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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愛擺一道 第十章 作者:岳盈
    慾望一旦被撩撥,就很難平復。春天羞赧的承認,她對志燁的渴望不亞於他對她的。

    兩人的做愛,有如水到渠成,沒有任何勉強。

    她是個成年女子,準備好為這樣的親密付出代價,唯一沒盤算好的,是志燁沒有使用保險套。枕畔情濃時,把這麼重要的大事給忘記,一旦理智回籠,不由大發嬌嗔,拒絕他再碰她了。

    志燁當然只有摸摸鼻子,起床梳洗。有半年沒有情人,昨晚的事又非事先預謀,他沒有準備是應該的嘛。

    在吃早餐之前,春天告訴他,對瑪雅此行目標的猜測。志燁表示他已在密切注意,但瑪雅仍行蹤成謎。

    距離飯店開幕酒會不到一星期,志燁和飯店保安部的人員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春天和雅閔、雪芬祖孫,也有洗不完的溫暖,做不完的護膚、指壓,逛不完的街,加上喝不完的下午茶,頹廢、舒適的生活方式,幾乎讓春天的大腦英雄無用武之地。

    她暗忖,繼續過這種生活下去,她一定會染上好逸惡勞的習性,再不肯發揮高自制力,勤勤苦苦地坐在電腦之前寫作。手邊正在完成的作品,原本打算回台北後半個月之內可以交出來,現在卻覺得遙遙無期,看來要拖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結果實在是太可怕了!

    怪不得杜斯妥也夫斯基會說:「金錢使人連才能都肯拋棄。」只需吃喝玩樂、便有花不完的錢供揮霍的安逸生活,即使聖人、賢人也會墮落。

    想要發憤圖強,偏偏白天有雅閔、雪芬來纏,晚上換成志燁輪班。哎,她掙扎過了,只希望假期結束,回到平靜生活後,不要忘了如何寫作就好。

    這樣過了五天。凌家的其他成員趕在開幕酒會前一天到達。春天和志燁相偕來到雅閔住的總統套房,發現一場驚嚇等待著她。

    「爸?」她揉揉眼睛,向來風流倜儻的父親,今夜穿了一套范倫鐵諾的西裝,多了幾分莊重。而她妖嬌嫵媚的繼母則穿著香奈兒套裝,一派貴婦風華。兩人並肩坐在一組法式手工沙發上,和凌家人閒話家常。

    「姊!」春天的小弟春雨笑咪咪地跳到面前打招呼,眼光自目瞪口呆的大姊臉上,移向她身邊冷峻迷人的男子,眼裡閃著驚訝。

    「你不是……」他搔著頭,覺得對方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志燁溫和地道,認出眼前的青年是春天的弟弟春雨。比起六年前的青澀,神態成熟了許多。「你哥哥呢?」

    「哥在當兵。我們真的見過對不對?怎麼一時想不起來?」

    不理會苦惱思索的春雨,春天從驚嚇中回過神,訝異道:「你……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春父還來不及答話,雅閔堆滿笑解釋:「天天啊,原來春家和凌家有事業往來呢。我在想你跟志燁的事得快辦一辦,便邀你父親來參加飯店的開幕酒會,順便商量嘛。多虧令尊肯給我面子,百忙之中抽空來了。」

    「凌夫人,您太客氣了。」春父忍不住眉飛色舞。終日為女兒的婚事煩心,偏這丫頭老跟他作對,對他精挑細選的青年才俊百般挑剔。現在才曉得她挑的有理,眼前的凌志燁可是鑽石打造的金龜婿。

    「伯母,我跟志燁……」春天為難地想要辯解,冷不防一雙鐵臂從身後圈住她,志燁堅硬溫暖的男性軀體緊緊貼著她。

    「春天,你不先跟我引見令尊、令堂嗎?」屬於他的男性氣息,和身上的淡淡古龍水味道,以非常親密的方式佔領她的呼息。一時之間心跳錯亂了一拍,迷失在他專注凝視的火熱眸光中。

    他是什麼意思?春天眼裡堆滿疑惑。以為他不愛受拘束,沒想到竟會對他母親的暗示附議?還說什麼「令堂」?明曉得那個女人根本不是她母親!

