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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睡得怎麼樣?」早上的時候,作為主人的段林禮節性地問候客人。
「一晚上都聽到高明遠打呼的聲音,哎——」大頭張戲謔著說,看樣子他似乎恢復過來了。
女孩子們幫忙燒了飯菜,意外地,安小楠的手藝非常不錯,和她艷麗的長相一點也對不上。這樣說明女生們睡得也不錯。不過只有一個人明顯沒睡好。
「黃……黃石,你怎麼樣?沒有睡好?」走到黃石身邊,將飯碗遞到負責裝飯的安小楠手裡,楊志華問。
黃石卻曖昧地笑了,終於還是沒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楊志華,黃石道:「學長,昨天你和哪位美人去湖裡逍遙啊?嘿嘿……」
盯著黃石看著,直到看到黃石全身發毛,終於,楊志華笑了。楊志華只是淡淡笑了笑,裝好飯之後,就走了。
黃石的聲音不大,可是該聽到的人都聽到了。當事人的楊志華反應就夠奇怪,等到安小北一臉蒼白地跑去質問楊志華的時候,黃石覺得自己終於明白為什麼杜曼要自己「記住!今天的事不要和別人說」了。
原來,和學長月下約會的女人不是學長的女朋友。這下大條了,看著楊志華一邊安慰女友一邊向自己投來詭異的目光,黃石想自己一會兒一定會遭殃。
不過,來這裡的女孩只有三個,杜曼昨天和自己在一起,安小北不知道男友和別人偷情,剩下唯一的女人……
看著面無表情吃飯的安小楠,黃石心裡暗道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第一,學長和這個女人實在太不配了。第二,安小楠……可是學長女友的姐姐……這麼說……難不成學長昨天和村姑約會?依稀記得那女人的背影……是個很美的村姑啊……
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黃石草草吃了一頓早餐。黃石剛才的話不但給楊志華和其女友帶來了麻煩,也給段林帶來了麻煩。
「學長,黃石剛才有提到湖吧?就在附近麼?怎麼也不告訴我們,在哪裡在哪裡?!」陳漸東連珠炮似的問題,立刻讓段林感覺大事不妙!
「對不起,可是……那座湖……你們真的不能去。」段林搖著頭。當地的人都知道,那座湖不能去,更不能下。那座湖是……
「倒是說個理由啊!」已經被男友成功安慰的安小北插著腰,不依地質問著段林。
「那個是……那個……」段林低下了頭。
「是墳地,是不是?」忽然的男音,段林驚訝地抬起頭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那人是……
「楊志華?!」他怎麼知道?!啊,對了,他也算是本地人。
抓著頭,楊志華淡淡地笑了,「其實我爸媽常常提到那裡,說過身之後要葬過去,我也是一樣。這個村子裡的所有人都要葬在那裡,對不對?大多數的村人一輩子只會去那湖一次,就是死亡的時候……這是學長你阻止我們的原因,對不對?」楊志華說著,段林的臉色越發灰白,其他社員的眼睛卻越張越大。
「你說的是真的?!」陳漸東睜大了眼睛。
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段林,看到對方仍然惶恐,楊志華再度緩緩開口,「鄉下的事情很多很難解釋啦,人家有人家的忌諱,段學長不說有他的忌諱,我們知趣點,走吧。」
一席話說完,段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能走,能不去那座湖,離開最好不過。
楊志華站起身,拍了拍自己那些似乎還想說什麼的隊員的肩膀,打發他們去收拾行李,然後走到段林前方。「對不起,給學長添麻煩了,我們馬上就走。」
歉意地看著攝影協會隊員垂頭喪氣離去的背影,段林有些安心。
