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開除了。」她的老闆——張文傑,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不苟言笑的表示。
「為什麼?」雖然她的表現並不特別出色,但至少還算戰戰兢兢,沒做錯什麼事。
「因為歐允中先生希望我能開除你。」張文傑老實的回答,「他說如果我這麼做的話,他將會考慮以後跟我合作。」
她錯愕萬分的看著張文傑。
看來那天她與歐允中的交談並沒有使他放棄,他依然打算將她給逼回他的懷裡。
他現在的做法就如同當初她大哥切斷她經濟來源一樣。她不懂,為什麼他們都那麼自私?
不再多說什麼,江雨竹一臉生硬的轉身離開張文傑的辦公室,走回自己的桌上收拾東西。
她的私人物品不多,沒幾分鐘就收拾好了,然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個短暫的工作崗位。
她似乎不該意外,才剛踏出辦公大樓,歐允中便迎了上來。
「看來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對不對?」她的眼睛在大太陽底下幾乎睜不開來。
「到目前為止,」歐允中點點頭,「沒錯。」
「你混蛋!」她將手中的物品一古腦的丟向他,「你打算把我逼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我不是在逼你,我只不過是要你回到我的懷抱。」
「我不是叫你離我遠遠的嗎?」江雨竹歇斯底里的在街上對他拳打腳踢了起來。
「沒錯。」他躲也不躲的任由她打,「但是我做不到。」
她停下自己的動作,瞪了他一眼,然後蹲下來,整理散落在地上的東西。
「這些東西不要了!」歐允中上前制止她的動作。
她甩開他的手,一件一件的撿著。
他只好蹲下身幫她撿。
「你還要鑽多少死胡同?」他輕聲的問,「你明知道自己愛我,離開我,你也不快樂,你為什麼還是要離開?」
江雨竹沉默的撿著東西,與他同時撿起一枝筆,他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回去了,好嗎?」
她抬頭看著他,心頭一陣戰慄,他英俊的臉龐有憔悴的線條,看來這一陣子他跟她一樣都不好過。
突然重重的車子關門聲打斷兩人的凝視。
在白花花的陽光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朝兩人走近。
「二哥!」她有些失神的喚道。
「你還好嗎?」江雲昕站定在兩人面前,看著兩人站起身。
江雨竹點點頭,看到江雲昕,使她緊繃的情緒一下子鬆懈了下來,淚水奪眶而出,她衝進他懷裡。
江雲昕環抱著她,看著她身後的歐允中。
「我們回家,」江雲昕低聲安慰,「沒事的。」
「雲昕……」
「我跟我妹妹都沒什麼話想跟你說,」江雲昕不客氣的打斷歐允中,「有話你去跟我大哥說吧!」「你無權替雨竹作任何決定!」
「歐允中,」江雲昕不以紀然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認為讓我把雨竹帶走,對你比較好嗎?等她冷靜一點之後,或許你們還有可能。」
歐允中因為他的話愣了一下。
「讓開吧!」江雲昕扶著江雨竹繞過歐允中,直直上了車離去。
歐允中莫可奈何的看著兩人消失,他操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原本一件簡單的事情卻被他自己弄得如此複雜,超乎了他的控制,他咒罵一聲,對眼前的情況厭惡至極。
「你怎麼還沒睡?」
聽到身後的聲音,江雨竹微愣,她轉過頭,「睡不著!」一確定是江復陽,她站起身想走。
「別走。」江復陽歎了口氣,聲音有著疲累。
他的口氣使她停下動作,困惑的看著他。
「你應該試圖睡一下。」他蹲在她的身旁,跟她一起看著游泳池,「你的氣色不好。」
「是嗎?」江雨竹淡淡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沒想到他還會注意到她的氣色問題。
她在等歐允中的電話,雖然她不願見他也不願接他的電話,但他都沒有死心的天天打來,但今天……快過午夜了,他依然沒有音訊,這種不踏實的感覺令她輾轉難眠。
他點頭。「看來這段感情讓你吃了苦頭。」
她咬著下唇,沒有回答。坐在泳池畔,江雨竹奇異的發現這是多年以來,她第一次可以如此平心靜氣的對著江復陽說話。
「我跟你是不親近,但你是我妹妹,我真心關心你,若你有什麼問題,我希望你告訴我。」他衷心的表示。
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才說:「大哥,你有深愛的女人嗎?」
