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已經到美國去了?」夏藍藍喃喃自語。她躲在一株壯實的桂樹後面,遠遠眺望著綠屋。
為了再見他一面,她已經在這兒足足躲了一整個下午。
頸子已僵,背脊已酸,綠屋仍舊維持著亙古的靜寂,半點動靜都沒有。
她的手緊緊抓著樹枝,一腔莫名的情愫在她胸臆間滾動,她只是想再見他一面,只要偷偷見他一面,她就會心滿意足的離去。
縱然知道他可能不在,夏藍藍還是不肯放棄,她引頸翹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古老的綠屋,盼望那道日夜思念的身影開門而出。
沙沙沙——沙沙沙——
背後突然響起一陣沙沙的磨擦聲。
夏藍藍的背脊霎時涼透。
她聽得十分明白,那陣沙沙聲並非風吹樹葉的聲音,而是鞋子踩踏落葉之聲。
沙沙——沙——
聲音忽然停住。
夏藍藍所有的知覺都在此刻甦醒,她想起自己正置身於一座陌生的山林中。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然而,她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她曾在火爆的議會中採訪新聞,也曾在遊行抗議的混亂隊伍中衝鋒陷陣,為觀眾報導最詳實的狀況。如今雖然落了單,她體內那股堅毅的特質仍然存在。
後面是一片沉默。有兩道灼烈的目光投射在她的後腦勺,她感覺得到。
夏藍藍咬緊唇,她毅然決然地轉過頭,無論來者是人是獸,她都要看個清楚。
夕陽的紅光照落在林間,光影交叉處,站著一道異常高大的身影,他的臉孔隱在樹葉的幽影中,沉默之中,一雙炯亮璀璨的人眼盈盈閃動。
「啊,是你!」夏藍藍的唇瓣努動幾下,一道溢滿深沉驚喜的吶喊自她唇間逸出。
四目交遇的剎那,夏藍藍的身子輕輕顫了幾下。他的眼睛不儀看進了她的眸底,更探進她內心深處,她的靈魂發出迷離模糊的回應。滾燙的思念宛如山洪爆發,她身上的每一條血脈,每一根神經,都淹沒在洶湧難遏的情潮裡。
她再也無法克制,哭著投入他懷中。歡喜的、酸楚的、模糊迷離的淚水,朦朧了她的眼睛。在這一刻,她不想再苦苦追究這份悲喜難分的的情感究竟是什麼,她只要他緊抱著她;只要被他緊緊擁在懷中,浮蕩的情感便有了歸宿。
「你終於來了。」沈玉書把她摟得又緊又密,恨不能把她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他偎在她耳畔低喃。
深情的聲音竄入夏藍藍的耳膜,她迷醉萬分地合上眼簾,把臉孔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任由他摟著。他的胸懷猶如一力強壯溫柔的海域,她是∼艘揚著風帆的小舟,快樂且恣意地悠遊。
「虞姬,不要再離開我了。」他發出痛苦的哀求。「分離兩千多年,我找你找得幾乎要瘋狂。生生世世,我忍受著蝕心的孤寂,四處尋訪你的行蹤,一生又一生,一世又一世,生生世世,我的軀體孤獨地死去,我的元魂在輪迴中嘗盡失望,逐漸衰老荒敗。如今,終於讓我找到你了,你千萬不能再離開我。」
渾厚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蒼涼,夏藍藍不覺感到心疼。
「我不走。」她心疼地喊著。「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永遠都不會!」
「虞姬,虞姬,噢——」他把她摟得更緊,夏藍藍呼吸困難地縮縮身子。他渾然不覺,癡如醉地吻著她的發、她的耳……
驀然,一陣冰涼打在夏藍藍臉上,她倏地驚醒過來。
「又下雨了。」沈玉書抬頭看看天空,
夏藍藍連推開他的雙臂。
「怎麼了?」他錯愕地問。
「我……我……」兩抹暈紅吻上夏藍藍的雙頰,她欲語還休地低下頭來。
她還記得是自己主動投入他的懷中,
「虞姬。」沈玉書握住她的雙手。
夏藍藍抬眼瞥了他一眼,皎白修長的手指在他厚軟的大手中抖動了幾下。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推開我?」他不明白地問。
望著他深情惶惑的表情,夏藍藍不禁想起崔翎的話。
不行,他是個病人,她千萬不能講真話刺激他。
「我……」夏藍藍擠出笑容,卻擠下出任何虛應的話。她尷尬地望望天際,雖然飄著細雨,瑰麗的夕陽仍舊吻著長空。哦,有了,她想到一個很好的借口。「雨。」她指指天空,「下雨了。」
「喔。」沈玉書抬頭望望飄飛的雨絲,眼底綻出一抹光亮。「對,你最愛在細雨漫飛的時刻起舞。」難怪她會突然推開他。「你現在想跳舞嗎?」他滿懷期待地凝望著她。「兩千多年不見,我好懷念你的舞姿。虞姬,為我跳一曲吧!」
他把她的手拉到胸前,褐色的臉孔怖滿殷切的期
夏藍藍瞪大眼睛。糟糕!
