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在她因運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上,透露著一股清新的生命力。泛紅的雙頰粉嫩得讓人想咬上一口。好羨慕啊,不知我的臉上是否也有這等光彩?
「其實我也不常來。」
「咦?」吳秀香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我。
「廷軒不希望我沉浸在悲傷中。」我淡笑,拉著她繼續走。「他始終認為我尚未從失去雙親的痛苦中恢復。」
「那是因為你不常笑,他才會這麼認為。」說到這裡,吳秀香像是突然發現什麼一般,挑了一下眉。「邊邊,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雖然安靜,但是臉上總會有著淡淡的笑容,現在卻很少看到你的笑容了。幾乎沒有,是什麼時候變了呢……」她偏著頭努力思索。
是嗎?被她這樣一提,我才猛然發覺事實的確如此。「從我媽離開我以後開始的。」因為從那時候起,我的生活失去了奮鬥的目標,對生命的熱情也減退了大半,恍若漂在水上的浮萍。
「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吳秀香彈了一下手指,接著又用擔憂的眼神看我。
「難道你還掛念著邊媽媽的死?」
「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打擊當然不小。」
看她眉頭都打結了,我給她一個安心的笑。「放心,我已經沒事了。」
「可是你現在又面臨離婚的打擊……」
「如果我說因為離婚這個打擊,讓我從原來消極逃避的態度轉變成積極的面對,你信不信?」「你的意思是好像是以毒攻毒對不對?」吳秀香的大眼睛轉了一圈。
「可以這麼說。」
「哇,這麼說,這次的事件可以算是因禍得福嘍。早知如此,乾脆叫你早點離婚,這樣……」
她倏地摀住自己的嘴巴,緊張地望著我。「對不起,你當我發神經好了。」
「別緊張,我說過了,我現在不會在逃避了。」
想來我以前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憂鬱了吧,才會令她如此戰戰兢兢的。
「呼?還好。」她呼了一口氣,拍拍胸口。「我喜歡現在的邊邊,有生氣多了。」
「我想,真的是因禍得福吧。」因為這次的挫折讓我成長了不少,也改變了不少觀念。
「嗯,脫胎換骨。咦?邊邊,有人比我們先來一步哦。」吳秀香指著不遠的前方。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雙親的墓碑前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徐焉騰!?他怎麼會來這兒?
很奇特,無論相隔多久,我總是能一眼就認出他,即使他的服裝穿著有所變化,或是髮型改變,我一樣能輕易地認出他。對於任廷軒,我尚有認錯的時候,但是對他卻從沒有過。
「那是誰啊?」吳秀香邊問邊加快腳步。「喂!你是誰?為什麼……嗄?是你!」
吳秀香的聲音止於他轉過身的同時。
「小敏?」他一看到我們就立刻朝我走來,卻被眼明「腳」快的吳秀香橫擋在一步之外。「你怎麼會來?」
「廢……廢話,這是邊爸爸、邊媽媽的墓,她……她不能來嗎?」已經是一個正式律師的吳秀香,對他仍存有懼意。但是她還是勇敢地雙手大張,攔住他對我的接近。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終於注意到吳秀香了。「你讓開,我要跟她說話。」
「邊……邊耳朵好得很,你……你站在這裡說就可以了。」她還是不肯讓他越雷池半步。
在他們僵持不下之時,我靜靜地繞過他們,來到雙親的墓碑前吳秀香依然盡責地扮演保護者的角色。雖然怕他,卻仍是死命地攔著他。
「讓我過去。」他提高了聲調。
「不行!」吳秀香也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為什麼不讓我過去?」
「再讓你去傷害她?」吳秀香的音調也抬高了。「你不是要去跟任大哥打小報告嗎?去啊!你去告啊!」
「你……小敏告訴你的?」他的口氣似乎很不悅。
「怎樣?不可以嗎?她的離婚手續還是我辦的,還有什麼……」
「阿香!」我出口阻止她說下去,不過仍是晚了一步。
「什麼!?你剛剛說什麼?」徐焉騰抓住吳秀香的手腕,睜大眼睛問。
「哎喲!我的手。」吳秀香痛得哇哇叫。
「你回答我,你剛剛說誰離婚了?」徐焉騰激動地搖晃她。可憐的阿香,那隻手大概快斷了吧。
「誰要離婚?你耳朵有病聽錯了啦!放手啦!」或許是聽出我的暗示,吳秀香此刻什麼也不說。
「徐焉騰,你放手!」不忍心看吳秀香痛苦的樣子,我終於開口了。「小敏,」放開吳秀香的手,他朝我走來。「她剛剛說的是真的?你離婚了,離開姓任的傢伙了?」他雙眼發亮,臉上的表情是充滿期待的。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轉向吳秀香。「阿香,沒事吧?」
看到吳秀香給我一個OK的手勢,我才再度看向他。「可以請你離開嗎?我要跟我爸、媽講話,不想被打擾。」
不等他回答,我便轉身將帶來的花束放置在雙親的墓碑前。那兒已經放有一束百合了,應該是他放的吧。這麼說,以前雙親墓碑前的花也是他放的?