    一抹惱怒自眼中升起,志燁視而不見降低唇在那微微嘟起的紅唇上偷了一吻。

    「志燁這孩子……」雅閔掩住嘴咯咯嬌笑。「春先生,您可別介意啊,我這兒子就是這樣子。」

    「凌夫人千萬別這麼說。我們都年輕過,蜜裡調油時,眼裡除了對方外,哪容得下別人?」春父調侃道。

    春天又羞又氣,身軀被志燁摟的實緊無法動彈,面對眾人臉上曖昧的笑容,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都是凌志燁惹的禍!她懊惱地丟給他一個大白眼,神情不馴。

    他的回應是親密地啄了她一記耳垂,叮嚀:「噓,你不想掃我媽興吧?委屈一點。」

    想起雅閔這幾日來的熱絡招呼,春天的怒氣消了些。她緘默不作聲。

    雅閔招呼大家進餐廳用餐。華麗的餐廳內,擺了一張圓型宴會桌。凌家包括志群夫妻和他們二個兒子,雅閔、志燁、雪芬。春家則有四人,十二個人的盛宴在穿著小禮服的侍者穿梭下,一道道的佳餚被擺上。

    席間雅閔不斷褒獎春天,把她從頭誇到腳,直贊成集德、智、體、群、美於一身的宇宙無雙大才女,說得當事人都不好意思起來。

    「哪裡哪裡,您家的志燁才是打著十萬支燭光都找不到的金龜婿。」春父禮尚往來的回應。

    「我這不肖子,哪比得上您家的春天呢!天天那手文筆,實在是令人讚歎啊。」

    「我也這麼覺得。」春父毫不推讓地道。「那些看過天天大作的親朋好友,沒一個不誇讚的。只要她的書一出,我立刻發動公司員工去買,每個人都要買一本,還拿去送人。」

    「真的呀?我們飯店裡每一間高級套房,還有圖書室,都有一套天天的作品呢。」

    「我所有親戚家和他們開的公司都至少有一套!」

    「志群啊,別忘了你公司裡的員工,也要每一個人送一套喔。」

    「我還打算……」

    有完沒完啊?春天的眼睛快瞪凸出來了。敢情她的作品賣得還不錯,全賴一票親戚捧場?

    坐在她身邊的志燁,感覺到春天的忍耐限度已達臨界點,連忙以咳嗽聲打斷兩位老人家興高采烈的談話。

    「媽,春伯父,等一下再聊,菜涼了就不好吃。」一邊還向雅閔以眼色暗示。

    雅閔會意,藉著勸眾人努力用菜來結束這話題。

    一直到十二道山珍海味陸續上完,大夥兒酒足飯飽,雅閔招呼眾人到客廳喝咖啡,堆滿笑地轉向春父道:「春先生,要是您不嫌棄,我想在開幕酒會上宣佈兩人的婚事,其他細節咱們慢慢再談。」

    婚事?她沒聽錯吧?春天震驚萬分地從雅閔雍容華貴的慈愛笑容,轉向志燁。

    那雙深沉如子夜的眼眸,眨了一下,似乎跟她同感驚訝。接著閃過一抹奇異光彩,堅毅鎮定地看進她眼裡,和她相握的手同時緊了一緊,溫暖的觸感傳向她,春天焦躁的情緒平撫下來。

    「能跟凌家聯姻,是春家的光榮。不過我只有天天這個女兒,她的婚禮不能馬虎,總要讓親朋好友都知道春某嫁女兒嘛。」春父沉吟道。

    「那是一定的。凌家願意照你們那邊的習俗進行,該準備的禮數我們不會少。」

    「我看日子得先訂下來,志燁這次只請了兩個月假……」凌志群深思熟慮道。

    「志燁沒在凌氏上班嗎?」春父意外道。

    「舍弟法律系畢業後,即考上國際刑警……」

    「警察?」春父臉色一變,提高聲音道:「我看這件事……」

    「太酷了!」春雨孩子氣地喊了起來。「未來的姊夫是打擊罪犯的國際警察!不就跟成龍電影裡的——」

    「阿雨!電影是電影,現實中的警察可不是刀槍不入!」春父斥責兒子,轉向雅閔。「凌夫人,我只有這個女兒,得為她下半輩子的幸福著想,這件婚事得再考慮。」

    凌家人面面相覷,剛才不是談得好好的嗎?怎麼一講到志燁是警察,態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伯父,我愛您的女兒。」志燁突然開口,眼光熱誠地直視向春父。「如果您不滿意我的職業的話……」他蹙了蹙眉,像在下什麼決定。「我可以轉行。」