「虞姬。」他的右手輕輕攬住她的腰。「為我跳一支舞。」他低低求了起來。
夏藍藍尷尬萬分。「我……我不會跳舞。」
沈玉書的神情驀然僵住。「你不會跳舞!?」他敢置信地瞪著夏藍藍。
「不會。」夏藍藍甚是無辜地搖搖頭。
不會跳舞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幹嘛露出見到外星人的驚訝表情?
「你不會跳舞!?」他不相信,又問了一次。
夏藍藍不知不覺的嘟起紅唇。
沈玉書彷彿挨了一記悶棍。
他認真地端詳她。「你不會跳舞,你的長髮也剪短了。」他那雙黝黑的大眼泛起一陣迷惘。「你為什麼把頭髮剪得這麼短呢?從前你有一頭飛瀑似的長髮,睡覺時,我最愛枕在你的發上。」
「留短髮比較清爽。」夏藍藍據實回答。
「虞姬,你變了。」他好悵惘。「不過,經過了那麼多的輪迴,你有所改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臉上的悵惘勾起夏藍藍的憐惜,她又情不自禁地投入他的懷中。這麼魁梧挺拔的人怎會病成這樣呢?如果可能,她真想好好陪在他身旁,照顧他一輩子。
這個前所未有的驚人念頭,在她腦海裡滋生。
「虞姬,我知道無論時代如何改變,無論你的外型多麼不同,你對我的情意永遠都不會改變。」他溫柔地抱住她。「我想聽你喚我項郎,虞姬,喚我一聲……」
夏藍藍愕然。她張張唇,如何都喚不出口。
不,她不是虞姬,那個情深意濃的稱呼,她如何都叫不出口。
沈玉書對她的尷尬渾然不覺。「喚我,喚我……」他喃喃低語。
夏藍藍窘迫不已。
她可以默認自己是虞姬,可是,她就是無法當他的面呼喚那兩個字。
「虞姬,喚我……」他的唇吻著她的耳朵,渴求迫切的聲音惹人心酸。
「我……我……」夏藍藍快被逼瘋了。
驟然轉急的雨勢適時解救了她。豆大的雨滴密密落下,桂花林頓時陷入一片滂沱的雨簾中。
「我帶你去躲雨。」沈玉書拉著夏藍藍的手,朝桂林中央奔去。
他不時偏彎著身軀,試圖為夏藍藍遮掩風雨。這個細心呵護的動作令夏藍藍聯想起那本小說中的情節。
故事中的項羽,也曾用自己的身體為虞姬擋風遮雨。
夏藍藍的心口不禁熱了起來,這個男人也有項羽的柔情呵!