「爸、媽,小敏來看你們了。」輕撫雙親的照片,喃喃訴說著近來的種種,希望他們知道我的一切,也希望你們能諒解。那個夢,讓我餘悸猶存,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是否真的如夢境般痛心疾首。他們育我的恩惠天高水深,無法光耀門楣已是不該,如今還令他們蒙羞。如果他們尚在人間,可能已經上任家負荊請罪了吧。
「邊邊,差不多了,該回去了。」吳秀香輕聲的催促提醒了我,飛逝的時光已讓落霞悄悄露臉了「嗯。」回頭看見他仍佇立在原地而微感詫異。「你還沒走?」
「我在等你。」
「沒什麼好說的了。對了,花是你帶來的?」想起那束百合,我順口問了一下「嗯。」
「以前的也是?」
「嗯。」
「謝謝。」確定是他,心裡是真的感謝他,只是他怎麼會想到來探視雙親的墓呢?
「不客氣,我已經把他們當成自己的雙親了。」
像是在回答我心裡的疑問一般,他語帶含義讓我的胸口猛然撞擊了一下。「是嗎?」不敢看他那雙熱切的眼,我移開視線求助於吳秀香。「我們走吧。」
「小敏!」他出聲喊住我,吳秀香本能地回頭擋住他。
「沒錯,我是跟任廷軒離婚了,但是不是為了你,而是為我自己。」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有為難你嗎?」
「你還……還好意思問,」吳秀香忍不住開口:「邊邊被任大哥毒打一頓,還被他關了一個月,這樣你滿意了嗎?」
「阿香!」我真佩服她瞎掰的能力。
「什麼!可惡,該死的傢伙,我非給他好看!」他說著,握著拳頭就要離開,一張臉充滿殺意,好不嚇人。
「你就一定要用暴力來解決事情嗎?」再不開口阻止,他一定會拆了任廷軒的骨頭的。這個吳秀香就會窮攪和。
「他敢動你就該死!」他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他沒有對我怎樣。」我瞪了吳秀香一眼。
「對……對啦,我剛剛是亂說的啦。」知道闖禍的吳秀香也趕緊開口澄清。
「真的?」他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他真的沒有為難你?」看見我們兩人肯定地點頭,他緊握的拳頭才放開。「那你未來打算要怎麼辦?」收回原本要離去的腳步,他來到我面前。這次沒有阻礙,因為吳秀香沒有攔他。她嚇到了,因為他剛才的表情。
「我自有打算。」他一接近,我便覺得不安,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
「我那裡還有空房間,你要不……」
「不行!」吳秀香躲在我身後出聲,不敢靠近他,只能隔岸咆哮:「邊邊去跟你住,豈不是羊入虎口,好讓你又欺侮她。」
說話直的好處就是容易讓人一時啞口。他因為吳秀香的一席話竟然微微地臉紅。
我想我的臉也紅了吧,有一點發熱的感覺,五年前那一晚的情形突然在腦海浮現。
「不用你操心,我不會去的。」他的意圖我很清楚,只是我不能接受,否則豈不是讓人誤認我真的跟他不清不白,才會落得離婚收場。
「小敏,我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的,為什麼要拒絕我?你現在已經是自由之身啦。」他焦急地握住我的手,希望我能改變心意。
「你憑什麼照顧邊邊?就憑你以前輝煌的紀錄?邊邊雖然離過婚,但是依她的條件要找到好男人再嫁並不難,你配得上她嗎?至少學歷就不配。」帶個律師出門的好處就是她可以代替你發言;雖然話說得毒了一點,但是絕對可以教人噤口。只是吳秀香這樣數落他,我卻覺得不忍。
「什麼?小敏,你要再嫁人?」他更是緊張了。「不行,我不准!」
「笑話,為什麼不准?只要邊邊願意,多的是有家世、有背景的好男人張手歡迎。」
「不可以、不可以!」他將我緊擁入懷,喃喃重複著不可以三個字,像是被嚇壞了一般。
「喂!你幹什麼,放手、放手!」當然,還有一個人也被嚇壞了。吳秀香在一旁猛拉扯他的手,怕他不小心傷了我。
「小敏,跟我來!」他突然放開我,拉著我的手就要離開。
「喂!你干什……」
「你再跟來,小心我對你不客氣!」真沒風度,他竟然回頭恐嚇正準備攔阻的吳秀香。
吳秀香被他一吼,呆楞了好一會兒。我就這樣被他帶上了車,徒留吳秀香一人佇立在原地,任憑夕陽灑落在她身上。
※※※
二十坪左右的公寓,兩房一廳的格局,沒有昂貴的傢俱卻是佈置得簡單大方。
與任家的豪宅比起來,雖然遜色,但是溫暖多了。
「你住的地方?」打量完房子四周,我很好奇這是什麼地方。這麼乾淨整齊的地方實在不像是單身男子住的地方。
「可以算是,也可以說不是。」
「哦?」