半小時之後,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社員,彷彿沒有發生剛才的不愉快般,在門口和段林告別,揮了揮手,段林看著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漸漸離開。
他們不是屬於這裡的,他們應該過更適合他們的生活。離開,是正確的選擇。段林想著,重新進了自己的屋子。下午去看看婆婆吧,給她匯報一下最近的情況,也算有個交代。和沐紫說了一聲,段林出了門。
「學長,該不會我們真的就這樣回去吧?」路上,頭很大所以被笑稱為大頭張的男青年聒噪地問著自己的學長。
「就是啊!難不成我們好容易找到,路過就走掉?」安小北也不甘心地說。
「是墳場哦!學長不是說了麼!你們女的敢去麼?」瘦得像個竹竿一樣的高明遠調笑著看著剛才說話的女生。
「有什麼不敢去?你們男生才膽小,昨天說見鬼的不是大頭張是誰?」馬上有女生反唇相譏。
「我……」被點到名字,大頭張抓了抓頭,皺了皺眉,「昨天我是真的見到了,不過睡了一覺之後……搞不好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也不一定,就憑這個說我膽小可不好,怎麼樣?要不要去?」
「啊!去就去,看誰……」看著話題似乎越來越往要去爬山這個方向跑,黃石皺緊了眉頭,小跑幾步走到楊志華面前,「學長,你阻止他們啊!不是說走麼?」
不料楊志華卻笑了,「笨蛋!我是說『走』啊!離開段家也是走啊,學弟,都二十一世紀了,你不會真的還相信什麼避諱吧?我們已經離開段學長了,就和他沒關係了,我們犯的錯也不會推在他身上,去看看又如何?」楊志華憐憫地看了眼自己的學弟,竟是默允要去看湖!
站在原地,黃石沒有動彈,半晌,高大的男生道:「要去你們去,我不去。」
「不會吧?石頭你一直不是最無所謂的麼?怎麼今天聽說是墳場就膽怯了?」
「不,是做人的道義問題,我們答應了人家不去的。」
「靠!你這是側面說我們不講道義啦?!」性急的大頭張聽到這,差點和黃石翻臉,這時候,楊志華阻止了他們。
「不去就算了,反正我們也是簡單取個景就回來,石頭你先走,幫大家打理一下行程也好。」圓著場,楊志華拉住了大頭張。
簡單地叮囑之後,攝影協會分成了兩組,黃石自己一組,其他的人去山上取景。
臨走的時候,大頭張還是對他不滿似地豎著中指,黃石拎著行李站在分岔路口,倔強地咬住嘴唇。社友們毫不留情地走掉了,沒有一個人回頭,不知道為何,看著那樣一群義無反顧的身影,黃石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不安。
正要轉身,忽然,原本已經空無一人的通向山裡的小路上出現一人。
「杜曼!」
「我只是單純不想去而已。」女孩沒有說什麼,只是說了這麼一句,便徑直從黃石身旁經過。
黃石怔了怔,拎起行李跟上女孩。
「學長的做法讓我覺得不舒服。」緩緩地,黃石說出了自己的感受。杜曼看了他一眼,半晌,默默看向遠方。
那個姓段的學長家附近,一戶人家也沒有,如果像他說的,湖是墳場的話,那麼……他家就是住在墳場旁邊,真是詭異。
一路上黃石一直在自言自語,杜曼一句話沒有說。
前方一個轉彎之後,那座山就會消失在視線範圍了,那座不高的山下就是那座傳說中綺麗的湖。回頭最後看了眼那座山,黃石驚異地發現,山體不知何時,竟然被水霧籠罩了起來,遠遠看去,就像沒有山。
看到了同樣的情景,杜曼皺起了眉。
***
「哇靠!真是壯觀!來對了!」幾乎是一到湖邊,眾人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綠色的山,綠色的湖,山體映入湖心,水天一色。茂密的樹林遮住了陽光,而湖面天然的水氣濕潤了空氣,山花的味道經過水的潤澤變得幽然,誘惑地傳入每個人的鼻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
「整個人就和脫胎換骨一樣!真爽!」高明遠的話道出了每個人的心聲,像傻子一樣呆了半天,幾個人頓時撒歡一般地到處探密。
跑了半天終於回到原地,盯著湖面,陳漸東慢慢走了過去,在湖邊坐下。
