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市集裡,偶爾傳來幾聲清脆如黃鶯般甜美的叫賣聲,每每將路過行人的步伐拖住,再離開時,手上都會多幾支精緻的玩意兒,而那位叫賣的姑娘臉上始終掛著甜美的笑容。
這裡是揚州城郊的小鄉鎮,是往來揚州的必經之地,雖然繁華程度遠不如揚州,仍是個熱鬧的小地方。
雷皓天坐在此地最大的福華客棧二樓包廂裡,瞧著外頭,已經整整半個時辰未開口了,守候在他身旁的隨從們個個面色如土。
早在半個月前聽聞那個「噩耗」後,主子的周圍就籠罩著凍死人的寒氣,弄得人人自危,深怕自己會成為可憐又倒楣的替死鬼。
終於有人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決定慫恿主子,順著他的本性幹點好事,好好的發洩一下情緒,至於那樣會不會殃及無辜,呃……總比自己遭殃好吧?
「堡主。」雷虎小心翼翼地開口。
雷皓天仍瞧著外頭熱鬧的市集並沒有答話,但身為他二十年的護衛,雷虎知道主子正等著他的下文。
「既然您不喜歡那項安排,老爺、夫人也沒說不能反制,您大可幹點好事,不如……」雷虎努力壓抑緊張的嗓音,沒把話明說。
雷皓天終於回頭,盯著他足足一盞茶的時光,才譏誚地開口:「你該不會是在建議我娶妻前,先弄兩個小妾進門吧?」
「反正您在府上也已有三名侍妾……呃……不是啦,屬下是說,讓那位將進門的少夫人知道自己的地位在哪裡,才不會來妨礙堡主,您說是吧?」雷虎連忙提出建議。
雷皓天沒答話,讓他鬱悶了近半個月的原因,正是爹娘罔顧他的意願,替他決定了一門親事,而對方正是他最厭惡的陳府。
打他二十歲接手雷堡事業七年來,陳府不時對雷堡顯露覬覦之心,他不相信爹會不知情,就算爹已經不管事,但憑他那老狐狸性格,絕不可能沒瞧出陳府的野心,如今居然都去下聘了才通知他,教他如何不郁卒?
本來呢,這種事也不該牽怒陳小姐,但陳小姐的私德很有問題,雷堡就曾經救下兩名受到陳小姐虐待的下人,這樣的女子,老爹怎會老眼昏花堅持娶進門當兒媳婦呢?分明是故意整他嘛!
至於娘,一定是惱火他養了三名侍妾吧!真是的,他又還沒娶親,有侍妾又怎樣呢?就因為爹太寵娘,才會讓娘認定男人也要像女子一樣忠於伴侶,問題是,他可不認為這世上會有那樣的女子,讓他心甘情願獨寵,並且忠實一生。
算了,現在的問題仍在與陳府的聯姻上,爹該不會是想逼他提早解決問題吧?
「大爺,買個手鐲送夫人吧!」市集裡再次傳來甜美的嗓音。
那清脆動人的聲音,再次撫平雷皓天心底竄起的無名火,這正是他一坐半個時辰沒開口的原因。
那甜美的嗓子和悅耳的笑聲竟能撫平他的煩躁心神,真令人意外。
他突然察覺,受影響的可不止他一人,就連他的隨從們也個個拉長耳朵聆聽,有的人甚至還探身出去,想瞧清楚聲音的主人。
這情況又惹惱了他,冷冽地睞了眾人一眼,直到大家立正站好,才又望過去,憑著他長年習武的過人眼力,很清楚地瞧見那聲音的主人。
那名女子容貌清秀可人,就他的標準來說,只能算中上之姿,但奇在她給人的感覺,彷彿水似的柔軟溫和,讓人心曠神怡、渾身舒暢;距離這麼遠,他的感受都如此強烈了,若在身旁,他心頭滿滿的惱恨應該能悉數拔除吧!
突然,他瞧見幾個大漢圍住那名女子的小攤子,令他蹙起眉頭,難不成是街頭惡霸前來調戲良家婦女?