「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遺產之一。退伍後,我住過一段時間,後來開了修車廠以後,我就住在修車廠,很少到這兒來了。去年我將這裡重新裝修了一次,你覺得如何?」他拉我來到主臥房,裡面的裝潢全都是新的。
「不錯,可以作為你結婚的新房。」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說中他心坎了,令他滿眼期待地看著我。
「只要你點頭,這裡就會是我們的新房。」
「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心虛地想逃離他深情的注視,但是他卻搶先一步,將我困在他與牆壁之間。
「小敏,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徐焉騰,你抬舉我了,應該是你在折磨我吧。」我勇敢抬頭迎視。「在我還沒從喪母之慟中回復時,你奪走了我的清白;在我好不容易有個平靜的婚姻生活時,你的威脅讓我保不住我的婚姻。如今……」
話還沒說完,他濕熱的唇已經覆蓋下來了。滑潤的觸感、輾轉纏綿的吸吮,一陣陣強烈的情潮向我湧來,我幾乎招架不住地癱在他懷裡。若不是他有力的手臂緊摟著我,我大概已經癱跌在地上了。
像是過了千百光年之久,他終於離開我的唇,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前,讓我清楚地聽到他紊亂卻十分有力的心跳聲。我自己的缺氧情形也不下於他,只是一個勁地喘著氣,沒有多餘的力氣推開他。「一直以來,你對我來說是那麼的完美、那麼的優秀,只要能看著你、跟你說說話,我就很滿足了,想都沒想過要侵犯你。」他的氣息尚未回穩,說話時仍有些喘。
「說謊,你說謊。你還是侵犯了我!」
「那一次我不是存心的,小敏。」他放在我腰間的手突然收緊。「那一夜,你那麼的脆弱、那麼的無助,緊緊抱著我不放。我崩潰了,再強的意志力也阻止不了我想愛你、安慰你的衝動,小敏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啊。」
我無語,只是靜靜地聽他訴說。想起當時的孤獨與無助,雖然已經事隔五年了,卻仍能勾起心中的那抹痛。鼻子微微發酸,眼眶也盈滿心疼自己的淚。
「從我們結合的那一刻起,」他將臉頰輕輕貼在我頭頂磨蹭。「我就發誓,我要照顧你一輩子,絕對不再讓你哭泣了。」
「你根本做不到。」因為讓我流淚的總是他。
「小敏。」他拉開我,審視我的臉。「你哭了!?為什麼流淚?我說錯什麼了嗎?」他驚慌地用手幫我拭去眼淚,我則因為他這溫柔的舉動更加淚流不止。「別哭……別哭……哦!」他呻吟了一聲,又低頭吻住我。
那麼溫柔的吻,瓦解了我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沉醉在他的柔情裡無法自拔。
他吻去了我一顆顆的淚水,彷彿要吻去我所有的悲傷。
「你突然音訊全無,我急得發狂,差一點逃兵回來找你。」他再度拉我入懷,我沒有反抗,只是任他用溫暖包圍著我。「退伍後,我還是繼續找你,多少次,烏鴉、小黑要我放棄,別再找了,但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想再見到你的念頭。至少讓我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侮?」
「你應該聽他們的,至少你該想到我可能結婚了,又好的歸宿了。」他不該那麼執著的,他的執著影響了三個人的生活。
「我也有想過這點,也許你遇到一個好男人,過著幸福的生活,那麼我應該會祝福你。」「結果你做的跟你想的根本不一樣,你存心破壞我的婚姻,你根本不應該出現的!」我扯著他胸前的衣襟指控。
「小敏,我知道我不該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可是……可是我想不出別的方法啊。」
「知道是卑劣的手段你還做,你知道你這樣做傷害了多少人嗎?」實在無法原諒他用威脅的手段,太不光明也太傷感情了。
「小敏,你聽我說,」他把我摟得更緊了。「當我再度遇見你時,心中的那股喜悅強烈得好像久旱逢甘霖一樣,乾涸的心又恢復了希望。我感謝天,真的感謝祂讓我失而復得。但是,你卻告訴我,你已經結婚了!」
「對,我就像你說的,遇到一個好男人,也嫁給他過著平靜的生活,你為什麼不祝福我?」
「我做不到、做不到……」他痛苦地將臉埋入我頸邊的髮際,肩膀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激動或者是在……哭泣!?
