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旭親自開車,送蘭音去見閻梵奇。
一路上,他們兩人都沒有交談,但是閻旭的視線經常在蘭音的臉上停留。
他可以輕易看出她強自掩飾的焦急與迫不及待,而這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一雙大掌幾乎要把方向盤捏碎。
他開始後悔答應帶她去見閻梵奇,開始希望這條路可以永無止境地延伸下去,這樣,他就不必將她送到別的男人面前。
但是當他轉了個彎,車子駛進一條小巷道,閻梵奇本人已經站在一幢種滿花草盆栽的小屋前等待他們。
「梵奇!」蘭音一見到日思夜想的未婚夫,等不及車子完全停住,立刻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朝他飛奔而去。
閻旭看見蘭音像只小粉蝶,投進梵奇的懷裡,他的心像是被數把尖刀同時戳刺,他別開視線,真希望他能在這一刻瞎了雙眼,這樣就不用看著蘭音投進別人的懷裡。
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車窗--是梵奇。
「旭,沒想到你真的帶她來了。」他的語氣揶揄。
所有人都不知道,幾乎與閻家脫離關係的閻旭,竟然與閻家的寶貝少爺閻梵奇處得最好,即使兩人甚少見面,卻是最瞭解彼此的人。正因為如此,對於閻旭將蘭音帶來見他的舉動,才會令他這麼訝異,因為他明白蘭音對閻旭而言有多麼重要。
「這是最後一次我讓你們見面。」閻旭咬牙警告。
梵奇挑眉,面對閻旭的在乎,他不由得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你平常都對蘭音擺出這副凶神惡煞的面孔嗎?難怪她一直惦念著我。」
該死!他已經夠煩躁了,這小子還故意刺激他!從沒有人敢這樣對他,只有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閻梵奇!
看見閻旭臉色變得更難看,梵奇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我和蘭音需要長談,這段時間裡就請你自便吧!」
梵奇正舉步要離開,閻旭又叫住他。「等等!」
梵奇回頭,挑起左眉,等待堂哥的吩咐。
閻旭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又看了不遠處的蘭音一眼,才道:「別傷害她。」
那一瞬間,梵奇的表情有些驚訝,但他隨即恢復過來。
「我知道。」他眼中湧入笑意,沒想到閻旭這麼在意蘭音。「她是個好女人,我也不希望傷害她。」
閻旭點點頭,「你們聊,一小時後我再來接她。」
「沒問題。」梵奇答應。
閻旭再對蘭音投去關切的一眼,重新發動朋馳轎車,將車子掉頭開走。
梵奇走向正在等待他的蘭音,「走吧,進屋去,我想妳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
蘭音點點頭,習慣性的要去牽他的手,但他卻沒看見她的動作,逕自將手插進口袋,一個人走在前面為她帶路。
看著梵奇的背影,一股落寞之情,突然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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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
梵奇帶她走進一間小洋房。,指著籐椅要她坐下。
蘭音睜大眼睛看著週遭環境,這裡顯然是個普通住家,裡面的傢俱和擺設,都說明了這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梵奇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這屋子實在太過「平民」,梵奇出現在這裡,簡直是格格不入,又令人匪夷所思。
現在蘭音總算有些明白,為什麼閻家的人四處都找不到他,因為他不住大飯店,不住度假別墅,就躲在這尋常百姓家。
突然,從廚房裡走出來一個甜美的女孩,她給蘭音遞上一杯果汁,給了梵奇一杯烏龍茶,然後安安靜靜地退出去。
當這女孩出現時,梵奇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她,女孩意識到他正看著她,臉兒紅了紅,瞪了他一眼,又溜回廚房裡。
蘭音看著他以愉悅的心情品嚐烏龍茶,她突然開口說道:「我記得……你從不喝茶的。」
從小在美國長大的梵奇,從來就只喝咖啡。
梵奇聽了她的話,揚起唇笑了笑。
「人是會變的,蘭音。」
這句話使蘭音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幾乎不敢開口問他,這句話是有心還是無意?