水面非常地平靜,像一面鏡子,倒映著藍色的天空。
「看什麼呢?」溫厚的男聲忽然從背後傳來,陳漸東一個哆嗦猛地回過頭,才發現那人是楊志華。
「沒、沒看什麼,這水真清澈啊!」面對著楊志華,陳漸東心裡忽然一陣煩躁。
「真是個好地方。」說完這句,陳漸東重新將視線挪回湖面。
楊志華沉沉笑了,「是呵,真是個好地方,這裡……就是我死了以後要來的地方。」
「啊?!」
陳漸東驚訝地回過頭看向楊志華,卻見楊志華輕輕彎腰,慢慢湊到自己耳邊,悄聲說:「知道為什麼說這裡是墳場麼?因為這湖裡全是屍體……」
彷彿樂意看到陳漸東驚愕的表情,楊志華低聲笑了。
陳漸東低下頭直直看著湖面,手心全是冷汗,身後的人卻兀自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沉聲道:「不要看湖面喲,知道麼?我們這裡有個說法,水上、水下是兩個世界,你看湖面的時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讓他看到你就不好了……呵呵——」
楊志華笑著揚長而去,留下陳漸東一個人坐在湖邊,看著湖面,陳漸東這回是再也不肯向湖內看了。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真正的湖呢!」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將陳漸東拉回了現實世界。
陳漸東看到女孩脫了自己的鞋子,一副準備下水的樣子。
「等等,還是我先下去吧,我幫你先看看水的深淺。」楊志華及時阻止了她,轉身脫掉自己的外衣和褲子,「撲通」跳下了水。
「哇——不愧是學長,好帥好體貼……」看著安小北微紅的臉,高明遠在一旁捏著嗓子打趣道。
「花癡!」旁邊大頭張嘟囔了幾聲,隨即開始擺弄自己的器材。
「等等!學長不見了!」一直關注著楊志華動向的安小北,忽然叫住了另外幾個男生。順著女孩子的手望去,幾個男孩臉上也不禁變色。
平靜無波的湖面上,卻哪裡還有楊志華的影子。
「學長該不會……」
「你們楞著幹什麼?趕快下去救學長啊!糟糕!這水難道很深……」
「我不會游泳啊─—」
「我也是啊!我是旱鴨子!」
幾個年輕人頓時慌亂,不詢問不要緊,一問之下,六個人竟然只有陳漸東一個人會游泳!咬咬牙,陳漸東剛剛脫了上衣準備下去,不料剛要跳下去,就有水猛地飛到了慌亂中的六人臉上,抹掉臉上的水一看,湖中浮在水上對眾人呵呵笑的男人不是楊志華是誰?
「開個小玩笑而已,哈哈!就阿東想要救我啊,好感動啊!」楊志華哈哈大笑著,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是被騙了,紛紛趴到湖邊撩起水和楊志華打起水仗。
「學長,湖水很深麼?我們能下去玩麼?」看著學長玩水,安小北有些心癢。
楊志華卻違背她們期望地搖了搖頭。「不可以,這裡很深,我剛才潛下去看了,完全看不到底。你們這些女孩子水性不好吧,千萬別下來。」
「啊,真討厭─—」女孩子們拖著長長的音遺憾地嘟囔。
「喂,學長,裡面有魚沒有?鄉下人不都是自己到水裡抓魚麼?學長你給我們抓條魚啊!」大頭張不失時機地喊道。
「就知道吃!」
看著學弟、學妹吵成一團,楊志華笑了,反觀旁邊的陳漸東,看著遠處不知道想什麼。
「阿東你不是游泳很好麼?要下來麼?」
「……不了……」
「……也好,我在下面看看有沒有魚。」一個翻身,楊志華鑽入了湖裡。
「學長好厲害啊!能潛這麼久!」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安小北臉上微微紅潤。
「嗯,那傢伙高中的時候是游泳部的,好像也拿過什麼獎。」安小楠看著妹妹,半晌不屑地說。
「真厲害,對呢,姐姐和學長從高中就是一間學校升上來的,真好……」
「……孽緣。」
女孩子們說著自己的話,高明遠和大頭張聽著無趣,隨即拿出工具準備拍照。只有陳漸東一個人,一直抱著腿坐在湖邊。他的視線盯著水面,好像看著水面,又好像沒有看著。
