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吵完架的蕊兒,情緒尚未平復,便氣呼呼地奔出騎樓,舉手攔下一輛計程車,上車後,紀蕊兒掏出一本筆記本,那是昨日在網咖抄下來的應徵地點。
「司機先生,請你送我到這個地方,謝謝。」
「這地址在郊區喔!有段距離。」司機看完,就把筆記本還給她,並順手按下跳表機。
「喔?要花很多車錢嗎?」蕊兒通常是一個銅板打二十四個結的,什麼線都要先算過,半點都不浪費辛苦賺來的血汗錢。
「至少也要五百塊!」司機伸出五根粗指頭,油門一踩,車子往前滑動。
「哇!這麼貴唷!」蕊兒不忍荷包大失血,忙喊停車,「停!我要改搭公車。」
司機臉上出現三線黑線,心不甘情不願的把車子停在路口,卻見蕊兒開了車門就想下,司機忙喊住她。
「小姐,請付車錢,七十五塊。」
「我才剛上車耶!這裡距離我剛才上車的地方,還不到三公尺,你就收我七十五塊,太黑了吧!」
「小姐,我已經按表了。」
「可是不到三公尺耶!」
「一樣要收基本費。」
蕊兒癟了小嘴,想哭,又覺得沒必要哭,掏出零錢包,她找出一個十元鋼板,塞進司機的掌心裡,「十塊錢給你啦!就這樣算了吧!」
話落,她下車,準備走人。
「十塊錢?!」司機瞪著掌心的十元銅板,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司機忙開車門,氣呼呼的下車,衝上前去揪住她的藕臂。
「你說算了就能算了嗎?當我乞丐喔?十塊錢?塞牙縫都不夠!」
「我肯給你十塊錢,你就要偷笑了,我應該半毛錢都不用給的!」蕊兒有些害怕,卻掙脫不掉司機的箝制,而且她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你——」司機揪緊她的皓腕,半步不讓,掄起拳頭,一副要揍人的模樣。
「哇!」蕊兒瑟縮起秀肩,一臉恐懼。
此時,司機的手腕倏地被一隻大手扣住了。
「放開她!」威嚴的命令口吻,刺入司機的耳裡。
司機受驚似的立刻乖乖鬆手,接著,蕊兒嬌小的身子便被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給撈了去。
「啊!」蕊兒重心不隱的趺進男人結實的懷抱裡。
她抬起一張無助的小臉,迎視神情冷峻的英俊男人,一顆心頓時像擂鼓一樣激烈的跳動著。
是他,昨晚的郜先生。
她驚喜的露齒一笑。
真是好巧!
不、不對——
旋即,她哭喪著小臉。
好死不死又在7-ELeven前面這條馬路上巧遇郜先生,他該不會是來找她吃紅豆冰的吧?!
人家她不想破費啦,嗚嗚……
「你敢打她?!」郜閎一雙燃燒著怒焰的黑眸,彷彿欲將人燒成灰燼。
司機被男人的氣勢震愕了一下,臉色蒼白如槁灰,渾身瑟瑟發抖,「她……她沒付……沒付車資……」
「不到三公尺距離耶!你怎麼好意思收錢啊?!而且一收就收七十五塊,搶錢喔!」躲在郜先生懷裡,蕊兒仗著有人撐腰,膽子大了起來,據理力爭。
郜閎瞇起一雙魔魅的黑眸,默默地瞅著懷裡的蕊兒。
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感,瞬間淹沒了蕊兒的心,但她仍倔強的伸出顫抖的食指,指著腳前大約三步距離的地方,結結巴巴的道:
「本、本來就是嘛!你你你你你……瞧我是由那邊上車,這邊下車的,他居然要拿我七十五塊耶!我當然只給十塊錢羅!」
見郜先生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以為他不挺她了,蕊兒心裡可急了。
郜閎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因為她瑟瑟顫抖的嬌軀,竟具某種魔力的撼動了他的心,驚疑著心頭對她那種佔有與保護欲,這般前所未有的異樣感,唯有她能給他。
不過,現在他要幫她處理掉眼下的事情,因而,當他的目光回到司機身上,立即恢復那冷得足以將人凍僵成屍的寒冽。
「吳道。」郜閎疾言厲色的喚著隨側的保鑣。
「總裁,有何吩咐?」吳道低頭接令。
「給這位先生一百塊。」郜閎的作法是幫紀蕊兒息事寧人。
「是的,總裁。」吳道不敢怠慢,連忙掏出一百塊,遞給計程車司機。
計程車司機拿到錢後,便慌張上車,油門一踩,逃得不見蹤影。
「你怎麼可以給他錢啊?」蕊兒覺得郜先生太大方了,那一百塊錢花得好冤枉,雖然不是她的錢,但她還是覺得心疼。
「沒關係,一百塊而已。」郜閎笑道。
他淺淺的笑容,神奇的一下子就消弭掉蕊兒內心所有的恐慌,她倏地覺得自己好像己經愛上他了。
思及此,她眼底盛滿迷惘,一股熱騰騰的血液緩緩往上竄流,淌入她心扉裡,溫暖了她整個心房。
「對了,你要去哪?來,上車,我送你過去。」已經見到紀小姐了,郜閎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馬路上。
「真的嗎?我要去很多地方耶!你都可以送我去嗎?」蕊兒眼兒一亮,心想真是賺到了。
「小事一樁。」郜閎回頭命吳道把後車門打開。
讓蕊兒先上車,郜閎才上車。
「咦?你怎會在我家樓下啊?你該不會是來……」
敲詐紅豆冰的吧?
