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樓厲凡的理智仍在,所以沒有讓體內的靈力發瘋,他實在不知道,如果樓厲凡失去了理智會怎麼樣。
別說他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是花鬼仍和它的本體在一起,能夠將這個軀殼的能量放大到最大限度,他還是沒有把握能制住他。當然,那個千年的旱魃吸血鬼也是一樣。
「旱魃!你活了幾千年,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雲中榭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焦頭爛額的感覺了,回頭卻發現,那個該死的旱魃和二級旱魃居然用「與我無關」的表情,看著他們笑,險些氣昏過去。
東崇聳肩:「這個啊……難道不是你最清楚的嗎?」
他這一句說的很奇怪,雲中榭腳下一滑,幾乎沒拽住樓厲凡:「你在說什麼!他這麼暴躁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東崇轉身一把抓住霈林海的領子,將他強行從身後扯出來,推到前面:「你——還有這孩子,你們兩個造成了現在的情況。」
雲中榭一臉茫然。
見他還不懂,東崇做了個無奈的手勢:「算了,現在追究這個也毫無意義。總之,就算現在對他用靜心訣也沒有用,你和那姑娘盡量拖住他,我想辦法讓霈林海學習找路。」
「臨時抱佛腳……」霈林海小聲嘀咕。
「臨陣磨槍不亮也光,過來。」
東崇拉住霈林海,讓他盤腿坐在自己面前,一隻手放在他的頭上說道:「現在你聽好。對靈能師來說,靈感力是一種很平常的能力,因為它幾乎是一種本能,這和靈力的技巧性探測是完全不同的。
「它們之間的區別,就好像嬰兒學走路和學聽、看一樣。對嬰兒來說,聽和看難道還需要學習嗎?」
「當然不需要!」
東崇笑:「沒錯。視覺和聽覺就像靈感力,是不需要學習就能擁有的基本技能;而走路卻是非學不可,而且走路也有不同的技巧——這就像靈力探測。
「所以其實你早就能夠使用靈感力了,只不過你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而已,就像一個初次聽到聲音的人一樣,還沒能感覺到它究竟長得什麼樣子。現在,平靜下來,閉上眼睛,用你的感受去觸摸……」
霈林海依言閉上眼睛,驟然間,身周的一切嘈雜都消失了,一望無際的黑暗沉積下來,從上到下,淹沒了他的全身。
「我們的身體和感官都是有限制的,並非所有的地方都能去,也並非所有的東西都看得到、聽得見。
「但靈感力不同,靈感力是沒有邊界的觸手,它能從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延伸出來,延伸到你自己根本感覺不到的邊緣……感覺到了嗎?我們都在這裡。」
閉上眼睛。
不必聽,不必看,不必刻意感應。
他們,它們。
即使不看、不聽、不去感應,也一樣知道在哪裡。
周圍的東西,擁有形狀,感覺得到位置,甚至能觸摸到他們每一次微小的呼吸,和汗毛上的顫慄。
靈感力。
感覺得到。
然而不只是這裡,靈感力的觸手還能伸得很長,非常長,長得簡直就快構不到邊緣……
在霈林海閉上眼睛的同時,暴躁的樓厲凡立刻就安靜了下來。這種變化實在很突兀,明明他剛才還在跳腳,怎會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但這是事實,距離他最近的雲中榭可以感覺得到,他就好像被抽掉了源頭能量的機器,僅僅是一瞬間,他身上大部分的暴戾就已消弭於無形。
「樓厲凡?」天瑾疑問地上下打量他,他的情緒變化得未免有些太快,讓人有點不太安心。
樓厲凡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用口型對她道:「我沒事,你注意著點霈……」
他忽然頓住,一隻手放在唇邊,怔怔地好像忘了自己下一個動作該是什麼。
天瑾碰碰他,他低頭看她,仍然是那種怔怔的表情。
「你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
在剛才的剎那間,他覺得身體被什麼東西一片一片地穿了過去,就像……對,就像立體掃瞄!不過和立體掃瞄不同的是,那東西是有形的,他甚至能感覺得到,它穿越身體時觸摸到內臟的細微感受。
「你沒有感覺到嗎?」
「嗯?」
他看著臉上寫滿疑問的天瑾,心底的某處隱隱覺得不對,卻想不起來哪裡不對。又看看臉上同樣寫著疑惑的雲中榭,最後他的目光在東崇他們三人身上游弋掃過,心底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深。
剛才……他看到的一切就是這樣的嗎?為什麼變了……哪裡變了?