江復陽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她的時候,他開口了,「當然有!」
「真的嗎?」江雨竹有些驚訝。
「當然,媽跟你。」
她因為他的話而笑了出來。」你不想跟我說就算了,何必把媽跟我都搬出來。」
江復陽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兩人沉默的坐了一會兒。
「還是不肯原諒允中?」最後,江復陽先打破沉默。
「原不原諒重要嗎?」江雨竹轉頭看著他,「反正已經是一個不重要的男人了。」
「但你還在為他傷心。」
「總會過去的!」她歎了口氣。
「其實我曾經愛過一個女人。」突然之間,江復陽說。
江雨竹驚訝的眨眨眼睛,「你在開玩笑嗎?」
「雖然在你的心目中,我很無情,但我終究是個人,並不是真的沒血沒淚、沒感情。」
「對不起。」江雨竹聳了聳肩,「你得原諒我有這種想法,畢竟以前我們都不瞭解彼此。她是誰?你認識她很久了嗎?」
「認識她是在我二十歲那一年。」
「嘩!」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該不會說你二十歲才開始你的初戀吧?」
「別跟我開玩笑,」江復陽對她搖著頭,「我很重視這段感情,雖然這段感情已經結束。」
「什麼樣的女人會捨得離開你這麼有錢的男人?」
江復陽聳聳肩,「我也不明白,不過當時都還年輕,或許現在在街上看到她,我已經認不出她來了也不一定。但我知道感情是怎麼一回事。雖然過了十多年,我還清楚記得她離開我時那種痛苦。」江雨竹看著他的眼神有著驚訝。
「為什麼這麼看我?」他不以為然的問。
她輕喟,「現在我才感覺你有點像人。」
江復陽皺起了眉頭,「這並不算是恭維。」
江雨竹輕笑,「我們一向不親近,因為我總覺得你太高高在上,好像全世界都踩在你的腳底下,你從不聽我說話,也不顧我的感受,我認為你是冷血動物,沒想到你也受過傷害。」
「我已經說了,我也是個人。」江復陽點了根煙,輕吐一口。「你對我的觀感,是否也等於對允中的觀感?不聽你說話,不顧你的感受?」
她愣了一下,「我們為什麼要一直提他?」
「因為你一直在想他。」江復陽直截了當的說。
「我沒有!」
「說這話你是想騙誰?」他笑問,「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不停的想著他。」
她倒抽了一口氣,並不想承認,卻又不知該怎麼否認。
「允中的脾氣不好,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江復陽平心而論的道,「最近他憔悴了很多,見不到你,他比你更痛苦。」
「會嗎?」她的口氣有著懷疑。
他點頭,「別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就像我——一直到她離開之後,我才知道我很在乎她。」
「我以為你說你已經忘了她長什麼樣子。」
「我是忘了,」他躲開她試探的眼神,「我沒忘那種感覺。」
「以前你逼我跟代爾分開,你不怕我難過嗎?」
「你不愛他!」江復陽斬釘截鐵的表示,「而他看上的只是你的錢跟身份,我不允許你嫁給這種人。」
「但歐允中又好到哪裡去,他騙我。」
「你似乎因為允中騙你而忘記了某些事。」
「什麼?」
「他是因為愛你才騙你,你別忘了,在你出車禍時,是他四處幫你找名醫,讓你能夠撿回一條命,重新站起來。」
她垂下自己的目光,不發一言。
「他為你做了那麼多,無非只是想跟你廝守一生,這麼多年,他苦苦守候你,難不成你現在就非要咬著他騙你這點,到死都不願意原諒他嗎!」
她依然沒說話。
「允中上個星期去大陸了。」
江雨竹驚訝的抬頭看著江復陽。
「他在大陸有工作等著他,大陸的美女很多,投懷送抱的也不少,若他真看上哪一個,決定放棄你,你就開心了嗎?」
「當……當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現在你想怎麼樣?」江復陽質問,「繼續在這個家裡當遊魂晃來晃去嗎?」
「我不知道。」她咕噥的回答。歐允中沒有打電話給她,是因為另結新歡了嗎?疑惑不停的在她的心裡發酵。
「反正隨便你,我不管你了。」江復陽站起身,「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他緩緩走回屋裡。
隨即,身後傳來些許聲響,他一個轉頭,就見江雨竹飛快站起身,越過他的身邊。
「雨竹?!」
「大哥,我有台胞證嗎?」她頭也不回的問。
江復陽皺眉看著她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有。」
「我要去大陸。」
「現在?!」他覺得不可思議,女人果然是世上最難以瞭解的生物,「現在是半夜。」
「但我等不及了!」江雨竹衝上樓,準備整理行李,「我去機場等!」