「我知道那傢伙對你很好,我也知道我不該去打擾你平靜的生活。但是只要我一想到你已經是屬於別人的,而且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能將你擁在懷裡、無法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我的心就痛得像要裂開一樣。我受不了,受不了這種心痛的苦。」
感覺到頸部的地方傳來一股濕熱,他……哭了!?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我傷了他的心嗎?對於這樣赤裸裸的告白,我的心受到不小的震撼,心疼他的癡心之餘卻也心悸他對我的執著。這樣激狂的執著強烈得令我害怕,怕我無法給予同等的響應。
「我嫉妒他,嫉妒能擁有你的那個男人。每當想起能呵護你、將你擁在懷中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時,我幾乎嫉妒得發狂!小敏,我不是真的要去找他,我只是想讓你記得我們的過去。」
他突然抬起頭來,兩眼清明地看著我,而我也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淚光。「如果那傢伙真的愛你,他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放棄你的。所以,他根本不是真心愛你,你不應該把一生托付給他。」
這麼濃烈的情感幾乎令我窒息。閉了閉眼,我深吸的一口氣才緩緩開口:「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你怪我、恨我嗎?」
我直視著他,雖然我已經不太在意我的婚姻是離是合,但是對於他所做的一切,依然無法完全釋懷。「是!我是怪你、也恨你!」
「小敏,給我機會補償你好不好?」他又在尋我的唇,我適時地避開,不願意給他機會。
「放開我。」
「小敏!?」
「如果你想以後永遠見不到我,你可以不放手。」冷冷地說出恐嚇絕裂的話嚇得他立刻鬆手。
「好,我放、我放。」
他突然地鬆手讓我有股失去依靠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我竟然眷戀他的懷抱!
「雖然我離婚了,但並不表示我就會嫁給你。我說過了,離婚是為了我自己,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小敏。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給我時間,我會努力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的。」
「徐焉騰,世上的好女人很多,你沒……」
「我只要你!」他毫不猶豫地打斷我的話。
「你……唉!」我只能搖頭歎氣,不知如何開口。
「難道……難道你要嫁給別人,像吳秀香說的那樣?」
我沒有回答,只是睜著眼不耐地看著他。見我沉默,他大概以為我默認了,急躁又氣憤地一拳往牆壁揮去。「啊!徐焉騰,你這是幹什麼?」見他又要揮第二拳,我忙拉住他。「住手、住手!我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可以了吧!」
「暫時?」他停下了動作,回頭看著我。
「對!暫時。或許以後會考慮,但是未來的事,誰抓得准。」看到他指節處泌出斑斑血痕,我突然覺得頭好痛。「好了,我要回去了。」
「小敏,」他突然握住我雙肩。「這間房子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不要再去麻煩吳秀香了。」
「你要我住這?」見到他肯定地點頭,我睜大雙眼。「跟你同居?」他竟然敢提出這種要求!