蕊兒二度被他所救,雖心存感激,但,想到要破費,就覺不捨,若直接開口問明白,更覺得失禮。
「我是要去談一筆Gase,剛好——嗯,剛好經過。」郜閎隨便找個藉口解釋自己愈來愈莫名其妙的行徑。
唉,郜閎不懂自己何時變得這麼……該怎麼說才好?害羞?
其實,到飯店用完中餐後,原本是打算回公司休息的,但,他忘不了紀蕊兒,因而刻意要司機繞道經過她家樓下,沒想到這麼巧的遇上紀蕊兒。
見她在路旁與計程車司機拉拉扯扯,他想都沒想就立刻開門下車。
郜閎的舉止差點嚇壞司機小劉,小劉急忙把車子停住,吳道才跟著衝下車。
「喔!原來如此……呼!好裡佳在。」她還以為他是來被請吃紅豆冰的呢!幸好只是路過啊!
不過,得知他不是來找她的,卻也有些許失望——天!太矛盾了!
「你說什麼?」郜閎沒弄懂她後面那句話。
「沒事、沒事!」蕊兒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兒,猛搖雙手。
郜閎沒追問下去,反而對她今日的行程起了興趣,「那麼,可以告訴我,你將去的地方嗎?」
「喔!」喀啦!蕊兒打開皮包,掏出一本小冊子,攤開遞到他面前,「我要去這麼多地方,不知會不會太麻煩你羅?」
郜閎左手摸著下顎,右手接過她手中的小冊子,「是有點麻煩,因為幾乎是要走遍整個大台北地區。」
他該不會後悔,不想帶她去找工作了吧?蕊兒有些急了,因為這表示她今天要花很多的車資,不禁下重話激他。
「如果你是男人的話,就不要出爾反爾。」
「我有說不送你去了嗎?」
郜閎不記得自己有說過不送她去的話,她怎會這麼緊張?不過,她肯定不知道,為了配合她今日的行程,他得重新規劃下午所有的行程,否則完全無法配合。
沒有嗎?喔,那可能是她太害怕破財,又擔心他反悔。
「好像沒有。」蕊兒尷尬的衝著他傻笑,纖纖手指無意識的開始絞著裙擺。
「那麼就該信任我。」郜閎露齒一笑,「不過我有要求,幫過你忙後,我想讓你請吃一客紅豆冰,而這碗冰是算這一回的,至於你小妹那一份,自然是不包括在內,我會另外找時間,過來讓你們補請。」
哇勒!這個男人擺明敲詐嘛!
哼,倘若不是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誰鳥他呀!
蕊兒愈想愈生氣。
不過,話說回來,兩碗紅豆冰的錢,比起計程車費便宜多了,若不多加利用他,豈不是個大傻蛋了?
蕊兒假裝大方的擺擺小手,對著他聳了聳肩,勉強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哈!小意思,請客就請客,沒什麼!」
痛死了,嗚嗚——蕊兒心裡一陣哀號。
郜閎把小冊子遞給小劉,要小劉按照冊子上的地址一一前去,回過頭,他開始觀察她臉上每一個逗趣的表情。
真的沒什麼嗎?那為什麼她的眼神含著很深的怨氣,還一副恨不得捏死他的模樣?
