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來,她真的不知道會變成怎樣。鍾荷悄悄轉頭,看見的是他堅毅的側臉。
說不定現在早就變成一攤血水,更說不定早就屍骨無存……
說寧可去面對拉克,真是天大的謊話,她其實並沒有自己所想像的那麼勇敢。
但是,現在她又肯心甘情願的在這裡任他擺佈了嗎?
在他身邊也許還不錯,但她討厭擺佈兩個字。
他要怎樣,才不擺佈她?
「看這麼久,愛上我了?」耿昂的唇角露出促狹的弧度。
她居然望著他失神,真是太稀奇了。
「愛……愛你的大頭!」鍾荷又忍不住斥他。
時時刻刻將愛掛在嘴邊,這自戀狂不害臊嗎?
他說得不害臊,她聽得可心驚膽跳。
「你口頭上不承認沒關係,我當你早已默許,反正你遲早是我的新娘。」他依然維持一貫的自負。
「什麼遲早是你的新娘?停車!」鍾荷氣呼呼的嚷著,站起來就想跳出車門。
講得好像她是他的囊中物一樣,氣死人!
「做什麼?」耿昂心驚,一手握緊方向盤,一手伸過去掃住太衝動的她。
「跳車啊,做什麼?放開我!」鍾荷掙扎著,用盡全力想拉開他的手臂。
「別亂動!」耿昂沉著聲冷喝,「你不要命了嗎?」
「不用你管,我寧可沒命,也不要當你的新娘!」鍾荷賭氣的嚷著。
耿昂心中一窒。
「既然如此,那你就跳吧。」耿昂猛踩油門,車於以超高速狂飆。
「啊——你怎麼這樣?」鍾荷被猛烈的風掃得搖搖欲墜,連忙縮進座位裡。
「不是想死嗎?跳呀。」耿昂無情的吼。
可惡,這個只會惹他生氣的女人!
「我……」向他求饒太丟臉了,可是她又不敢真的跳。
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惡啦?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時,車身猛然甩動三十度,差點把她甩出車外。
「啊——救命!」鍾荷心一驚,求生本能抬頭,手腳馬上付諸行動,攀住這車上看起來安全性高的「東西」——耿昂。
「想死就跳呀。」耿昂冷冷的說。
他氣她寧死也不嫁給他。
「我不……不想死了。」鍾荷嚇得嗚嗚咽咽。
這個人沒良心!
「你確定?」耿昂的唇角浮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那就是說,你要活著嫁給我?」他非扳回這一城不可。
「我……」鍾荷定定的看著他半晌,「我要回家……」她哭嚷?
他怎麼這麼小心眼,跟她計較這種事啦?她可不可以別回答這問題?
「就算回家,你也得回答這問題。」耿昂才不放過她。
「你怎麼這樣啊?」鍾荷覺得好為難。「對了,我們要去哪裡?」她發現他們離樹林和住宅區愈來愈遠,剛好藉此轉移話題。
她本來可以倔強地跳起來說不的,現在卻缺少了毅然決然的決心,
「既然出來了,就順便去看日出。」耿昂回答。距離日出,大約還有半個小時。
他當然知道她在轉移話題,反正他並不急著知道答案,放她一馬又何妨。
「看日出?」她的雙眼發亮,腦海中浮現一幅浪漫的畫面:
他們現在靠得好近,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一點都不想離開。這個寬大的胸口令她覺得好溫暖,好想一直待在這裡。
如果他們能一直和平共處,他也別逼問那些難以回答的問題就好了。
「到了。」直到耿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鍾荷才自沉醉中醒來。
「這裡不是什麼機要重地吧?」鍾荷擔憂的問,剛才的經驗真是太深刻了。
放眼望去。只看見一片彷彿要將人吞噬的漆黑,鍾荷心顫的住耿昂懷中縮。
天怎麼可能黑成這樣?