跑了一會兒,他們來到一株異常粗壯的大樹前面。
「我們到上面躲雨。」他指指上方。
夏藍藍抬頭一看,濃密的樹枝中,有一間木造的樹屋。
「我抱你上去。」他興致勃勃的說道。
不待夏藍藍回答,他已摟著她爬上樹身。
他的身手很敏捷,只幾秒鐘的光景,他們就平安到達樹屋。
樹屋不大,沈玉書又長得特別魁梧,兩人肩靠著肩並坐在屋內,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
置身於這麼狹小的空間,夏藍藍非但沒有擁擠窘迫之感,反而覺得十分溫馨。她心滿意足地靠在他肩上。如果能永遠如此相依相偎,不知有多好。她忍不住想著。
「虞姬,你還記得那塊鳳形翠玉嗎?」他低頭凝望她。
「你是說那塊題了歌詞的翠玉?」夏藍藍立刻想起小說中的翠玉。
「對!」沈玉書眼裡閃著兩道晶光。「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忘記,縱然輪迴千百世,你仍然是我的虞姬。」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
望著他深情的面容,夏藍藍不由得感到一陣淒惻。
他怎會陷得這麼深?她是否有能力將他自那個虛無的幻境中解救出來?
「你知道嗎?我把翠玉埋在你的墳裡,我們一起去大陸把它挖出來,好不好?」
他的眼睛在幽微的光影中閃動著星子般的光輝,他的臉龐刻滿恆久的眷愛與深情,他的聲音是那麼低柔且富有磁性。夏藍藍不覺有些恍惚。
這般的深情怎可能是假的?
他對她說話的模樣,像極了小說中的項羽,眼前的他,彷彿是穿越迢遙時空,殷殷尋訪愛人的西楚霸王,久遠的歲月磨消他身上的霸王之氣,然而時間卻洗不掉那份堅如金石的愛,深沉的愛活在他的眼裡、他的心裡、他的聲音裡……
「虞姬……虞姬……你怎麼不說話呢?」他不解地問。
夏藍藍再也無法偽裝下去。他那麼真,她怎能欺瞞他?
「我——我不是——」她愕然打住。
如果說出真相,他承受得住嗎?
「虞姬……」他摟住她顫動的肩,關心地望著她。「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激動?」
「我……」夏藍藍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她無法繼續偽裝下去,可是她也不能戳破他的幻境。她沒有能力去負擔後果啊!
夏藍鑒想得頭疼欲裂,她的腦海亂成一團,猶如萬馬奔騰。
「虞姬,你怎麼了?臉色怎會這麼蒼白?」
混沌的腦海響起他真情流露的焦灼詢問。
「不!」夏藍藍幾欲崩潰地站了起來。
她再也忍不住了,既然她沒有能力應付,只好逃離這一切。
心亂如麻的她來不及細想,慌亂地往前一跨——
「啊!」夏藍藍發出一聲慘叫。
「虞姬!」沈玉書伸手要抓,已經來不及了。
她像一粒離枝的果子,結實地跌落在地面。
砰的一聲,這撞擊聲撕裂了沈玉書的心。
「虞姬!」他焦灼地大叫,高大的身影自樹屋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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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藍藍一陣又一陣的鳥啼聲驚醒。
她睜開眼睛,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方傾斜的天花板。
咦?天花板怎麼是斜的?
夏藍藍腦海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她眨眨朦朧不清的眸子,仔細望著上,想要看出-些端倪——
啊,閣樓。她睡在一間原木築成的閣樓裡。
可是,這是什麼地方?她怎麼會睡在這裡?
奇怪,她的手裡握著什麼東西?不,不是她握著東西,而是什麼東西握著她。
那東西柔軟如綿,握得她渾身舒暢。
她狐疑地轉過臉去看,一張熟睡的俊臉枕在潔白的床緣,一隻褐色的大手正緊緊握著她。
剎那間,所有的記憶蘇活了過來。
對了,她在綠屋裡。昨晚,她自樹屋上摔下來,跌傷了腿。他抱她走回綠屋,後來她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直到現在才醒過來。
難道他在床畔守了一整夜?