「幹點好事?」他忽然揚起嘴角,「雷虎,這算是你今天說過最有價值的一句話了。」
說罷,他起身走下樓,決定去證實那女子是否真如他預測般,能撫平他半個月來的怒火。
雷虎和雷豹相視一眼,總算能脫離苦海了!興匆匆地跟了下樓,至於誰該倒楣,嘿嘿……等一下就知道了。
「你們走開,別妨礙我做生意好嗎?」宋皖荷微蹙起眉頭,這些人真討厭!
「我們也來買簪子呀!怎麼?我們就買不得嗎?」王大仁覬覦她的美色已久,色迷迷地靠近她。
「買簪子請看簪子,不必靠我這麼近。」她連忙躲到攤子後,這些人一定是知道杜家哥哥們不在,才故意找她的麻煩。
「怎麼?只有杜家那幾個自以為風雅的蠢男人才能接近妳嗎?不過就開間爛工坊賺幾兩錢,在咱們鎮上說話就大聲了?哼!杜家算什麼東西?」王大仁生氣的掀翻她的攤子。
杜家工坊遠近馳名,專精於女子的各類飾品,精巧的手藝和雅致的品味,評價之高就連京城高官夫人都愛,也因此能進工坊工作,成為這裡人們最好的出路。
「你怎麼這樣?!」她驚呼出聲,上頭的飾品全是好友的心血呀!
一旁的小販連忙退開些,沒人敢管王大仁這票惡霸,尤其杜家幾位少爺都不在鎮上,誰管了誰倒楣呀!
「妳的靠山不在,妳以為妳能怎樣?」王大仁肥掌就想摸上她如水的嫩頰,突然,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嘴張得大大的,發出慘叫聲,「痛痛……痛……」
現場的人一陣愕然,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回事?」本來已經拿起銀簪想自保的宋皖荷也愣住了,她下意識地左右瞧瞧,難不成杜家哥哥們回來了?
然後她瞧見他了。
好個出色的……大爺。
那個男人生得好俊,劍眉英挺、鼻樑剛毅、薄唇緊抿,卻仍透著難以掩飾的魅惑,整體給人一種無法親近的狂霸和冷漠感,卻又神奇地令人覺得這男人就該是這神氣的模樣,才能顯出他的特別。
而且他好高,正器宇軒昂地大步接近中,街道行人自動讓出一條路來,只是他看起來似乎非常生氣。
她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全身冷冽得嚇人,卻又同時擁有一雙噴火的怒眸,是他讓王大仁那隻豬發出慘叫聲的吧?
「滾!」雷皓天只冷冷說了一個字。
本來僵在當場的王大仁突然趴跪在地,他狼狽又莫名其妙地站起來,才想大聲斥喝,卻在對上他無情又冷然的眸子後縮了脖子,悻悻然地逃走,小跟班更是抖著身子,逃得比他還快。
「謝謝這位大爺,你要買簪子送夫人嗎?若多買幾支,我可以給你打折喔!」宋皖荷雖然滿心感激,卻也不忘做生意,連忙將攤子重新整理好,拿起最好的飾品笑問。
雷皓天揚起了眉頭,這女人瞧見他沒有驚艷就算了,此刻還端著一副想宰肥羊的市儈商人嘴臉,而他就榮登她眼裡的大肥羊。
「妳常遇到那些惡霸的糾纏嗎?」怎麼她並不太驚慌呢?
「還好啦,杜家哥哥們在時,他們才不敢來呢!大爺,你要不要買簪子呢?手鐲也很特別喔!我跟你說,我攤子上的東西都是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寶貝喔!你的夫人戴出門絕對不必擔心和別人一樣,買幾支吧!」她沒心思和陌生人討論惡霸問題,只希望多做點生意。
「妳和杜家工坊的人很熟?這些是他們提供的?」雷皓天再次揚起眉頭,心頭有些不悅,杜家罩她?她和杜家到底是什麼關係?