「陳學長,看什麼呢?」安小北坐了過來,好奇地看向陳漸東一直看著的湖面。
明明看著湖面,卻不敢靠近的樣子,有些奇怪。
「這水真清澈,是吧?」說著,女孩探身向湖面。「好像可以看到底,卻又深不可測的感覺,為什麼說是墳墓呢?」
「搞不好是因為屍體埋在這裡面吧?」
大頭張忽然從後面插入一句,陰惻惻的語氣讓安小北不高興地回頭瞪了他一眼。
高明遠在一旁怪笑起來。
想起楊志華剛才的話,笑不出來的陳漸東選擇了沉默。
沒有在意陳漸東的沉默,安小北慢慢走到湖邊,蹲下身子,視線挪向湖面。湖面平靜無波,非常的……
忽然,安小北瞪大了眼睛!湖水清澈,上面的影子……上面的影子……
「怎麼了?湖裡有什麼?你一直盯著看……」走到妹妹身邊,安小楠不經意地問。
「湖面上……」指著湖面,安小北吞了口口水。
「湖面……有什麼不對麼?」安小楠不解地看向湖面。
女孩皺著眉,半晌慌張地退了過去,不敢再接近湖邊。
安小楠皺了皺眉頭,隨即走向湖邊,湖水清澈,上面有一個女人的影子,可是……
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就一瞬間,有一瞬間,自己的影像確實沒有出現在湖面上!
腿一抖,安小楠坐到了地上。
「怎麼了?」看到這邊不對勁,原本已經走遠的高明遠和大頭張也走了回來,畢竟是同社團的朋友。
「我……我……」一連說了幾個「我」字,安小楠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手指直直地指向湖面,安小楠說不出話來。
大頭張和高明遠一臉疑竇地互看一眼,末了也彎身看了看。
「怎麼了麼?」大頭張抓著頭回頭問,然而高明遠卻臉色大變!
「這湖有古怪!」
「嗯?怎麼了啊?我們剛才一起看的,怎麼你看出古怪……」
「影子!是影子!我們的影子一瞬間沒有出現!是稍後才出現的!」高明遠大聲地吼了出來,吼出了眾人的恐懼,一下子,大頭張也想了起來。
沒錯,怎麼沒有發現呢?倒影……是過了幾秒才出現的啊!一時間,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水上水下是兩個世界,你看湖面的時候,湖下的鬼魂也在看你,讓他看到你就不好了……」
楊志華剛才的話忽然浮現在陳漸東腦海,陳漸東立刻臉色蒼白。
影子原本沒有出現,遲了一些時候才忽然出現,就好像……好像被人看到了似地。
原本沒有看到,一轉眼珠,忽然看到了……被湖下的人看到……
「糟糕!楊學長他!」安小北忽然想起了已經在水下的楊志華,焦急地叫了出來。
這個詭異的湖,什麼都不知道的學長在裡面!
可是一時間,沒有一個人敢做些什麼……
正在這時,水面忽然掀起水花,楊志華的頭從上面浮了上來。
「沒有魚,這湖真是奇怪,沒有魚就算了,什麼東西都沒有,連基本的浮游生物都沒有,見鬼了……」楊志華說著,抹著臉上的水珠,看到自己的話音剛落,眾人難看得彷彿吞了一顆榴蓮的表情,楊志華有點搞不清情況。
「總之……學長你快點出來!」安小北慌張道。
「對!學長你快上來!」一語點醒眾人,岸上的大家開始一齊呼喚楊志華。
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不過楊志華還是決定先按照大家說的,上岸再說。慢悠悠地,楊志華從湖心向岸邊游去……忽然……
「啊?!」楊志華忽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學長你倒是游啊!快!」看著楊志華忽然停滯不前,眾人心裡莫名地覺得不安。
「我的腳……好像被什麼東西纏到了……糟糕,好像是水草……」水裡撲通著,楊志華原本還是一臉悠閒的表情到了後面變得焦躁。
「Shit!好像不太妙……你們誰來幫我一下,天!解不開!被纏住了!」終於開始求救,楊志華的聲音再也不似往常的平靜,他的動作開始焦躁,粗魯地掙扎著,可是越陷越深……
「可是……」
「Shit!你們這些傢伙倒是下來救我啊!」完全失了平時的水準,楊志華的吼聲開始變得淒厲!
