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意晨本來就不打算久留,剛好他又這麼說,她只覺樂得輕鬆,於是毫不遲疑的離開了。
慶功宴之前,達彥躲進弟弟達佑的休息室,兩人聊了一下近況,達佑很快將焦點轉往意晨身上。
「你和她來真的啊?」
「你怎麼認識意晨的?」達彥反問。
「我哪會認識那麼乖的女孩子,我是認識她脖子上掛的那條。」達佑動作誇張的在自己脖子上比劃著。
「原來如此。」達彥笑了笑,「她是一個很特殊的女孩。」
「我還以為你會照著老滑頭的指示,娶那個訂了一輩子婚的女娃兒進門,當我們這一房唯一的乖孩子呢!」
「我們三位堂兄的妻子都是照他的指示娶的,也沒什麼不好啊!」
爺爺家大業大,當然不只生了他的父親這麼一個兒子,他另外還有五個兒子加四個女兒,全都分得大量土地,搬出去住了。
因為爺爺是那麼愛算命,當然要拿自己的兒孫做實驗,首當其衝的,就是比較年長的幾位堂兄,其中有三位聽他一陣仙言仙語後,娶了理想八字的女性,婚姻美滿,沒什麼好抱怨的。
但那三位堂兄的配偶都是自己找的啊!只是多了拿八字讓爺爺合,等待最適當的時機娶進門這道手續而已。
唉!誰叫他是爺爺最最最疼愛的一個孫子呢?而且命格又是其中最最最特殊的一位。
「聽你這麼說,似乎還在猶豫。」達佑嘴裡叨著煙,雙手枕在腦後,身子往椅背一靠,一副狂放不羈的模樣。
「我羨慕你,你有勇氣。」達彥閉了閉眼睛,真心嚮往弟弟的生活方式。
「你也可以的,只是個性不適合,對吧?」他懶懶的抬起右腳,輕輕踩在哥哥的左肩上。
「看到那麼多先例,你不覺得爺爺準得有點恐怖嗎?」達彥搬開弟弟的腳,輕輕拍掉襯衫上的塵土。
「我才不管先例多麼血淋淋,活得精采才是我生命的目的。」達佑挑挑眉,用力將一口煙圈吐在哥哥臉上。
「可是,你不怕傷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嗎?萬一她以付出生命做為代價呢?」他舉手搧掉一些煙霧,心中沒忘記爺爺的警告。
「所以為了老滑頭的預言,你要娶那個沒有靈魂的女人,讓一生留下一個不確定的遺憾?荒謬!」達佑哼的一聲,用力捻熄手中的煙屁股。
「所以說我羨慕你啊,你有勇氣挑戰命運。」
爺爺曾預言達佑應該沒有藝術天份,適合四處漂泊。可是達佑偏偏花費大量的時間練習音樂,而且大部份時間都停留在美國,可見他有多麼固執,多麼不認輸。
只是,在挑戰命運的歲月中,達佑還是時常尋找刺激,做一些在別人眼中很不可思議的冒險,生活並非枯燥乏味的。他的性向還是讓爺爺算中了。
今年達佑二十九歲,也是爺爺預言中的一年,眼看他放浪不羈的性格越來越壓抑不住,達彥有預感他就快追隨父親的腳步流浪去了。
「我真希望爸現在站在這裡,這樣你就可以親口問問他,有沒有後悔娶了我們親愛的母親了。」達佑重新點燃一根煙,煙癮還真大。
「我想,他是不會後悔的。」達彥有感而發。
「那你還等什麼?帶著你心愛的女人逃走好了!也許你才是應該四處流浪的那個,如果當年媽肯跟著爸一起去流浪,也許他們就不會以悲劇收場。」
「我知道你不相信命運。」
「這是我的選擇,我選擇不相信,你也可以。」
「也許我可以。」
也許,只是也許而已,因為這從天而降的愛情,不是所有人預期的。
想解除婚約,影響的層面不可謂不大,他的特殊命格真的會傷了心愛的人嗎?