「你瘋了。」
她瞄了他一眼,對他的話不作任何回應。
這幾年大陸發展得很快,江雨竹站在高聳的新式大樓前,這是迪芮集團在大陸的總公司。
她沒有知會歐允中她的到來,深吸口氣,她走了進去,宣截了當的對櫃檯人員說明自己的來意。如她所料,她得要等待通報。
「是哪位要找歐先生?」等了十幾分鐘之後,一個高就、相貌出眾的女人出現在她的眼前。
「我!」江雨竹從沙發上站起身,直直的走向她。
對方審視了她一會兒,「請問你是……」
「江雨竹。」
「你們約好的嗎?」
「沒有,但是如果你告訴他,他會願意見我。」
對方搖搖頭,「很抱歉,歐先生一向很忙,沒有辦法見你。」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喂!等等。」江雨竹想也不想的追了上去。
「你做什麼?」對方有些錯愕的盯著她,「我要叫警衛了。」
「你叫好了,最好連公安都叫來,」她不悅的說,「我是歐允中的未婚妻,你是誰?」
那個女人聞言一愣,「我是余瑛,歐先生的私人秘書。我沒聽說歐先生訂婚了。」
「你現在聽說了!」江雨竹指了指她的鼻子,「現在,老實告訴我,歐先生在哪裡?」
「他還沒有來上班。」
快中午了,他還沒來上班?!
她皺起眉頭,「小姐,你最好不要搞花樣。」
「我沒有,歐先生真的還沒來。」余瑛搖頭,「我正打算上他那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上他那?」她懷疑的盯著她,「你知道他住哪?」
「當然!」余瑛理所當然的表示,聲音有絲優越感,「你說你是歐先生的未婚妻,怎麼?不知道他住哪嗎?」
「這不關你的事,你現在帶我去他的住處。」
余瑛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在江雨竹犀利的眼神底下,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帶著她往歐允中所住的方向而去。
「你怎麼會有他家的鑰匙?」
按了幾下們鈐,沒人來應門,余瑛逕自掏出鑰匙開們。
「歐先生給我的。」余瑛有些驕傲的表示。
江雨竹深吸了口氣,她當然不能像個妒婦似的亂髮潑,她可以等搞清楚狀況之後再說。
「歐先生?」余瑛四處看了看,最後走向歐允中的房間。
床上有人,江雨竹正想踏向前,余瑛卻比她快了一步。
「歐先生,你臉色不好看。」余瑛驚呼,「你發燒了!」她的手摸上歐允中的額頭,焦急的表示。「我去叫醫生。」
「不用,醫生來過了。」他指了指床頭櫃,上頭有一包藥。
「你還好吧?」余瑛坐在床畔,將他扶了起來。
江雨竹雙手抱胸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倒杯水來!」
余瑛聞言,連忙出去倒水。
「你挺行的,才來沒多久,就多了個紅粉知己。」
聽到江雨竹的聲音,歐允中震驚的抬起頭。
「雨竹?!」他的聲音有驚喜。
「希望你早日康復!」她退了一步,打算離開。
「別……我現在沒有辦法追你。」才坐直身軀就令他頭昏眼花,更別說下床追她了。
她硬生生的停下腳步。
此時余瑛倒了杯茶回來。
「把茶給江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余瑛彷彿還有話想說。
「我說,你可以回去了!」
余瑛的表情有些驚訝,但她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把茶杯交到江雨竹的手上。「那我走了,歐先生。」
在場沒人在乎她的離去。
「你打算站在那裡多久?」歐允中虛弱的靠在枕頭上,「我就快死了,你還不快把水拿來讓我吃藥。」
「你那麼懷,我看連閻羅王都不會收你!」她沒好氣的將茶杯給交到他的手上。
他吃完藥,江雨竹轉身想走,他立刻一把抓住她。「你別想走!」
她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要把杯子放好。」
「先別理它。」他要她坐下來,「你怎麼會來?」
「看你因為騙了我後,上天會不會給你報應。」她悶悶不樂的說。
「看樣子,上天聽到你的希望了,」他露出一個苦笑,「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生病了,現在卻病得下不了床。」
「你活該!」嘴巴雖然是這麼說,但她的眼底卻寫滿對他的擔憂,「你確定你沒事嗎?」
「看到你什麼事都沒了。」他拉著她的手到唇邊一吻。
「耍嘴皮子!」江雨竹抽回自己的手。
歐允中抬頭看著她,「你還沒原諒我?」
「就我記憶所及,你好像沒有要求我原諒過。」
「沒有嗎?」他歎了口氣,對自己的虛弱感到生氣。
「沒有。」她肯定的表示。
「對不起!」
她懷疑的盯著他,發燒好像把他的腦子給燒壞了,他竟然會跟她道歉?