楊志華不斷地掙扎,動作越發激烈,湖面上只看到他手激起的水花,漸漸地,掙扎的動作變小,最後只見他的手高高地浮出水面,漸漸消失不見……
「撲通」一聲,陳漸東跳下了水,奮力向楊志華的方向潛去。
岸上的眾人焦急地看著平靜的湖面,心裡越發焦急,直到湖水終於打破平靜,屬於男人的胳膊伸了出來,然後露出了陳漸東的頭。
陳漸東的臉上一臉慌張,「糟糕!找不到!我下去的時候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學長……怎麼辦?」
眾人一下亂了手腳,站在岸邊,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只聽安小楠大吼,「你們他媽的都別囉嗦了!趕緊找人!小北去找段學長!男的去找黃石!阿東你快點離開那裡,和我去找村民!」
女人的聲音像一棵稻草,眾人緊緊抓住女人這句話,慌亂地奔離這座湖。身後,陽光、白雲、湖水碧綠一片,平靜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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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林匆忙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拚命和村民理論的學生。「都說了我們的學長在裡面,你們為何不派人去救?!哪怕……哪怕打撈也好啊!」
原本一直笑咪咪的陳漸東,表情格外地狠戾!
安小北只是哭,只有安小楠在和村民們大吼大叫。
「你們是聾子麼?有人在湖裡啊!生死未卜啊!」說到後面,這位一向潑辣的女孩也帶了哭音。
「你們是哪裡人?我們這裡的山是不能爬的,會死是你們活該!這個湖也是不能下的,我們祖祖輩輩都沒有下去過,那水沾上就死,我們絕對不會下去的!你們也不能,你們觸犯了水神,早晚也會死的!」
村民卻只是翻來覆去說著,攔住了學生,不讓他們下水。
歎了口氣,段林走了過去,「對不起,那是我的學弟,我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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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志華最終還是沒有救上來。
「你們……還是去了啊……」透過裊裊的茶煙,段林淡淡地說著,將泡好的茶送到每個人手上。
眾人再度集合在了段林的房間,一樣的場景,一樣的茶葉,甚至是一樣的茶杯,不同的是少了一個人。
「抱歉,沒有聽學長的話。」喝了一口熱茶,重新恢復冷靜的陳漸東對段林說。
「……」看著沮喪而又不知怕著什麼的學弟和學妹們,段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於是只能大口喝了一口茶。
「學長,你說實話吧,這個地方到底怎麼回事?我們不聽你的勸告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是我們不對,可是沒有解釋清楚,你也有不妥善的地方。」站在一旁,黃石抱著肩膀說。
原本已經走到車站,可是被朋友的一通電話又叫了回來,沒有怨言,黃石只是皺著眉頭。
「是的,抱歉。可是……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旁邊的沐紫雖然在看書,不過段林知道他的耳朵是聽著的,可是,自己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
「你們應該注意到了,我並沒有和村民住在一起,我……我的外公是獨立住在山旁的,那座湖很早以前就是這裡村民的墳場,似乎是風水問題,鄉下人迷信這個。我的外公則是……這裡的看墳人。
「咳!抱歉,我不是不想說,而且大家多少會對這個有點忌諱。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了,那座湖好像出了事,村裡人的迷信又多了一條,就是絕對不靠近那湖,而且……這裡的習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開埋,也就是……」
說到這裡,段林頓了頓,看到黃石赫然蒼白的臉色之後,知道他確實看到了,於是便繼續說了下去:「也就是分屍。」
眾人頓時「啊」了一聲,聲音有恐懼,有驚訝,有不敢相信……
「村裡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樣的話,屍體晚上會……詐屍!」
看著那些臉上稚氣猶存的青年的臉,段林將快要喝完的茶杯放在手心,繼續開口:「當然,這或許只是迷信,不過你要知道鄉下的人都很迷信,他們的信仰就是祖祖輩輩流下來的這個,不會改變,所以……今天這件事也不會改變。」
「他們不會讓你們下水的,他們自己也不會。」
「這麼久了,楊志華他應該已經……總之,你們今天先休息一下,我們明天想想辦法。」
「你說要學長就那麼泡著?!」陳漸東激動地喊了出來!