雷堡也代理杜家的飾品,不過卻沒聽說他們有批給小販直接做生意。他瞧了瞧她攤上的飾品,也的確和杜家工坊所交的貨不同,但品味相似,該是同一家出品的沒錯。
「不算吧?要算也行啦,這位大爺,你到底要不要買呀?」她一臉「你不買就別妨礙我做生意」的表情。
雷皓天瞇起銳利的雙眸,停頓了一會兒,確定她眼裡只有生意後,才微嘔地開口:「我全買下了,現在妳可以好好跟我說話了?」
「全買了?」宋皖荷瞠大眼,隨即露出一抹賊笑,將攤子下的庫存全拿上來,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當然可以了,大爺,你這麼好心,我算你便宜一點,全部就四十兩銀子吧,你可以先付清嗎?」
雷皓天錯愕地看著她,頭一回明白被當成冤大頭的滋味。冷冷地回頭瞧了正在偷笑的雷虎一眼,偷笑的人連忙端正表情,乖乖掏出兩張銀票,接過那一大包的飾品。
主子買這些要幹嘛?難不成要送那幾個侍妾?怎麼可能?他甚至連她們叫什麼都分不出來。
宋皖荷眼睛發亮地接過那兩張銀票,活到二十歲,她可是頭一回拿到銀票耶!她小心翼翼地將銀票收進懷裡,開始收攤子。
「姑娘,妳是不是該回答我的話了?」雷皓天不耐煩地催促。
「你問我什麼了?」她訝異地反問。
「妳和杜家工坊的關係。」雷皓天示意手下替她收攤,要她先跟他走。
近看才發現她好小,有十五嗎?出色的容顏,隨時綻放的甜美笑容,這樣的小女子在市集上討生活,可以想見天天會遇到怎樣的麻煩,她的家人太失職了。
「我和杜家工坊沒什麼關係呀!」見他冷眸掃過來,她才歎口氣說道:「唯一的關係是我認識杜家小姐啦!」
「杜家小姐?」
「嗯,我們是好朋友,她的才能可不輸幾位哥哥,從設計飾品到完成可以一手包辦,但杜家哥哥們不肯讓她動手,所以我們就合作,她設計、我負責完成並販售,所以我才敢保證這些飾品絕對和別人不一樣。」
雷皓天想也沒想地就拉起她的小手,審視著她的指頭和掌心,果然觸感粗糙,甚至還有些小傷痕,他心頭很是不悅。
「你……」她臉一紅,連忙將小手縮回來。
「妳的家人呢?」為什麼她必須賺這種辛苦錢?又要做又要賣的?
「我沒有家人。」她聳聳肩。
「沒有?是生病過世?還是妳從小無父無母?」他帶著她回到福華客棧二樓的包廂裡。
「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住在鎮外的尼姑庵,老尼姑說我剛出生沒多久就被丟在庵外,所以算是從小無父無母吧!」看在他花大錢買了她好幾個月的營生,她就好心全答了,反正她的身世又不是什麼秘密。
「所以妳一直是一個人?」雷皓天望著坐在他對面的女子,頂著這樣的身世,她為何可以笑得這麼燦爛?
「不是呀!到我十三歲時,一直有老尼姑陪我,前些年她過世了,我才搬回鎮上。再說我從小就認識小……呃……杜小姐,還有杜家哥哥們,我怎麼會是一個人呢?」她蹙眉望著他。
雷皓天沉默不語,許久才又問:「妳和杜家那幾個哥哥很熟?熟到他們會保護妳的安全?」
「當然了,都叫哥哥了,他們當然要負責保護我了。」
「當他們是哥哥?」他蹙起的眉頭稍稍鬆開。
「是呀,你到底想問什麼?」雖然兩張銀票擺在懷中,但這人一直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很煩人耶!
「在市集討生活不容易吧?妳不想過安定的生活嗎?妳有沒有想過,等妳更大一些,麻煩會更多,妳該好好斟酌才是。」
「更大些?」她不解地看著他。
「比如妳十七、八歲時。」她真的不懂呀?雷皓天微惱,這丫頭根本不懂得保護自己。
「呵呵……我都二十了,在市集也沒遇過多嚴重的麻煩事呀,你放心吧!這些天是因為杜家哥哥們不在,而他們鮮少同時不在的,所以王大仁那夥人才敢這麼囂張,你不必替我操心了。」
「二十?」他只聽見這數字,其他都略過了,這個小人兒居然有二十了?她想騙誰?