「下來吧。」他替鍾荷打開車門。
他雖然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卻天生有著貴族般的修養和風度。
「坐吧,這裡是視野最好的地方。」耿昂把襯衫脫下來,鋪在草地上。
鍾荷看看身上的外衣,再看看他赤裸的上身,「對不起,這個還你……」
老實說,她有幾分捨不得物歸原主,她想多感受他的體溫,即使是透過衣服。
「沒關係,你披著。」耿昂又把外衣披回她肩上。
鍾荷心中為不用把衣服還他,偷偷的雀躍著。
「坐下吧,再過不久,太陽就要出來了。」耿昂拉她在鋪好的襯衫上坐下。
果然,沒一下子,天際慢慢亮起,一道金光從對面的山上射出來,世界彷彿瞬間醒轉了。
「哇!」鍾荷看清眼前的景致,忍不住發出驚呼。
金黃色的光芒射穿晨霧,遠遠近近的山巒,彷彿蒙上了墨藍色的面紗,縹縹緲緲。
「好美……你怎麼知道……」鍾荷轉頭,看見他溫柔的側瞼,目光就那樣膠著了。
這是他嗎?一個殘酷殺手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柔和的臉部線條,使他的鼻樑更俊挺,雙眼更迷人,眉宇間的銳氣斂去,只剩渾然天成的英氣,長長的睫毛彎著微笑的弧度,性感的薄唇訴說著數下盡的溫柔……
她的心怦怦跳著,好像醉了,又好像比任何時候更清醒。
她想留在這溫柔男人身邊,被他疼、被他保護、被他……愛。
發覺到灼熱的目光,耿昂回過頭來,看見她的凝視。
「愛上我了?」又是一貫調笑。
這個膽小又愛跳腳的有趣女人,臉紅成那樣,腦袋裡又在想什麼?
「誰……」鍾荷反射性的跳腳:心中那份騷動,卻逼她承認?
「我看出來了。」耿昂大手一伸,就把她拉到懷中來。
殺手的唯一信仰是直覺,他不可能放過那瞬間的感應——因為他的心也騷動不安。
「才沒有,才不是,才……」鍾荷欲蓋彌彰,解釋的話還沒著落,雙唇就迅速淪陷。
那電光石火的一觸,他們才知道自己是那麼迫不及待。
本能的,他們的唇舌糾纏在一起,熟知彼此的感覺和需要,也熟知對方的反應。
鍾荷很生澀,耿昂也沒有好到哪裡,原始本能足以帶領他們找到美好的感受。
「嗯。」鍾荷自喉間發出滿足的咕噥,手臂忘情地攀上他的脖頸:
她感受到他的體溫、心跳、氣息,也感受到自己內心洶湧的情感。
這個男人,已經擄擭她的心了。
「你是我的。」耿昂放縱自己沉迷在這個吻中,這裡隱密又安全,不用擔心有人入侵。
她很甜,甜得像顆糖果,讓人想把她一口吃掉,卻又捨不得吃完。
他從來沒想把一件東西或一個人緊緊握在手中過,而此時此刻,「我的」這兩個字,對他有了不同的意義。
車子可以隨時毀掉、房子可以隨時燒掉,但是她,他不想失去。
鍾荷醺然的腦袋瞬間醒了過來,她使出有生以來最大的力氣,推開他。
「我不是!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她嚷著離開他。
他的口吻給她好霸道的感覺,好像她一旦變成他的,他隨時可以不尊重她、不疼她,或者像物品一樣把她丟掉!
她氣得渾身發抖!
耿昂一雙藍眸定定的看著她。
她在反抗?她是他的,她居然敢反抗?耿昂的眼中激射出熊熊烈火。
「這件事已經決定,你再怎麼抗拒都沒用。」之前是交易之故,現在是他的決定。
他知道這有點失常,但他相信直覺,相信自己的決定。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是講究人權的時代,每個人都擁有自主權!」他那麼專制,算什麼?鍾荷心窒的吼。
耿昂鎮靜而冷峻的盯著她,他沒說她會失去自主權。
「告訴你,我不是你的所有物,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是!」吼完,鍾荷轉身往樹林深處跑。
「不准動!」耿昂情急的大吼。
他感覺得到,這座山的居民——「貓」在那裡。
那是一隻老虎,他們從希臘帶來的。
鍾荷頓了頓,「我愛跑就跑,愛停就停,愛到哪裡就在哪裡,你管不著!」決定不順從他。
「給我站住!」耿昂這回真的動怒了。
原來她所謂的自主權,就是隨時會離開他的意思!
他不准,他不會准的!
鍾荷往前跑了兩步,看見眼前那只黑色條紋的動物,往前的腳步驀地打住,接著狠狠的退後一步。
媽呀,一隻老虎正對她咆哮!
她轉身往後逃,看見耿昂,又立刻轉身向前跑。
媽呀,前有惡虎,後有惡人——往前跑是人入虎口,往後跑是送入惡人之手;古人說:不自由,毋寧死……
老虎一直逼近,她到底該怎麼辦?鍾荷什麼主張都沒了。
「還不快過來!」耿昂吼。
這女人不要命了嗎?貓碰到不認識的人,只會撕了當早餐!
