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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勒,少根筋 第六章 作者:季潔
    「這麼說來,名冊應該是在騰鐸手中了。」在汲心閣的密室中,男子聽完聶雲棠的回報,冰冷的雙眸,隱著一絲戾氣。

    「是!」聶雲棠深吸一口氣,努力讓紊亂的思緒理出一絲清明。

    其實除了名冊的事之外,「騰玥格格」與翔韞的婚事,更是讓她頭痛的關鍵。

    她還真不知「騰玥格格」與翔韞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弄得天下的人都巴不得兩人盡快成親似的,讓她整天提心吊瞻。

    「放心,我不會陷你於不義的。」

    聶雲棠猛然抬頭,迎向他眼底冰冷的寒光,巧妙地將表面被看破的詫異給掩藏起來。

    他向來如此,深沉而聰明,勾心鬥角與謀權奪掠,對他而言不過是動腦的益智遊戲。

    「你說山東鬧秋旱,皇帝派騰鐸到山東賑濟難民,是嗎?」男子緊蹙著眉,來回踱步,隱隱透著陰霾的冷峻臉龐有著酌量的意味。

    她稍一定神,頷首問道:「大當家有什麼計畫嗎?」

    「這是最好下手的時機,屆時我會派人至山東狙擊。」男子劍眉冷挑,閒話家常般地對聶雲棠說出了心中的計畫。

    「那屬下下一步該怎麼做?」

    迎向聶雲棠憔悴的面容,男子那一雙凌厲的雙眸明亮非常,嘴角揚起冷冷的笑弧。「這一段時間,你暫且靜觀其變,隨時聽候組織的命令。」

    聶雲棠愣了愣,被他臉上那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冷笑,激得毛骨悚然、一陣陣發冷。

    「屬下明白了。」在他身邊,聶雲棠永遠可以清楚明白,與「倚青會」對立的下場──非傷即死!

    ***

    轉眼時節已入冬,京城透著股凜人的寒意。

    晌午方過,天空便落下了入冬以來第一場小雪,剎那間,蒼松翠柏被星星點點的雪花點綴得繽紛,似蒙上一層輕紗。

    翔韞抬頭瞭望灰藍的天空,深深地呼吸,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沉鬱的悶氣後,也不管廊前的石階已結了層薄霜,便直接坐下。

    因為騰鐸在山東遇上狙擊,以及準備立個出身於青樓的女子為福晉,所以他今兒個一早就得陪著兄弟入宮打幫腔。

    騰鐸的親事意外順利,讓翔韞咋舌的是,話題竟往他和騰玥格格身上繞。

    皇帝雖沒講明何時替兩人做主指婚,但橫豎是同兩家長輩一樣,心底已有了譜。

    不須敞明著說,眾人瞧得出,皇帝似有意讓翔韞及騰玥格格,跟著騰鐸夫妻一同奉旨完婚,準備來個雙喜臨門。

    若換做以往,他會開心,但不知怎地,心裡那一股失落卻益發深沉。

    他知道……這般情緒為何,卻矛盾得不願承認。

    因為在觀賞白蘆花景那一日,婢女為騰玥梳發時,他發現她脖子上的烙痕不見了。

    心裡的異樣微起,當時他便知道,或許現在的騰玥格格不是他以前認識的騰玥格格了。

    而當他意識到時,他已愛上……那蒙著謎團的騰玥格格。

    「三哥,下雪了。」

    突地一塊白色絲帕伴著稚嫩的柔嗓落入耳底,翔韞回過神,發現白色絲帕的主人後,他的唇邊揚起了一抹笑。「小十。」

    十格格沁瑩今年十一歲,她的額娘是恭親王的側福晉,兩人雖然是同父異母,但感情挺好,與一般兄妹無異。

    「三哥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這天候杵在這兒發呆,受了寒氣可不好。」她坐在翔韞身側,有些好奇地側著臉打量他。

