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前他留下一份工作,要她處理某個合約的問題,為此她幾乎整夜沒睡的趕工,就希望結果能讓他滿意。
她的快樂很簡單,跟他道早,然後被他稱讚。
可是已經過了九點,他的身影仍沒出現,這讓她不免意外。
雖然他是公司總裁,但除非有事,否則不會缺席也很少遲到,這樣的他怎麼會沒來?
十點過後,他還是沒有來公司,朱貞貞開始擔心了,這不是他一向做事的風格。會不會是有事耽擱了?還是他出事了?
最後,她耐不住心中的焦急,打了電話給他,這是冒險的舉動,往常有事他會先聯絡她,不喜歡別人沒事打電話給他,會打擾到他。
可是她實在太擔心,不管事後是否會被罵。沒想到,手機先是響了很久,再打,就關機了。
關機啊……那應該就是沒事了吧,她安慰自己。
只是一整個上午,她仍舊心神不寧,終於熬到中午,她要自己別多想,下樓去員工餐廳吃午餐,雖然此刻一點胃口都沒有。
電梯裡幾個職員小聲的議論著什麼——
「我跟你說,聽說總裁喜歡的是成熟型的美女。」
「你怎麼知道?」
「我聽公關部的李志傑說的啊,他上午去帝國飯店和客戶談生意的時候,看到聶先生跟一個女人也在那裡吃早餐,聽說那女人長得很艷麗。」
「不過是一起吃飯而已,你怎麼知道總裁喜歡人家?」
「聽總機說總裁到現在還沒來上班,如果不是喜歡人家,以總裁的個性會不來上班嗎?」
不會。朱貞貞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她的胸口一震,錯愕之後是濃濃的失落感。
認識聶洛雷多年,她不瞭解他的心,但很熟悉他的處世風格,若是不重要的人,他不會犧牲公事的。
那樣的狀況,她只遇過兩次,一次是他奶媽過世,一次……就是現在。
「真的啊,總裁行事還真低調,連談戀愛也是偷偷進行。」
「你白癡啊,就算不低調,也輪不到跟你說吧。」
「那誰會先知道?」
「廢話,當然是朱特助。」
說話的人以為壓低聲音了,但每個字還是清晰的傳進朱貞貞耳裡。
不,她們錯了,他從沒說過關於他的私事,因為兩人連朋友都稱不上。
電梯適時開了,所有人魚貫走出,只有她傻傻的站在裡面,腦子裡還殘留剛剛聽到的八卦。
那真的是他女朋友嗎?他真的比較喜歡成熟型的女人嗎?
可是聶洛雷今天沒來上班是事實,不接電話後來關機也是事實。
她不知道是怎麼走出電梯的,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公司,現在的她更沒胃口了,她沒有吃午餐,只是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著。
二月的天氣,空氣泛著冷意,街上一對對情侶緊握或貼靠著彼此取暖,親匿的樣子卻讓朱貞貞覺得更冷。
她已經二十八歲了,卻從未與一個男人如此親暱的摟過抱過,她的感情生活可以用空白來形容,因為她花了所有精神在追求一個不可能走近她的男人。
當她回過神時,才發現走著走著競走到帝國飯店了。她在傻什麼,就算人家真沒看錯,這時間,聶洛雷山走了。
不,該說,就算人家真的沒看錯,她只是他的特助,有什麼資格管他的私生活?