他寧願自己空虛的活著,也不要意晨因他受災受難啊!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兩全其美呢?誰來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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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不只是一張紙,而且是一種儀式。
為什麼自古以來,人類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來籌備婚禮呢?當然是為了得到眾神的祝福及所有人的肯定。
也許一些任性的現代男女不屑這種形式,因為即使結了婚還是有可能離異,離婚率還是高居不下就是最好的證明。但有些人的確是有這個需要的。
據爺爺說,他雖是大富大貴之相,但他命帶一把鐮刀,專砍他身邊的女人。想要嫁給他,不但八字的韌性要夠,還要祭過神,完成一切繁瑣程序之後才能破解。
簡單的說,他需要一個八字與他匹配的女人,和一個很麻煩的結婚儀式。所以在這之前,他和女人的關係都無法持續,即使能持續,女方也可能因長時間待在他身邊而耗費心神,進而影響身體健康。
天啊!只因為八字不合就會傷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要是換成別人會怎麼做?以身試法,還是放棄這一生的最愛?
楚湘琴是爺爺為他挑中的媳婦人選,她的母親是他父親的學妹,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她被帶到了爺爺的面前,爺爺立刻驚為天人的將她給訂下來。那年,他才十五歲。
十五年了,這個婚約訂了十五年,他從來沒反對過什麼。奶奶在他未出生前就被他剋死,母親因為和他太親近,身體一直不好,後來還因開車出門看病而車禍死亡,父母結婚八年,沒避過孕,卻始終沒為莊家添過一個女孩,他們這一房一直都陽盛陰衰……為什麼?純屬巧合嗎?
如果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會危害到自己的親人,那還願意冒險嗎?
達彥一臉茫然的站在楚湘琴的面前,奇怪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她明明是個美人,而且那樣溫馴,還深愛著他,完全一副願為他而死的姿態。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愛上她呢?
「妳……」他想問她為什麼願意接受家人的安排和他訂那麼長的婚約,但又覺得多此一問。
這不是很明顯嗎?她從小就仰慕他,把他當成偶像崇拜,就算要她跪下來舔他的腳指頭,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照做!無怪乎達佑要戲稱她為沒有靈魂的女孩。
慶功宴上,楚湘琴一見到未婚夫就黏在他身邊,只要他沒打算叫她離開,她也決心不離開他片刻。以往,達彥都是禮貌且帶著笑意的待她,可是這次不同,他一直微蹙著眉,好像有說不出的苦處似的。
久等不到下文,她開口問:「達彥哥,你什麼時候回德國?我跟你一起去好嗎?我還沒參觀過你買的新家耶!」那天真的模樣,彷彿她是在玻璃屋裡面長大的,誰會將她和既現實又複雜的美國做聯想。
「呃,湘琴……」達彥正想回拒,楚太太卻在這時機切入。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她就是意晨遇上的那位楚太太。
「湘琴,妳去找朋友聊聊,我和達彥有重要的事要談。」她威嚴的說。
「可是媽咪,我好不容易才見到達彥哥……」楚湘琴嬌聲抗議。
「我說我有重要的事,妳沒聽到嗎?」楚太太本來就和這個冒牌的女兒不親,在得知尋回親生女兒有望後,說起話來更是嚴厲了。
「好嘛。」她含著淚,一臉委屈的離開。
以往見到這種情形,達彥總有些替她難過,因為她曾向他抱怨母親很少主動和她說話,母女相處時似乎有層無形的隔膜在中間,想不到這隔膜日趨嚴重,楚太太連正眼瞧女兒都懶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楚湘琴前腳才離開,楚太太就拉著他躲到人較少的角落。
她神神秘秘的問道:「達彥,你愛湘琴嗎?」
