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兒!怎麼了?」身材嬌小的美艷少婦立即奔向愛子,心疼的輕拍他的背安撫著他。
之後,少婦疑惑地望向兒子身旁那名又黑又胖的小女娃兒,再看看自己的兒子,她似乎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娘,她把我打得流血了。」俊美的小男孩皺著一張臉放開雙手,果然他的牙齒正流著鮮血。
天啊!竟然有人敢打、捨得打他這張俊美無儔的臉?連他的爹娘都捨不得打他了,今日竟然被這小丑娃給打傷
「發生什麼事了?」聽到哭鬧聲的谷珊珊奔了過來。
「那個胖娃兒把我打流血了!」男孩率先轉向谷珊珊,向她告狀。
「真是的!霏霏,你真是沒家教,只會丟我的臉!除了吃,你這沒用的東西還會做什麼?」谷珊珊憤怒的斥責著,惡毒的言語無情的傷害著才剛滿五歲的女兒,另一手則不留情的揪著她那圓嘟嘟的臉頰。
「是他先笑我的!他嘴巴好壞,笑我又黑又胖又醜,還笑我長著一個又圓又大的豬肚腩。」貝凝霏圓圓的大眼裡雖含滿了淚水,但倔強的她仍不讓自己哭出來。
「鎮兒!你怎麼對一個姑娘家如此失禮?」少婦非但不氣小女娃兒打傷了的兒子,反而為兒子如此取笑別人而微怒。
「娘,她一直盯著我看,趕都趕不走,我……」趙鎮幃氣得不想再多解釋些什麼,看見自己整個手都是血,他氣急敗壞地走到一旁的凳子坐下,再次抬手捂著嘴,欲止住還流個不停的血。
「是姊姊脾氣不好,哥哥,我幫你擦擦。」一直躲在一旁的貝凝艷走了出來,拿起手絹輕拭著他嘴角的血。剛才她瞧見姊姊跟人家打起來,便害怕的躲到一旁,現在大人都到了,她才敢站出來說話。
貝凝艷生得嬌艷欲滴,雖然與貝凝霏年紀相近,可是那出色的五官令人不禁想再多看一眼。
「好乖的小姑娘!」少婦驚艷地望著眼前穿著粉衣,溫柔又懂事的女孩,接著看向谷珊珊,有禮地問道:「這位姊姊,請問您是……」
「我是貝家的二夫人。她是姊姊的小女兒,凝艷。」谷珊珊驕傲的介紹著自己與貝凝艷的身份。「她……是我不爭氣的女兒,凝霏。」一想到剛才那丫頭做的事,她不禁又再度怒火微升。
「原來是貝家莊少主的二夫人及兩位千金。貝二夫人,我好喜歡這懂事的四千金,想先訂下這門親,他日待孩子們都長大了,再登門下聘。」
少婦從兒子的腰間解下一對玉珮,將其中一塊青玉戴在貝凝艷的頸子上。
接著,她將另一塊血玉戴上貝凝霏的頸子。
「雖然你動手打了鎮兒,但卻是咱們家鎮兒有錯在先,對你失禮,我代鎮兒向你賠個罪。」
「娘!」趙鎮幃氣得直跳腳,怎麼娘還對打他的人那麼好
「貝二夫人,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天色不早,我得趕回驛館了,再會。」說完,少婦便拉著氣呼呼的兒子欲離去。
「可是凝艷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呀……」谷珊珊不知道事情會發生得那麼快,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回去後告訴貝少主和少夫人,這門親事他們絕對滿意的。」少婦回首一笑後,就頭也不回的在幾位侍衛的簇擁下步向人群。
谷珊珊立即拿起貝凝艷頸子上那塊細緻的青玉瞧著,正面雕的是栩栩如生的飛龍,而背面僅有三個字,卻是令她驚訝得說不出話的三個篆字——八王爺。
種滿了相思樹的滿思院,在入秋之際,花季將盡時,除了樹上結滿了一球球金黃色的花朵,地面上亦是落英繽紛。
院中有一座大池塘,池塘上有一座蓮儀亭,周圍的池面上滿是美麗的睡蓮,隨波輕舞,儀態萬千。
另外,滿思院中有棟三層樓高,雕樑畫棟,精心打造的滿思閣。
水中蓮,相思樹,滿院相思滿池憐,都是貝家莊的主人貝哲孟對愛妻項儀兒深深的情意,而這精心打造的院落,也是貝家莊中最美麗的地方。
而比這些景致更美的,是蓮儀亭中一名年約十八歲的白衣少女,她如池中蓮般嬌柔嫵媚,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優雅。
