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天繁忙的朝政,在眾多左右護衛下,回到家中,他立刻斥退下人們,把自己關入書房內,慰勞自己的辛苦而倒酒慶賀。
臉頰不由得抽動,強忍已久的笑意,在此刻四下無人之時,終於可以一吐為快。
他放聲大笑,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今天聖上已經派人起詔,等這份詔書送到遼南王府,那姓關的死期也到了。
他相信自己做的決定沒有錯,把女兒送進皇宮,踢走關宇朝這個妨礙者,他就是未來天子的外祖父了。從此他們一門可平步青雲,靠著天子吃遍山珍海味、享盡榮華富貴。那怕這個天子的真實身份……其實他早就知道當今聖上因為年幼的一場病而失去生兒育女的能力,當年為太子看病的御醫,不敢把這消息告訴先皇,怕自己因為醫術失靈而被砍頭,只好找他這個好友喝酒訴苦。
他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如果女兒嫁給太子後,始終不能生兒育女,也不用擔心其他嬪妃會搶去這份殊榮,後宮反而會更加穩固,女兒也只需要領養一位身份相當的王家子弟來當太子即可。想不到,女兒竟然意外懷孕了,他半信半疑地等到女兒生下男嬰後,偷偷找來女兒身邊一位貼身女官,問清楚原由,這才讓他掌握一個足以左右自己一生夢想的大秘密。
女兒生下的皇子,其實是關宇朝的種!
他一直戰戰兢兢,深怕關宇朝會利用這點反咬自己一口。然而多年來這小子都深居遼南,遠離朝廷,自己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若非太后生日這個契機,才能得到除去他的機會。
除去了關宇朝,再暗中與張公公里應外合,陰謀設計聖上的餐飲中添加少量金粉,日積月累個三五年,就可以讓聖上「安享天年」,自己也就順理成章地完成美夢——將大唐的天下納入他的口袋中,世世代代享受不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怎麼樣都止不住這志得意滿的笑。
「能讓中書大人深夜如此開懷大笑的事,不知我可有榮幸一聽。」
「是誰?」他慌張地起身四處探望。
從天頂的橫樑處飛躍而下,半罩面的黑衣男子冷冷地說:「王爺真健忘,不久,前您還曾托付我一樁『任務』,現在就忘了嗎?」
他認得出這個聲音,他鬆口氣改而厲聲地說:「我不認識你,快快從這兒滾出去,否則我就要叫人進來了!」
「王爺,我們影蝶門的夥伴承蒙您的照顧了。」
「呸,沒辦成還有臉來嗎?告訴你,我沒要回訂金的一百兩,已經是很客氣了。
別以為我還有更多的金子給你們。」
「傷腦筋,我們幹的是殺手,卻不是『強盜』。您這樣侮辱我們,實在叫人很不愉快。」男子刻意悠哉地走到他面前的榻椅坐下。「我今天的拜訪,為的是別的任務,來跟您打聲招呼。」
「別的任務?」他臉色一變。「你……有人想殺我是嗎?來……」
咻的飛刀劃過他臉頰,留下一道血痕。中書大人立刻動也不敢動地僵立在原處。
對方這一記警告,讓他知道等到屬下趕到時,這男人早已輕易取下他的首級離開,但是他還沒有死,說不定現在還有商量的餘地。
「對、對不起——我方才一時口快說錯話了。請壯士原諒。咱們好商量,有人出銀兩要我的命,我就以雙倍,不,三倍的價格買回我的命。」他雙腳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唉,您還是不懂。如果這任務要的是您的頭,現在它就不會連在你的脖子上。」
男人好整以暇地交疊起雙腿,撐著下巴歎氣說:「您怎麼老是搞錯呢,咱們影蝶門的原則有三:一、不論任務成功失敗,訂金不退。二、一筆買賣不做兩次,也就是說有人買你的命,我就不能讓你買回去。三、不做虧本生意,也就是說人家買一條命,我們不殺兩條。懂了沒?」
中書大人的腦中此刻早已一片空白,哪還記得住這許多,但他還是猛點頭說:「懂、懂、懂,壯士說的我都懂。」
「很好。」男人帶著笑意說:「搞清楚了,以後還請多多關照敝門。」
「沒、沒問題……」他抹著汗,看來自己小命可保。「但,不知壯士來意?」