「是呀!難道不像嗎?」
「妳要不要跟我回去?」他脫口直接問。
「啊?跟你回去哪裡?」她茫然地看他。
「雷堡。」
「雷堡?你是雷堡的人?」她終於揚高了眉。
他居然是雷堡的人?但也該是吧!瞧他一副「我是大人物」的跩樣。
「現在我當家,我是雷皓天。」他自負地微笑,證實了她的揣測。
雷堡可是江南一等一的大商家,舉凡食衣住行全包了,就連杜家工坊的生意也全由他們承銷,說雷堡是一方霸主絕不為過。
「喔,問題是我跟你回去幹嘛?」她還是不懂啊!
「妳說呢?」他一時也不知道為何會說出這話,只知道他想把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我在市集賣東西雖然辛苦,但很自在,跟你回雷堡幹嘛?大戶人家的奴僕處處受限制,我才不要呢!」這是她想到的唯一可能,宋皖荷嫌棄地搖搖頭。
「妳可以不當奴僕。」他微微一笑。
「那要當……什麼?」她神情更加茫然不解了。
「我可以收妳進房。」他是娶定陳小姐了,不過他和爹不同,既然不可能和陳小姐恩愛到白頭,那麼收個順眼的丫頭進房也不為過。
宋皖荷愣了好久,終於聽懂他說了什麼,立時窘紅了臉,明眸裡噴著怒火,「真抱歉,比起奴僕,我更厭惡這種見不得光的曖昧,我才不去什麼雷堡呢!」
她匆匆起身朝他扮了個鬼臉,氣呼呼的跑出去。
雷皓天詫異地看著她嬌小的身子跑上大街,她是傻瓜啊,這天大的好處她居然不要?
他那三個侍妾可都是主動哀求,他才許她們進雷堡的,他頭一回主動開口要個女人,居然被拒絕?
「不去嗎?我卻覺得妳非去不可了。」這下子,他反而升起非要得到她不可的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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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麼?」宋皖荷驚呼。
隔天,因為飾品賣去大半,她沒去市集,留在家中努力趕製新成品,萬萬沒想到王大仁居然直接上門騷擾她。
「幹嘛?當然是來親近妳的,等我們生米煮成熟飯,妳就會心甘情願當我的小妾了。」王大仁露出猥瑣的噁心笑容,步步逼近她。
「你別想!」宋皖荷駭然地拿起一支銀簪自保。
「我就是想呀,而且馬上就實行,妳今天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呵呵……」王大仁色迷迷地撲向她。
「啊!」她尖叫地逃開,想跑出去求救,偏偏他把大門擋住,一臉的勢在必得。
她的心頭一陣慌張,真讓這隻豬得逞,她不如死了算了。
「小心肝,別躲了,妳注定是我的了。」王大仁猥笑地再次撲向她。
「啊!」她閉著眼,拿著銀簪亂刺。
「啊……啊……」撲過來的王大仁卻叫得比她還大聲,整個人趴在地上,不停地發出淒厲的慘叫。
宋皖荷吃驚地張開眼,就見王大仁趴在地上不斷地抽搐、不斷地哀號,發生什麼事了?
直到雷皓天走近她,用力扯掉她緊握住的銀簪,將她擁進懷裡,擔憂的眸子和她相對許久,她才知道他再次救了她。宋皖荷仍止不住顫抖,脆弱地任由他將自己抱起,一塊兒坐進椅中,他仍緊緊擁抱著她。
「將這人渣送官府,我不想再看到他。」雷皓天冷冷地吩咐。
「是!」雷虎立刻差手下將人押走,幾個隨從也退出屋外守著。
「妳還好吧?」他擔心地問。
「我……」她的牙不斷地打戰,根本無法回答他的話。
「真是的,若我沒即時趕到,妳就真的完了。」若不是想要她的心太強烈,他不會特地來找她,遠遠地聽見她的尖叫聲,他差點被嚇破膽,她還敢說一個人不會有危險?