「你滿大方的嘛!太難得了,現今很少人懂得『知恩圖報』了。」
「噗!」蕊兒完全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直覺這男人就是厚臉皮,擺明就是要人對他的「恩情」念念不忘。
「哈!還好、還好。」蕊兒鵝蛋臉上綻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要不是念在她有求於他,她早就一拳把這個厚臉皮男給揍下去了!
「那麼,我可以要求多吃一碗紅豆冰嗎?我真的好喜歡吃紅豆冰。」郜閎見她表情愈來愈生動,模樣愈看愈可愛,忍不住繼續逗弄她。
「什麼?!你——你不要太過分喔!我請你吃兩碗紅豆冰已經很夠了,你不要得寸進尺喔!」蕊兒終於忍無可忍了,對他開炮。
她好想焰死他!這個人真是狡詐,實在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喔,他總算明白了,原來她一點都不想請客。
「我好心幫你,如今只不過多要一碗紅豆冰,你就板起臉孔啦?不要忘了,昨天晚上若不是我,恐怕你現在還在7-Eleven的樓下遊蕩,又豈有機會讓我再幫你第二次忙?」
「是你自己要幫我的耶!又不是我求你的,不要顛倒事實好嗎?反正、反正你少囉嗦啦!」蕊兒為了省下三十五塊,決計爭到底了,「兩碗就是兩碗,你再敲詐下去,我就——」
「就怎樣?」郜閎的俊顏冷不防逼近她。
「我就要抓狂了啦!」瞪著他俊顏,她心兒怦怦怦怦亂跳一通。
「喔?」他魔魅的眸子閃著既危險又誘人的光芒,「我打出娘胎還沒見過女人抓狂的樣子,你可以表現出來沒關係,我趁機見識。」
「你——」真的夠白目的!
所謂士可忍,孰不可忍,為了三十五塊,她要跟他把命拚!
「郜先生,請你不要太囂張。我告訴你,兩碗紅豆冰是我的極限,再多就沒有了。如果你硬要敲詐,就休怪我反敲詐回去!」
「喔?」憑她的智商,也懂得耍心機?喔,太精采,他得好好欣賞一下她究竟要如何反敲詐。
「所以,你說——你到底是要吃兩碗紅豆冰,還是三碗?」蕊兒用威脅的手段,逼迫他要把「三碗」給吞回去。
郜閎性感薄唇微掀,「三、碗。」
「你——我最後一次問你,而且,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你要吃兩碗還是三碗?」她一臉威脅的表情。
郜閱不畏強勢且語氣清晰、心意確切的道:「三、碗。」
「好!既然你這麼貪吃,就休怪我狠心!」她硬裝冷酷。
為省一碗紅豆冰的錢,蕊兒不惜使出最後絕招,主要是逼他把話給吞回去。
「要我請你吃三碗紅豆冰也行,那你就聘用我當你家的女傭,一個月二十萬塊,且包吃包住還附加我家小妹,買大送小、買一送二!你自己仔細算算,是聘用我比較划算,還是少吃一碗紅豆冰?」
郜閎劍盾微蹙,緘默沉思。
「呵呵,怕了吧?怕了就改口說兩碗呀!」她得意洋洋的叫囂。
兩相比較之下,當然是少吃一碗紅豆冰比較划算。蕊兒就不信他嘴饞到算不出來。
「算不出來也沒關係啦!哈,我的電子計算機可以免費借你一用——咦?」
才剛掏出電子計算機,郜閎的性感薄唇,已經逸出一串教她單純腦袋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不,我仍堅持要吃你三碗紅豆冰。」
「你——」她瞠目結舌。
「因為,我決定一個月付二十萬高薪,聘用你當我的私人女傭。」
「什麼?!」
她沒聽錯吧?
她需要去耳鼻喉科掛號檢查耳朵嗎?
抑或是這個男人的腦袋,根本就是「爬帶」兼「秀逗」了?
他居然為了吃到三碗紅豆冰,以二十萬月薪聘請她?!