「全扔了,這些衣物我已穿了一整季,都膩了。」貝凝艷一邊輕啜著蓮子茶,一邊看著一群丫鬟整理著她不要的衣物。
「是。」丫鬟們立即將許多美麗的衣裳扔進旁邊的竹簍裡。
「如果不要這些衣物,不妨給有需要的人穿吧?」這時,一名身旁僅有一個丫鬟相隨的紅衣少女緩緩走進亭裡,開口詢問。
「你要就拿去,反正我衣物多得是,如果你看了喜歡,拿去穿也無所謂,只是我的腰身較細,不似你的腰那麼粗,就怕裙帶需要鬆開些了。」貝凝艷看著皮膚黝黑,身形粗壯的貝凝霏,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如果真打算穿上這些衣服,恐怕連手臂都擠不進袖子裡呢
貝凝霏聽了,並沒有說什麼,似乎對她的明嘲暗諷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與身旁的丫鬟走過來,將兩簍衣物拿起後便轉身離開。
離開滿思院之後,丫鬟晴兒小聲的問著她那正翻看著那些衣裳的主子。「小姐,要不要先把衣服洗過,再送去童師娘那兒?」
「不用,你以為咱貝府為啥洗衣婦特別多?還不是凝艷的衣裳穿不到半天就換下,洗完了還用蘭香薰,這些衣服說不定還比宮裡嬪妃們穿的更香、更乾淨,不必再洗過。」貝凝霏搖著頭道。
倒不是因為這些衣裳不是她的,她不願穿,也不是因為她同樣擁有穿不完的好衣裳,而是這些衣裳上好的料子、上頭精繡的手工,不知道要花上多少銀兩,就這樣扔了實在可惜。
可是爹娘就是疼凝艷,再好的料子、再貴的繡工,只要凝艷開口,他們就樂得為她砸銀子。
如果凝艷能把去無瑕閣買衣裳及去蝶姿坊買首飾的銀兩拿去幫助那些貧苦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好。
「小姐,你要不要挑幾件留著自個兒穿?」晴兒發現裡頭有件繡了滿滿蝴蝶的衣裳,這件她印象深刻,這是凝艷小姐十七歲生辰時老爺特地請人縫製的衣裳,上頭繡了一百七十隻蝴蝶,每一隻都栩栩如生,且姿態各不相同。
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這件衣裳可是要價二兩金,足以讓貧窮人家生活好幾個月了。
「不了。這回凝艷丟棄的緞衣、紗裙,全都是無瑕閣裁製,質料都是特別好的,這些衣裳如果送給一般人家,他們肯定捨不得穿,不如折個價,賣給給那些想買無瑕閣的衣裳卻買不起的人,像青樓女子或一些小地主,再把賣衣的錢拿來濟助貧戶,或買米糧送給他們,倒比較實在些。再說,我也不穿她的衣裳,穿得一身白,如喪考妣不是我的習慣,我特愛紅色,喜慶呀!」她笑著輕蹭晴兒的肩膀。
「小姐說得是!對了,小姐,現在入秋了,你應該舒暢多了吧?」晴兒仔細看著小姐的鬢間,生怕露了餡。
貝府對待兩個女兒,簡直判若雲泥,而她心疼的王子,就是永遠被貝家人踩在足下的泥。
「當然,否則我就得成日躲在房裡了。」貝凝霏開心的深深呼吸著,微涼的空氣中有著落花的清香,是她最喜愛的季節。
「小姐,奴婢等會兒就將衣裳打理好,今日就過去童師娘那兒。」
「今兒個?這麼急做什麼?」
「小姐的黑凝露快見底了,再不去童師娘那兒,你……」
「噓!」貝凝霏趕緊阻止晴兒已到嘴邊的話,緊張的四處張望著。
「小姐……」
「晴兒,你的嘴得再緊些,要是被旁人聽見,咱們也甭活了。」幸好她所住的尋霏閣就在前頭,所以附近並沒有什麼僕人、丫鬟。
「對不起,人家是想,咱們就快回到尋霏閣了嘛。」晴兒也緊張了起來,生怕真讓旁人聽到。
「沒關係,下次留意些就好。咱們動作快些,好準備過去童師娘那兒。」貝凝霏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會認識童師娘,是在她十六歲那年被娘親打得一身傷,逃到萬恩寺去時,遇見了正在研磨草藥的師娘。
童師娘不但為她醫傷治疤,還收她為義女,待她如己出,讓活了十六年的貝凝霏第一次感受到有娘疼愛的喜悅,往後便時常到萬恩寺去,並幫著童師娘行善。