梵奇看見她拿著玻璃杯的手正輕輕顫抖,他伸手過去,幫她把杯子放到桌上。
「蘭音,我知道妳是為了什麼事而來,今天我就在妳面前,妳想問我什麼,就儘管問吧,讓我們開誠佈公,把所有的事情都談清楚。」
蘭音無助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應該是他未婚夫的男人,對她而言卻是這樣的陌生。
「梵奇,你……為什麼要逃婚?」
梵奇深深的看著蘭音,他臉上瀟灑自若的微笑消失了。
「傷害了妳,我很抱歉。」他從不對任何人道歉,但是今天,他破例了,因為他看得出來,蘭音為了他的逃婚,受到多大的傷害。
「不,我不要你的抱歉,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淚霧朦朧了她的黑瞳,她的眼睛像是瞬間晦暗的台北天空。「我是這樣的期待著嫁給你,你為什麼要拋下我?」
梵奇看著傷心欲絕的蘭音,先是一陣沉默,思索著該怎麼告訴她,然後他罔顧閻旭的交代,選擇了最殘酷的方式告訴她真相。
「我逃婚是因為……我並不愛妳。」
他不愛她?
蘭音被他的話所震懾,好半晌,她只能張大空茫的眼睛看著他。
梵奇繼續說下去:「妳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那是一場相親宴,我是被逼著去和妳見面的,因為我的父母親就喜歡妳這樣的女孩--安靜、不吵不鬧,沒有太多意見,完全的服從,他們認為妳是最適合我的人選,打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
蘭音的胸口劇烈的起伏,天!她覺得好傷心、好痛苦!
她的聲音哽咽,「那……你又為什麼要對我好?」
他對她彬彬有禮,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讓她以為她終於遇見了今生值得托付的對象,誰知道他根本是無心!
梵奇站了起來,面窗而立。他看著遠方,眼神冷漠。
「我對妳好,是因為妳是個好女孩,從妳的眼中,我可以感覺到妳的善良,所以我不忍心傷害妳。」
聽到這些話,蘭音奔到他身邊撾打他,「你好過分……你怎麼能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如果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為什麼不早點對我說明?為什麼要我傻傻的付出,最後落得被拋棄的下場?」
「蘭音!」梵奇想到她有氣喘,扶著她坐下,他的眼中有著深深的愧疚。「妳不要那麼激動,當心氣喘又發作--」
「我不要你的同情!」她揮開他的手,任由眼淚成串成串地滴落,以手撫住心口,「如果你對我根本沒有感情,請你不要再對我好!那只會讓我更痛苦!」
梵奇看她這麼傷心,十分自責。
其實他真的不想傷害蘭音,但是為了她的幸福,他必須讓她明白,必須讓她徹底死心!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直到她的啜泣聲逐漸減緩,才又開口:
「原本,我是沒打算逃婚的。雖然我對妳並沒有男女之情,但是我非常喜歡妳,妳是第一個不貪圖我家財勢,而且宜室宜家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在婚禮前一個月遇見了『她』,我不會決定逃婚,其實我真的想過要和妳攜手一輩子。」
蘭音的心頭發酸,語氣顫抖地問:「『她』是誰?」
她想要知道他愛上了什麼樣的女人。
談起心愛的女人,向來狂放灑脫的閻梵奇唇邊,浮現一絲寵愛的笑意,而那笑意卻令蘭音的心跌入谷底。
「其實妳已經見過她了。」他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就是剛剛幫妳送果汁的那個女孩。」
雖然只匆匆打了個照面,但蘭音對那女孩印象深刻--她有張好甜的臉蛋,好討人喜歡的模樣……梵奇就是為了她,甘願住到這樣偏僻的地方來。
她摀住小臉,忍住啜泣,「我明白了。」
她的戀情……結束了。
梵奇的心裡已經有了真心喜愛的女孩,她連半分勝算也沒有了。