    往往見著翔韞三哥蹙眉苦想時,他的手中通常會捧著書卷。今兒個倒難得,她竟沒見他手中有書,反而失神地坐在遊廊的石階前,望著天空發怔。

    翔韞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賞梅。」

    遊廊前,幾株含苞待放的紅梅,風姿綽約地矗在面前,完美呈現它獨有的絕世風韻。

    「三哥騙人。」沁瑩格格掩唇咯咯笑出聲,很不給面子地戳破他的謊言。

    瞧著她粉雕玉琢、幾乎能捏出水的小臉,翔韞刮了刮她的鼻子,壓下心裡的情緒道:「你這討人厭的小姑娘,三哥沒事兒,就是心裡煩。」

    「真的沒事了?是不是在想未來的三嫂啊!」沁瑩格格促狹地開口。

    被一語命中,翔韞擺不起兄長的架子,一張俊臉赧得發燙。「唉呀!你這小丫頭,才幾歲就精靈成這般?長大哪個男子受得了你呀?」

    沁瑩格格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沁瑩的親事哪能自己做主,就算對方受不了也得受。」

    她這話說得朗,卻不難聽出其中揉著萬般無奈,這是身為女子的無奈。

    翔韞還來不及出口安慰,沁瑩格格搶先一步又道:「三哥,你要和玥格格成親了是吧?」

    成親?翔韞揚起一抹苦笑,眉宇間有著憂傷和痛楚,思緒紊亂地分不清該愛與不愛的界線。

    沁瑩格格眨著晶亮的眸,等了好半晌也沒瞧見翔韞有半點兒動靜,管不住地取笑出聲。「真沒想到三哥也會害羞?」

    翔韞打量著她可人的模樣,真拿她的俏皮沒轍,只好推了推她的額,呿了一聲道:「你一個小姑娘家的,懂什麼?」

    「或許沁瑩還不懂,但能看到三哥幸福,沁瑩會很開心的。」她呶了呶唇,落在雅致眉心的淺愁,隱隱藏著莫名的情緒。

    幸福……翔韞懸在唇邊的笑容有瞬間凝滯、恍然。

    他下意識扯了扯領口,好讓呼吸能通暢些。

    如果那個牽動他心緒的騰玥格格,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騰玥格格,那……他該將錯就錯娶了她?

    重點是,她又是誰?為何會有著與騰玥格格相同的面容?

    而真正的騰玥格格又在哪兒?假的騰玥格格的目的何在?

    思潮紊亂起伏,千百種假設在他腦中翻掠而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知道,自己似乎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

    ***

    雞鳴,晨霧初起,在濛濛薄霧下,整個豫親王府的「詠月苑」,透著股幽冷的神秘氣息。

    這一天,聶雲棠起了個大早,用銅盆裡的冷水及青鹽做了盥洗後,換去身上那一襲白色碎花綢衣裙,神清氣爽地準備到寢房外的院落空地,練練氣,打打拳。

    騰鐸在整裝至山東前,她說服了老福晉為她請個師傅,教導她一些拳腳功夫。

    練氣與打拳主要是強身健體,促進身體氣脈的流通。老福晉聽得這一番理論,自然也不反對,馬上為她差了個師傅。

    也幸好有這名堂,要不真讓她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她鐵定會悶死。

    一踏出「詠月苑」,冬晨裡凜冷的空氣讓她的腦子在瞬間清醒。

    那感覺讓她猶如回到「倚青會」的日子,深吸了口氣,思緒方輾轉而過,一隻雀鳥正巧由眼前飛掠而過。

    倏地,一種出於直覺的反應,聶雲棠俐落地摘下一片葉子,氣落指尖,彈指便往雀鳥射去。

    啪的一聲,雀鳥被灌滿內勁的葉片所傷,低鳴一聲,墜地而亡。

    「玥兒……」

    聶雲棠倉惶地半轉過頭,眸底落入翔韞穿著天藍色綢袍、月白夾褲的儒雅身形,思緒在瞬間轟然空白。

    該死!為什麼翔韞總在不該出現的時候現身,莫非他們倆的八字真的犯沖?