咦,怎麼那麼眼熟
趙鎮幃狐疑地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瞧著那位紅衣姑娘的背影。
對了,原來是因為她身上的衣服。
那不正是他娘先前才特地請官營織錦院最為知名的黎族師傅所裁製的衣裳嗎
那套衣裳,原本是他明年元月迎娶貝家四千金時打算送上的聘禮之一,後來就他所知,是被萬恩寺的女神醫討了去。
可是,他之後親自陪娘到萬恩寺來答謝女神醫時,瞧見了她本人,看來少說也四十好幾了。
而且,怎麼這件衣裳會穿在眼前這位姑娘身上
這可不是一般百姓買得起的衣裳,是名繡黎族最為頂級的繡品,就算是萬貫家財,非皇親國戚是無法請織錦院的黎族師傅裁衣的,更何況這是織錦院所出,一般百姓即使買得到,卻不能穿的。
於是,趙鎮幃悄無聲息地側身藏在樹叢裡,等著那位姑娘轉過身來,好瞧瞧她的模樣。
「師娘?晴兒?」貝凝霏在童師娘所住的清心苑外找著她們。
今日她送衣服到萬恩寺後,童師娘也給了她一件美麗無瑕的嫁衣,說是要讓她當嫁妝的。
方纔她正換著衣裳,還沒來得及給師娘瞧瞧,就有人上清心苑來請童師娘到大殿去,晴兒當時也陪著師娘一同過去,但沒想到這一去都將近半個時辰了,還不見她們回來。
趙鎮幃有些愣住了。好美的聲音,如黃鶯出谷
這聲音有著江南姑娘的腔調,與中原人的聲調不同。
他看著那姣好且玲瓏有致的背影及小蠻腰,她穠纖合度的身形並不似現今一般女子那般瘦削孱弱,讓他更加好奇她的面容生得如何。
「誰?」貝凝霏忽然回過頭梭巡著。她總覺得似乎有人看著她,雖然沒有一點聲音,但就是直覺著有人待在暗處。
趙鎮幃一邊打量著她,一邊將身子再藏進樹叢一些。
看著眼前那皮膚白皙細膩如凝脂般的女子,那雙如西湖水般靈秀的美眸鑲在那鵝蛋般的臉上。這樣的美,宮闈裡他見過的不在少數,可是真正吸引他的,是她那清新的氣質,沒有官家小姐的矯揉造作或唯唯諾諾,還有……
「出來,是人就光明磊落些,別像鼠輩似的見不得光。」說著,貝凝霏拿起一顆小石子,毫不猶豫的往她懷疑的方向射去。
疼!好狠的勁,這小娘子練過功
石子不偏不倚的穿過枝葉打在他額頭上,不是他不閃避,也不是他閃避不過,而是真正讓他分了神的原因是,他對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該不會是耗子?」怪了,她方纔那一擊肯定打到了某個東西,可是那個地方卻沒啥動靜。
貝凝霏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瞧瞧,因為要是讓熟人瞧見了她,這下她處心積慮所做的隱藏就白費了。
算了,她還是回屋子裡去,否則要是真的運氣特別好,遇上認識的人可就慘了,但是,好奇心又讓她一步步往前走去。
看著她越來越近的身子,趙鎮幃決定先引開她。
趙鎮幃小心移動倚著樹幹的手,輕撕下一小片樹皮,往她的身後射去。
果然美人兒即刻轉身,往方才突然傳來聲音的地方尋找。
「我的貝小姐!你怎麼溜到屋外來了?」終於找到小姐的晴兒幾乎嚇壞了,要是小姐這模樣讓認識的人看見,她們倆又沒好日子過了。
「原來是你弄出的聲音啊。」她吐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別人。
「我?我沒弄出什麼聲音啊!」弄出什麼聲音?她怎麼什麼都沒聽到
「晴兒,我總覺得這附近有人……」雖被晴兒拖著走,但貝凝霏仍懷疑地不斷回頭望向樹叢的方向。
直到再也看不見她們主僕的身影,趙鎮幃才從樹叢中定出來。
原來是貝家小姐!應天府僅有一個貝家莊,看樣子這絕世佳人肯定是貝家莊兩位千金其一,他自小婚配的對象正是貝家的四千金,小時候也曾見過她們姊妹,難怪他會覺得面善。
但對方是養在深閨的千金淑媛,怎會在寺裡頭閒晃,還穿著他娘先前送給寺中女神醫的衣裳
算了,與其在此猜想,不如親自上門瞧瞧。
「怎麼這麼熱鬧?」貝凝霏領著晴兒從後門回家時,發現後院的側門那附近似乎聚滿了人。