搞不好他的名貴車子是租來唬人的,他根本口袋空空,是以想吃紅豆冰卻沒錢吃,就先敲詐她三碗紅豆冰後,再騙她去他家裡做白工——
唔!有理!這年頭詐騙集團何其多,搞不好他就是其中的一個。
嗯!沒錯,其中必定有詐!
「你答應得這麼爽快,一定有問題,搞不好你根本沒錢吃三碗紅豆冰,所以你——」
倏地,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和一本支票,亮在她眼前。
「多嗎?」
「哇哇哇!多、好多喔!」哇塞!他有好多、好多錢喔!那……奇怪了,他為什麼要做賠本生意呢?
哎唷!管他去死咧!他這麼豬頭,分明就是豬八戒來投胎的,居然笨到要給她二十萬月薪——
哇哈哈哈哈!財神爺降臨了,這下子卯死了!
根本用不著考慮和質疑,直接答應就是了。
而且,人家還肯收留她小妹呢!那她還等什麼?
「嘿嘿,郜先生,那就這麼說定羅?」
嘿嘿,蕊兒一想到一個月有二十萬塊月薪,就眉開眼笑,樂得嘴巴都合不攏。
「一言為定。」郜閎笑眼瞇瞇的道。
「太好了!我什麼時候可以上工啊?」
「隨時都可以。」
「真的嗎?那……今天好不好?」
「好啊!」
「哇!那請你現在就送我回家去打點行李好不好?」
「沒問題。」郜閎很快下令,「老王,把車掉頭回去。」
「是的,少爺。」老王在前一個紅綠燈,立刻把車子回轉。
蕊兒見狀興奮的大叫:「哇!這樣我就可以省下——」
「車資?」郜閎發覺自己漸漸瞭解她了。
「賓果!你好聰明喔!」太好了,她今晚鐵定可以一夜無夢到天亮。
「嘿嘿,歹謝啦!大概傍晚五點左右,也就是小妹放學後,你能不能幫我叫一輛貨車,來我家搬運行李呀?我不佔你便宜,我會付你錢的,真的!」
他很想告訴她,不是他聰明,而是她太容易瞭解了,郜閎搖頭輕歎。
像她這麼省吃儉用,必定有很多東西是她捨不得丟棄的,日積月累,雜物就愈堆愈多,是以,到時要搬的東西一定很多,搞不好是一拖拉庫的垃圾。
「沒問題。不過,怎麼不用送你去小冊上的地址了嗎?」
「工作已經有著落了,干去嘛呢?現在你是我大老闆耶!以後我們姊妹倆的行衣住食全靠你啦!
親愛的大老闆!你對我的恩情比山還高、比海還深,簡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蕊兒快樂的笑著,並開始獻媚。
「呵……」聘用她,郜閎像得到一塊寶似的,快樂非常。
凝望著她嘮叨不休的紅潤小嘴,他忽然興起一股親吻它的衝動。
他匆匆別開頭,唇邊逸出輕歎。
這女孩,除了對數字較為敏感之外,為人迷糊、脫線,而且又笨又呆,但,他非但沒有一絲嫌惡感,反而對她漸生好感,實在很莫名其妙。
「大老闆,我家到了。」蕊兒待車停靠在路邊,才逕自推開車門,躍下車,「我先回家去收拾行李羅!晚上見。」
「慢!」郜閎有些顧慮,出聲喊住她,「我那兒什麼都不缺,你們只要準備幾套自己喜歡的衣服,其他全讓搬運工人載去扔掉,知道嗎?」
「這……」蕊兒怎捨得呢?
「記住我的話,嗯?」郜閎可不希望她搬來一堆垃圾。
「呃……」蕊兒沒說不,但也沒答應他,似乎正在考慮他的話。
經過半晌……
「大老闆,再見啦!」扔下道別之語,蕊兒的嬌小身子忽然三百六十度轉向,匆匆跑掉了。
「蕊兒——」郜閎連阻止都來不及。
要命,她若搬來一卡車行李,怎麼得了?但現下人跑了,又能奈何?
傷腦筋!
郜閎感到頭疼,不禁用指腹揉著太陽穴。
他明知僱用這種連在自家附近都可以迷路的脫線女孩,可能會產生許多意想不到的「後遺症」,偏偏他就是無畏一切的想要得到她,至於原因,恐怕連他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知道,自己有一股渴望照顧她、呵護她,甚至得到她的強烈慾望,在他心頭隱隱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