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輕輕吹啊吹,流動穿梭在如銀鈴般醉人的女性嗓音間。
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
村裡的大人們樂見孩子們安靜坐下,不再玩得全村雞飛狗跳,幾乎掀起全村的屋頂。
他們將孩子丟給芷凌,開開心心做自己的事,圖個清靜。
「……陳生考中狀元後,衣錦還鄉,不僅報答親恩,更回饋鄉里,蔚為佳話美談。」為了讓孩子們對讀書產生興趣,她刻意挑了書生寒窗苦讀,最後功成名就的故事吸引他們。
腳扭傷之前,她就想過,不能放任孩子們繼續這樣下去,不管他們將來想做什麼,至少要教會他們為人處事的基本道理,不讓他們行差踏錯,遺憾終生。
一打定主意,她也不想詢問翟虎子的意思,反正那個魯男子視打劫為最值得驕傲的事,她懶得與他扯太多,直接教導孩子們做人處事的道理,讓孩子們潛移默化,相信他們會有所改變。
所以今天她便先帶著彩虹坐到樹下,開始對她講有趣的故事,其他孩子好奇想知道她們在說什麼,為何彩虹會笑得那樣開心,便一個個圍上來,坐定聽得入神後,就再也不想離開了。
「哇!」孩子們聽完陳生的故事,發出讚歎聲,一張張小臉寫滿興奮。
「你們有沒有什麼問題?」芷凌熱切地看著孩子們,期待他們會有人提出想要讀書的想法。
「我有問題。」活潑機靈的大毛馬上提出。
「你說。」是要問她誰可以教導他們讀書識字嗎?她可以的,馬上就開始,沒有任何問題。
大毛嘴饞地舔了舔嘴角。「『烤撞圓』吃起來味道如何?比湯圓好吃嗎?」
「什麼?」芷凌結實傻住。
「湯圓甜甜的很好吃。」
「可是撞圓用烤的,說不定味道和烤雞一樣美味。」
「啊,我好想吃吃看,不曉得我娘會不會做『烤撞圓』?」
孩子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迫不及待想要嘗嘗那既能孝順父母,又能回饋鄉里,無比厲害的「烤撞圓」。
「等一下,考狀元不是吃的,和湯圓完全不一樣。」她急忙解釋,不想讓孩子們繼續誤會。
「啊?不一樣?是不能吃嗎?」好失望哪!
「對,考狀元指的是上京赴考,最後金榜題名,皇上指派當官,這是很了不起的。」怕他們不曉得,她特意強調狀元郎並非人人都當得了。
「原來是當官啊,一點都不有趣,嘖!」大毛覺得無趣的揮了揮手,不再覺得每天只會讀書等著當官的陳生了不起。
「就是嘛!而且狀元再了不起,也沒有虎子哥了不起。」其他孩子同樣不以為然,在他們心裡,虎子哥可比皇帝老爺還要威風、還要令他們崇敬。
「芷凌姊姊,你改明兒個換說個土匪搶到一堆金銀財寶的故事給我們聽好了。」大毛提出要求。
對軟弱的書生,男孩們實在是沒啥興趣,像前幾天被虎子哥他們打劫到一半的軟弱書生就很好笑,虎子哥他們急著去就摔下山谷的芷凌姊姊,不搶書生了,結果書生竟被黑子嚇得乖乖交出荷包,這不是孬是啥?
芷凌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沒想到她說了半天,孩子們最感興趣的會是土匪的故事,一時間無話可說。
「好了,大夥兒再去玩吧!」
孩子們在大毛一聲令下,快快樂樂地和他去爬樹玩耍,不再理會芷凌。
沒跟著跑掉的彩虹拉了拉芷凌的手。「姊姊,故事很好聽。」
回過神來的芷凌,面對彩虹的同情,報以一笑,彎下腰來。「謝謝你,彩虹,我再說個故事給你聽好嗎?」
「好。」彩虹用力點頭,極喜歡膩在她身邊。
剩下兩個比較文靜的小女娃,渴望地問:「我們也可以聽嗎?」
「當然可以。」芷凌微微一笑,心想,這回來講個才子佳人的故事好了。
正當她準備開講時,春桃走了過來。「冉姑娘,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好,你說。」芷凌期待著,暗忖春桃是否對她說的故事有興趣。
其實她也一直在找機會要與村裡的女人們聊聊,不是她自誇,見過她繡品的人都豎起大拇指稱讚不已,或許她可以教她們刺繡,讓她們將完成的繡品拿出去外頭賣,多少可以補貼家用。
春桃用下巴指向一旁。「不是在這裡,我要和你單獨說。」
「我知道了,彩虹,你們先坐在這裡等一下,我待會兒就回來。」芷凌這才明白剛才自己有多傻氣,春桃絕對不是想要加入她們,光看春桃的神情,就知來者不善,不管春桃待會兒想對她說什麼,一定不是讓人開心的事。
做好心理準備後,芷凌跟著春桃站到不會被第三個人聽見談話內容,她又能看見彩虹和其他兩個女孩的雜草叢生的土堆前。
「我聽金花嬸說,你已經與人訂了親是嗎?」春桃在洗衣服時聽見這個消息,顧不得衣服尚未洗完便匆匆回村興師問罪。
「對。」
冉芷凌爽快承認了,大出春桃意料之外,不過也因此使妒火中燒的她更加生氣。「你既然有了未婚夫,為何還要招惹虎子哥?」
「不是我招惹他,況且這是我和他的事,與你無關。」芷凌沉著臉,拒絕被春桃指著鼻子罵。
「誰說與我無關?既然你住到我們村子,就要守規矩,不要敗壞我們村子的善良風俗。」春桃又急又氣,連珠炮地罵著。
芷凌定定看著氣急敗壞的春桃,春桃的情意、春桃的忿怒,她全看在眼裡。
翟虎子是否知道春桃很喜歡他?假如他知道,是否會覺得很高興?