「若不是……杜家哥……」她抖著嗓音想辯解,卻被他截斷。
「重點就在這裡,在妳最需要他們時,他們不在,聽懂了嗎?不在!該死的杜家哥哥們不在!」他怒氣沖沖地吼她。
被他的怒吼嚇傻了,宋皖荷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別再說妳想一個人留在這裡了。」
「我才不要去替你暖床。」她委屈地瞪著他。
「怎麼?難道妳以為妳能當雷堡的女主人?」雷皓天不悅地看著她。
不是他瞧不起她,除掉陳小姐的事不說,依他的認定,這女人太嬌弱,而雷堡太龐大,她確實沒當女主人的能耐,在他的標準裡,她是不及格的。
但除去名分,她卻是頭一個他想納入羽翼提供保護的女人,單憑這點,她就該偷笑了。
「我才沒這麼想,你少誣賴我。」她脹紅了臉,這自大的傢伙,以為每個女人都想黏上他嗎?
雷皓天偏頭瞧著她火紅的小臉蛋,她有沒有這麼想他不確定、也不在乎,卻覺得她惱火的模樣挺可愛的。
「你接連兩次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但請你別再提這事了,我不會去雷堡的。」她總算能好好說完一句話了,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居然靠在他的懷裡,再次火燙著臉龐匆匆挪坐到一旁。
「妳沒得選擇。」
「你說什麼?」她詫異地回頭瞪著他。
「既然發生這種事,妳已經沒得選擇,妳必須跟我回去。」他的態度十足地強硬。
「你怎麼這樣?堅持收人進房,那你和王大仁那隻豬有什麼差別?」她生氣了。
「少拿我跟那種人渣相提並論。」他也惱了,這女人到底有沒有腦袋啊?
「反正我不要去就對了。」
「我是抓了王大仁,但杜家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妳能確定嗎?妳確定在他們回來前,不會有第二個王大仁、第三個王大仁出現?到時候妳怎麼辦?就拿支銀簪抵抗?妳以為妳能保住什麼?別說其他的了,今天我若沒來,現在已經發生什麼事,妳不會不知道。」
宋皖荷蒼白了臉孔,的確,若沒有他,現在她早已生不如死,但……要她去當他的暖床人,她才不要呢!
「妳沒得選擇了,管妳願不願意,妳都必須跟我回去。」雷皓天不想回去後天天擔心她會出事。
「那我寧可當婢女,而且我要定時限,就……半年!」她想了想,和他談起條件來了。
她不是個死腦筋的人,發生這種事,要她一個人留在這裡,她肯定會時時提心吊膽,再也吃不下、睡不著了。但她絕不當人家的妾,真要去,勉強當個可憐的小奴婢就算了,她可不想賣身一輩子。
「救了妳的清白只值半年?」雷皓天翻個白眼,真覺得她比他更適合去談生意,這狡黠的鬼靈精!
「那一年,不能再多了,而且我相信到時候杜家哥哥早回來了,你也不必再為我操心了。」
「真要當奴婢?」他仍不太相信,就算是妾,在府裡可是飯來張口、茶來伸手,成天讓人服侍,她卻寧可去服侍人?