    「你要轉行?」春家這邊還沒什麼反應,凌家人卻大呼小叫了起來。雅閔甚至激動地瞅著兒子,她等這一天太久了。

    「志燁,你不是開玩笑吧?」

    「媽,其實回來之前,我就打算申請退職,不再像以前那樣血氣方剛,面對層出不窮的犯罪行為;當初所追求的目標彷彿離我更遠,加上和上司的理念不合,我是意興闌珊了……」

    「太好了!志燁,以後媽不必再為你提心吊膽。還是雪兒聰明,知道春天可以綁住你。」

    「雪兒?」

    志燁和春天的眼光不約而同地投向羅雪芬,她朝這對情侶露出羞怯笑容,交閃著慧黠的美眸如鹿兒般天真、無辜。春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隱約之間窺到隱藏在她純真外表下的陰謀。

    「既然志燁要改行,我們這邊就沒有問題了。」春父天真的以為只要別當警察,未來女婿的安危就可以得到保障,女兒的下半身——不,是後半生幸福,也安全了。

    接下來的熱絡討論,春天聽而不聞,陷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和志燁回到他們的住處,她猶豫地開口。

    「志燁,你不必為了我而妥協,我們都知道你過慣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我也喜歡被你拘絆拉扯的牽引啊。」那雙曾經無比冷峻,如今充滿溫暖笑意的眼眸,眷戀深情地籠罩住她。「春天,我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你無法想像我是何等自私的男子。當初任性的選擇當名警察,是因為我嚮往那種刺激冒險的生活,以為自己是OO7,正義使者。這麼多年後我才明白,頂著執行正義的光環,不能使我比較偉大,也沒救更多的人;加上正義有時得妥協於利益之下,更讓我覺得沮喪,跟長官時有衝突。不想要這份差事很久了,你不是主要因素,我也考慮到家母的年紀再承受不住我的任性了。「

    「可是……」

    「你聽我說,其實,我是因為想明正言順地擁有你,才急切地想結婚。之前,我還沒有時間仔細考慮這問題,你知道我的忙碌,還有,我們之間的關係最近才有了改變……」當他說到這裡,忍不住低下來親她一記,溫柔的情意蕩漾在他唇邊的笑渦裡。

    「但是當家母提起時,我發現自己也有相同的想法。春天,我是真心想跟你共度一生。」

    儘管他眼中的情意很感人,可是春天有自己的苦惱要傾訴。「問題是,我還沒準備好接受婚姻生活。」

    志燁的心揪了一下,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跟人求婚,會慘遭滑鐵盧。「你不愛我?」他備感傷害地問。

    「哎,你想到哪裡去了。」捨不得他眼裡的受傷情緒,她主動擁緊他。「你也是過慣單身自由的人,若是有人突然要求你放棄自由,你也會跟我一樣不適應嘛。」

    「我沒要你放棄自由。」志燁試著跟她講理。「結婚雖然會造成牽絆,但還是能保持一部分的自我。其實,我們這幾天的生活,跟結婚有什麼兩樣?我讓你覺得不自由嗎?」他嚴肅地瞅著她,要求她的答案。

    春天想了一下。「你是說我們婚後的生活,就像這樣?」

    「或許會再多一些不同,等我們有孩子之後……」

    「誰跟你提孩子的事?」她半羞半惱地瞪他一眼,怦動的心房忍不住幻想著兩人的結晶。

    「孩子的事可以等一下,結婚總沒問題吧?」濃眉大眼放著高壓電,令她呼吸一窒,性感的男性嘴唇乘機低下來襲擊她。

    春意降臨滿室,一時之間親密的喘息聲和呻吟聲此起彼落。不是只有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也同樣迷醉在英雄的魅力之下啊。

    一直到離酒會約一個小時前,春天才有機會和雪芬單獨相處。

    她換上雪芬為她挑選的銀色禮服,頸上的珍珠項鏈是雅閔送她的禮物,頭髮經過美發師的整理,呈現柔柔亮亮的動人光彩。半垂的睫羽在美容師的巧手下,刷的髻黑濃密,眼光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腳下的這雙銀色高跟鞋,像極了童話中的玻璃鞋。好看是好看,走起路來卻險些要她的命,甚至保持不動站著時,也很難維持平衡。

    春天在雪芬房裡的沙發坐下,將足上繫著的銀色高跟鞋脫在一旁,頓時覺得好舒服,每個腳趾都得到自由呼吸的空間。

    雪芬從更衣室走出來,看到的便是春天不雅的儀態。她微蹙起眉,眼裡有抹不贊同的嘲弄。

    春天抬起眼,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沒有任何不自在。當她看清雪芬一身的裝扮,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眼裡滿是驚艷。