    不假思索的,聶雲棠斂去凌厲的冷眸,下意識撲往翔韞懷裡。「韞哥哥,玥兒好怕!」

    感覺到姑娘軟玉馨香的嬌軀撲在懷裡,翔韞眸底的驚訝漸褪,張臂便將她擁入懷裡。「不怕、不怕!這雀鳥應該是被你耍拳的迫人氣勢給嚇暈了。」

    冷不防的,翔韞再一次為她的異常行為做瞭解讀。

    即便如此,聶雲棠仍是不敢掉以輕心,她知道他看見了!

    聶雲棠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暗暗思考著要怎樣蒙騙才能過關。

    若是以前,她會毫不猶豫殺人滅口,但現下……面前是翔韞,她卻做不到。

    思及此,聶雲棠的身體倏地一僵,心底因為這一個念頭失了方寸。

    「瞧你文文弱弱的,但耍起拳來還有幾分氣勢,拳拳有勁,我方才也差點被你唬住了。」

    翔韞笑著開口,心底卻感覺到一股如針刺般的冷意深入骨髓。他不會忘記方纔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利眸光。

    這認知,讓向來單純的他,成為她射中的那只雀鳥,在一種寧靜的哀絕裡掙扎。

    「真的?」眨去墨睫上輕沾的淚光,聶雲棠大大鬆了口氣,心裡的警戒去了大半。

    她險些忘了,這一陣子相處下來,喜怒形於色的翔韞貝勒根本是少根筋,他的思緒不算複雜,沒心眼,很容易捉摸。

    或許正因為如此,漸漸的,在翔韞面前,她不認為自己有擺譜兒的必要,於是屬於她的真性情,偶爾會不自覺地在他面前呈現。

    「玥兒沒事了,不怕了,有勞韞哥哥。」拉回恍惚的思緒,聶雲棠恢復原有的冷淡,淡淡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自從聽了騰鐸的話,察覺自己對他日漸加深的情感,她開始思量著,是不是該狠下心和翔韞劃清界線?

    「啥!」

    美人兒的轉變太快,懷裡軟香的美好突地抽離,教他忍不住要發出一聲惋惜。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似乎已經有些懂她了。

    只要她被他逗得惱了,伶牙俐齒的她總會同他爭得面紅耳赤,偏偏心思又細,一旦發現他的異樣,又會忙不迭地想方設法哄騙他。

    而他……竟也被騙得心甘情願。

    「那……韞哥哥陪你用早膳。」拋開謬思,見聶雲棠轉身就要離開,翔韞揚聲又道。

    「不要!」聶雲棠三步並兩步地出了院子,擺明了翻臉不認人。

    「什麼不要?你怎麼又過河拆橋哩!我可是好不容易得了空來尋你,怎麼見了我就跑呢?……唉呀!怎麼我愈說你走愈快……」

    女人果然是善變的!翔韞用力歎了口氣,俊逸溫雅的臉龐儘是哀怨,心裡則是訴不盡懊惱地緊追在她身後。

    他究竟該怎麼探清真正的她?