梵奇看著蘭音,心中不忍,「蘭音,妳是個很好的女孩,真的。有一個人,他比我更加愛妳,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能走得如此瀟灑的原因,因為我相信他能代替我,給予妳妳想要的幸福。」
蘭音卻笑了,她笑得心碎而感傷,「你不需要安慰我,我不是不講理的女人,你不用擔心我會破壞你們的幸福。」
說著,她起身往門口奔去,不料卻撞上剛進門的閻旭。
「蘭音?」一看見她在哭,閻旭的心就痛了。
他拉住她,想要擦去她的眼淚,她卻用力地掙脫他。
她傷心地大喊:「不要管我!」
丟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閻旭立刻扭頭瞪住堂弟,語氣森冷:「梵奇,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我不是要你別讓她傷心?為什麼不照我的話做?」
面對閻旭殺人般的目光,梵奇居然咧嘴而笑,「我不這樣做,你怎麼有機會展現你的溫柔體貼?怎麼能擄獲蘭音的心?我這是在替你設想啊,旭!」
閻旭對堂弟的「用心良苦」,一點也不感激。
「這筆帳暫且記下,以後清算!」他不再理會閻梵奇,轉身去追蘭音。
看著閻旭遠去的背影,梵奇沒好氣地道:「真是好心被雷親,我可是為你好耶!」
不過看在閻旭第一次為一個女人而瘋狂,他決定很大方的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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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旭以為蘭音會哭,但是她沒有。
自從那天她見過梵奇之後,她只在當時掉過眼淚,之後他帶她回家,她卻一滴淚也不再流,她甚至沒有提過要搬離他家的事,只是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閻旭是應該高興的,他不希望她走,他愛戀了她那麼長久的時間,他私心的希望能留住她,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可以,可是當她真的留下了,他卻又害怕--這樣沒有生命力的裴蘭音,教他膽顫心驚。
他害怕她的平靜是因為哀莫大於心死,他擔心他只要稍微不注意,她就會尋短見,所以他不敢離開她。
她的模樣太教人擔心,閻旭命令所有的僕人,當他不在家時,要隨時注意蘭音的動向,不能讓她落單,怕她會做出傻事,但是他還是不放心,乾脆把工作搬回家中,會議則透過視訊開會,他不要冒任何一丁點失去她的危險。
蘭音終日沉默,她有時就坐在床上,愣愣的看著窗外,她吃得很少--若不是閻旭的堅持,她很可能會不吃不喝,直到把自己餓死。
「蘭音,我該拿妳怎麼辦?。」閻旭是個商場上的悍將,但是面對心愛女人封閉了自己,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不惜重金,買了女人最喜歡的鑽石項鏈想讓她展眉,但她無動於衷。
找心理醫師?
他找了,可是面對著心理醫生的循循善誘,蘭音沒有半點反應。
他幾乎束手無策,為了蘭音,他甚至打電話給梵奇,詢問蘭音喜歡吃什麼,以及她的興趣與喜好。
閻梵奇雖然覺得訝異,但還是告訴閻旭:「她幾乎不挑食啊,我記得她什麼都吃,至於她的興趣……應該是看書吧?但我不知道她喜歡看什麼書。」
這樣的回答,閻旭覺得根本是廢話。
閻旭額上青筋跳動,對著話筒低咆:「你再想清楚一點,你和她交往了近兩年,沒有道理不知道她喜歡什麼!」
這麼凶?!
梵奇在電話那頭想了老半天。
說實在的,他一向自由慣了,從來就是蘭音配合他,他吃什麼,她就吃什麼。
他喜歡打高爾夫,她就陪他去打高爾夫;他喜歡騎馬,她就學著騎馬,他還真不知道蘭音喜歡什麼。
可是他要是照實講,閻旭這只酷斯拉鐵定會噴火!
梵奇的沉默讓閻旭越來越不耐煩。「該死的,你到底要想多久?」
閻旭的怒氣會讓一票大男人打冷顫,但是這招對梵奇是一點用也沒有的。
「別吵,我正在想!」過了片刻,他彈了下手指,「啊!我想到了!有一次我們去山上玩,那裡有片野薑花田,我看見旁邊的小店在賣炸野薑花瓣,我就買了一包給蘭音,那花瓣裹了糖,炸得甜甜脆脆,她好像蠻喜歡吃的。」
炸野薑花瓣?那是什麼鬼東西?晶華或福華的大廚不知道會不會做?