「如果你不希望我在,我可以往修車廠,這裡給你住。你放心,除非你點頭,否則我不會碰你一分一毫的。」
※※※
最後,我還是接受了他的建議,暫時住在他「原本」就為我準備好的房子。除了不想再麻煩吳秀香之外,另一個原因是想讓自己真正獨立,不要老是依附著別人生存。當然,我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說服吳秀香的。她幾乎要過來與我同住了,若不是忌懼徐焉騰的話,她此時可能已經成為我的同居人了。
徐焉騰也很守諾言地住在修車廠,雖然是沒碰我一分一毫,但是他的一舉一動讓我覺得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守著我。為了找工作,三個多月下來,我到處面試。
由於沒有任何的工作經驗,又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在我工作上,受到的挫折不少,所以碰了不少釘子。而每一次的應徵都是他接送我去的,他的理由是:人心險惡,他要保護我。因為阻止不了,所以就由他去了。
半個月前,一家兒童美語補習班錄用了我,我就在那家補習班擔任美語老師。
雖然與我的夢想有段差距,但至少這是我自食其力的開始,因此我對這份工作相當珍惜。由於是兒童美語補習班,所以我工作的時間是在下午幼兒園小朋友下課到晚上七點的這段時間,對我來說應該是不會造成困難的,但是這又給了他一個接近我的機會。他以單身女子夜歸不安全的理由,每天一到我下班的時候,他便在補習班門口等我了。無可奈何之下,我也只能接受了,誰教我身邊都是這種固執又難纏的人呢?
「對不起,請問程展驥在嗎?」一個中年男子打斷我的沉思。
「你是……」沒見過這個人,以往來接程展驥的都是他爺爺,今天怎麼換了一個人?
「爸爸!」一個小小的身影飛撲進中年男子的懷裡。「你好慢哦,其它小朋友都回家了。」程展驥嘟著小嘴抗議。
「對不起,爸爸被一個會議耽誤了一些時間。」中年男子露出慈愛的笑容哄著懷中的小孩。
「Miss邊,Heismyfather。」程展驥用稚嫩的童音向我介紹這位中年男子。然後又轉頭向中年男子道:「爸爸,這位就是我最喜歡的邊老師。」
「邊老師你好,小驥承蒙你照顧了。」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我是程飛鵬,小驥的爸爸。」
「你好。」接過名片,我禮貌性地問候。程飛鵬有雙精明的眼,他應該是個成功的商人吧。名片上印著「達飛科技」,可能是計算機方面的公司吧。「小驥很乖巧也很聰明,沒有讓我費什麼心,您客氣了。」
「是嗎?那就好。我還擔心他會因為失去母愛而導致性格偏激,影響到他的人格發展,看來我是多心了。」
「哦?小驥的母親……」
「去年的一場車禍……」他的眼神暗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看到他哀淒的表情,我在心底責怪自己的不識時務,竟然勾起人家的傷心往事。
「沒關係。」他強打起精神,露出一抹苦笑。
「Tony,whereisyourgrandfather?」為了避開這個悲傷的話題,我將目標轉向張著一雙大眼看著我的程展驥。
「Heissick。」
「Oh,Iamsorry。」原來他爺爺生病了,難怪今天沒來接他。
「程老先生還好嗎?」我問程飛鵬。
「只是感冒,謝謝你的關心。」
我淡笑,再度轉向程展驥。「時間不早了,跟爸爸回家吧。」
「嗯!Good─byeMiss邊,seeyoutomorrow!」
「Seeyoutomorrow!」
目送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整理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叩叩叩!」
聽到敲門聲,我回頭看向門口,徐焉騰已經站在那等我了。
「今天比較晚?」
「嗯,有個家長較晚來接小朋友。」收好東西,我跟他一起走出補習班。「你有事要忙可以不用來接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只是笑,沒有說話。每當我這樣說時,他總是用笑來回答我,完全不把我的拒絕當作一回事。唉!真皮。
「今晚想吃什麼?」
忘了提一件事,每晚他來接我下班後,會帶我一起去吃晚餐。我若拒絕,那他也就跟著不吃。為了不想讓他餓肚子,我只好再次屈服於他的賴皮,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你餓不餓?」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還好。」
「如果不餓,陪我去買些東西。」
「好啊,去哪?」他拿出車鑰匙準備打開車門。
「超市。」
「超市?」他停下開門的動作,不解地看著我。