對了……天瑾的臉色有這麼紅嗎?她的臉不是應該一直都是蒼白的顏色?她的眼睛是這麼黑嗎?簡直黑得毫無雜質,深不見底。
雲中榭……他的身體為什麼是青色的?
那麼濃烈的香氣是從哪裡來的?
東崇……東明饕餮……為什麼他們的臉色會泛著死一樣的青灰?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還有霈林海……霈林海?霈林海?
霈林海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樓厲凡的眼睛告訴他,霈林海根本沒有睜開過眼睛,他的眼睛一直都是閉著的,但他的另外一套感官卻告訴他,霈林海睜開眼,並看了他一眼,他肯定看了,絕對看了,他可以向任何人發誓。
霈林海在看什麼?
而他自己又在看什麼?
霈林海的靈感力無限延長,遠遠地延伸出去,透過無數的格擋,穿過土層,穿過無數不知名的東西,延伸,再延伸……
一個很熟悉的女人,背對著他站在一片虛空之上,口中不斷地大聲誦念著什麼。
——別念了。
這是他的聲音,又好像不是他的聲音。
——別念了!
他不知道自己開口了沒有,也許開口了,也許沒有開口,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他在說,又不太像。
——快住口!
那個女人驀地轉過頭來,一張猙獰兇惡的鬼頭面具,惡狠狠地貼上了他的臉。
「你他媽的再對老娘叫一句!」
「媽呀!」一聲就像被人踩斷了尾巴的慘嚎衝口而出,霈林海直挺挺地倒向後方……天哪……他為什麼暈不過去……
正在聚精會神地引導他的東崇突然一個後仰,險些把好不容易連起來的上下半身又閃斷了。
「你幹什麼?靈感力感應到的東西而已吧!有什麼好叫的!」東明饕餮扶住東崇上半身和腰上差點又斷開的傷口,埋怨道。
霈林海抖得牙齒格達格達響,他覺得自己連腦子都快抖錯位了。
「那個……我我我看見……我看見……」
「你看見出去的路了?」東明饕餮滿懷希望地問。
「咦?不,那個我還……」
「霈林海。」
東崇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我們現在要找的,是出去的路,除此之外,不管你看到什麼,也要保持沉默——因為和你這次的目標沒有關係!靈感力的目標很散,但你的注意力可不能散啊。」
霈林海更慌了:「可可可你聽我說,剛才我的確是看到……」
雲中榭道:「是敵人嗎?」
「啊?這個好像不是……」雖然很凶但是沒有敵意……有點怪,不過的確如此。
「那就請繼續感應!直到出去的路,出現在腦袋裡為止!對了,你不是力量全能嗎?預感和遙感都需要一些技巧,不過反正你到這裡來以後能力就增加了,沒技巧也總有一星半點的感覺吧?」
東崇又拍他,拍得非常重,霈林海可以發誓,他清清楚楚地從這位高級殭屍的眼睛裡,看到了「不乖乖干就扁你」之類可怕的意味:「我們的命,可都在你手裡了啊!」
霈林海覺得絕望,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掉到這個鬼地方來,或者退一步說,他根本不該找這群可怕的人來救樓厲凡……再或者,他其實連樓厲凡都不要救才是正確的,那就不會發生這些可怕的事……
「樓厲凡?樓厲凡?你怎麼回事?樓厲凡?」
聽到天瑾竟帶了幾分驚恐的聲音,大家都向她和樓厲凡的方向看去。
樓厲凡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一手捂著額頭,蹲在地上,天瑾正拽著他另外一隻手使勁晃,像是這麼一晃,就能把他的不舒服都晃出來似的。
雲中榭很驚訝,因為直到前一刻為止,樓厲凡還很正常地和天瑾小聲說話,只這一轉眼的時間,突然就痛苦萬分地蹲在地上,連離他最近的天瑾,都沒有發現事情的預兆。