「嗚……」彷彿手腳被他裝了遙控器,一聽到指令,就自動自發地遵命照辦。
鍾荷噙著兩泡淚水,急急跑到耿昂身後。
雄壯威武的老虎,目光不善地朝他們逼近。
鍾荷躲在耿昂身後,害怕得心臟快衰竭。
「貓。」耿昂雖戒慎,卻沒有那麼恐懼,只見他喚出一個希臘語,蓄勢待發的掹虎立刻收起爪子,溫馴了下來。
「它為什麼一直過來?」它的樣子是沒那麼凶了,但卻一直朝他們逼近,是不是覺得反正他們逃不了,乾脆就不急了?
嗚,他們死定了啦!
「怎麼辦?」鍾荷火速轉動大腦,「如果非得有人要死的話,我讓它吃,你快逃。」她很勇敢的張開雙臂擋在耿昂面前。
雖然人民保母指的是警察,但她們消防署的信條也是保障人們的生存,況且保護的對象是耿昂,就更要使出全力——她不否認自己有很大的私心?
耿昂看著她的背影,有點猜不著她的想法,但,她那抖個不停,又佯裝勇敢的樣子,還真有趣。
「好,聽你的。」耿昂也樂得配合。
「快跑喔,跑得愈快、愈遠愈好。」鍾荷再三叮嚀,更用力把馬步跨穩了。
她以為她是女武松?耿昂覺得現在的她,真是可愛極了。
老虎穩穩的走到鍾荷面前。
鍾荷很勇敢的揮舞繡拳,雙腳卻很不爭氣的退了兩步。
「快……跑、快跑喔。」
耿昂站在一旁看她表演打虎,突然覺得自己整天的心情都會很好。
只見老虎打個大哈欠,撇下鍾荷,往耿昂的方向走去。
「喂,你怎麼還沒走?快走啊,我來擋住它,你快走。」鍾荷鼓起勇氣地去拉老虎的尾巴,「你的對手是我,不要傷害無辜!」
老虎並沒有發怒,只是逕自走到耿昂腳邊,溫馴地趴下。
鍾荷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同時她的腳也軟了。
她跌坐在地上,望著那幅「伏虎羅漢圖」,哭笑不得。
「討厭,害我緊張得半死,又累得要死。」她想捶捶發酸的腿,卻發現手抖得更厲害。
耿昂淡笑著朝她走去。
鍾荷驚慌地一屁股跌開一大步,因為老虎也跟著。
「它想和你做朋友。」耿昂蹲下來,用手摸著老虎,「它叫作貓。」
「我……可不可以不要和老虎交……朋友?」她逃都來不及了,還跟它做朋友?
明明是老虎,卻取名叫貓,是想騙沒看過老虎的人嗎?
「唔,它說沒關係,以後你會慢慢喜歡上它。」耿昂以希臘語對老虎交談一陣後,告訴鍾荷。
老虎把臉湊向耿昂,要他撫摸它。
「你會說老虎話?」他會的語言還真多,之前他還使用拉克他們的語言呢。
聽見這麼可愛的問話,耿昂笑起來,「在來這裡之前,它生長在以希臘語溝通的環境。」
「噢,你還是很厲害。」她有點懷疑他是天才了。
「你剛才很勇敢,不愧是消防人員。」耿昂的臉龐有深深的笑意、
「謝謝……你如果在取笑我,那就不必了。」他向來沒安好心眼,她不會相信這是讚美之詞。
「連貓都覺得你很可愛。」
他說的是他的感覺,貓的評語是——好無聊的人。
「謝謝喔。」鍾荷的表情誇張,半點都不以為自己該接受—隻老虎的讚美。
「走吧,該回去了,我今天還得雲公司。」耿昂把她從草地上拉起來。
「那我呢?」鍾荷緊張的問。
「留在這裡。」耿昂替鍾荷拉開車門。
被老虎一攪和,鍾荷早已忘了離開這裡的事。
「喔。」鍾荷一臉不安,但極力隱藏。
她想跟在耿昂身邊,不想被他留下來。但,她是大人吧?不可以跟小孩一樣耍任性。
「你可以到咖啡館坐坐,也可以到商店去逛逛。」鬼驚社區是個繁華的社區,裡頭應有盡有。
「喔。」鍾荷點頭答應,這裡的人都不認識,說不定她不要亂出門比較好——一回想起被槍指著的感覺,她渾身打個冷顫。
社區到了,鍾荷進屋去吃早點,耿昂則馬不停蹄地前往公司;
鍾荷走進屋裡吃早餐,心中一直覺得有點怪。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不過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想念耿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