她為此想法感到不悅,旋即猛然發現,自己竟是在吃醋,為了那時而傻氣、時而豪邁、時而霸道的翟虎子狂喝乾醋,他若知道,肯定會得意到不可一世。
光想到他得意的模樣,她的心就泛起一股甜意,暖暖的。
「我已經看穿你邪惡的真面目,你休想玩弄虎子哥。」春桃揚高下巴,看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表面波瀾不興的芷凌,腰桿挺得筆直,靜靜聽春桃說,心裡想的卻是翟虎子,除了他大剌剌的笑還是大剌剌的笑。
「我不許你再接近虎子哥,你若有羞恥心,就快點離開,明白嗎?」冉芷凌愈是沒反應,春桃心頭的怒火燒得愈旺,步步逼近,甚至探出手抓住她的手臂,非要剝下她平靜的面具不可。
春桃的咄咄逼人與碰觸,使她感到不舒服,她掙脫春桃的鉗制,語調冷淡。「我是留是走,會自己決定,不需要你趕人。」
被甩開手,令春桃更加不快,她移動身體,故意擋住她的去路。「好哇,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你根本就是想賴在村子裡,對虎子哥死纏不放對吧?」
「是又如何?」芷凌挑釁地看著春桃,既然春桃想找麻煩,不願當小媳婦兒的她自然也不會太客氣。
春桃氣得跳腳,指著她的鼻頭罵道:「你這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手裡揣了一個,還想伸手在抓一個,告訴你,有我在,你可以死了這條心,我不會讓你得逞!虎子哥就是太善良,才會被你耍得團團轉。」
「隨便你。」芷凌聳了聳肩,將春桃的話當耳邊風,不懸掛於心。
「你、你、你……」春桃氣到手指抖啊抖,絞盡腦汁想要找出更凶狠的話來痛罵她,可一時間卻氣到想不起來。
「既然你要跟我說的話都說完了,那我先走了。」芷凌完全不把春桃的火氣放在眼裡,她很明白,自己表現得愈冷淡平靜,就愈會激怒春桃。
「你……」春桃你了半天,氣得半死,依然找不到話來狠罵她,只能乾瞪眼看著她離開。
芷凌不疾不徐地走著,儀態萬千,神聖不可侵犯。
但她的內心卻是翻騰不已,明明很清楚,該要放棄翟虎子,偏偏鬆不開手,她想要對著他笑,想要看他開心得像個孩子打翻觔斗,想要他的雙眼永遠只為她炙熱燃燒。
她的想望很貪心!可是她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或許,她真是春桃口中可怕的壞女人吧。
「芷凌姊姊回來了!芷凌姊姊,你快點說故事給我們聽。」彩虹歡喜拍手。
另外兩個女孩也開心地等她回來說故事。
芷凌一臉沒事發生過般,笑若春風,回到孩子們身邊,她伸手摸摸等待已久的彩虹。「好,我再來說個故事給你們聽。」
開開心心坐下來,芷凌攏好裙擺,開始說起美麗浪漫的傳說。
站在土堆前的春桃氣得臉色鐵青,全身顫抖不已。
「冉芷凌,我不會這樣就算了,你儘管得意吧!虎子哥終究會明白誰對他才是真心的。」恨恨撂下話後,這才不甘願轉身離開。
表面上佔得上風的芷凌在春桃離開後,直挺到快要斷掉的腰桿這才稍微放鬆,心情很沉重,笑容也開朗不起來。
「芷凌姊姊,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痛痛?」彩虹一臉受到驚嚇。
「沒有啊,你怎麼會這樣問?」她不解地看著彩虹。
彩虹伸出手,為她擦掉頰邊晶瑩的淚珠,再攤開掌心給她看。「因為你哭了。」
瞪著彩虹掌心的淚珠,芷凌才赫然發覺,自己遠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喜歡翟虎子,她竟為了捨不得離開他而落淚,為何會這樣?不該這樣的,真的不該……
更多止不住的淚水潸然滾落,她就像個脆弱無助的孩子,哭得完全不能自己。
小彩虹見狀,難過地跟著她一塊兒抱頭痛哭,活像是她受了委屈一般。
另外兩個小女孩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兩個人瞪著哭成淚人兒的芷凌與彩虹,已經嚇到說不出話來。
夕陽西下,余霞滿天。
一片落葉,孤零零地被風吹揚起,飄捲到陳舊的屋脊。
經風再次輕輕一帶,在半空中翻滾,最後落在破裂的瓦甕邊。
帶著黑子與村人在道上埋伏了一天,等不到待宰肥羊的翟虎子甫回村,小彩虹馬上把他拉到一邊,向他報告今天她最喜歡的芷凌姊姊傷心流淚一事。
原本心情就不是很好的翟虎子,聽她這麼一說,更是惡劣到不行,讚許她一番後,連口水也沒來得及停下來喝,立刻去找芷凌問個清楚,看她究竟為了什麼事而哭哭啼啼。
大哭一場的芷凌怕被大叔及大嬸發現她雙眼紅腫,暫時沒回家,而是來到豬圈,屈膝坐在地上,出神地對著無憂無慮快樂玩耍的豬只視而不見。
她想著,她真能繼續和翟虎子這樣曖昧不清嗎?