「不要就算了,了不起我先去杜家工坊借住幾天,對喔!我怎麼忘了可以這樣?那我就不必……」她立時喜孜孜地盤算起來。
「不准!妳現在就跟我回去。」雷皓天大聲否決,就算杜家兄弟現在就回來,她也必須在他的羽翼下才算數。
「你怎麼這樣?」
「女人的清白等同性命,算來妳的命是我的了,我說了就算。」他起身,拿原就高大的身軀睥睨著嬌小的她。
宋皖荷終究還是屈服在他的威勢之下,她歎口氣,看來不去是不行了,但她突然想起,他還沒答應只當奴婢的事,只好不情願又再三地強調,「說好了只當一年的『奴婢』喔!聽清楚,是『奴婢』喔!你不可以反悔。」
「一年嗎?可以,看看是妳有骨氣堅持當妳的小婢女,還是會如我所願,乖乖爬上我的床,我們可以試試看。」雷皓天冷哼地說。
他的心頭冒出無數火花,這女人有必要拒絕得這麼徹底嗎?一再堅稱不當他的妾,當他的妾有什麼不好?這女人愈是拒絕,他就愈想得到她,她會是他的。
「不必試了,當完一年的奴婢,我就會回來繼續賣飾品了。」她卻朝他扮個鬼臉,他會見識到她的骨氣的,少瞧不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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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真的有把我的信帶到嗎?不然到時候杜小姐和杜家哥哥們回來,會擔心的。」宋皖荷一連問了雷皓天幾次,他都沒有回答,她只好掀開布簾問外頭的人。
雷皓天一行人本來是騎馬,卻因為臨時多了她,才雇了輛馬車。而雷皓天跟她同坐,只是在車裡,他卻專注於帳本,對於她的問話,完全懶得回答。
「妳放心吧,我們和杜家可熟了,他們知道妳在雷堡會很放心的。」雷虎騎著馬就跟在馬車旁,微笑應道。
宋皖荷這才安心,只是上路後,這些人的表情全變了,明明他們還是一臉的放鬆,她卻有種即將面對一場大戰般的緊繃感,在雷堡等著她的到底是福是禍啊?
「發什麼呆?」雷皓天將帳本看完後望向她,卻發現她表情怔忡,整張臉幾乎貼在布簾上,她不知道這副模樣很可笑嗎?
「啊?你終於肯理我啦?」她回頭才發現他正一臉恥笑地看著她。
「妳不說要當奴婢?你來我去的,成何體統?」他故意斥責。
「啊?那要叫你什麼?堡主?主人?還是老爺?」
「我沒那麼老,而且『老爺』是叫我爹的,在人前妳叫我堡主或少爺就行了。」
「是喔。」她居然莫名其妙就變成奴婢了,想想真慘哪!
「剛剛在想什麼?緊張嗎?」
「有一點,因為你們似乎都不太想回去,雷堡有麻煩是嗎?」她老實地回答。
「妳怎麼會這麼認為?」雷皓天微訝地看著她。
她居然感受到他的心思變化?他不相信有人敢嘴碎跟她亂嚼舌根,卻也不認為她有這麼敏銳,但她就是察覺了。
「直覺吧!真的有事啊?」她苦著一張臉。
雷皓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有趣,這樣一來,在娶親這項苦差事裡,總算多了點生活小趣味。
「雷堡主,我現在後悔來不來得及啊?」她立刻換了稱呼,不想一塊去沾惹麻煩。
「我從不認為身為女子就可以言而無信,妳想當個沒信用的小人?」
「話不能這麼說啊,雷堡有事,你是堡主,回去挺住是你的責任,我可是無辜的外人,你沒那麼缺婢女吧?」她想後悔!她想回去賣飾品啦!
「我比較缺小妾。」雷皓天神情愉悅地逗她。他猜得沒錯,有她在,再煩躁難安的心都平靜許多。
「喂!都還沒到,你就反悔了呀?那我要回去了。」她作勢要跳車。
「想跳,雷虎也不會讓妳出去的。」他卻倚著軟褥沒動,閒閒地說風涼話。
「你居然沒反駁?看來言而無信的人是你吧!」宋皖荷急得跳腳。
「我只是把我的心聲說出來而已,妳若堅持,我也沒強迫女人的僻好。」雷皓天睞著她,她愈堅持,他渴望的心就愈強烈,非關情愛,而是賭上驕傲,他一定會讓她心甘情願上他的床。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這干良心什麼事?」這女人真好笑。
「你別會錯意喔,我可不是說你是好人,救了人就強迫人家來當侍女,怎麼算都離好人很遠,我這麼說只是覺得你沒壞到底而已。」
「現在我又變壞人了?我若真是壞人,豈容妳說什麼是什麼?」
「你很煩耶,所以我才說『算你還有點良心』嘛!」她很惱地睞著他。
「妳打算接下來一年這樣當奴婢的?」雷皓天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不行啊?」
「妳這樣跟主子說話,不被總管修理才怪。」
「修理?你們雷堡會虐待奴僕?」她詫異地瞠大眼。
「妳聽到哪去了?我是主、妳是奴,妳以為妳可以這樣跟我說話?」他直接敲上她的頭。
「呃……當奴婢不能這樣說話喔?」她噘嘴捂著額頭。
「妳說呢?」他揚起一抹詭笑,這自然要看她是當誰的奴婢了。
宋皖荷嘟高了嘴,完了,她向來沒半點奴性,當得了才怪!她幾乎可以預見往後一年裡,會天天被修理了,好慘哪!