    「你好美,像個小公主。」

    雪芬儀態高雅地在她面前轉了一圈,左腳在右腳後面輕輕一點,行了個完美的宮廷禮。

    「這件禮服好嗎?」

    「跟上件禮服一樣完美。」這是雪芬試穿的第三套禮服。春天想不通她幹嘛要穿那麼多套。

    「我想先穿這套,中場再換那兩套中的其中一套。」

    「有必要換禮服嗎?」春天狐疑。

    雪芬扯動猶如玫瑰花瓣般柔軟嫣紅的唇瓣,劃開一道優美的弧,笑容卻是冷冷的。

    「我要展示那套翡翠珠寶,不同的禮服更能襯托珠寶的華麗。」

    「這也是。」春天點點頭,敏感地察覺到雪芬紆尊降貴的語氣,連帶地勾起這幾日盤旋在心口的疑惑。

    她的眼光從那套精緻的禮服,移向雪芬粉妝玉琢的臉蛋。很難想像如此天真美麗的少女,會有太深的心機。可是近一個月來的相處,讓她隱約覺得雪芬所表現出來的籠絡、友善,似乎別有目的。

    偶爾她會流露出來有如高高在上的仙子垂視渺小的人類,帶著輕視、憐憫的目光。雅閔昨晚不經意透露出來的訊息,暗示著她和志燁的交往是雪芬一手安排,將春天腦中一些不明的疑惑點連線起來,答案昭然浮現。

    或許,雪芬不是真心喜歡她,這樣的結果讓她感到難過。她是帶著某種目的接近她的,近一年來的真誠筆交,她為她付出的感動,掏心掏肺的表白,像一則則笑話回頭嘲諷她。

    「你父親會如期趕到嗎?」她突然問道,澄澈的眼眸如水波不興的湖面,無法窺視平靜表面下暗藏的玄機。她只是看著雪芬,觀察她的表情。

    雪芬眼裡閃過一抹警戒。

    「你問這做什麼?」

    「只是好奇。我很想認識你父親,你不是說他也喜歡我的作品嗎?」她不在意地聳肩。

    雪芬瞇視著她,銳利的眼光像是想穿透進她腦裡,看清她的思緒。

    「爸爸是喜歡你的作品。小舅舅沒跟你提過爸爸的事嗎?」

    「是談了一些。」春天雙手交握在膝上,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眼裡閃著複雜情緒。「志燁說,令尊是很癡情的男人。」

    「當然。爸爸就愛過媽媽和我而已。」

    她語氣中強調的「我」字,令春天揚了揚眉。

    「志燁說,令尊的初戀情人是我小阿姨楊涵芬。你的名字有個芬字,說不定就是為了紀念我阿姨。」

    這個說法激怒了雪芬,她沒想到志燁會把這件事告訴春天。她反諷道:「這麼說,我名字那個雪字,又是紀念誰?」

    春天看著她,微微笑著。「你不認同我的話。或許你是對的,令尊只是一時興起。不過,我好奇的是,昨晚凌伯母為什麼要說你認為我可以綁住志燁呢?」

    「我曾在小舅舅的公寓,看過你的照片。」

    「可是你之前並沒有見過我啊,又怎麼知道照片裡的人是我?」

    「小舅舅有你的檔案,上面註明了。」她避重就輕。

    「是因為這樣才跟我通信?關於你第一封信裡,提到你爸爸喜歡我的作品的事……」

    「那是真的。」雪芬避開她質問的眼光,隱約猜到春天看穿了她的伎倆,她盤算了一下,決定把話挑明說開。

    抬起頭,那雙彷彿能透視別人心裡所有思緒的眼睛,露出傲氣凌人的冷峻光芒。

    「我沒說的是,在爸爸書房裡看到你的小說的同時,意外看到偵探為爸爸收集到的你的資料。接著我又發現爸爸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你跟楊涵芬的相像,更別提你就是楊涵芬的外甥女。你應該可以想像到我有多震驚,我尊敬愛慕的父親,居然保留母親以外女子的照片。」

    「我可以瞭解你的感覺,可是令尊對我阿姨的感情,是發生在跟你母親結婚之前……」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爸爸喜歡你,是在媽媽死掉之後呢?」

    雪芬帶著濃重嘲諷的語氣,令春天略感不悅,但仍隱忍下來。「雪兒,我不會自我膨脹到以為你父親對我有什麼企圖,我想他只是因為我阿姨的關係,對於面貌酷似的我,愛屋及烏罷了。你不必有這麼大的反彈。」

