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國忘恩負義,活該有此下場!」
「公子介宅心仁厚,整軍嚴紀,不傷一個無辜百姓,真是我秦國之光呀!」
「聽說公子介本欲勸降芮國,不料芮國國君行小人手段,派刺客暗殺公子介,幸虧有西方聖巫女的保護。」
「我大秦有聖巫女的守護,定然永垂不朽!」
走在秦國首都,處處可以聽到準備慶典的城民如此的對話。
「你說的都是真的?」
華麗的宮殿,華美的椅榻上,一臉高傲的媯姜瞇起丹鳳眼,模樣更形苛刻。
「奴婢不敢欺瞞娘娘半句!」
贏介不但大獲全勝,還迎回了西方聖巫女,傳言這聖巫女不但治癒了他的惡疾,甚至對他情有所鍾、以身相許。
以聖巫女崇高的地位,選擇了公子介為她的伴侶,在某一方面也代表著某種天命所向,於是民間到處流傳著太子之位即將易主的傳言。
枉費她媯姜身為國母,擁有權勢、擁有美貌,卻掌控不了全局!
皆因為那該死的公子介!那賤婢生下的賤種!
「給我密傳司巫大人進宮!」她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嚇得婢女戰戰兢兢,不敢多瞧。
「啟稟娘娘,司巫大人還交代奴婢稟奏娘娘,公子介覲見過大王,已帶著聖巫女到蘭……蘭夫人寢……」話未說完,媯姜一個巴掌迎面而來,打得她頭暈轉向,跌倒在地。
「在我的地方,不許任何人提到跟那賤婢有關的隻字片語!」
媯姜一把扯起婢女的衣襟,婢女忍住滿眶淚水不敢滴落,任由她粗暴以對。
「那賤人不過是個出身低賤的賣花女!你給我記請了,她才不是什麼夫人!」
婢女咬著下唇不敢答話,只管白著小臉蛋,抖著身子。
「回話!聾了嗎你?」
「是……」
媯姜盯著婢女楚楚可憐的臉龐,又悻悻然地放開手,轉身徉裝坐回倚墊,藉以掩飾惱人的失態。
「起來!你繼續說……那賤種怎麼著?」
「公……」婢女緊趕吞下「公子介」三個字,略過不說,「他……大王命他暫且將聖巫女安置在……在……」蘭夫人寢宮。她說在心裡頭,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媯姜突然感到不耐,擺擺手要她打住。
「知道了!你命人進來準備、準備,本宮要擺駕到太子殿去!」
她就紆尊絳貴去瞧瞧那個表面尊貴、骨子裡卻騷得巴不得天天爬上那賤種床榻的女人!
聖巫女?她嗤之以鼻。哼!脫下衣裳不就一樣是那回事嗎?
「我要走……」
伴著紅蓮的呢喃,嬴介陰驚的星眸燃燒著熾熱的溫度,看著她的緩緩甦醒。
「你想離開去哪?」
她驀地驚醒,神志不清,睜著的一雙大眼訴說著無辜。
經過那一夜,翌晨她隨著班師回朝的軍隊進入秦宮覲見秦君,然後就被迎到三公子生母蘭夫人的寢殿,已經一日一夜沒見著嬴介。
依稀記得,蘭姬夫人人如其名,氣韻高雅、蕙質蘭心,熱誠地照料著她,但當時她昏昏沉沉,極需要完整的休息,那淺淡的印象對她來說已經太過模糊。
「還沒成為我的人之前,你哪兒都去不了!」
「你胡說!那夜我們明明……」聽他舊事重提,她急著想要澄清。
還能明明什麼?她以為他該死的會霸王硬上弓嗎?八年他都可以忍了,再忍幾天不算什麼。
「你最後昏過去了,而你以為我還能做什麼?」他危險地瞇起眼。
「你……可你……為什麼……」她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事,而那令她羞於啟齒。
他毋需顧慮她,只要強要了她,他便能解咒,但為何他卻……
他是否有一點點地原諒她?甚或是……在乎?