    「你真的好煩!」

    聶雲棠頓下腳步,為他可憐兮兮的表情,心底悄悄浮上一種不該有的情緒。

    她知道,她輸了,因為看見翔韞的落寞,她的心會隱不住揪痛著。

    她喜歡他對著她笑,喜歡被人呵護在手心裡的幸福,喜歡他寵她,寵得讓她忘了自己是誰……

    突地,聶雲棠感覺他急促的腳步聲戛然而止,下一刻,翔韞由背後摟抱住她。

    那擁抱的力道,像是要把她嵌入身體裡一樣。

    「你……做什麼?」

    聶雲棠掙扎著,為這樣陌生的翔韞感到恐懼。

    以往,他們雖不經意做了些親密的舉止,但翔韞卻極少有如此唐突的動作。

    「讓我抱你一下。」

    雖然無法用擁抱確定什麼,但那一股油然而生的衝動,逼得他把該有的理智全拋到九霄雲外。

    耳底落入他近乎瘋狂的語氣,她身子一僵。「你瘋了!」

    「是瘋了。」翔韞不假思索地再開口:「即使等一會兒會被你打得鼻青臉腫,我也認了。」

    聶雲棠一陣錯愕,不可置信地扭過身,正想掄起拳頭,如他所願時,她卻不其然捕捉到他清澄眸底的那一絲陰霾。

    為什麼?聶雲棠心中一蕩,滿心納悶地蹙起眉,不明白他突然變得怪裡怪氣的原因。

    在她的心目中,翔韞像春日和煦的陽光,那含笑的眼睛,總讓人如沐春風般地沉浸在溫柔當中。

    聶雲棠有些失神,在彼此目光接觸的剎那,聶雲棠感覺到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直衝入她的鼻息。

    翔韞軟潤的嘴唇忽然貼住她,迫得她的腦袋瓜子有些發脹、犯暈。

    頓時凜冷的空氣漸漸起了微妙的變化,聶雲棠被他順勢緊抱住的身子,像被火焰圍繞般,透著股莫名的熾熱。

    他怎麼可以吻她?

    「唔……翔韞……放……」

    聶雲棠渾身一顫,無助地嚶嚀出聲。怎麼也沒想到,溫文爾雅的他竟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不放!

    翔韞在內心嘶吼著。如果她不是騰玥格格,為什麼不抗拒他的吻?又或者因為她得忠實扮演騰玥格格,所以她臣服?

    紊亂的思緒讓翔韞再一次陷入茫然當中,溫熱的薄唇下意識攫取她口中的甜美,以最親密的方式,在她的唇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與氣味。

    在這般熱烈洶湧的擁吻下,聶雲棠止不住地發抖,覺得自己孤立無援、無力抗拒他的一切。

    在她無力抗拒、被吻得昏茫之際,連意識也被剝奪、操控。

    她感覺到翔韞修長的指剝開她緊握的小拳,強迫她張開手指與他十指交握,連唇舌也霸道地與她交纏。

    雖迫於情勢被他這般輕薄著,她卻無法抗拒自己心中的眷戀。此刻整個人被翔韞包圍在一股溫暖當中,連帶的撤去她心裡的恐懼。

    難道她真的逃不開、躲不掉嗎?

    許久過後,他心滿意足地離開她的唇,貼在她耳邊喃喃說道:「我沒辦法……我真的愛上你了!」

    他絕望的語氣,迫得聶雲棠內心一陣驚悸,打了個哆嗦。

    翔韞說……她瞠大著眸子,不敢去想,他這一句話是對她聶雲棠說的呢?還是是對騰玥格格說的?

    「你呢?你愛我嗎?」

    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許久,長指不經意理著她垂散在額角的幾緇黑髮。

    聶雲棠隨著他的舉動一時語塞,擠不出半個字。

    不其然的,一股腦的窘迫轉為怒氣,燒得通紅的臉蛋已讓她無法思考,直想把這口無遮攔的翔韞罵個狗血淋頭。

    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過她?

    她向來懂得存在於彼此之間的情愫,而她總是裝得滿不在乎。

    而現下他臉上戲謔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屬於男人的深情告白……

    莫名的,他臉上的表情讓她的心亂得發慌。

    「混蛋!」

    聶雲棠倉皇掙脫他的懷抱,一拳揮去,貝勒爺的臉瞬間掛了彩。

    在翔韞那專注的凝視下,她藏在人皮面具深處,因他而起的紊亂心思,遲早會被他識破。

    翔韞揉了揉泛疼的鼻樑,怔然地杵在原地,沒忽略她臨走前那充滿深深無奈的悲傷眼神。

    至今,雖然他仍瞧不出半點端倪,可是至少心已清朗,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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