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戰無撤恭敬地開口。
「你懂馭馬之道?」軒轅聿納問道。
「回王上,無撤可以由此刻學起。」
軒轅聿眸光閃了閃,並未阻止他入圍場,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隨本王來吧!」
軒轅聿領著眾人直入林間。
不多時,眾人發現了熊跡,分頭尋獵。
戰無撤憑著一身不弱的武功與領悟能力,並未摔下馬背。然而,在毫無預警之下,樹叢中疾奔出一隻適由冬眠中醒來的大熊,夾著驚怒與飢餓,直撲向戰無撤。
戰無撤坐騎受到驚擾,一時人立馬仰,竟將他拋下馬背。
幸而戰無撤身手俐落,在一個翻轉之後落地,只是驚怒的熊仍不願放過他,直撲而來。
一時間,一人一熊展開一場險惡至極的搏鬥。
雖然戰無撤年紀輕輕,但天生奇力,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意志,他咬緊牙關,忍住身上劇烈的創痛,在生死之間徘徊。
終於,求生的意志力令他在不自覺間抽出腰刀,往熊身上砍去……
霎時,鮮血飛濺,分不清是人血還是獸血。
然後,熊狂吼一聲,壓著戰無撤倒下。
週遭在一瞬間靜得只聽見枝葉沙沙聲。
當戰無撤推開熊身,爬了出來之後,朝臣們爆出一片歡呼……
這一刻,戰無撤才明白自己犯下了殺戒。原來,這就是絕處求生的滋味,也是殺戮的滋味!
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他的天性選擇了殲敵求生。
望著倒地的熊,戰無撤心口狂跳,染血的雙手忍不住顫抖。
「在戰場中對敵人仁慈,就等於宣判自己的死刑。」軒轅聿策馬來到戰無撤身邊,「動手吧!」
戰無撤閉上眼,明白自己往後的人生將因此而不同。
在睜眼的那一瞬,他舉刀砍下熊首,口中發出嘶吼。
由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少林的無念,而是真真正正地成了戰無撤,專司生殺權柄的七殺星!
當狩獵結束之時,戰無撤提著熊首來到軒轅陰嫚面前。
「公主,我做到了。」
軒轅陰嫚瞧向衣衫破碎、滿身染血的戰無撤,擰眉回道:「現在,你倒由和尚變成了野蠻人!」
「無撤只是如公主所願。」
「哼!」軒轅陰嫚嫌惡地瞪了戰無撤一眼,策馬欲離去。
「等一等。」戰無撤上前一把扯住轡頭,阻止公主離開。
「放肆!」軒轅陰嫚嬌聲斥道。
「無撤無心冒犯公主,只想得到公主方才允諾的賞賜。」他無懼地看向公主。
「你想要什麼?」軒轅陰嫚不悅地問,原只想令他出醜,不意卻令他成了英雄。該死的臭和尚!
「一切隨公主。」
片刻,軒轅陰嫚取下手上的翡翠戒指,往下一拋。
「喏,賞你!」話甫落,她策動馬鞭,揚塵而去。
戰無撤接過碧綠通透的指環,緊緊地握在掌心裡。
玉石的冰涼感立刻傳遍他掌心,然而,他心口翻湧的熱血,卻久久無法平息。
時光匆匆,七年對戰無撤而言,彈指即逝。
七年來,戰無撤跟隨軒轅聿身邊,除了習武與識字、讀書外,更隨兵出征無數戰役,戰功彪炳,成為燕國史上最年輕的將軍。
昔日的少林無念,如今在戰無撤身上,再也無跡可尋。
這一年初夏,戰無撤大敗南蠻凱旋還朝。軒轅聿在宮中設筵,朝臣們莫不赴宴同慶,人人爭相籠絡戰無撤。
然而戰無撤卻並不因此而歡欣,相反地,他十分憎厭官場上這種阿諛奉承的虛偽行徑;因此對一些欲籠絡者,態度顯得極為冷淡,總是令人恨得牙癢癢的,在不知不覺間已樹敵不少。
筵席進行到一半,戰無撤藉故離開大殿。
數位朝臣互使眼色,其中一人則開口進言道:「王上,今晚設筵全是為將軍慶賀,但將軍卻像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辜負王上一片美意。」的
「是呀!微臣也覺得王大人言之有理。將軍似乎自恃功高,行事狂肆;再這樣下去,只怕將軍不將王上放在眼底。」
此言一出,朝臣們議論紛紛。
軒轅聿瞧在眼底,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底卻為戰無撤歎息,滿朝文武竟無一人為他挺身辯解維護!