「喔,對了,忘了講正題。」男子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受人所托,來傳達一件事。這是你女兒寫給某位王爺熱情的信……哎呀呀,可不是我說的,您這位女兒和您一點都不像,說話清清楚楚的。」
他全身一震,走近一瞧,的確是女兒的字跡,仔細一看……這、這、這……他怎麼會生出這麼笨女兒,竟把天大的秘密寫在這種地方!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欲毀去那封信,但是對方比他動作更快地收回去。
「你該曉得這信若進了聖上眼裡,會發生什麼事吧?您的女兒可會因為欺君大罪,連殺九族喔。」
「不、不會的,關宇朝不敢把信拿給聖上看,他也一樣會被砍頭。」
「嗯,說得好。但是他砍不砍頭不要緊,你的頭肯定不保。你想要小命吧?中書大人。」男子把信收回懷中,起身冷冷地說。
一招棋錯,全盤皆輸,自己沒有任何贏面,只要關宇朝手上有這面王牌,他就拿他沒有辦法。現在當前的危機,是一旦關宇朝奉聖上的詔書回朝,將一切攤開來說,那麼自己的命就——一想到這兒,他不禁汗流浹背,頹然跪倒在地。
「壯士,請救救我,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這個,你得自己想辦法。要知道,關宇朝的生死就是你的生死,不想死得太早,就安分守己一點,做你的中書大人就好,別妄想太快。就算將來太子當上皇帝,這封信也依然有效,明白嗎?」
「是,壯士教訓得是。但是張公公那邊……」
「真可笑,你們宮中黑吃黑、狗咬狗不也是常有的事嗎?勾心鬥角是你們的專長,我的專長是殺人。所以要怎麼解決張公公就看你自己了,別想我會幫你想詭計害人。」
「是,小的明白。我會想辦法,絕對不會傷到關宇朝的半根汗毛,還請壯士轉達,我願意和他和解,不、不,從今以後別說是妄想與他作對,我絕對以王爺馬首是瞻,不會再有任何異舉……還請壯士向王爺說一聲,這信……絕對不能讓聖上知道。」
「瞭解就好。」
黑衣男子吹熄書房內的燈,眨眼間就離開了。
中書大人一臉死灰,他曉得自己剛從鬼門關前回來,今夜是別想睡了,至少明天早朝前得想出個法子,怎麼把所有的罪都推到張公公身上,否則他自身難保呀。
幸好他事先留一手,還有張公公可作替罪羔羊。萬幸、萬幸。
離開中書王府,黑衣男子使出飛簷走壁的輕功,越過一戶戶人家的屋頂,晃到京城內向來燈火通明的平康裡,閃進一道隱藏在小巷的暗門內,穿過舞榭花台,攀上一道樓梯,進入頂端的閣樓處。
「我回來了。」
摘下面罩,一身黑衣的四郎對著房間裡的人粲然一笑。「瞧你緊張的模樣,有我四郎出馬,還會有不成功的事嗎?中書大人連屁都不敢放,乖乖地跪在地上發誓他絕對不敢再犯了。」
「你說話還是如此誇張。」一襲白衣的凜冽男子掛著沒有表情的臉色說。
「你雖然是炎華的師父,可不代表你是我師父,別擺那副臭臉給我看。」四郎頗有微詞地說。「好歹我任務是成功的,你那邊呢?」
「我,還早你一步回來。憑什麼你四郎能做到的,我會失敗。」
「失言、失言。」四郎笑著。「那麼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張公公以為我是中書大人派來的殺手,氣得口吐白沫。我躲在一旁偷聽他破口大罵中書大人狼心狗肺,說什麼他要到聖上面前去告狀。看來……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傢伙,互咬對方自暴罪狀的日子也不遠了。」
四郎吐吐舌。「看來你那邊更有趣。」
「有趣並非重點。」
「好、好,你這正經八百的模樣教人氣悶啊。」四郎也走到桌前坐下說:「但,我還是挺佩服炎華的眼光,她挑中的男人實在厲害,能在短時間內看破一切格局,捉到對方的弱點,安排出這三場連環戲,個個擊破,讓他們敗在自己的錯誤下,不是普通人能想得出來的點子。」
「炎華是我徒弟。」
「看你得意的。」四郎取笑地說:「要不要喝酒?祝你那徒兒能早日幸福,也預祝他們未來多生些徒子徒孫,好讓你當上師祖。」
「多話。拿酒來。」
四郎不點破他故作冷漠語氣下的開心,取來一壺美酒與兩隻玉杯,這樣美好的月色下,不需要言語,只要與知己至交如此對飲三杯就是人間最大的樂事。
「明天朝堂可有好戲看了。」滿足地對乾了一杯酒,四郎微醺地笑道。「但願事事順利就好。」