自嘲一笑,轉身想離開,腳卻定住了,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飯店走出一一穿著黑色風衣,表情依然冷冷的聶洛雷。而他身邊,的確有同事形容的艷麗女人。
那一刻,她彷彿要窒息了,周圍的空氣變得稀薄,腦袋空空如也,一切思想和情緒都離她遠去。
他的表情沒有變,但她實在太瞭解他了,就因為她可悲的太瞭解他了,依照兩人的互動,那女人是他熟悉且能讓他放心的人。
聶洛雷也注意到她了,表情先是不解,接著對身邊的女人低語幾句,逕自向她走來.「你怎麼在這裡?」他的聲音保持同一個分貝,不高不低。
「午休不想吃員工餐廳的東西,出來繞繞,剛好路過這。」她很想問他今天為什麼不去上班,想證實是否還有其他理由,但她知道啟己沒有那個資格和立場。
她忍不住越過聶洛雷打量他身後的女人,兩個女人的目光交集,她沒有感覺到任何敵意,對方還優雅的跟她點頭笑笑,很親切也很自然。
朱貞貞也笑著向對方點點頭,即使心裡笑不出來,「你女朋友啊?」她希望至少這時候他會像朋友一樣跟她聊兩句私事。
聶洛雷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一眼,卻沒有多餘的解釋,「今天我一不會進公司了,有事等我明天上班再說。」轉身,他們倆在她面前坐上車。
直至結尾都看不見了,朱貞貞還杵在原地。
她單戀多年的男人,連跟她多聊兩句都不願意,是覺得跟她這不相干的人沒什麼好說的是嗎?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
今天剛好有同事生曰,個性隨和的朱貞貞,人緣向來不錯,理所當然接到邀請,下了班一起去吃飯唱歌慶祝。
剛好她心情也不好,這次聚會與其說是幫同事慶生,不如說是她也想找個方式讓自己忘記那些痛苦。
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晚餐後,玩開的眾人又提議去唱歌,「午夜狂潮」是台北有名的大型娛樂城。提供各式娛樂。
舉凡KTV、電影院、網吧、LoungeBar,一應俱全。
他們一行二十幾人,租了一間大包廂,歌唱到一半,朱貞貞突然想起要打通電話回老家報平安,免得老媽打租屋處的電話沒人接,窮擔心。
走出包廂,走廊上有一對情侶似乎起了爭執,吵得厲害,她只好往更安靜的地方走,沒想到她走出KTV的範圍,穿過一道門,來到娛樂城內設的酒吧。
兩邊的氣氛完全不同,酒吧內的光線很昏暗,音樂跟著節拍流洩,多了一股傭懶的感覺。
侍者有禮貌的迎上前來,「小姐幾位?」
「呃,我……我找人。」她淡笑。
剛好走到了,她沒來過,想說順道逛逛,也許下次可以約朋友來。
驀地,她胸口一震,熟悉的人正靜靜的背對她,獨坐在吧檯邊喝酒。
聶洛雷?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不該打擾的,但他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好多空杯子,手中卻依然抓著酒杯繼續喝。她突然覺得他好孤單。
一股不捨,驅動她往前,並試探的叫他名字,酒吧內的音樂雖大,但聶洛雷還是轉過身。
俊美的臉依舊,但或許喝多了,勾人的眼少了銳利,整個人沒有了白天的冰冷感,迷人得讓她呼吸一窒。
「貞貞?」先是一愣,隨即,他又露出迷人的淺笑,「要不要坐下來喝一杯?」
「呃……」她不知所措.她從沒看過這麼親切的聶洛雷,老實說,雖然很好,卻教她很不習慣。
不等她回答,他逕自喚來酒保,「我請這小姐喝一杯天使之吻。」
「不、不必了』我……」她開口想拒絕,卻對上他有些受傷的眼神,頓時,話吞了回去,「那一杯好了。」
他今晚很奇怪,很赤裸的表達他的情緒,這不像往常的他,她卻像往常一樣,對他無法拒絕。
酒杯送到她眼前,她淺嘗一口,立即得到他今晚不吝給予的笑容。
「是不是有點酸、有點苦、細細品嚐後,餘味卻帶一股清甜?」他的眼神突然轉黯了,「所以這是人間不該有的天使之吻,真正存在的,只有酸跟苦,沒有甜。」
看著他眼底浮現的紅血絲,她不免擔憂,「洛雷,你喝太多了,你有跟朋友一起來嗎?要不要……」