「真的對不起。」他對她伸出手,無言的請求她原諒。
她緩緩將手給交到他的手上。
他微微一個用力,她整個人便跌在他的身上。
「你……」
歐允中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鼻尖印上一吻。
「你真的很差勁,騙我一次又一次。」
「你得要原諒我,我愛你很久了,從第一次上你家,在你哥哥的房裡看到你的相片那一刻開始。」
江雨竹驚訝的看著他。
「我說的是真的,然後我在醫院看到你,你哭得讓我心痛,於是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請最好的醫生給你,讓你再次站起來。之後,你到了英國去,我壓下自己的思念,要讓你這幾年自在的當個快樂的大學生,但是誰知道,你竟然愛上了個娘娘腔。」
「代爾不是娘娘腔。」
「不准替他說話,」他嚴厲的瞄了她一眼,「我說他是,總之你是我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從我手中把你奪走。」
「可是你選了一個差勁的手段。」她喃喃的看著他說。
「我承認,我的做法有待商榷,但那卻是我所能想到最好接近你的辦法,你是個很仁慈的小東西。」他吻了吻她。「你無法拒絕弱者。」
「你很討厭!」江雨竹輕推了他一下,「若我永遠不原諒你怎麼辦?」
「你不會!」關於這點,他很有自信,「你愛我。」
她對他的自信感到不悅,卻又無法反駁。
「以後我們不會再有欺騙,等我好一點,我們就回台灣結婚。」歐允中緊緊擁抱她,覆上她的唇,這一吻吻得又深又長,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
「不要!」
他聞言,突然變得十分嚴肅。「你說什麼?」
「我說不要,我還沒玩夠,所以打算過幾年再結婚。」
他皺起了眉頭,「你不是認真的。」
「我非常認真!」她一本正經的回他。
「江雨竹……」
「你快點躺下來吧!」她拍了拍枕頭,「別忘了,你是個病人。」
「不!」歐允中拉著她,「等我好了之後,立刻回台灣,宣佈訂婚,然後安排跟我吵架了嗎?」
「以後什麼都聽你的,但你得聽我這一次。」
「對!」他點頭。反正只要她先點頭,以後的事——再說。
「我才不相信你。」這次她學乖了。
他在心中咒罵了聲,「那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
「白紙黑字寫下來。」
「沒問題!」他答應得乾脆,反正最後她都是他老婆了,他就算做不到,她也莫可奈何。
「那好吧!看在你愛我愛得要死的份上,嫁你了。」
「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世上,可有許多女人想嫁給我。」他抱了抱她。
「是嗎?例如剛才那個余瑛?」
「你在嫉妒嗎?」他嘲弄的看著她。
「我才不做那麼無聊的事。」她死鴨子嘴硬。
「是嗎?」歐允中點了點她的鼻子,「陪我躺躺。」
「你是個病人!」她的臉微紅。
「沒錯!所以我只要你陪我躺躺,因為我就算想做些什麼,以目前的體力而言也是無能為力。」
江雨竹依言躺在他的身旁。
沒多久,他便沉沉睡去,她側頭打量著他,不禁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會想要從他的懷中離開?
離開他,她根本就不快樂,果然,因為面子而葬送自己的幸福是件愚蠢的事,她的手緊環著他的腰,在他的氣息下閉上眼睛。
「雨竹,你別走……你是我的,是我的……」突地,睡夢中的歐允中說起夢話。
她睜開眼,甜甜的笑開,偷偷吻了下他的唇。這個霸道的男人呵,連睡著了還是霸氣十足,可她偏偏就是愛他,這一次,她再也不放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