他不言語,默默地喝掉手中剩下的酒,心中也有和他同樣的想法。但願明天關宇朝與炎華的計劃能進行順利,他們也可放下胸中的一塊大石了。舉壺再為自己和四郎添了杯酒道:「陪我喝到天亮。」
「那有什麼問題。」四郎開懷地笑說:「就讓我陪你這心情郁卒的師父,度過這嫁掉『徒弟』的惆悵的一夜,安慰安慰你這可憐人吧。」
「哼。」
四郎清朗的笑相映著月色,連漆黑的夜也顯得溫柔了。
同樣的場景,再度上演。
「聖上,聖上,小臣有要事相稟,非常重要的大事非得告訴您不可呀。」中書大人跌跌撞撞上氣不接下氣地闖入皇帝的寢宮。
「國丈,什麼事不能等到早朝再說,非在這時跑來不可?」皇帝一臉不悅地喝道。
「小臣昨夜收到一個重大情報,不得不來告訴聖上,怕遲一步就來不及了。」
「到底是什麼事?」
「張公公圖謀對聖上不軌,那位小全子公公的死全是他栽贓嫁禍給王爺,純粹是想先消去聖上身邊得力的大將,然後在聖上的餐飲中下毒,企圖毒死聖上。請聖上明察。」
「有這種事?!」
「臣所言句句屬實。豈敢欺騙聖上,請聖上立刻砍了張公公那叛賊的頭。」
皇帝卻在此刻憤怒地大叫:「叫我砍他的頭,我還正想要砍你的頭呢!張公公,你給我出來。你們兩個到底在玩什麼花樣,把話給我說清楚,否則我即刻砍了你們兩個的人頭。」
中書大人惶恐地抬起頭,看見抖動著一身肥肉對自己橫眉豎目的張公公,正左搖右擺地從皇帝身後走出來,噗通地跪在皇帝面前說:「請聖上相信奴才所言才是真的,中書大人企圖謀害聖上身邊的親信,指派殺手來殺我不說,還曾經找奴才一起設計陷害王爺,那小全子公公也是他的手下殺的。不信的話,我這兒還有人證,證實中書大人居心不良。」
「沒這回事,全都是張公公的誣指。」中書大人指著張公公說:「你好大膽子,竟把所有的罪狀推到我的頭上,這根本全是你的主意,是你先說要謀害王爺,然後讓聖上提早駕崩,你好掌握宮中所有勢力!」
張公公也一口回咬:「不,你才是,妄想讓自己女兒當上太后,穩固自己勢力,不惜把我拖下水,現在還想叫我當你替身贖罪,你休想,想得美!」
「兩個人都給我住口!」皇帝破口大罵:「兩個蠢貨,你們現在所講的一切全部都到刑部說去,來人呀,把他們倆都打入大牢,聽候審訊!」
左、右侍衛們押走那兩個一路上仍然不停互相叫罵的笨蛋後,皇帝的滿腹怒火尚未平息。一個是自己事事依賴、視為心腹的張公公,一個是皇后的親父也是自己右臂般相助的中書大人,這兩個人竟然意圖對自己不利,這口氣實難下嚥。
先皇總是不相信自己治理國家的能力,現在他老人家在天上看見了這一幕,定會搖頭歎息,說這一切都是他認人不清、識人不明。但那又如何?他是天子,沒有人能否認這是他的天下,他可以砍誰的頭就砍誰的頭。
就算是關宇朝也一樣。
只要他不理會張公公或中書大人的話,他可以照舊以那些誣陷的罪名,除去這個一直有如心頭刺胸口針的表兄,讓這人永遠不在自己的天下裡,刺激他的自卑。
「來人呀。」
「聖上有何吩咐?」
想要掃除這口悶氣,也只有盡情的殺戮能滿足自己。「去告訴皇后,朕要去御林狩獵,叫她陪我一塊兒去。」
「可是……皇后曾說今天要……」
「閉嘴,照朕的旨意去傳達,就說不許拒絕。」哼,那冰冷如霜的女人還能耀武揚威多久,他就快可以廢掉她這皇后,中書大人的事給了他絕佳的理由。反正當初不過是為了氣關宇朝才會非要她不可,現在她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還留著那女人有何用。看在她替自己生下太子的份上,他可以不殺她!但是他不想再忍耐她那張永遠不屑於他的臉。
大隊的人馬奔馳在皇宮御林裡,數十隻的獵犬在一聲號令下,齊向前奔,咆哮地朝著獵物的足跡與氣味追去。皇帝一下子就甩開隨從,也遠遠地把皇后拋在腦後,策馬狂奔。
他看中一匹花鹿,正想取出弓箭瞄準它時,一支筆直的箭穩穩地越過他,搶先獵去他看上的公鹿,鹿兒應聲倒地,皇帝也氣得滿臉通紅。「誰?好大的膽子,竟敢搶去朕的……關宇朝,你怎麼會在這兒!」
被指名道姓的人並沒放下手上的弓箭,相反地他重新換上另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拉滿了弓,朝著皇帝的方向。
「你……你好大膽子!這是皇宮豈容你撒野,你打算謀殺朕嗎?啊、啊!」皇帝緊張的氣氛傳至馬兒,馬兒焦躁地嘶鳴著,一抬腿將馬背上的皇帝給摔了下去。
「侍衛、禁衛軍、來人呀!」
皇帝幾乎要破口大罵的同時,也看見了一小批禁衛軍朝這兒靠攏。「看見沒有?