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有一絲類似焦慮的波動,致使她不敢再想下去。
回秦的途中,儘管他佯裝漠不關心,但每個夜晚,他的氣息總會溫熱的徘徊在她歇息的床褥旁。
曾有這麼一個夜晚,他就這麼待著,他的手背曾輕輕撫觸她的臉頰,離去時還為她拉上滑落的被子。
她總是屏息以待,待他離去後,她會睜開眼,撫摸適才他觸過的每個部分。
他只是在憐憫她……或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他們從未談及過往,她或他的仇與悔;她或他的掙扎與孤寂。
他是寂寞的,同她一樣。
許是同樣寂寞的人,毋需言語,便能看穿彼此的寂寞。
他的沉默撫觸對她卻是殘酷的溫柔,她的心會沉……沉到一個見不著底的湖,那是一個浮著薄冰幽暗的谷……
「不為什麼。」他看起來有些不悅。「不過……你的反應,倒同你的性子一樣潑辣。」他啞然一笑,拇指放肆地撫上她的唇瓣。
僅僅這樣輕微的觸碰,紅蓮便覺得自己起了雞皮疙瘩。
好亂,這一切……
她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公子,夫人有請。」
門外傳來女聲有禮的叫喚,也解救了她。
看她暗自喘口氣,贏介玩味的一笑。他愈來愈愛瞧她臉紅的模樣,甚至是愛上逗弄她的感覺。除卻她與他的過往恩怨,她的確是足以寧男人迷戀的女人。他斂起笑容。
不錯!但這只是肉體上的吸引,他不該在佔有她以外的時間迷戀她。
「你休息吧!」
「嬴介……」她不明白他為何忽晴忽陰,有些不安。
他回視,不慍不火。
「我能出去走走嗎?」她必須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他並沒有花精神反對,對著門外喚道:「來人!」
「是,公子。」進門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身段嬌小玲瓏,模樣輕巧伶俐。
「好好服侍聖巫女。」吩咐完,他便離去,沒有回頭多瞧一眼。
「聖巫女大人,奴婢名喚亭嬌,您要起身更衣淨淨臉嗎?」亭嬌的聲音稚嫩,帶著天真的氣息。
「你有一個好名,亭嬌,但別叫我聖巫女大人成嗎?」這麼長的稱呼,紅蓮實在是沒那種耐性聽。亭嬌已端了水盆過來,「那麼奴婢怎麼稱您?」
「就姑娘吧!」紅蓮隨口建議,取下她遞上的布巾盥洗。
「這怎麼行?您是守護西方國土的聖巫女大人,奴婢不敢逾越!」
「那麼西方聖巫女的話你聽不聽?」
「奴婢怎敢不聽?」亭嬌倒冰雪聰明,馬上說:「姑娘,奴婢就聽您的。」
紅蓮喜歡她的冰雪聰明,倒覺得與她投緣。
「我想到外頭走走。」
亭嬌立刻扶起她,說道:「外面有個夫人親手打理的園圃,奴婢這就帶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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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宮不大,所以王殿、正宮王后所居的中鈞殿與太子殿等相鄰不遠;而蘭姬的寢殿稱西宮殿,在太子殿與王殿之間。
秦宮尚無御花園,這小小園子裡的一草一木均為蘭姬親手打理,園裡淨是清雅的植物,充滿清新淡雅的迷人氣息。
紅蓮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再過幾天,她的能力該能復原了,只要……能償還她的罪,她就能回歸山林。
心思至此,腦中突然浮現嬴介狂放的臉龐。她現在才想起,溫文外表的他其實有一雙叛逆的眉,洩漏出他血骨裡的桀驚不馴。
她突然有些不捨離去……不捨離去所有夢中與現實的糾纏……
突然,兩團黑影擋住了紅蓮的去路,是一名官裝的麗人,與一名華服的年輕男子。
宮裝麗人與蘭夫人年歲相當,男子與嬴介比起來,算是十分斯文的長相,看起來缺少了嬴介的霸氣所帶來的一股擔當的男子氣概。
亭嬌見到宮裝麗人,立刻跪下行禮,「叩見王后娘娘!」
紅蓮挑挑眉。原來眼前的美婦是秦王后,想來與秦王是典型老夫少妻,而那蒼白俊秀的公子就是太子光了。
媯姜也審視著紅蓮。這女人果然生了個妖精模樣,杏眼櫻唇、不笑而媚,白皙的肌膚幾乎要透出水來,端麗的模樣透露出尊貴高雅氣質,這一點竟與那賤人蘭姬如此相似!
紅蓮只是對她點了點頭,嘴角微彎,算是笑了。
聖巫女地位特殊,百年來與塵世所有權貴之人一樣平起平坐,除了帝巫女,即便遇到周天子,也是不跪拜的。
幾日前覲見秦王時她同樣端立未拜,秦王甚而賜她平起平坐,故她並不以為不拜王后有何不妥。
但看在媯姜的眼底,已將紅蓮與自己最憎恨的蘭姬視為同一人。
那蘭賤人表面上尊她為主子,私底下狐媚君王,她可是恨之入骨了!