「好喝嗎?」
停了下,她自然的點點頭,此時,燈光閃爍,一曲LouisArmstrong,讓整間酒吧的氣氛陷入異國風情之中。
酒吧昏暗的燈光,映襯得她瞳孔晶亮,就像兩顆美麗的鑽石,不可否認,他是高興見到她的。尤其是在今天這種日子,唯有她能讓他覺得安心。
「過來。」
「嗄?」明明他身上的酒氣很濃,她還是能聞到他身上專屬的薄荷香.教她思緒無法集中。
「過來一點。」他慢慢靠近她,醉眼迷濛,看著她時卻晶亮有神,趁她要逃離之前,大手將她攔腰抱住,讓兩人貼得很近。
「洛雷,你要幹什麼?」她有些吃驚,可下一秒,滾燙的舌靈巧的竄入紅唇,纏上她的舌,「唔……」
他的吻帶著侵略性跟不容反抗的霸氣,那糾纏的力道幾乎是想將她的靈魂吸走,讓她很自然的想要順應他。
突然,朱貞貞像是想起什麼,開始在他懷中掙扎,「你醉了……放開我……放開。」
「為什麼要拒絕我?你是不會拒絕我的。」只有她,應該是不變的,可以全然接受他的。
他不喜歡她的拒絕,惡霸一般的攥住她的肩膀,不讓她在自己的懷中移動半分,俯下身,他繼續霸道的吻她,像是想將她整個人揉進體內。
她想沉醉在這種霸道的溫柔中,但理智卻要她清醒。掙脫不過的朱貞貞甩手給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
他的力道終於放鬆,迷醉的眼有點不敢相信的盯著她。
她也沒想到自己真的對他動手,看著微熱的手掌,她也愣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不想聽到,他清醒後冷冷的對她說:「昨天我喝醉了,你不要介意。」
尤其是在他還可能有女友的情況下。
「為什麼要拒絕我?」連她也覺得他是多餘的嗎?
「我……」
犬手猛地攫住她的下巴,語調冰冷的說:「沒關係,我不在乎,你只是我的特助,打雜的隨從而已,我不在乎!我有什麼好在乎的……」
對,他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他永遠不要在乎別人怎麼想。
她受傷了,為了他話裡那句「只是打雜的隨從」。這是他的實話嗎?淚水下爭氣的泛出眼眶,多年的交情和付出,在他的眼中竟然這麼不值。
突然,她身後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洛雷,快放手!」
中午見過的,那個跟聶洛雷一起走出飯店的女人,一臉驚慌,跑過來將他緊揪住朱貞貞的手打掉。
「你瘋了是不是?」她瞪了他一眼,滿臉歉意的看向朱貞貞。
「Sorry,他喝多了,現在可能有點神智不清,你不要介意,他每次喝多都會這樣,我剛剛去了洗手間,沒想到一個不小心他就傷到你了。」
他們是一起來的啊?他根本不需要她多餘的關心,她是自己來找侮辱受的。
她垂下頭,緩緩從包包裡拿出胃藥,笑得有些苦,「他每次喝酒後都會胃疼,但只吃這藥,你幫我給他。」
以前,兩人應邀去應酬的時候,都是她照顧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她了。
她該從「打雜的隨從」畢業了,再放不開,對他而言也是困擾吧。
「不打擾你們了,我朋友應該在找我了,我先走了。」勾起唇角。
習慣性的想靠笑容掩飾狼狽。
等對方接過藥盒,她隨即轉身離去,這次,她要自己不要回頭看。
難得宿醉,聶洛雷也難得遲到了。事實上,他可以不要來公司,但想起今天一早那女人說的話——你有印象嗎?昨晚我們在酒吧又遇到你的特助,下午你跟我介紹過的那個,你是不是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她看起很難過的樣子,你還粗魯的抓著人家……酒精的效果慢慢消散,他斷斷績績記得一些事,他好像真的說了難聽話,所車,是對她說的,他有把握她不會生氣。
一到辦公室,就看到朱貞貞正和鍾愛琳小聲討論著什麼,看到他來,鍾愛琳有點拘謹的向他點頭問好。
朱貞貞看到他時,沒有視而不見,也沒有露出哀怨的表情,連生氣都沒有,還是像以往一樣對他露出那種可以讓人安心的微笑。
果然,一切又走回原來的步調。