朕有軍隊保護,你休想亂來。」
「軍隊?再看仔細一點,皇帝表弟。」關宇朝黑眸殘酷地閃爍著笑意說:「你所謂的軍隊,全部都是我的人所改裝的。」
「什、什麼?!你——何時收買了朕的軍隊……」皇帝匆忙地搜索著那群軍隊中可有自己熟悉的面孔,結果一名也沒有。
「禁衛軍統領和我是至交,我們不過是說服他皇帝的保護今天由遼南的菁英來負責而已。讓我們好好談談吧,皇帝表弟,咱們表兄弟之間早該談談了。從過去到現在,想必有很多話該說。刀奴、劍奴,好好守著,不許讓任何人來打擾。」關宇朝下了馬,向皇帝伸出一手,助他站起說:「咱們就一次解決這些問題吧。」
另一方面,皇后在宮中女官們的護從下,遠遠地落在皇帝的身後,正在涼亭中喝茶休息。她才喝了一口茶,就見左右的女官們紛紛倒下。
「怎麼……」
「別動,皇后。」一柄刀隨著這句話架在她頸上。
「你是誰?」她瞪著這名闖入的女子喝叱:「想對妾身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告訴你一句,別再對關宇朝存任何幻想了,就算你想用太子綁住他也是沒用的,你加在他身上的重擔,我會為他卸下,聰明的話,就斷了對他的思念,這樣對大家都好。」
皇后身子晃了晃,她蒼白地回眸看著這名艷麗又氣勢逼人的女子。「你……到底是誰?」
「一名知道你和關宇朝的過去,並且決心不會讓這段過去阻礙他的未來,打定主意要和他幸福過日子的女人。」炎華笑了笑。
「你……是他的新歡?」關宇朝身邊竟又出現別的女子。
「你要這麼說也無妨,但正確的來說,我是他未來人生的夥伴,我要和他一起走下去,如果你打算繼續干擾他的生活,我就是不惜冒殺頭的危險,也要保護他到底。」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和他……及太子的事。」皇后婉約的麗容不甘心地扭曲著。
「不只知道,而且……」炎華取出掛在自己胸前的金鏈子說:「連秘密的證明都在我手中!這是他把生命交給我的證據。同樣的,我也把我自己的生命交給他,這是當初你沒有辦法做到的事。你是個笨蛋,選擇了屈服於命運的安排而不相信他的愛,現在就爽快地放棄他,別再用那件事讓他痛苦了。」
「痛苦?」皇后咬著下唇。「痛苦的人是我,我才是必須和那色鬼皇帝天天過活的女人,你瞭解被關禁在深宮中是什麼滋味,被自己不愛的男人糟蹋又是什麼滋味,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炫耀你和宇朝的關係!我為何要放棄,太子是我唯一能連繫他與我的橋樑,我要讓他一輩子都知道他不能逃離我!」
「錯了,太子不是橋樑,只是你狡猾的證明、你膽小的證據。我不會讓你用這種手段來限制他的。」
「你想殺了我?好呀,你動手,我樂於為愛死在你的刀下,這樣宇朝他就永遠是我的!」
「殺你?」炎華覺得這句話荒謬不已。「說反了吧,我為什麼要去殺一個只存在他過去的女人。我是來告訴你,你的手法不會有用的,我不會讓你用過去把他囚禁起來,我已經解放他了。」
「你憑什麼跟我說這些,你這個搶別人漢子的賊貓。你會不得好死,就像上一個企圖搶走我在宇朝心中地位的女人一樣,她妄想替關宇朝生孩子保住她的地位,我就讓她死得很難看。」
炎華驚訝的瞪著她。「你,殺了他的前妻嗎?」
「沒錯,女人生產時最痛苦也最虛弱,想要殺了她,只要收買產婆就行了。」
皇后顯露陰毒的一面說:「我得不到的,誰也不許有。誰都不能和我的宇朝享受天倫之樂,誰都不許。」