「三小姐!方才突然有人不斷敲門,結果一開門就瞧見一名男子昏在門口,您要過去瞧瞧嗎?老爺帶著少爺及總管上錢莊了,咱們也不敢驚動夫人們,所以……」三小姐人好,因此僕人一看見她,如看見救星一般。
「晴兒,你先回房吧,我等會兒就回去。」貝凝霏趕緊教晴兒將童師娘送她的衣裳及一些藥瓶拿回房裡,以免等會兒被娘親和妹妹看見就慘了。「福圓,帶我過去瞧瞧。」
接著,貝凝霏便在僕人的帶領下往後院的側門走去。
「三小姐來了!」眾僕人見到她,高興的喊著。還好來的是三小姐,要是四小姐先知道這事兒,他們肯定挨罵。
「三小姐,您來拿主意吧!咱們不敢驚動夫人們,偏偏此刻老爺跟少爺們又外出了,咱們可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啊!」老僕人福貴趕緊開口。
「我來瞧瞧。」貝凝霏直接走到那位躺在地上的男子身旁。
雖然一頭亂髮擋住了他的臉,但他身上的衣裳倒還不算骯髒。他身形高壯,看來應是個練武之人。
她伸出了手,拂開他的發。
「三小姐,男女授受不親啊!」有個僕人憂心的喊著,其他人則機警的看看四周是否有二夫人的丫鬟出現。
「你們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了?」貝凝霏笑著看向眾人道。
之後,她輕輕將男子的發往一旁撥去,將他側往一邊的臉扶正後,仔細端詳著他。
劍眉鑲在那端正的臉上,雖他嘴唇泛白,臉上有著塵上,仍無法掩飾那俊美的面容。
一時之間,貝凝霏羞紅了臉。
天啊!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細看、碰觸家人之外的男子。
「福圓,你將他扶到一旁的石椅上歇著。福天,你按按他的人中,看能不能醒過來,如果不行,就得拿嗅鹽來了。」她退後幾步,方便僕人們行事。
然而才甫將那男子扶坐起來,他就緩緩轉醒了,因此福圓高興的大喊著,「醒了,他醒了!」
「渴……水……我好餓……」男子小聲地說著。
「快拿水來,再教廚娘熬些米湯給他喝。」貝凝霏有些訝異,還沒按他的人中他就醒了,看樣子他的身子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謝……」男子喝著一旁的僕人遞來的水,忽然瞪大了眼。
怎麼……怎麼會這樣
「你是怎麼了,怎會昏倒在貝府外頭呢?還有,你如何稱呼?」貝凝霏微皺了下眉頭,因為男子的雙眼在見到她後瞪得又圓又大,讓她有些不悅。
他那看到鬼似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小人……小人姓鄭名幃,打開封府出發,至應天府書院應考,在回程時遇上偷兒,盤纏全被偷了去,本欲投靠親戚,沒想到他們早已搬離,小人餓了好些天後,終不支倒下。」趙鎮幃趕緊垂下眼瞼,表現出虛弱的模樣。
怎麼方纔的國色天香,瞬間竟變了個樣
那聲音一樣如鈴般悅耳,身上的香氣一樣如蘭般清幽,但一睜開眼卻……雖然她的雙眼一樣清澈,但她膚色卻變得那麼黝黑。
待視線從她的臉往下移,天啊!「虎背熊腰,力拔山河」這些詞,此刻竟不斷浮上他心頭。
「別擔心,你先好好休息,吃飽喝足養好精神後,待我父兄回來,再看看是要為你安插個工作好待放榜,還是另有其他安排。」
貝凝霏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原先因為他那副看到鬼似的表情所升起的不悅,在聽完他那些可憐的遭遇後全拋開了。
「謝小姐。」趙鎮幃立即道。
方纔她的手伸過來時,他隱約看到她手臂的膚色和臉上有些不同,但因為她動作極快,他來不及細看,她便收回了手。
他原本只打算借此一窺佳人是否就是他未來的妻子,稍微打聽一下消息便離去,可是沒想到這一窺,竟讓他窺見如此怪異之事,因此他決定留下來好好查一查貝家莊這位小姐究竟是玩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