「再給妳一次機會好了,妳還是堅持要當婢女嗎?現在換還來得及喔!」
「嗯……我現在想想,你可是高高在上的雷堡主人,英明神武又正氣凜然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事你一定常做,對不對?」她閃動著晶亮眸子,努力地露出諂媚的笑容。
雷皓天微揚了眉宇,這丫頭在玩什麼把戲?
「我相信你絕對是那種施恩不求回報的大好人,我若真的去當奴婢報答你,豈不羞辱了你偉大的情操嗎?不如我們還是照舊,你回去當你的善心大堡主,我回去快樂的繼續賣飾品,就這麼辦吧!馬車不必回頭,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她端起更諂媚又期待的笑臉望著他。
雷皓天沒想到她繞一大圈,大拍他的馬屁就為了說這句話,盯著她許久終於爆笑出聲,宏亮的笑聲震得馬車裡回聲隆隆的。
「哈哈哈……」
而外頭的人們顯然也聽見她的話了,全笑成一片。
宋皖荷瞪著狂笑中的他,這算什麼啊?公然恥笑她嗎?哼!笑這麼大聲,等於承認他一點偉大情操都沒有嘛!小氣鬼!
「皖荷,我不常救人,更不常沿街找小妾,最重要的是,想要的我一定要得到手。妳想回去可以,等妳堅持一年沒上我的床,我就讓妳回去賣飾品。」雷皓天大掌攬住她的後腦,幾乎和她鼻子碰鼻子,低垂著眸子輕聲呢喃。
他突然的逼近弄得她好窘,純然的男性氣息包圍住她,而他深邃卻晶亮的眸裡閃動著要她的決心,這樣的男人貼在身前說這樣的話,任何女子都很難逃開吧?
原來他一直是來真的,但小妾?
就算對象是他,她也不要啊!她的小手貼上他的胸,卻是往外推。
雷皓天再次訝異地揚眉,她這是在展現她的決心嗎?有趣,難度愈高的挑戰,完成它的成就感愈高,他就跟她糾纏到勝負揭曉吧!
「主子,到了。」雷虎在外頭說道。
雷皓天鬆開手,揚起嘴角率先下車,等到宋皖荷落地才微笑說道:「皖荷,歡迎來到雷堡。」
宋皖荷愣愣地望向張燈結綵的龐大建築,單是站在大門外,就覺得好大、好宏偉,而身旁的這人正是此地的主人。
她怔愣不已,完全沒有真實感。
微張著嘴望向那些大紅囍字,雷堡在辦喜事嗎?
「少爺,你可回來了,老爺已經訂好日子了,三天後上陳府迎娶。」總管大人匆匆上前迎接,見到他,緊張的心才安下來。
「知道了。」雷皓天轉身走進去。
「真的在辦喜事呀?」宋皖荷茫然地跟著走。
「是呀!我也是剛剛才得知,我三天後就要成親了。」雷皓天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宋皖荷錯愕地張大嘴,成親?一個三天後要成親的男人,居然一路和她討價還價,只為了想納她為妾?
她收回前言,他剩下的那一丁點良心早被野狗叨走了。
這殺千刀該死的大色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