「我想,這個問題妳應該比我清楚。」達彥回道。
這個問題真是「艱深」啊!如果他愛湘琴的話,早在去年就該把她娶進門了,因為爺爺曾說過去年有好契機,娶妻沒問題。
當爺爺和他商討時,大概是料中他今年會紅鸞心動,所以想讓他早點完婚,以免節外生枝吧!結果他當然沒答應,於是爺爺便找楚家父母對他施壓,想不到楚家比他更下急,他才得以輕易的逃出生天。
「如果我說,我還有另外一個女兒完全符合爺爺的條件,你覺得怎樣?」楚太太問。為了親生女兒的權益,她必須讓男方有心理準備。
「符合條件?湘琴還有個雙胞胎姊妹?」這點他從來沒聽人家說過!達彥疑惑的問,眉頭皺得比剛才更深了。
不過就算楚家還有另一個女兒又如何?他的心已經完全淪陷在意晨身上了。娶妻的條件原本該是愛情,可是發生在他身上,愛情似乎變成是次要的,八字才是重點。
「不瞞你說,湘琴並不是我女兒。」楚太太爆出內幕。這幾天,她老公已經查到親生女兒的住址,還找到羅家愛賭博的父親,只差還沒驗DNA而已,不過她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湘琴不是妳女兒?」達彥不可思議的叫道。
「說來話長,我女兒從小就被抱錯了,直到這幾天才有線索,如果你想解除婚約,我不會怪你。」
「抱錯了?」那他十五年的婚約算什麼?只是一場騙局?「湘琴知道嗎?」
解除婚約,對他來說應該是輕鬆的,就像拿了一手爛牌,突然有機會可以重新洗牌再玩一樣。但他還是擔心那個「沒靈魂」的女孩。
「她一直都不知道。」楚太太有些煩躁的說。養了二十二年了,如果沒一點感覺的話,與木石何異?只是就目前來說,她更擔心自己親生女兒的反應。
「怎麼會這樣。爺爺呢?爺爺怎麼說?」他有些亂了。原本適應了十五年的未婚妻,突然換成一個陌生人,叫他怎能不心慌呢?爺爺一定叫他照娶不誤。
「爺爺還不知道,我第一個通知的是你,你的意願比較重要。」
「是我會不會疼妳女兒比較重要吧!」這群人到底把重心放在哪兒了?
「隨你怎麼說。」
達彥看看她,歎了口氣,好一會兒不知該說些什麼。
也許就這樣讓這場鬧劇結束吧!他的婚姻應該由自己決定,而這個烏龍事件,或許是上天給他的最好機會。
正想下定決心解除婚約,這時又有人跑來插花--
「莊先生,李老闆請你過去拍照。」一個工作人員匆匆忙忙尋來。
「跟他說我等一下過去。」達彥回道。
「不行啊!李老闆說你負責倒香檳座,你是主角,你不動,大家都不能動。」
「嘿!尼爾!快!快過來喝一杯,主角怎麼可以躲在這邊呢?」又來一個插花的。
唉!看來十五年的婚約一時間要解決沒那麼容易,他還是和爺爺商量一下退婚的後續處理問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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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晨和妹妹完美的結束音樂之旅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莫怪她對達彥的慶功宴沒什麼興趣,因為對她們這種有固定工作的人來說,真的太晚了。
進了門,羅家的家長及哥哥都在。不知家裡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他們怎會這家面色凝重的坐著等人,早在五英哩外就聽到他們的吵鬧聲了!
「爸?你今天沒去開車啊?」意晨問。
「意晨,坐下,我有話問妳。」羅爸爸指著一旁的籐椅。
意晨心想,該來的還是會來,於是乖乖的坐下等著被質詢,意臻則順勢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形成一邊一國的局面。
「意晨,妳最近是不是有載到一個叫楚太太的客人?」羅爸爸問。
「嗯。」楚太太這兩天還有透過車行找她,但是她覺得這個人怪得很,所以叫車行推掉了。
「以後如果楚太太再找妳,妳千萬不要跟她說話,聽到了沒有?」
「咦?幹麼這樣?」也許這個楚太太真的有問題,但這樣也太矯枉過正了吧!,
「聽爸的就對了,問這麼多幹什麼?」放炮的是羅家的兒子。
意晨將眼前三個人都觀察過一遍,還是覺得奇怪,但終於應了聲,「好吧!」反正她本來也沒打算和楚太太見面,承諾起來並不困難。
「還有,我們明天要搬家,妳明天不用去車行,就留在家裡幫忙。」羅爸爸再說。
「搬家?」意晨與意臻同聲問。事情真是越來越詭異了,不知道爸媽他們在瞞著她們什麼?