「嗯,我們買一些菜回家,自己煮來吃。」好久沒下廚了,不曉得自己的手藝是不是退步了。
「我們?」他有點受寵若驚。
「對,但是如果你不敢吃的話,我也不勉強。」
「不勉強、不勉強。」他連連搖手,生怕我改變主意似的。「上車吧。」
「先說好,菜煮得不好可不准挑。還有,我那裡沒有胃藥,需要的話,你得自己準備。」凡事總是先小人後軍子嘛,免得他期望太高反而到時因失望而有微詞,那就傷和氣了。
「我身體好得很,抵抗力夠強,胃藥是不用了。」他滿臉溫柔地望著我。「你肯煮東西給我吃,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還有理由挑剔。」
「是嗎?勇氣可嘉」我突然覺得心情大好。這段時間裡,我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體驗獨立生活的甘苦,雖然不像吳秀香一樣,可以朝自己的理想邁進,但是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計劃要一步一步來,理想要一點一點完成。
「怎麼了?」看見他望著我出神,我疑惑地看向他。
「你笑了。」
「我是人,當然會笑。」難道我以前都是哭著一張臉見人?不會吧,這也值得他大驚小怪。
「你對我笑了,小敏,你終於對我笑了!」他激動得摟住我,緊得差點令我喘不過氣來。
「咳!呃……你再耽擱下去,超市可就打烊了。」
我想我對他太嚴苛了,他才會因為我些微的態度轉變而激動不已。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看得出他的努力,他雖然保護我,卻不限制我;關心我,卻不會侵犯我,對我做到九成的尊重。
那不足的一成則是他不顧我的抗議,堅持對我的接送。雖然不會對我造成困擾,但總覺得沒必要,他有他的事要忙,我也可以自己回家啊。
他在我額前印下一吻。「好,我們去超市。」
唉!更正剛才的話,他只做到了八成的尊重。因為他雖不侵犯我,但偶爾會有一些小動作,像是親吻我的額、臉頰、牽著我的手走路、攬著我的腰過馬路……等。
雖然只是一些小動作,總會讓我的心悸動不已,感覺自己好像小女孩初戀般的心情,暖暖甜甜的,卻不膩人。當初與任廷軒在一起時有沒有這樣的感覺我已經不記得了,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我對任廷軒的觸碰一直很……不適應,也許那是因為我害羞吧。
※※※
事實證明,我的廚藝還算不差。
幾道家常菜上桌,雖然不是五星級的享受,也還稱得上色、香、味俱全。捧場的徐焉騰將每道菜都吃得盤底朝天,不知是真的好吃還是他太餓了。總之,這樣的結果還算令人滿意。
作菜時,他在廚房當我的副手,幫忙洗菜、撿菜及遞送調味料,動作雖然笨拙,卻看得出他的用心。飯後我洗碗,他則幫忙收拾餐桌,並在一旁幫忙擦拭碗盤。這樣的景象讓我想起小時候雙親還健在時,每天都能看到這樣溫馨的畫面……母親洗碗、父親則在一旁擦乾碗盤。
父親雖然是軍人出身,卻沒有絲毫的大男人主義。對於家事的分擔,他向來是自動自發,不用母親開口。
思及此,我看向身邊的徐焉騰,他會像父親一樣是個居家型的男人嗎?曾經他是那麼的叛逆、那麼不屑家庭的溫暖,如今,他會選擇走入家庭嗎?
「嗯?我做得不對嗎?」看到我一直注視著他,他以為自己又做錯了。「錯了你要告訴我。」
「呃……沒錯。」我連忙收回視線,為自己剛才的想法紅了臉。我剛剛在想什麼啊。
「小敏,你怎麼了?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
他放下手上的動作,用他的額頭抵住我的。「有一點,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親暱的動作加速我體溫的竄升,急忙推開他。「沒有啦,只是覺得空氣有點悶,你別亂猜。」
「是嗎?那你去客廳休息,剩下的我來就行了。」他將我驅離廚房,自己一個人在廚房七手八腳。
望著他在廚房的背影,我突然覺得這景像有點滑稽。他挺拔的身影與他身前那件圍裙實在不搭。小小的廚房塞進他健碩的身軀益加顯得擁擠了。如果不談他的過去,單看他的外表,其實他是很出色的,甚至不遜於任廷軒。
「徐焉騰,這麼多年下來,難道都沒有女人喜歡你,向你示好?」
「不知道,難纏的女人我都交給烏鴉他們去處理。」他沒有回過頭,仍是背對著我。
唉!原來他是不解風情,否則依他目前的情況,怕有不少女人願意主動投懷送抱了吧。
「那你都沒有遇到喜歡的女性?」
他頓了一下手上的動作。「有一個,可是她不喜歡我。」語氣裡有絲無奈及悲哀。「哦?」
他將最後一個盤子擦拭好後,解下圍裙,轉過身來直視著我。「那個人就是你,小敏。」
「呃……咳……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小敏,別這樣。」他拉住我的手,用灼熱的眼光熨燙我的臉。