「厲凡!」霈林海從地上爬起來,不顧盤麻的雙腿就要往樓厲凡身邊去。然而霈林海剛剛邁出一步,樓厲凡就像有感應一樣,驀地睜開了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
如果說,以前樓厲凡冰冷的目光是一盆冷水,能把霈林海澆個透心涼的話,那麼現在的樓厲凡,他的目光就是飽含冰塊的冰水混合物,只澆個透心涼不算什麼,活生生被目光澆成冰棍,那才叫夠威夠力。
所以,可憐的霈林海就算開始頭昏、耳鳴、打哆嗦也是很正常的了。
——當然還是有不正常的地方,比如他被凍成這樣還能說話。
「你你你你你們覺不覺覺覺覺得他的眼睛看起來很熟……」霈林海哆嗦著問。
除了樓厲凡之外的四個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你瘋了?你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才發現好像認識?」
霈林海張口結舌。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但他真的覺得很熟——不是對樓厲凡熟,而是對那雙眼睛……
樓厲凡驟然身形暴脹,雙爪如風般向身側舞出,只聽嗤啦啦幾聲,躲閃不及的天瑾被抓掉了衣裙的前襟,露出黑沉沉的裙服下白色的內衣,連雲中榭也沒能防備住他的指爪,襯衫的胸前被撕開了一個大洞,衣服像破爛的旗幟一樣呼啦展開。
而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樓厲凡已經連退了幾步,哈哈大笑起來。
「啊哈哈哈哈哈……」
「樓厲凡」獰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這裡就有能讓老娘附身的身體,早知道就不費那麼大勁設陷阱了!老東西!你輸定了!這次老娘非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不可!哇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左臉一個既清脆又響亮的巴掌。
「樓厲凡」眼前一片星光燦爛。
「樓厲凡你這個色狼!」天瑾大罵。
「耶?我不……」
啪!右臉一個更清脆更響亮的巴掌。
「樓厲凡」的腦袋頓時腫得跟豬頭一樣。
「樓厲凡你連我的衣服也敢脫!」雲中榭滿臉都是被人非禮的羞憤。
「樓厲凡」張著嘴,想辯解卻不知該從何辯解才好。他的目光轉向霈林海,霈林海也是一副震驚得不能自己的模樣。
「厲凡你……你你你你……什麼時候變成了色情狂?」
「樓厲凡」腳下一滑。
「你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是色情——」「樓厲凡」的怒吼剛剛出口一半,就從嗓子眼裡生生嚥了回去。
他的瞳仁裡,清清楚楚地映出三隻向他齊齊飛來的鐵拳。
東明饕餮自左上、雲中榭自右下、霈林海正中橫掃,三個人,三個方向,帶著三股不同的勁風,劈向正中心的「樓厲凡」。不管從角度還是速度而言,「樓厲凡」都不可能從他們的攻擊範圍之內逃脫。
三股力量同時撞擊在一個點上,驚天動地的震響劈裂空間,在他們撞擊中心的地板上,被風壓壓出了一個半徑足有幾十公尺的凹坑,從凹坑的中心開始,向四面八方龜裂開無數蜘蛛網一樣的紋路。
在這種風壓下當然不可能有人活得了——包括「樓厲凡」和他身邊的天瑾。
但「樓厲凡」和天瑾都沒有死,也沒有受傷。因為,他們兩個根本就不在暴風圈的攻擊範圍之內。
在雲中榭那一巴掌打下去的瞬間,天瑾無聲無息地,向後退出了十步左右的距離,而當他們的勁風掃過來的時候,她在自己面前築起了防護屏障,整個人隨風飄退,除被氣壓壓迫得胸口有些窒悶之外,並沒有什麼大的問題。
而樓厲凡呢?