望著趴在床緣的高大身軀,夏藍藍的心忽然顫了一下,一股溫熱流過心底。
緊閉的眼簾遮去炯亮如火的大眼,熟睡中的容顏純潔又安詳。
眼前的他,像極了個需要母親呵護的小男孩。
夏藍藍伸出手去摸他的頭,他這副神情好惹人憐愛喔。
沈玉書隨即醒了過來。
「啊,對不起。」夏藍藍見自己吵醒他,連忙開口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
他笑盈盈地坐到床上。「昨睡得好嗎?」他關心地問。
「睡得好舒服哦。」夏藍藍回答。「我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
「哦?為什麼?」他著急地問。
「唉,自從我讀了——」夏藍藍急忙頓住口。
他露出懷疑的神色。
「沒有啦,因為我快要畢業了,有很多書要念,壓力很大,所以才睡不好。」夏藍藍避重就輕地帶過。
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她要暫時忘掉那些惱人的事。
「喔,你還在念大學。」他恍然明白。
「嗯。」夏藍藍點點頭,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問道:「你念過大學嗎?」
「我從前念過。」他聳聳肩。「不過,不是這一世,是在前幾世。我不但念過歐洲的大學,也念過中國的大學,可是,這一世我只念到國中畢業而已。反正學校教的東西我早就會了,何必浪費時間去讀?」
夏藍藍聽得一愣一愣的。
瞧他說得那麼坦然,彷彿真有其事似的,一點都不像在編造故事,
「虞姬。」他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麼事,「上次見面,我高興得厲害,很多事都來不及問,今天我們就好好談一談彼此的生活,我好想知道你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夏藍藍立刻用雙手住臉頰。喔,不,她不想再談那些事。
「我們改天再談,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求著。
「虞姬?」沈玉書的眼神有些迷惑。
「求求你,我們不要再談前世和今生了,我的頭好痛、」她噘著紅唇,俏麗的臉孔寫滿無奈。
「好,好。」他心疼地撫著她的頭。
同時,他也意識到一件事實——虞姬變了,徹徹底地變了。
他知道她在躲避,他也知道她對他有所隱瞞。
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亙古不渝的愛人:他們曾經一同出生入死,歷經人生所有悲歡離合,如今好不容易才又相聚,她為何不能像從前一樣,和他無話不說、心靈相契合?
他的心一下子沉重許多。
夏藍藍掀開薄被,興匆匆地跳下床。
豈知,才跨了一步,她的足踝便痛得像要碎掉了般。
她咬緊唇瓣。痛!好痛!
沈玉書氣急敗壞地抱住她。
「你的足踝跌傷了,千萬別隨意走動。」他把她放回床上。
「不能走路?那我該怎麼辦呢?」夏藍藍茫茫然地望著他。
「一切有我。」他拍著胸膛說道。
夏藍藍的心口融進暖洋洋的日光。
他講這話的姿態好神勇、好英武,讓她聽了好窩心。
女人都崇拜英雄,夏藍藍自然也不例外。何況,這位具有英雄氣概的男人對她極是不同。
夏藍藍的唇角向上揚,明淨的眸閃著燦爛的光芒。
她心滿意足地躺回枕上。
「我去端早餐。」他滿眼關愛地凝望她,像極了在溺愛嬌妻的好老公。
「好。」夏藍藍快樂地點著頭。這將是她生平首次在床上用早點。
他走到門邊時,又回頭朝她笑了一笑,然後才開門出去。
夏藍藍一想到要在床上吃早餐,便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直認為這種情形只存在電影情節裡,真實人生難有這種浪漫。
孰知,它竟發生在她的生活裡。而且,她喜歡,好喜歡。
直到此刻,夏藍藍才發覺到,原來她也渴望被愛、被驕寵、被呵護,原來,她對愛情也有火熱的索求。