「咋,原來我在和一個瘋子說話。」炎華收起刀,冷冷地說:「你若想謀殺我,請便。但是這回你恐怕不會輕易如願,因為我會保護我自己,我可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皇后死瞪著她說:「宇朝是我的!」
「你就一輩子這麼想吧。我可憐你,因為你自己丟掉了他的愛,現在他永遠也不會是你的,無論是未來、以後、永遠。」
炎華幾乎有點後悔今天衝動地跑來見她,她本來只想見關宇朝過去愛的女子一面,卻發現現在的皇后已經不是過去關宇朝愛的女人,像這樣陰險又毒辣的女人已經被歲月磨蝕而改變,那名令自己嫉妒不已的女子早已消失了。現在的皇后,不是她的敵人,只是她的借鏡——若是不珍惜眼前的幸福,就太笨了。
關宇朝結束了與皇帝的對話,留下他一個人在御林裡沉思,回到手下的身邊,也回到炎華的身邊。
「如何?皇帝怎麼說。」炎華好奇地問道。
攬著她的肩回到馬車上,關宇朝前一刻咄咄的氣勢,見到她時就收斂轉變為和煦溫暖的心境。不可思議,只是她在身邊,就可以讓他既堅強又脆弱,他可以與天下人為敵,卻沒有辦法想像失去她的日子。
「他怎麼說不重要,我只是明白地告訴他,我並不想與他為敵,也願意為了大唐天下貢獻心力,我不是他的敵人,除非他逼我走上這條路。」
「那皇帝會乖乖的不再對你懷有敵意嗎?」炎華嘟嘴,照她的意見,實在不該這麼輕描淡寫,應該讓皇帝好好記取教訓。
「誰曉得。」關宇朝聳聳肩。「你會很介意嗎?萬一皇帝還是緊追不放,打算對我趕盡殺絕。」
「介意?我會陪你一起作戰。」炎華握起拳頭說:「我希望和平,但皇帝若欺人太盛,狗急也會跳牆,希望他明白這點。」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親吻她的頭髮說:「有你一個人,就可抵千軍萬馬了。」
「笨、笨蛋,旁邊還有人耶。」炎華慌張地推開他。
「有什麼關係,讓他們看我們有多恩愛,我要讓世人都知道我有一位多麼勇敢的小娘子。」他捉回她。「你答應要嫁給我的,別忘了。」
「這和那是兩回事。」她著急地擋住他進逼的唇說:「我沒興趣在眾目睽睽下,演出激情戲呀。」
他含笑地以自己的手臂將她圈在懷中。「這樣他們就看不到了。」
「笨蛋……」雖然不覺得這樣有何差別,但她抗拒不了他的誘惑,迎接他火熱的唇舌的同時,她還在喃喃地說:「等會兒停不下來,我可不管了。」
當著朗朗的青天,徐徐的和風,兩人沉醉在彼此的熱吻中,絲毫不顧四周的人,也不在乎這兒還在御苑內。
刀奴頂頂劍奴的手肘說:「咱們先走吧,等他們吻完,天都黑了。」
瞥視一眼恩恩愛愛的小兩口,劍奴也頗有同感。
仰頭看著炫目的太陽,春天的腳步真的近了。
尾聲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中,兩小一大的組合,悠哉地閒逛著。
炎華一手牽著小波一手捉著小海,從街頭逛到街尾,兩個小孩的手上已經有滿滿的零食、糖果,正吃得不亦樂乎。
「怎麼樣?如果喊我一聲娘的話,就天天帶你們吃這麼多好吃的東西。」炎華毫不吝嗇以「食物」來勾引這兩個小傢伙。
小波馬上點頭如搗蒜。「好哇!好哇!娘,小波明天也要吃糖葫蘆。」
「叩」,小海一拳打在弟弟頭上。「你好歹也是爹爹的兒子,怎麼可以輕易為了這點糖果就出賣爹爹。你知道她要咱們喊娘的意思是啥?」
「好痛喔,小波才沒出賣爹爹呢,小海胡說。」
小海雙手叉腰傲慢地說:「我才沒胡說。我聽刀奴說的,他們說這紅髮妖女來勢洶洶,當上了女主人之後,把爹爹吃得死死的,你想看爹爹被她吃掉嗎?要我喊她娘,門兒都沒有。」
炎華笑裡藏刀地掐住小海的耳朵說道:「小傢伙,不理你你當福氣,當著本姑娘的面喊我紅髮女妖,好大膽子。」