閻旭連句謝謝也不說,掛了電話,立刻打電話給他的萬能秘書。
「唐秘書,妳立刻去幫我找會炸野薑花瓣的人,不管要花多少錢,馬上給我聘一個來,越快越好。」
沒想到唐秘書還真是萬能,她不疾不徐地道:「總裁,這不用找,因為家母正好會炸野薑花瓣,我們老家附近有一片野薑花田。」
閻旭聽了,緊蹙的眉立即鬆開,「好,太好了!妳拜託她幫我炸些野薑花瓣來。」
「好的,請問要炸多少?」唐秘書一板一眼,有條不紊地在電話那頭拿起筆記本,準備記錄下來。
「呃……」這可難倒閻旭了,他想了想,很快地作了決定,「先炸個十包來吧!」
梵奇既然說蘭音喜歡吃炸野薑花瓣,那乾脆要人多準備一些。
「十包嗎?好的。」
辦事效率超高的唐秘書,下午立刻就派快遞送了一大箱炸野薑花來,箱子裡共有十包,每包足足有一個鼓起的枕頭套那麼多,絕對夠蘭音吃上幾個月。
閻旭用水晶盤盛了一些送到蘭音面前。
蘭音怔怔的看著那盤炸野薑花瓣,好久好久都不動一下。
「怎麼了?」向來沉穩的閻旭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心急地道:「這是炸野薑花瓣,是妳最喜歡吃的東西,來,吃一點。」他拿了一片到她唇邊。
要是她連最喜歡的東西都不吃,那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蘭音望了望閻旭,慢慢地伸手接過那片炸野薑花瓣,放到唇邊咬了一口。
「喀嗤」一聲,脆脆的口感,香甜的氣味,的確是她記憶中的味道。
不知怎地,她以為已經流乾的眼淚,再度盈滿眼眶,當她眼兒一眨,成串的淚水再度滾落頰邊。
「蘭音!」閻旭將水晶盤放到一邊,捧住她淚流不止的小臉,關切又焦急地審視著她的容顏,「怎麼了?不好吃嗎?」
她搖頭,不停的搖頭,在心裡喊著--
不是的,我哭泣不是因為炸野薑花瓣,而是因為你啊!閻旭,你怎麼能為我做這麼多?我不值得你對我那麼好,不值得的!
閻旭見她只是搖頭卻不說話,心急如焚,卻又不知道她為何哭泣。
「蘭音,告訴我妳為什麼哭?」
蘭音透過淚霧,看著眼前這個為她憂慮的男人。
她從來沒有好好的正視過他的存在,過去,她滿心等待著閻梵奇的回頭,和她共組甜蜜的小家庭,但閻旭卻賣掉了她的房子,重重地打擊了她。
她把閻旭當成是毀壞她夢想的劊子手,卻沒有想到,在梵奇愛上別的女子後,閻旭竟是唯一一個對她伸出援手,成為她避風港的男人!
她忽然想起梵奇對她說過的話--「有一個人,他比我更加愛妳,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能走得如此瀟灑的原因,因為我相信他能代替我,給予妳妳想要的幸福。」
那個人,會是閻旭嗎?
蘭音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地撫上他那教人心悸的英俊臉龐。
「蘭音?」那一瞬間,閻旭的聲音有絲顫抖。
蘭音從來沒有主動碰過他,以往她看著他時,她的眼眸裡只有深深的痛惡,而今天,她竟主動觸碰他!
這讓他的心充滿狂喜,並為她劇烈地跳動著!
蘭音輕啟朱唇,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問他:「閻旭,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過去和梵奇在一起,他從來不曾注意過她的喜好與需求,她總是像個無聲的影子,盲目的跟從梵奇,只要是他喜歡的,她就喜歡。
可是閻旭不同,他會因為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早餐,所以要傭人同時準備中式、西式與日式,而今,他又不知從何處得知她喜歡吃炸野薑花瓣,命人特地為她準備……
他們認識的時間是這麼的短暫,是什麼原因讓他為她付出這麼多?
閻旭伸手覆住她的柔荑,一雙黝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她。
「這很難懂嗎,蘭音?」他把她的手拉到唇邊輕吻,而他的雙眼一刻也未曾離開她。「當然是因為愛妳,除了這個以外,再也沒別的了。」
他的答案震懾了她。
真的?他真的那麼愛她?
「蘭音,蘭音……」他低聲念著她的名字,一再重複,彷彿那是他唯一記得的言語。
在他魔魅般的語調中,她迷失了。
閻旭像是怕驚嚇到她,緩緩地俯近,輕輕地在她唇上落下極盡憐愛的一吻。
「當我的女人吧,蘭音。」他想要她,想要得近乎疼痛。
蘭音看著他,第一次感到不再恐懼。
仰望他俊魅的容顏,她輕輕歎息,主動偎進他的懷裡。
「如果……你真的要我這樣一無所有的女人,就把我的一切都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