他們倆最後能走到哪?
她應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管她有多喜歡翟虎子,他們都不會有未來,聰明的人早就選擇放手了,哪像她還執迷不悟。
煩躁的手無意識地拔著地上乾枯的野草,帶著愁緒的唇兒輕喃:「冉芷凌,你是個大傻瓜。」
「你這女人!總算讓老子找到了。」屋前屋後,在村子繞了一大圈到處找她不著的翟虎子,最後才想到她極可能躲到人煙稀少的豬圈,果真讓他在這裡找到人。
聽見他的聲音,芷凌轉頭睇望他。「你不是去打劫了嗎?」
「天都快黑了,連只蒼蠅也沒出現,老子總要帶著大夥兒回來祭祭五臟廟吧。」翟虎子發現她雙眼哭得紅腫、眉心緊鎖,跨大步坐到她身邊。
「嗯。」芷凌輕輕應了聲,低垂著頭,繼續拔她的野草。
「彩虹說你哭了,你為了什麼事在哭?又想起你爹娘?」翟虎子開門見山劈頭就問。
「沒什麼,只是突然心情不是很好。」她的聲音悶悶的,聽他提起死去的爹娘,又濕了眼眶。
當他坐在身邊,溫熱的體溫對她充滿吸引力,讓她很想、很想靠在他肩上,汲取一些安慰。
「是春桃跟你說了什麼嗎?不然你為何會突然心情不好?」他可不容她隨便敷衍。
她是他心愛的女人,若是愛了委屈,他肯定替她討回。
「你怎麼知道春桃跟我說過話?」
「彩虹說的。」他一點也不介意讓她知道誰是細作。
「春桃沒說什麼,或許我是想家了吧。」這是她和春桃之間的事,他沒必要介入,他若去找春桃興師問罪,不僅會傷了春桃的心,也會讓春桃更加討厭她,實在沒必要那樣。
「這裡就是你的家,有啥好想的?」他說得一副理所當然,期望她能永遠窩下來。
他的自信,讓沮喪的芷凌搖了搖頭。
「相信老子,這裡以後絕對會是你的家。」他說得自信滿滿。
她輕扯了下嘴角,其實她並不討厭「福報村」,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的,這裡有天真可愛的孩子、熱情善良的人們,還有一隻會打劫的黑狗,最重要的是,她喜歡的男人就住在這裡,如果真的要永遠住在這裡,絕對是樂多於苦。
「女人,你若是想家或是想你爹娘,就來找老子吧!」
「找你做什麼?」
「老子會讓你忘了所有思念。」他發下豪語。
「是嗎?」她不以為然地輕哼了聲。
「那你說,你要如何使我忘了思念?」她請教他,對爹娘與家園的思念,可不是隨便說忘就忘得了。
「老子會這麼做。」翟虎子猛地傾身,只手固定住她的頭,熱切攫住她的唇。
芷凌沒料到他會突然吻她,愣了下,旋即合上眼,任由他充滿激情的熱吻消除盤踞心頭的煩憂,此時此刻,她只需負責感受他即可。
翟虎子吻得深切、吻得飢渴,沒見到她時,他總會感到焦躁不安,不停猜測,究竟在她心裡,他佔有多少份量,她是否會常常想起她那個家財萬貫的未婚夫。
光是想到有個男人可以比他更名正言順擁有她,就讓他嫉妒得快要發狂,其實他並不如表面上表現的那樣不在乎,他該死的在乎極了,深怕她會發現他不如她的未婚夫,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想到會有這個可能,他吻得更激狂猛烈,企圖以纏綿炙燙的吻使她腦袋昏沉,再也想不起她的未婚夫來。
她的左手攀附在他的肩頭,右手則激情地探入他濃密的黑髮。
如疾風驟雨般的熱吻,吻得她的心服服帖帖,全身酥軟,腳趾頭蜷曲,只想依偎在他結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