小海一手護著自己耳朵,眼裡嗆著淚,一腳踢她說:「你敢掐我,好痛,放開我,我要告訴爹爹說娶你這紅髮女妖是大錯特錯,我要他休了你!」
她好氣又好笑地鬆開手,改掐他鼻子。「你又懂什麼叫『休』了我?小鬼,不懂的話別亂講。你爹爹有膽子休了我,我就先砍了他的頭框起來,當成牆上的裝飾品。」
小海嘴一扁,他的確不懂什麼叫做「休」,只是經常聽到管家夫妻吵架時,管家總是拉直嗓子對他老婆在喊:「我要休了你這惡婆娘!」
「你這野蠻人,我要把你說的話都告訴爹爹。」
「好哇。」炎華甜甜一笑。「那我就去跟你爹爹說,你前天偷親了鄰家大嬸的女兒的嘴,還偷摸了西廂房裡的丫頭的屁股,還惡作劇地弄壞了算盤,怎麼樣?」
小男孩雙頰鼓漲得有如小鈴鼓,氣得全身發抖,他握拳高喊:「你卑鄙。」
「呵呵呵,你沒聽人說『最毒婦人心』,我這是提早讓你知道社會現實。」炎華得意洋洋地瞄他一眼說:「如何?和我和解吧,小傢伙。」
小波扯扯哥哥的衣角。「小海,別跟華姨吵了,你們一吵架,華姨的模樣就好可怕喔,小波會怕吶,平常華姨也對咱們很好呀,我想她不會吃了爹爹,你瞧,爹爹不是一天到晚都抱著華姨不放嗎?我看,咱們就別跟她吵了,爹爹也會高興的。」
小海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扭開頭說:「孔夫子說好男不與惡女鬥,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你這小鬼可真蹺呀。」炎華噗哧一笑。「那就謝謝你這『好男』,叫我一聲娘吧。」
小波天真無邪地叫道:「娘!」
小海百般不願地也跟著叫道:「ㄦ……ㄒ……ㄉ」
從這小小的一步開始,炎華發誓自己不管花多長的時間,必會融入這兒的生活、這兒的一切,在這兒落地生根,因為她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家,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一個可以讓她哭泣、擁抱、歡笑與喜樂的臂彎。
她抱抱兩個小傢伙,沒讓他們發現自己眼中的淚水,高興地笑說:「走吧,你們爹爹可會等得不耐煩呢!他可是沒耐性得很,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出來找我們了。」
「嗯,回家、回家!」小波舉高雙手贊成說。
牽著他們的手,踏上歸途。
「哎呀!」有人撞上炎華的肩膀。
「抱歉、抱歉。」對方低頭致歉,匆匆離去。
炎華不以為意地搖搖頭,這街上還真多人走路不長眼睛——咦?她脖子怎麼涼涼的,好像少了什麼東西?她一摸。
不見了?那條金鏈子不見了!自己遇上竊賊了!
本想邁開腳步去追,但街上人多如潮水,哪裡還弄得清楚是誰偷走了那條項煉。
也罷,這麻煩的東西落在不知情的人手中,也不會知道它有啥重要性的。弄丟了也好,就當告別關宇朝的過去,他們兩人還有新的未來在等待!
習慣於路人紛紛回頭望他的模樣,他不以為意地跨步走在大街上。一手把玩著方才到手的最新收穫,一邊不滿地說:「竟然要我這聞名天下的江洋大盜來偷這麼一條小金鏈子,實在太瞧不起我獨孤九,哧,真不懂皇后娘娘在想什麼。不過拜她的福,我偷這條鏈子就賺了萬兩白銀,這會兒到哪兒去花好呢?」
令路人都不由得回頭側目的俊俏男子,綻開頑皮的笑容,將鏈子拋到運河中,走進某條煙花巷中,消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