的大家,纏著自己玩耍的妹妹,吵架時的、和好時的、拿紅包時的,許多許多畫面都在眼前一晃而過,還有耳邊依稀聽到……姊姊,連草兒的份一起活下去。
讓她再度哭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就剩我一個人!爹——娘——草兒——為什麼要丟下我先走?」她使盡全身力氣喊著,捉著陌生人痛哭到失聲。
他一動也不動,任由她撲倒在自己胸前盡情哭喊。
他清楚此刻小女孩的痛苦,也知道她有一天會和自己一樣,找尋到一個活下來的理由。就像破繭而出的蝴蝶,浴火重生。
「哭吧,哭完了,新的你也會跟著誕生。」
「新的我?」
男人終於微微地咧開一抹笑,眼中有著安慰的眼神,溫柔地點頭。「要跟我來嗎?」
抹去臉上的淚痕,覺得自己反正一無所有,去哪裡又有何所謂?她點點頭,以意志堅定的口氣說:「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