「你就是聖巫女?本宮是秦王的正官王后,你不知禮數嗎?」媯姜高傲地說。
「王后娘娘,天地萬物值得敬畏,惟獨眾生平等;聖巫女敬天跪地,但不拜人。」紅蓮淡淡地說,絲毫不畏懼她的強勢。
好一個狂妄的狐狸精!這會兒在人家的地盤上居然還如此高傲?媯姜氣憤的瞪視著。
「請教聖巫女芳名?」紅蓮的冷艷,教太子光看傻了眼。
「這位是我秦國最尊貴的太子光殿下。」媯姜嚴厲地瞪了兒子一眼,意喻警告。
紅蓮一樣是點點頭而已。「殿下,聖巫女名諱不便為外人所知,請見諒。」
「聖巫女不明白入境隨俗嗎?本官也是特地親來探望,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願以此話反贈王后娘娘。」紅蓮冷冷回應。
好一個無禮的狐狸精!「哼,你別以為當了公子介的女人,就可以在秦國為所欲為!憑他一個庶子,還鬥不過我這個正宮娘娘呢!」媯姜氣得口不擇言。
「請王后娘娘自重。」紅蓮不想浪費時間與半分精力在她身上。
「哼!我們走!」媯姜冷僵的臉甩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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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嬌看著有些疲憊的紅蓮,好心道:「姑娘,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不了,這裡的氣息新鮮,有利於我恢復氣力,我想在這兒坐一坐。」
她選擇了有樹叢遮避的涼亭,修身養息,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樹搖風輕,紅蓮緩緩甦醒,聽到兩個人的步伐與一個女子的聲音——
「別走!求公子聽奴家說句話……」嬌弱如斯的嗓音,令聽者心神蕩漾。
「你想要我聽你說什麼?」低沉的聲音打在紅蓮耳中,蕩氣迴腸。
「您千萬不要相信司巫大人,從太子那兒奴家知道司巫大人是……是王后娘娘的親信,公子,您要相信奴家……」
「是嗎?」相對於她的熱切,他的回應是如此冷淡。
「無論先前奴家如何對不住公子……但這麼多年來,奴家從沒有忘記過公子,奴家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告訴公子……」
「你說太多了!」他打斷她,隱隱有逐客之意。
「公子……」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欲言又止,「傳聞聖巫女已是公子的人……這是真是假?您對她是真心的嗎?公子,奴家不敢祈求您的原諒,只求您告訴奴家……」
紅蓮不由得緊張起來,儘管她多麼想忽略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聲音,她還是選擇豎耳聆聽。
「琴煙夫人,你是太子的如夫人,便是嬴介的嫂子,此乃嬴介私密之事,不便與嫂子私訴。」他的回應有禮而疏遠。
紅蓮聽到那名喚琴煙的女子抽聲,帶著微微顫抖的聲音,似為哽咽,「是……是奴家多言,擾了……擾了小叔清靜……」
「不送!」
在嬴介下了逐客令之後,琴煙並末離去,她躊躇著,突然轉身撲進他的懷裡!
「介……別這樣對我!求你……」她的哭訴竟是如此哀婉。「奴家……呀——」
不知為何,她發出一聲驚呼,話語已斷。
琴煙急促的嬌喘,不自覺地嬌吟著,「介……」
紅蓮忍不住輕輕撥開擋住的樹叢,入眼的是一名嬌美絕倫的女子。即便是身為女子的紅蓮,也覺得她的身材比例完美無瑕,模樣清艷絕倫。
兩人交纏著身子,贏介粗暴地吻住身下的女人,無一絲憐惜!
這一幕映入紅蓮的眼裡,她只感到心頭悶得無力,想轉開視線,只因不想親眼目睹……
但她始終沒有動,幾乎是強迫自己直視。
她捫心自問:為什麼打從心裡不願意看?她真實的內心不想承認些什麼?她對嬴介難道有別的感覺嗎?除了愧疚……她為什麼要在乎?
但她沒有辦法自欺欺人,她感到好像有一塊大石砸在心頭,好痛!
「是誰都可以這樣對你吧?你是這樣爬上嬴光的床?」贏介突然冷冷地推開琴煙,眼神冷冽,好像她是多麼的骯髒。
「介……別這樣……別這樣傷害我,也傷害你……」琴煙哭了,梨花帶雨,真是我見猶憐。
這琴煙能夠肆無忌憚的喚嬴介的名,是有過多少的年少輕狂與……恣意愛憐!
而她紅蓮卻毀滅了這一切……
「你背叛我的時候,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嬴介的冷漠刻在臉上,那般深刻的表情寫了多少的感情在其中,紅蓮從未見過,令她揪心。
他曾是這麼在乎這名女子啊……
「你不明白……」琴煙跪著拉住他要離去的衣袖,紅蓮聽見她聲音中的哀婉悲涼。
「我好冷……日日夜夜的冷糾纏著我……」琴煙的淚,如落黃泉般淒惻。「我好寂寞……好寂寞呀……介,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紅蓮明白那種寂寞的,在她知曉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後,她讓自己過著與他同樣的寂寞,但她卻料不到,她還誤害了另一個無辜的人……那日日夜夜寂寞的女人。
「所以你便迫不及待,在進我府的十天前赤裸的爬上嬴光的床?」
如果此刻的嬴介是憤怒的,那麼從他現在的表情是看不出來的。他很沉靜,甚至眼眸都不曾挑動一下。
琴煙抽搐了幾下,雙眼噙著淚水,知道再多的話也挽不回他。她明白,這種苦痛將會是永遠的。「那聖巫女……她會一直留在你身邊嗎?」如果是,她多羨慕那個女人啊!
「你走吧!這不是你該問,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的聲音淡淡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讓司巫設了這個局讓她跳下,真的只是為了復仇嗎?這真不像你,而我最終只求你能尋得……情之所鍾的伴侶……」琴煙抬頭,企圖再說些話,但一切終將歸於平靜。
「不送!」他重複。
「唉……」琴煙深深歎息。「保重,小叔。」
待她凝淚而去後,贏介冷冷的視線轉向紅蓮所在的方向——
「你還要在那裡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