    「你現在當然可以這麼說,那是你沒見過爸爸……」

    「我見過他,六年前就見過了。」春天在她驚訝的眼光下,抖抖肩膀表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坦白地直視她眼睛。「我不會否認曾經愛慕過他,將他視為偶像。但不曾妄想過要他來喜歡我。」

    「可是如果爸爸追求你,你大概也不會拒絕吧。」

    「之前或許可能吧,可是我跟志燁既然有了感情,你父親對我而言,不過是曾經崇拜過的偶像罷了。」

    「所以嘍,我之前的決定是對的。」雪芬肯定地點著頭。「若不是我安排你跟小舅舅有相處的機會,讓你愛上小舅舅,你就會像其他女人一樣,妄想嫁給爸爸。」

    春天語塞,無法否認雪芬未雨綢繆的理論。

    「可是雪芬,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是說,你母親已經過世這麼多年,就算你爸爸想要再娶,也是無可厚非啊。」

    「爸爸是我一個人的!」雪芬激動地喊道。「我不要跟別人分享他。春天,你應該瞭解我的感覺,你還不是討厭你繼母。」

    「我的情況不同。我父母分開,是因為她的介入,加上她從來沒有真心想要求得我的諒解過,在這種情形之下,我不喜歡她是當然。可是你不同……」

    「還不是一樣!你是因為你繼母破壞了你完美的家庭,剝奪了父母所能給予的最完整關愛,所以才討厭她。而一旦爸爸續絃,勢必也會將對我的全心關注,轉移給其他人。」

    「可是你會長大,將來會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喜歡的人佔有你全副心思,到時候你爸爸孤零零一個人不可憐嗎?」

    「我不會離開爸爸。」

    「你現在還小,當然可以這麼說。」

    「那就等以後再幫爸爸找老伴,反正我現在不允許就是。我是羅家的女主人,我不要別人來搶這個位子!」

    無法想像十三歲的女孩,會有這麼偏執的觀念。她自私的想佔有父親所有的愛,壓根兒沒為他想過。這種愛是愛嗎?春天搖晃了一下頭,感覺到失望。雪芬美麗的外貌下,竟是這麼偏狹、空虛的心。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自私貪心的壞女兒。」雪芬閃爍著淚光的臉龐,分外楚楚動人。「你根本不明白我。這些年來是我陪著爸爸度過失去媽媽的日子,我們互相安慰,我們瞭解彼此,為什麼要讓其他人來破壞這份感覺?我真的很愛爸爸,很愛……」

    「雪兒……」春天為她的話而心房疼痛,起身走到她身旁摟住她。「我瞭解。對不起,我不是要指責你什麼。或許,我還該感謝你安排我跟志燁在一起。可是你父親……哎,我這個外人實在不該說什麼,順其自然吧,也許有一天你自己能想通。我們還是好朋友嗎?我可以保證對你父親不會有非分之想,這樣你是不是能放心跟我做朋友呢?」

    「春天。」雪芬擁抱住她,梨花帶雨的淚容上綻開如雨後新晴的微笑。「其實,我好害怕你會因此討厭我。」

    「怎會呢?」春天扶她到椅子上坐好,取出桌上的面紙為她拭淚。「雪兒是最可愛的小媒婆,我永遠不會討厭你。」

    聽到「可愛的小媒婆」這句話,雪兒濕漉漉的眼眸眨出一抹慧黠光彩,自得意滿地笑了起來。她或許是古往今來,最年輕的媒人吧!

    飯店的開幕酒會在一樓的宴會廳舉行,滿室的衣香鬢影看得人眼花繚亂。除了品酒大會外,還有備受矚目的珠寶展覽。由打扮入時的模特兒穿戴於身在會場上走動,供與會人士賞玩品鑒。

    每項珠寶上都附有極精巧的保全裝置,只要離開宴會廳十公尺之外,立刻會發出警告聲,啟動追蹤裝置,保全人員只需透過電腦監視即可。

    春天是第一次參加這麼盛大的酒會。

    雅閔在兒子志群主持酒會開幕儀式之後,宣佈志燁和春天的婚事,兩人頓時成為與會來賓的注目焦點。好在接下來的品酒大會和珠寶展覽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否則被人當奇珍異獸觀賞,春天可受不了。尤其不久之後,志燁便留她一個人,自己忙著指揮整個飯店的保全系統去了。