她的愛慾是潛藏於乾涸河床中的金礦,唯有因緣際會的激流,方能沖刷掉覆蓋其上的沙泥,衝出金光閃耀的寶藏。
他,正是那道飛沖的激流。
遇著他之後,隱藏於她心底的知覺與情感,便一一甦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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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風清涼如水,陽光暖而不熱。一輛越野腳踏車穿梭於碧綠的松林間。
夏藍藍坐在橫桿上,不時回頭望望沈玉書。
沈玉書也不時低頭看她。
在松林中穿梭了許久之後,夏藍藍忽然感到眼前一亮,陽光猶如一道飛瀑自天空傾洩而下。
原來,已到了松林的盡頭。
沈玉書停了下來。「抓住我的腰。」他把夏藍藍的雙手拉到自己的腰際上。
夏藍藍還來不及細想,越野車已經以超快的速度向下滑去。
她轉頭一看,手腳都冷了。
天啊!是下坡,而且還是個長滿綠草的大坡。
她連忙把臉窩入他的懷中,顫抖的雙手緊緊圈在他的腰際。
「別害怕,我技術好得很。」沈玉書連忙安慰她。「從小到大,我在這片山坡上,來來回回騎了不知多少次,從沒出過意外。」
夏藍藍還是死命地抱著他。不是她膽小,而是這個玩法太驚險了。
沈玉書見她嚇成這樣,內心不禁生出一股濃烈的疼惜。
唉,虞姬比從前怯弱多了。
「別害怕,有我。」他附在她耳畔低喃。
正當夏藍藍想試著放鬆心情時,車輪突然一震,失去平衡的單車飛衝出去,恰巧放鬆手臂的她摔了出去。
「啊,救我!」復藍藍嚇得失聲尖叫。
「虞姬!」沈玉書連忙撇掉單車,魁梧高大的身體朝她飛撲過去。
然而衝力太強,兩人抱成一團,滾下山坡去。
滾球般的旅程終於到了終點,一股陰涼沁人心脾。
夏藍藍好奇地睜大雙眼。首先映入眼眸的,是一張沾著草葉的臉孔。
沈玉書滿臉歉意地看著她,這一次,他竟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出盡了洋相,好丟臉。還好她沒受傷,否則他不知會何多自責。
他憂傷的臉孔擰痛了夏藍藍的心。
「剛剛真的很好玩。」夏藍藍先拂掉他發上的草嗔,然後又輕輕揩去沾在他臉上的草屑及泥土。「比坐雲筲飛車還刺激,好好玩,好刺激喔。」
沈玉書當然知道夏藍藍是在安慰他。
「我有一段時間沒來,不知道草坡上有石頭,回頭我會清掉所有石頭,明天我們再來騎一次,我一定不會議你失望,」他滿臉期待。
明天,他一定要洗刷掉今日的恥辱,向虞姬證明他的能力。
夏藍藍一聽,頭皮都涼了。還要再玩一次?好恐怖喔。
她很想拒絕,可是,他那急欲雪恥的眸光勾起她的愛憐。
「好呀。」她佯裝雀躍。「明天再來玩一次。」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沈玉書露出自信的笑容。他把雙手枕在腦後,意氣風發地望著夏藍藍,烏黑燦亮的眸子也盈滿飛揚的笑意。
夏藍藍被他瞅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望望躺平在地上的他,驀地,兩朵紅雲吻上她的雙頰。
直到此刻,她才發覺自己正趴在他身上。
「哎呀。」她住嫣紅的臉頰,嬌羞萬分地嚷了一聲。
沈玉書見她要起身,連忙伸手拉住她。
夏藍藍掙扎了幾下,翻落到他身旁。
耳畔傳來幾聲清脆卻隱約的斷折聲。夏藍藍往旁一看,觸目所及皆是翠綠。
她驚詫地張開小嘴。啊,原來自己滾落到一畝田問,這一株株綠色植物不知是什麼。
被他們弄折的植物並沒有整株倒下來,只是歪歪斜斜地往旁靠,由此可知,這種植物長得相當高大。
她想站起來看個明白,沈玉書卻滿臉柔情地爬到她身上。
夏藍藍的臉又紅了。
雖然他們曾經親密地接吻過,但那是在意亂情迷的情況下發生的現在如此清醒,縱然她是那麼迷戀他,少女特有的嬌羞仍然令她忍不件臉紅心跳。
「虞姬,我們是夫妻,你幹嘛臉紅呢?」他微微感到不解。
夏藍藍不知不覺呶起紅唇,這一句話又把她帶回迷惘的深淵。
他生活在一個虛構的世界裡,任何人都進不去。