踏進辦公室,將疲累的身子埋進柔軟的皮椅內。昨天沒來上班,他的辦公桌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疊文件。
最上面的是他前天吩咐她處理的合約問題,他迅速檢查過一遍,很完美。
按下內線,傳來公式化的應答,「有什麼吩咐嗎?聶先生。」
沒有沙啞、沒有疲憊,他很滿意,「黑咖啡,現在。」
幾分鐘後,咖啡如常送進辦公室,當然,端進來的人,是始終掛著笑意的朱貞貞。
將咖啡放上桌子,她客氣的問:「還有吩咐嗎?聶先生。」
他愣了下,聲音還是他熟悉的朱貞貞,但有點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還有吩咐嗎?聶先生。」
「沒有了。」他一說完,她立即轉身,開門走了。
他知道哪裡不一樣了。
以前她問他還有沒有吩咐時,語氣是期待的,是希望被肯定的,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客套有禮,像辦公一樣。
思及此,他胸口一陣悶,卻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讓這不舒服感消失,只有不斷的灌咖啡,不斷的看那送咖啡進來的人。
整整一天,他都沒辦法專心辦公,而這都是反常的朱貞貞害的。
傍晚,他的胃開始抽痛,也許是熬夜喝酒又狂灌咖啡的緣故,他伸手進外套口袋拿裝胃藥的藥盒。
早上聽那女人說,這藥盒是朱貞貞留下的,沒錯,這就是她,什麼都幫他準備妥當了。
不一會兒,他將盒子放回西裝口袋.他想起一件事——照往例,他喝酒的隔天,朱貞貞是不會讓他喝咖啡的,那是她難得不聽仙話的時候。
他頓時有種被丟棄的感覺,向來冷淡的性子染了怒氣,他隨即按下內線,不料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他抬手看了腕表一眼,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走到落地窗,聶洛雷可以清楚看到下班的人從公司走出,也正好看到朱貞貞跟鍾愛琳談笑的模樣他們以前有這樣聊天過嗎?
太介意朱貞貞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只知道他沒辦法專心上班。
他駕車回家,卻正好在公車站牌下看到朱貞貞的身影,她排隊站在眾多人身後,視線隨意觀望,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她的目光對上他刻意放慢車速的車。
可是,她很快就收回視線,沒有一絲留戀,就像她收回對他的關心一樣,沒有猶豫。
胸口煩悶的感覺沒有消失,且越來越沉重,下意識的,他將車子緩緩接近公車站,刻意的按著喇叭,想引起她的注意。
等車的人紛紛將視線投注過來,唯有朱貞貞依舊裝傻,還故意將臉側向一邊,對他的行為視而不見。
聶洛雷蹙起眉,做了他以前絕對不會做的事,但他必須這麼做,他必須快點讓生活回到原來的軌道,讓朱貞貞恢復正常。
「貞貞……」他高聲呼喚,「朱貞貞。」
朱貞貞也蹙起眉。他到底想幹麼?她今天刻意要自己表現得像平常的特助就可以,但他卻反常了。
「洛雷,有事嗎?」
「我送你。」等她表現的跟過去一樣,他就可以恢復正常了。
「不用了,我有其他事,不順路。」她不得已定近他,靠著車窗說話。
不習慣被拒絕,他臉色一冷,「上車,我送你。」
「我不習慣讓人載,啊,公車來了,我要先走了。」正好她等的公車來了,她站直身,急急忙忙追上前,完全不理會身後的聶洛雷。
她這次學聰明了.她要為自己而活。
從未有過這種情況,聶洛雷神色更冷了。
直到公車走遠了,他沒再多想,尾隨其後,一站又一站,他像神經病一樣跟著公車,直到她下車,看著她走進租屋處。
直到她住的那一層燈光亮了起來,又過了很久,直到她入睡,熄燈,那一層變成了一片黑暗。
他才回過神。她騙他,她根本沒有要去其他地方!
他得出一個教他心寒的結論,她果然是在躲他,以前總是跟著他轉的朱特助,現在把他視為蛇蠍了。
難道是因為酒吧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