    但這不表示她就可以空閒下來,雅閔拉著她到處走動,把一干親朋好友介紹給她。寒暄之餘,在天的眼光隨著眾人往全場焦點所在的雪芬身上放。

    她穿了一件雪紡妙禮服,端的是氣質高雅,儀態萬千。翠綠色的珠寶穿戴在她身上,配合著頂上的皇冠,有如中古世紀的公主般尊貴。

    美呀。春天忍不住再三讚歎,雪兒是好這生見過最美麗的少女了。

    她巧笑倩兮的嬌態,迷住了每個人的眼睛,大家急先恐後地靠近她,漸漸地將她和志群隔開。春天微蹙著眉,隱隱覺得不妥。

    雪芬倒不以為過。優雅地伸展雙臂,讓身邊的群眾能觀賞身上華麗的珠寶。微覺口渴的她,向眾人靠一聲罪,到吧檯取用了一杯礦泉水飲用。

    「哎唷!」一位老態龍鍾的婦人,朝她撞過來。雪芬本能的扶住。

    「劉奶奶,您不要緊吧?」她微笑地看向老人家,認出是外婆的舊識。

    「如果你能陪我去化妝室,大家都會平安無事。」與劉奶奶粗嘎的聲音迥然不同、帶著異國腔調的女性低柔嗓音,令雪芬微變了一下臉色。

    「保持鎮定,我們都不想驚動到別人對不對?」

    雪芬感覺到因攙扶老婦人而與她靠近的身軀,被抵住堅硬的物體。她輕輕顫抖起來,隱約猜到那可能是槍。

    「表情自然點。我們去化妝室。」

    雪芬僵硬地點了點頭,攙扶著老掃人顯得佝僂無力的身軀,往宴會廳附設的廁所前進。她想不通向來對她和藹的劉奶奶,怎會這樣威脅她。這人的聲音一點都不像劉奶奶,她為什麼要假裝成劉奶奶?

    腳步艱難的往前行,驚疑不定的眼光不意間和遠端的春天相遇,老婦人緊張地以抵在她腰上的堅硬物體戳了她一下,雪芬不敢有所暗示,乖乖地遵從她的命令。

    轉彎進入走廊,一排的綠色植物,和對面牆上的畫,裝點著單調的走廊。老婦人押著她朝走廊盡頭的廁所走,就在她們即將到達,從男廁所裡閃出一條人影,身手有如老鷹搏兔般迅猛,一把制式手槍抵住老婦人的太陽穴。

    「瑪雅,你讓我等很久了。」

    冰冷的聲音彷彿來自南極大地。瑪雅屏住呼吸,眼角餘光捕捉到對方危險的表情。他穿著一套侍者的小禮服,眼光機警地看向前方。

    「你認錯人……」瑪雅低沉著聲音咳嗽著。

    「隨你怎麼說。只要你不礙我事,將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交到我手上就好。」

    「你……下流。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

    「我對她沒興趣。你我心知肚明,目標是一樣的。」

    瑪雅畏懼地看對方一眼,無法從那張冷峻的臉孔看到一絲慈悲。這人顯然跟她打同樣主意,不知從何處得知她會下手,有如黃雀守候在一旁,伺機奪取她到手的獵物。

    「把槍丟下,慢慢退開。」男子命令道。

    瑪雅心有未甘,但礙於抵住太陽穴的槍管,只得從命,放開雪芬退到另一邊。

    「雪芬……」走廊前端的一處盆栽後面突然傳來叫嚷聲,分散了男人的注意力。

    當他的槍管遲疑地退開瑪雅,瞄向聲音方向,一個不明物體擲了過來。男子直覺地開槍,另一個不明物體接著擲過來,瑪雅趁著男子分神應付臨時狀況,矯健的身手水銀瀉地似的出招攻向他,完全不受侷促的空間所影響。兔起鶴落,幾個重砍硬劈,將男子手中的槍踢到地面,同時候,走廊與宴會廳的交接處飛進一條如閃電般快速的身影,瑪雅知道大勢已去,當機立斷地閃身進入男廁所。

    男子沒瑪雅機智,還想去逮躲進女廁所的雪芬當護身符,卻被隨後趕到的快速身影阻止。後者的身法恍忽若神,幾個起落便將男子打得落花流水,沒幾下便束手就擒。

    春天從盆栽之後出來,赤著腳奔過制服男子的郝管家,進入廁所尋找雪芬。

    「雪芬!」

    雪芬聽見她的呼喚,顫抖的從最角落的隔間爬出來,春天快步奔向她,緊緊擁抱住她軟弱的身軀。

    「沒事了,噓,沒事了!」她不斷地安慰懷裡顯然是嚇壞了的小女孩,扶她離開廁所。

    志燁也在這時候趕來,接手了郝管家逮到的惡徒,瑪雅則早無蹤跡。

    「雪兒,對不起,小舅舅沒保護好你。」他慚愧地從春天懷裡接過雪芬。

    「小舅舅……雪兒沒怪你……」雪芬嬌小的身軀抖個不停,餘悸猶存的蒼白的臉蛋掛著兩行清淚,咬著粉白的下唇安慰志燁。「那個假劉奶奶……連雪兒自己都沒留意……還好春天及時……救了我……」