除非能把他從虛糾的世界解救出來,否則,她和他絕對不會有結果。
一想到兩人必須分離,夏藍藍的心頭無此沉重。
沈玉書見她神色黯然,不禁急了起來。
「虞姬,對不起,我答應過你不提從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
他以為夏藍藍在生他的氣。
「我沒有生氣。」夏藍藍咬咬紅唇。
他摸摸她的臉龐,如果她沒有生氣,為何突然變成這樣?他不懂呵!他的虞姬變得好難瞭解。
夏藍藍掙扎著要起身。迷離的情愁令她感到窒息,她需要呼吸一些自由的空氣。
這一次,沈玉書不再攔她,他扶她站了起來。
穿破綠葉的剎那,夏藍藍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一大片黃澄澄的向日葵在陽光下恣意怒放,隨風起伏的花浪澄亮得像傳說中的黃金海洋。
「天啊,想不到台灣也有這台灣奇景。」她伸手撫摸胸前的黃花,驚喜嚷道。「我還以為只有在法國,才能見得到一望無際的向日葵花田。」
見她歡喜,沈玉書的心彷彿也盈滿陽光。
「向日葵最容易生長了。只要把花籽隨意一撤,幾個月後就有一片欣欣向榮的花田。這片花田就是我無意中種出來的,我從不曾特別照顧過,花兒還是長得這麼好,你看,花朵比你的臉孔還要大。」他採了一朵向日葵,遞到夏藍藍面前比較著。
夏藍藍噗哧一笑,一把搶過黃花。
她把花朵湊到鼻下嗅聞,豐盈的花遮蓋住她的臉龐。
「你看,還可以當帽子。」他又道。
夏藍藍立刻挪開比自己臉孔還大的花朵。
只見他的頭上果然倒放著一朵向日葵。
「如何?不賴吧!」為了討好她,他不惜犧牲形象。
「哇,好好玩,我也要戴。」她童心大發。
沈玉書把她手中的向日葵倒放在她頭頂上。
兩人互相凝視了一會兒,然後,爆出一陣高亢的笑聲。
夏藍藍笑得連眼淚都掉出來了。「你看起來好像卡通人物喔。」她笑倒在他懷裡。「我一定也很可笑吧!」她偏倚著頭問。
沈玉書一手摟住她,一手扶著她頭上的花帽。「不、你好美。」他深邃烏黑的大眼閃動著無比溫柔的晶光,「你看起來好像一位傾國傾城的王后。」
傾國傾城的王后,他的西楚王后虞姬……
一股奶油似的香甜自夏藍藍心底泛起,她噙著笑,含情脈脈的眸光停駐在他深情的臉孔上。
從小到大,不如有多少人誇她美麗,然而,那些數也數不清的稱讚總如過耳風嘯,從不曾在她心頭留下痕跡,她並不認為擁有美貌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但是,他的讚美深深刻進她的骨髓之中。
知道自己在他跟中是無與倫比的美麗,她覺得好驕傲。
「謝謝你。」她低低說道
他的臉孔湊到她面前,星光燦爛的大眼裡蘊含著數以萬汁的小星光、凝著他的眼,夏藍藍彷彿看見一條閃閃發亮的星河。
「無論如何,我都愛你。」他忽然幽幽說道?無論如何,他都要跨越時光所造成的鴻溝,進入她的世界,完完全全尋回她的愛。
夏藍藍的心,悠悠一晃。
她的眸子晶亮,雪白的雙臂以莫名的激情攀住他古銅色的頸子。
究竟是什麼激動了她的心?她也不明白。
然而,他的聲音裡有一股彷如隔世的寂寞,她聽明白了,心情無端激盪了起來。
沈玉書抱起她,兩人一同悠遊於亮燦金黃的花海。
他和她不該停息於此,就算毫無目標地遊走,也勝於原地踏步。
走,走,走,順著命運的羅盤往下走吧。
夏藍藍把臉枕在他肩上,起伏不定的金浪在她跟裡不停地後退。
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固然令人傷心;然而,如果堅持愛戀必須有美好的結局才肯付出與投入,似乎又失去了愛的本質。
夏藍藍不禁彷徨起來。
她不經意晃了一下,頭上的花帽隨風無聲無息地墜向波濤起伏的花海。
夏藍藍猛然一驚……
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固然令人傷心,然而,如果堅持愛戀必須有美好的結局才肯付出與投入,似乎又失去了愛的本質。
——水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