「徐焉騰,我累了,要早點休息了。」都怪自己,沒事幹嘛提起這個話題。
「好吧,那你早點睡。我不吵你了。」他沮喪得像只鬥敗的公雞,垂垮著肩離去。
直到大門關上我才鬆了一口氣,不經意地輕拍自己的胸口,無意間摸到了戴在我胸前的那塊玉。
「邊關守將」,望著刻在玉珮背後的字呆楞出神。有多久了?這塊玉掛在我胸前差不多有十年了吧。從沒想過要將它拿下來,一開始是喜歡它接觸肌膚時那種冰涼感,時間久了,也戴出感情了反而捨不得拿下來了。任廷軒誤以為它是雙親留給我的遺物,所以也沒要求我換下。如果他知道那是另一個男人送我的,不知會有何反應?也許這塊玉早就被丟棄了吧。
徐焉騰,他可以算是我的青梅竹馬吧。他對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情我也知道,但是心裡就是有一道鴻溝讓我無法跨越障礙,放開胸懷地接納他。也許是顧忌著已逝的雙親對他的成見;也許是一次失敗的婚姻教我一朝被蛇咬,心生畏懼。總之,心裡的矛盾與不安全感,使我選擇以逃避的方式來面對他的深情。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遇到一個更令他心動的的女人,屆時,他就不會只認定我一人,我跟他之間微妙的關係就能因此化解的也不一定。只是,一想到這裡,心裡卻又有一股失落感,好像在心裡的某個角落缺了一個口一樣。
唉!不想了。多想,只是徒增煩惱,我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將房子清掃乾淨後,我提了一袋垃圾下樓。除了倒垃圾之外,還順道到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了一些日用品才回來。奇怪的是,記得出門前我只是將門輕輕卡住,並沒有關上,怎麼回來時,門已經關上了呢?也許是其它鄰居上下樓時不小心扣上的吧。
但是,我一進門,便看見一個陌生的人從我房間衝出來,不是徐焉騰,也不是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這麼說,他是……小偷!?
「啊……」我拉開嗓子尖叫了出來。
陌生男人倏地向我飛撲而來,俐落地將我壓制在地上,一手摀住我的嘴,一手拿刀抵著我頸子。「閉嘴!再出聲小心我割斷你咽喉!」
極度驚慌中,我只能睜大雙眼看著面前這張猙獰的面孔。我真是太粗心了,為了圖一時的方便不把門關好,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很好,乖乖聽話可以少吃點苦。」他放開摀住我嘴巴的手,但是頸子上的刀子依然架在那。
「你找錯對象了,我……我這根本沒什麼值錢……錢的東西。」我抖著聲音告訴他實情,只希望他快快離去,別為難我。
「干!老子真他媽的背,連續兩家都撈不到好貨!」他咒罵了一句,接著一臉淫穢地看向我。「既然沒有錢……嘿嘿!找點樂子補償一下今晚的損失也不錯。」
「你要幹什麼?你別亂來!」看著他那張猙獰的臉就要靠過來,我嚇得頻頻掙扎,眼淚也滑落下來了。
「噓!乖乖地陪我樂一樂,否則刀子可是不長眼的哦!要是不小心畫花的你這張美麗的臉,我可是會捨不得的喲,來!我親一下。」
「不要!」情急知下,我倏地抬起了右腳的膝蓋,不偏不倚,正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趁他痛得無暇顧及我時,我慌張地起身就要逃離。但是我錯估了一個人忿怒時的爆發力,就在我尚未完全爬起時,一隻大手捉住了我右腳踝,用力一扯,我整個人再度跌回地上。
「臭娘兒們,老子要你好看!」完了,只見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朝我胸口急速落下,我只有緊閉雙眼,準備踏上另一段旅程了。只是事情並沒有如我預期般上演。歹徒的悶哼聲,接著是刀子落地的聲音,然後是一連串的扭打聲。
我睜開眼,只見徐焉騰正和歹徒扭打成一團,來不及思索徐焉騰為什麼會在這時出現,我本能地朝門口大喊:「小偷,捉小偷!」
我的驚叫聲嚇慌了歹徒,他猛地一把推開徐焉騰立刻奪門而出,徐焉騰也絲毫不放鬆地緊追出去,鄰居們也紛紛加入追捕的行動。
看見歹徒離開後,我整個人立即被恐懼包圍,將身體縮在沙發上,全身抖瑟地如秋天的落葉,不敢想像如果徐焉騰晚來一步時,會有什麼後果。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溫暖的大手將我擁入一具寬闊的胸膛裡,我瑟縮了一下。
「別怕,是我。」熟悉而溫柔的嗓音從我上方傳來。是徐焉騰。「沒事了,歹徒已經送到警察局了。」
「真的?」我餘悸猶存,發抖的身體依然無法停止顫抖,好冷,真的好冷。
「真的。」他緊握住我冰冷的手,企圖給我溫暖,一張臉盈滿擔憂與憐惜。他的臉色也一樣慘白,難道他也嚇到了嗎?