    「我是恰巧發現雪兒神色不對,跟過去看她扶那位老婦人去廁所幹嘛,順便招呼郝管家一起去。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更沒想到郝管家的身手這麼厲害,簡直像是武俠小說裡的大俠身手。」春天敬佩萬分地看向一旁的郝立。

    「春天小姐太客氣了。」郝立微微笑道。「我倒是覺得春天小姐那手暗器手法太神奇了。」

    「暗器?」志燁和雪芬不約而同地驚奇問道。

    「哪是暗器,」春天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從國中一直是學校田徑隊的標槍好手,得過幾次的縣運動會亞軍。情急之下,索性把跟鞋當長槍丟,好在只是惑敵,不然臉就丟大了。」

    眾人這才注意到春天是光著腳的,不由莞爾。

    一場驚魂到此結束,等到他們回到宴會廳,志燁還來不及解釋事情的經過,擠在他們身邊的人牆突然排開,雪芬發出驚喜的歡呼聲,奔進父親的懷抱。

    「爹地……」所有的不安,及一個月來的想念,全在投進最熟悉、安全的懷抱時爆發出來。羅彥廷緊緊擁住歷險歸來的女兒,無限疼惜。

    「雪兒,爹地差點失去你……」

    許久之後,彥廷放開女兒。雪芬拉他到春天面前。「是春天救了我……」

    「謝謝你救了雪兒。」彥廷熱誠地握住春天的手,迷人的黑眸裡充滿感激。

    至於春天,乍見到依然如昔日般翩翩風采的夢中情人出現,霎時間意亂情迷,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幾乎要從口腔跳了出來。

    一旁的志燁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敬愛的姊夫居然伸手摟住他心愛的情人,登時酸氣上湧,立刻衝上前想分開兩人。

    「春天……」隨著他怒叫響起的是,右邊肩胛的一片刺痛。志燁頓時領悟到,他受傷了。若不是想阻止春天和彥廷親密接觸,千鈞一髮之際挪移了身軀,受傷的部位就是心臟了。

    如慢動作般,他看到春天驚慌地轉向他,似要向他撲過來。志燁強忍住肩部的劇痛,本能地想阻止春天到他身邊。危機迫在眉睫,殺手界排名第五,從未失敗過的無影對他出手了,下一槍不可能再失手。

    「不……」春天急切地喊著,有種毀天滅地的絕望在血脈裡流動。她即將失去她唯一心愛的男子,剜心刨骨的疼痛令她幾乎要昏厥。

    就在最緊要的時刻,來自最陰森地獄的邪惡氣息,從跟著羅彥廷進入酒會會場的幾位貴賓中竄出,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志燁。

    有極短暫的片刻,志燁覺得呼吸困難,週遭的空氣像被抽離了,陷入真空狀態。在那幾乎不到一秒鐘的錯覺中,彷彿見到籠罩他的黑影身後,一閃而過的黑色羽翼。

    「志燁!」春天撲進他懷裡,他使盡剩餘的力氣抱住懷裡溫熱而實在的胴體,知道危機已解除。是眼前的高大男人救了他。

    「你是?」春天睜開氤氳淚霧的眼眸,驚奇地仰起頭看向眼前高大的男子。在那雙比雪芬身上的翡翠珠寶更加深綠的眼眸,看到一絲夾帶著濃烈邪氣的笑意。

    「泰勒·卓古拉,在此為小姐效勞。」他向她行了個完美的紳士禮,邪美的臉龐散發出炫目的光華,綠色的眼眸像兩潭深不可見底的綠水,不斷吸引著春天下沉下沉。

    「春天……」志燁從齒縫擠出的呻吟,穿透春天的耳膜,將她從失神中喚回。她既羞愧又心虛地轉向在她懷中不斷滲出血的虛軟男子,在他黑如子夜的眼裡看到兩簇狂燒的妒焰。

    喔喔,她不是故意的。在志燁齜牙咧嘴的憤怒下,春天在心裡懺悔。只能怪那男子太過邪美,不能怪自己看得目不轉睛啊!