戰無撤在帶兵打仗的領域裡確然無人能及,然而,在人情世故上卻落寞寡合;儘管他才權服眾、志比青雲,卻易流於孤芳自賞、權重招妒。
「諸位愛卿,本王相信將軍行事自有分寸,諸位休要再提。」深沉的眸光一一掃向眾臣子,神色不怒而威。
一時間,眾臣懾服在王上精銳的逼視下,紛紛停止詆毀之詞
軒轅聿明白樹大招風,事情不會就此結束……
話說戰無撤離開筵席之後,並未出宮回將軍府,相反地,他直朝東儀宮方向前去,渴望見到陰嫚公主一面。
此時天色剛剛暗下,滿天星斗,就著月色,戰無撤瞧見了曲橋畔佇立著的一抹婀娜身影。
戰無撤心口翻騰,屏息走近那女子。
「朗玥,是你嗎?」甜膩動人的女音裡,夾雜著興奮與期待。
陰暗裡走出戰無撤高大健碩的身影。
「不,公主,是微臣。很抱歉,教公主失望了!」刀鐫般的粗獷俊顏帶著微微的戲謔。
軒轅陰嫚一怔,隨即認出戰無撤。
下一刻,絕色的美顏斂下,淡漠地開口:「我不懂你說什麼。」明眸閃了下,瞧也未瞧戰無撤一眼。
戰無撤的笑容擴大,「微臣方纔若沒聽錯,公主等的人應該是文尚書。」他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道:「不過,公主恐怕要失望了。方才御宴上,微臣並未瞧見文尚書,聽說他病了,公主不知道嗎?」提起文朗玥,戰無撤心頭便掠過苦澀與妒意。
文朗玥比戰無撤長上五歲,兩年前因治水有功而拔擢為尚書。
不料在一年前,王后生辰之日,公主初見文朗玥,從此傾心斯文儒雅、文采斐然的文朗玥,對戰無撤多年的癡心完全不曾放在眼底。
從此,戰無撤將愛慕深埋心底,全心投入爭戰生涯。終於,他戰功彪炳,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將軍。
這一次回京,他已打算請求王上將公主許他為妻。
聞言,軒轅陰嫚總算瞧住戰無撤,絕美的玉顏掠過一絲焦急。「你胡說!」黛眉不悅地擰起。
「微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公主。」她的心焦、她的不耐,淨落入戰無撤的眼底。
為什麼他以性命換來的榮耀,她始終視如不見?為什麼?難道,他真的比不上一介文生?
該死!他絕不會放棄,絕不!
驀地,一名宮娥提著燈直朝兩人而來。
「公主……」宮娥一見將軍,立即福了福禮。
「什麼事?」軒轅陰嫚瞧住宮娥。
宮娥立即上前俯近公主耳畔,低言幾句。
軒轅陰嫚面色遽變,轉身就走。
「公主請留步。」
軒轅陰嫚回首,冷道:「還有事嗎?將軍大人。」
「微臣可以送公主到尚書府。」戰無撤面不改色地說
「你……」軒轅陰嫚心念急轉,當下改口:「那就有勞將軍了。」儘管她貴為公主,但終究是女子,入夜之後想要出宮並非易事,須得父王通行金牌。
而戰無撤不同,他手握兵權,自然可以任意出入皇宮,無人能阻。
馬車出宮之後,軒轅陰嫚望向戰無撤,淡漠地道:「別以為我會感激你。」
他對她的傾慕,她並非全然不知;然而,她一向重文輕武,即使他已貴為將軍,在軒轅陰嫚眼底仍是個粗人。
戰無撤盯住她冷漠的美顏,徐徐地扯開一抹淺笑。
「微臣並不要公主的感激。」黑沉的眼眸底下,蘊藏著一股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感情。
由初見她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公主不喜歡他。
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漸漸明白他對這個驕傲如孔雀的女子有著無法言喻的傾慕。
除卻她的美貌與驕縱,她也是一個博學多才的女子,甚至,她對醫理的認知已超越宮裡的太醫。
正因如此,戰無撤更拼了命的往上爬,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與她平起平坐,可以成為足堪與她匹配的男人。
為了她,他必須變強。
軒轅陰嫚沉默半晌,忽地笑了起來。「將軍,你要的是什麼?」正因為明白他的意欲,所以她打從心底感到可笑。
「微臣希望公主可以給微臣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微臣希望可以與文尚書公平競爭。」戰無撤沉緩而認真地說著。
「不可能。」軒轅陰嫚很快的回答。
「為什麼?」戰無撤面不改色地問。
「將軍真認為這世上有真正的公平?」她問。
沉默了一會兒,戰無撤搖頭,「沒有。」這些年來,他由一次次的征戰中體會出這個道理。
在生死存亡的一刻,是勝是敗,靠的是計謀與實力,他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軒轅陰嫚瞧著他,沒有任何表情。
須臾,戰無撤再度開口:「公主可以告訴微臣敗在何處嗎?」
「敗?」軒轅陰嫚挑起秀眉,好笑地看著他。「將軍從未加入戰局,何來勝敗之說?
言下之意是明白的告訴他,她從來未曾將他放在眼裡。
戰無撤眸光興起了微不可察的變化,依然恭敬地回答:「微臣明白了。」
「將軍能明白最好不過。」話甫落,馬車剛好停下,軒轅陰嫚立即揭簾欲出。
「公主。」戰無撤喚住她,「微臣雖不願打攪公主好興致,不過仍有職責需提醒公主,王上隨時有可能召見微臣,所以公主最好不要久留尚書府。」
「將軍這是在威脅?」軒轅陰嫚冷聲道,秀眉不悅的擰緊。
「微臣不敢,公主多心了。」戰無撤似笑非笑地,絲毫沒有半分為人臣子的惶恐。
「哼!」軒轅陰嫚雲袖一擺,揭簾而去。
該死的男人!總有一天,她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微臣在尚書府外恭候公主。」戰無撤對著她背影說道。
軒轅陰嫚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走進尚書府。
月色下,戰無撤那一張稜角分明的俊顏上,揚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他會得到她,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