「沒錯,我們要搬家,而且不准對任何人提起。」
「搬去哪裡?為什麼?」意臻搶著問。
「別問那麼多,妳們只要照著做就好了。」
「太不合理了!」
「意晨,妳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最近老是春風滿面的樣子。」羅媽媽選在這時轉移她們的焦點。
「這……是。」意晨腦子還停留在搬家的議題上,一時有些轉不過來,不過她還是一貫的簡短回答問題。雖然她不主動提,但家人既然問了,就只好認了。
「交什麼男朋友?!妳每天都這麼晚回來嗎?有沒有吃虧?」提到這個問題,羅爸爸的臉色跟語氣變得更差了。
他平常這時候應該還在開車,而羅媽媽工作累,早就睡了,羅哥哥常常不在家,所以家人對意晨的行蹤並沒有十分清楚。
說來說去,還是同房的妹妹最瞭解。
「吃什麼虧呀!」坐在扶手上的意臻說:「有我跟著耶!要不要連我一起吃掉啊?」
「小孩子有耳沒嘴,沒妳的事,妳進去啦!」羅哥哥大聲指揮著小妹。
「幹麼聽你的?我偏要坐在這裡,我和姊是同一國的,哼!」意臻揚高下巴,一臉桀驁不馴的樣子。
「總之妳現在還年輕,不用急著交男朋友,先擱下吧!」羅爸爸不耐煩的對意晨說。
「先擱下?」她不悅的微微蹙眉,「什麼意思?我沒有交朋友的自由嗎?」為了達彥,乖巧的她再次動怒了。
「現在沒有說不給妳交朋友的自由,只是要妳暫時擱下而已。」
「為什麼?」怎麼越說越無法理解了?
「就當有仇家找上門好了!」
「仇家?什麼仇家?是債主吧!」意晨看看母親,再看看父親,試著把事情弄清楚。從前他們也曾經搬家躲債主,但沒這次那麼匆忙。
「我一個做父親的,有必要事事對女兒說清楚嗎?只是要妳別那麼早談戀愛而已,妳就嘰嘰歪歪的吵個沒完,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爸?」
「我已經二十二了,這種年齡談戀愛還算早,那是不是要等到年過三十才夠資格?」
「就是咩!我在這裡慎重宣佈,我十八歲,我有男朋友。」意臻突然爆料。
「耶?」
這下所有人的焦點全都轉向她。
「妳也太早熟了吧!妳今年幾歲?十三?十五?」羅爸爸錯愕的問。
「我十八歲了!爸,你的生活中只有賭博和你的寶貝兒子,連女兒幾歲了都不知道!」意臻別開頭,嘴巴翹得半天高,表示她的不滿。
「這兩個女兒是怎麼回事,媽媽?」羅爸爸轉頭詢問妻子,「我辛辛苦苦把她們養大,結果她們只知道忤逆我!」
「別氣了,爸爸,少女情懷總是詩嘛!」羅媽媽安撫他。
「哈哈!我有兩個浪女妹妹!如果她們每次張開腿我就有錢收,很快我就是好野人了!」羅哥哥涼涼的說。
「你說什麼你!死豬頭!」意臻握緊拳頭,氣沖沖的罵著。
「好了,我決定的事不會改變,意晨明天開始給我回去餐廳工作,那個什麼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就不要了。」羅爸爸道。
「達彥才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我說過,不讓我學琴我就搬出去住,我說到做到!」意晨提高聲量,忍不住發威了。
「妳要是真的搬出去,我就去告妳棄養妳的父母,別以為女兒就沒有養老子的責任!」
「你才四十八歲,還有工作能力。再說,為什麼不叫你兒子養你?」意臻真的看不下去了,哪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家長的!
「我有肝病,本來就不適合工作。要是意晨不愛做服務生,那開一整天的出租車也行。好!我決定從今天開始不出去當『運將』了。」羅爸爸任性的決定。
「爸!你太過份了!」兩姊妹異口同聲的喊道。
「晚了,我睡了。」他才不管女兒的抗議,反正他一向這麼自私慣了。
羅哥哥眼看爸爸收兵了,他也咋咋舌,扮扮鬼臉,跟著一臉得意的回自己的房間,最後只剩下羅媽媽和她們大眼瞪小眼。
「妳真的有男朋友了嗎?意臻。」羅媽媽問。
「有啊!我幹麼騙妳?」意臻的眼睛還死瞪著哥哥的房門,好像要將房門燒個洞,直接用死光眼殺了哥哥一樣。
「我知道了。」明理的媽媽就是不一樣,只有關心,沒有責備。可惜明理不見得就有權勢,她也只是問一問,就轉身回房了。
看媽媽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苦說不出。唉!嫁了一個這樣的老公,也難怪她苦在心裡口難開了。
「妳真的有男朋友?」這次換意晨出口問。連她都看不出來,難怪大家都要質疑了。
「真的!」意臻肯定的點個頭,滑下扶手,才道:「今天晚上認識的。」
「今天晚上?不會吧!」這麼巧?
「是啊!就是妳的他的弟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