    只是這番解釋,不曉得志燁肯不肯接受喔。

    「我們立刻結婚。」志燁醒過來,和春天獨處時的第一句話,是不容人有反駁餘地的鋼鐵般決定。

    「等你傷好再說。」本著嫻淑美女的美德,春天溫言寬慰他。雖然她愛志燁,但沒到不顧他嚴重受傷的身軀迫不及待想結婚的地步。

    「等不及了!再等下去,你不是被姊夫搶走,就是那個邪氣的男人!」

    「人家叫泰勒·卓古拉,是彥廷在意大利結識的朋友。要不是他及時擋在你身前,搞不好無影還會再出手。哼,說什麼可以感覺到殺氣,自己有多棒,結果還不是遭了無影的道!」一想起志燁當時的危急情況,春天仍心有餘悸。在眾多保全人員環視的情況下,無影還可以出手,這個殺手太可怕了!

    不過,一旦失手,無影不會再動手。志燁深知殺手界規則,遂把心思放在他的愛情保衛戰上,聽春天親熱喊著「彥廷」,滿腹的酸水。

    「我就知道不能讓你見他。你現在心裡只有他,沒有我……」

    「你胡扯什麼,志燁?人家為你擔心半天,你卻說有的沒的……」

    「如果你還愛我,就答應我馬上結婚,不然我就……唉喲!」太過激動的結果,拉扯了剛縫好的傷口,志燁唉叫出聲。

    「別動啦,傷口裂開就不好。」春天按住他,柔聲叮囑。

    「不管,你要是不答應嫁給我,我痛死算了!」他像個不順心便搗蛋的孩子般撒賴。

    春天拿他沒法子。痛的人又不是她,居然拿這種事威脅!可是這份威脅偏偏對她還真管用。

    「好啦。等你傷好後,立刻結婚。」

    「不准後悔!」

    在他兇惡的眼光下,誰敢後悔啊?!

    春天拄著頰,凝視志燁漸漸睡去的心滿意足臉龐,胸臆間盈滿濃烈的情意。儘管他不完美,還懷疑她會跟帥哥跑掉,她還是很愛他。

    俯身在他漂亮的眉目上印下一吻,春天走到病房的窗戶前。奶油色的晨光自薄紗窗簾透射進來,經過一天一夜的守候,終於將志燁從鬼門關救回來。

    醫生說,志燁是被一道雷射光束穿透,再差一寸就射到心臟。險些失去他的驚嚇,令她幾乎崩潰,直到志燁脫離險境才能冷靜下來。

    無影終於出手了,他的致命攻擊險些要了志燁的命。當她撲向志燁,還以為他必死無疑,沒想到那個叫泰勒·卓古拉的男子,會先她一步擋在志燁身前。

    最神奇的是,他毫髮未損。是無影不願傷害無辜,還是另有玄機?照理說,那種情況之下,無影就是想停手也來不及,可是卓古拉為什麼沒有受傷?他的身形如鬼魅,身上有種無形的邪惡氣息,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饒是春天再聰明百倍,也無法猜到泰勒·卓古拉的身份。在想不出所以然下,她回到志燁身邊,趴在床沿閉目休息。

    和志燁相遇後的種種,如走馬燈般在腦中跑過,短短一個月,卻經歷了戀人間的所有情緒。在笑過、哭過、氣過、惱過、嫉妒過、憂慮過、快樂過、以及生死關頭之後,沉澱在生命裡的仍是大部分的甜蜜滋味。

    若說她此生有真正想共度一生的男人,那人無疑是志燁。對他的感情沒有任何懷疑。她愛他,願意為他放棄一部分的任性,只希望兩人從此能幸福甜蜜地一起生活。

    對志燁的愛情是這樣濃烈深刻,超過她所能想像的。若有人在一個月前說她會如此愛戀一名男子,她一定會嗤之以鼻。人要到真正愛過,才能瞭解自己究竟能付出多少。

    想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和好友穎嘉最後一次碰面時,她所做的預言。

    穎嘉!

    她突然坐起身,差點把這位好朋友給忘記了!

    此時的穎嘉應該老早度完蜜月,在家當賢妻良母了!

    盼男跟她提過穎嘉打電話給她,春天卻老忘了要回穎嘉電話。這下可糟了!穎嘉要是知道她這麼快就決定結婚的事,非取笑她不可。

    天知道,上回穎嘉結婚時,她可是狠狠取笑了好友,這下她還不討回來?

    彷彿看到穎嘉夜叉似的逼供嘴臉,春天的寒意自腳底直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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