「謝……謝謝你,我沒……沒事了。」
「都嚇成這樣還說沒事,要是我晚來一步,我。……我會後悔一輩子的!」他攬我入懷,緊緊地擁著我,像在安慰我,也安慰他自己。
藉由他溫暖的體溫驅走我體內的不安,我的手已不再冰冷,身體也不再發抖了,說話的能力也漸漸恢復了。「你怎麼會再回來?他不是已經回修車廠了嗎?」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離開。」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紊亂的心。「每天我送你回來後,總會在對面的街燈下看著你房間的窗戶,直到息燈後我才會離開。還好我沒走,還好……一切都還好……」他的手在發抖。
我現在才知道,我剛才之所以抖得那麼厲害是因為他也在發抖。這麼說,他心裡的恐懼不下於我?我是恐懼歹徒的襲擊,而他則是恐懼……失去我?
「謝謝你。」再一次為他的費心致謝。「下次別再站在那兒了。」他的癡啊!
我真的要投降了,被這樣一個人無怨無悔地守著是幸或不幸呢?
「沒關係,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可是……」我不忍心啊!
「好了,別再說了,你今晚嚇壞了吧。早點睡,明天上班才不會受影響,嗯?」
「嗯。」我真的累了。
他一把將我抱起,溫柔地將我安置在床上,並且替我拉上被子。「晚安,好好睡。」輕輕地在我額上印下一吻就要轉身離開。前不久的恐懼在此時又突然湧現,我反射性地拉住他的手。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怕。」緊緊拉住他的手不放,此時此刻我真的害怕獨自一人。
「好、好,別怕,我在這陪你,直到你睡了我才走,好不好?」他再度坐回床沿,反握住我的手安撫我。
「不、不行,我睡了你也不能走。」
「好,不走,我不走,直到天亮我都不走。」他像哄小孩般哄著我,可是他沒有絲毫不耐的表情,反倒有一股滿足及受寵若驚的喜悅。
得到他的保證後,我才漸漸放鬆緊繃的神經,隨之而來的疲憊讓我很快地進入夢鄉,只是在飽受驚嚇之餘。我睡得並不安穩,惡夢連連。
那張猙獰的面孔不時出現在我夢中,而他手中那把尖刀更是令我恐懼。刀起刀落之時,鮮紅的血液濺滿我的臉,但是……但是倒在血泊中的不是我,而是……徐焉騰!
「啊……」我嚇得尖叫出來,額頭上已佈滿一粒粒斗大的冷汗了。「小敏!怎麼了!?」徐焉騰擔憂的面容映入我眼中。「你作惡夢了。只是夢而已,別怕。」
見到他沒事,在鬆了一口氣之後,眼淚突然不聽使喚地奪眶而出。我起身緊緊地抱住他,又想感受到他真實的存在。「徐焉騰……我……我……」由於哽咽得厲害,我已經泣不成聲,無法完整地表達出我的恐懼了。
「小敏,別怕,我會保護你的,相信我。」
這樣的情景好熟悉,好像回到五年前的那一晚。我抬起哭得淚痕交錯的臉凝視他。「徐焉騰,真的是你嗎?」我必須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是我,真的是我。」他溫柔地輕撫我臉頰,拭去我臉上的斑斑淚痕。
「你會保護我?」我亦伸手輕撫他臉頰,確定眼前的他不是虛幻的幻影。
「會,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這輩子,除了我,沒有人有資格保護你。」他握住我的手,在我的掌心印下一吻。
「那……吻我。好冷。」我渴望他能給我溫暖。
「小敏,你……」他微愣,不敢相信他聽到的。
我伸手勾下他的頸子,主動印上我的唇。在度過了開始的驚訝期之後,他反被動為主動,將熱情一波波地透過他的吻傳達給我。
就在他解開我上衣的第一顆扣子時,他停下的動作,用那寫滿渴望的眼看著我。
「小敏,可以嗎?」
他的呼吸急促,因為強抑體內勃發的慾望而使得整張臉泛紅。沒有多言,我輕輕地閉上眼睛,雙手迎向他……
那一夜,我沒有再作惡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