靜靜地看了一眼對方,段林淡淡地開口:「也只能這樣了,不是麼?」段林轉身離去,關上門的同時,關上了學弟們責備的目光。
坐在屋內唯一的椅子上,看著椅子上自己小時候頑皮留下的刻痕,段林陷入了回憶……
其實不去那個湖,有著自己的私心。段林心裡非常怕那個湖。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像自己這樣,有一個地方,一個事物,放在心裡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碰觸。
段林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恐水症,非常嚴重,嚴重到連洗澡都無法完成。
那是小學時候的事情。住在村子的墳場旁邊,加上性格自小的沉默寡言,段林注定交往不到同齡的玩伴。那時候段林是喜歡那座湖的,每天坐到湖邊,玩著自己的遊戲,天黑的時候回家。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某一天,段林記得那是一個晚上,自己下午將東西忘在了湖邊,因為是非常喜歡的東西,所以即使天黑了、孩子心裡很害怕也要去取,然後那一天,他認識了自己人生裡第一個朋友。
那個孩子是從外面的世界遷過來的,是城裡人。那是個很笨拙的孩子,每天髒兮兮的,不經打理的頭髮長得蓋住了整張臉,八歲了卻還說不大好話,但是和段林卻成了好朋友。
大概大家都因為她的笨拙和骯髒不願和她在一起,是段林慢慢教她說話、告訴她要把臉洗乾淨……兩個人約好一起去上學,上學前要洗得乾乾淨淨,可是就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段林得到了噩耗。
那個孩子昨天死了,溺死,去湖裡洗澡溺死的……
成為朋友的事情是秘密,連外公也不知道,所以外公自然也不會知道自己恐水症的由來。
每個噩夢都要過去的,為了讓自己好起來,外公會強迫地將自己的頭往水裡按,那時候段林就會拚命地掙扎。
有一次外公成功了,將自己的頭按了下去,水盆裡的水很淺,可是段林卻好像看到了深深的水底。水底……有水草。纏住了自己,無法脫身。
聽說那孩子溺死的原因,也是被水草纏住沒有上來。是不是自己害死她的?如果不是自己要她「清洗乾淨」,她就不會下去那片湖,也就不會死去。
段林心裡一直這麼想。罪惡感,小小的孩子耐不住那種壓力,於是段林將它深深埋進了心裡。
強迫與水接觸,過了半年,段林的恐水症總算治好,不過游泳卻是再也沒有過的事情,從此那座湖就成了段林的禁地。
每次看到水的時候,段林都會想起溺水。
溺水是什麼樣子的感覺呢?
一定很難受。被水包裹住,看到頭頂上有光可是上不去的絕望,不能呼吸,水大量地灌入口裡、肺裡,直到完全陷入黑暗……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段林以為自己幾乎已經遺忘,今天楊志華的事情卻讓自己把它回憶起來。那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茫然,帶著化不開的憂傷……怔怔望著天花板,看了看表,段林暗暗下了個決定。
這才發現門口站著的,面無表情的人赫然是段林。
段林歎了口氣,反手握住了陳漸東手上的手電筒,「走吧,我陪你們去。」
段林接下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關掉了每個人手上的手電筒。
沒了手電筒的光明,周圍一下子變成原始的黑暗,安小楠不滿地叫了出來:「你關掉手電筒,我們怎麼走?」
段林卻只是頓了頓,「我帶你們上去,開手電筒的話說不定會被村民發現,如果被發現的話,別說我們要做的事完成不了,恐怕我們都會有麻煩。」一句話,原本還有異議的影協會員乖乖地收起了手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