三人在風中飄然落地的同時,瞬間掃視前後左右,卻是全無「樓厲凡」的身影,連屍體也沒有。
「上面!」東崇高聲提醒。
三人看也不看,伸臂向上猛揮一擊,三道不同顏色的光芒絞扭在一起,向頂部尖聲呼嘯而去。
在剛才那千鈞一髮之際,懸浮於空中的「樓厲凡」未及喘息,在這極短時間內,不得不雙手抱臂,雙腿前曲,身前浮現出兩隻黑色羽翼的幻影。
三道光氣正面撞上羽翼,一道道塵絮般的環狀光波向四面八方層層蔓延,整個大廳震盪著彷彿金屬相撞的清脆迴響。
「你們這群混小子!真的想讓樓家小孩死嗎?」「樓厲凡」怒喝。
「我們倒是沒想讓他死,想讓他死的是你才對吧!」雲中榭高聲喝道:「別停下!一直打到他掉下來為止!」
三道光氣相互交叉,彷彿一隻巨蟒張開了血盆大口,不把目標一口吞下絕不罷休。
「你們以為這是在玩射擊遊戲嗎?」「樓厲凡」一邊左右閃躲,一邊大叫:「你們給我聽清楚!我是魔女爵!魔王的妹妹!你們要是再敢動我一根汗毛……呀!」
不知道是誰的光氣打中了「樓厲凡」的臉,「他」的面頰頓時紅了一片。
「樓厲凡」一手撫著臉,當即嘟起了嘴,翹起蘭花指使勁指著他們:「混蛋!你們真敢打我!我魔女爵發誓!絕對要讓你們好好體會一下我魔女爵的手段!」
所有人——包括樓厲凡自己的身體——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好……好冷的表演……要是樓厲凡本人有辦法的話,現在八成已經為維護名譽,而舉刀自殺了。
魔女爵伸展雙臂,身周浮現出無數不同軌跡的風的印痕:「我是阿夏拉,我是魔女爵!魔界四方的風啊,聽從我的命令!狂颶風!」
無根的風,從無數方位詭異地生長出來,向各個方向,以不同的形狀互相糾纏、合併、對抗,產生更加強大而可怕的力量,逐漸向中央的目標步步緊逼。
中央的三人,距離風的實體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卻仍感到撲面而來的可怕風壓,以及像利刀般,能把人生生撕裂的風刃。
與魔女爵的風一比,他們三人剛才的精采攻擊,簡直就和小孩的玩具沒有兩樣。
在外圍的東崇和天瑾被風逐漸逼退到霈林海他們身邊,望著那鋪天蓋地,張牙舞爪的恐怖之風,人類和非人類都束手無策。
「喂……現在怎麼辦?」東明饕餮淚眼汪汪地扯著東崇:「我們可是遵從你的意思攻擊的!這下把她惹急了,誰阻止得了啊!東崇啊!你要是死了怎麼辦!你要是死了,我也沒法活了!」
不錯,攻擊的命令,是東崇以超低音波的方法下的。因為他並不信任這兩個突然出現的人——無論他認不認識他們二人,這個地方都不是應該發揮信任的地點。所以他一直都暗中觀察他們的情況,稍有風吹草動就立刻發動攻擊。
無論他這種顧慮有沒有必要,他的觀察仍是起到了作用。
剛才樓厲凡感到身體異常的時候,他雖然看不清楚,卻能感到有什麼掃過了樓厲凡的身體,他當即判斷出樓厲凡不妥,立刻使用超低音波,向包括樓厲凡在內的所有人發送了攻擊指令。
只有有軀殼的人才能聽得到他的聲音,而那個看不見的敵人,只是將部分意識放入樓厲凡的身體,本人並不在本地,自然根本聽不見。
東崇拍拍他的頭……然後用力把他推到一邊去,不耐煩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死之前,會先把我們的聯繫切斷的,到時候你愛活多久就活多久……不過,你得先逃得過風再說吧!」
不過他的計畫有一點計算錯誤,他們的攻擊速度遠遠比不上對方,無法一擊得手,現在不僅不能將魔女爵的意識從樓厲凡體內逼出,還把她給惹毛了,事情變得更加複雜,現在是誰也沒辦法了。
「啊哈哈哈哈!我要你們碎屍萬段!誰讓你們敢動我!呀哈哈哈哈哈哈……」
四個男人圍成一圈,緊緊地背靠著背,將能力最弱的天瑾護在中央,從四個方向豎起防護罩,阻擋風攻擊的力量。
狂風漸漸逼近,風刃割在臉上的尖利痛感逐漸清晰起來。
「旱魃……」在風的呼嘯聲中,雲中榭冷靜地提出自己的意見:「我還是堅持我剛才的想法,在沒搞清楚對方的來意就做出攻擊,實在是不明智的選擇。」
東崇緊盯風的軌跡,也同樣冷靜地回答:「那是因為你們完全不瞭解她。一個魔女爵,自己的身體就在魔界卻不用,繞了這麼大的圈子,跑來搶一個人類的身體幹什麼?絕對不可能是什麼好事,除了闖禍她不會幹別的。
「要是不能搶先把她制住,到她制住我們的時候就晚了!」
「可是你怎麼知道,控制樓厲凡的就是魔女爵本人?」
「聽那口氣就知道了!而且,現在魔王正在……被封印!」他的話忽然很彆扭地拐了一下,不過大家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連想篡位、想偷盜的人都懶得來這兒,除了她和守護者們之外,魔王神邸根本不可能有人!誰沒事和她一樣無聊的!」
不……不愧是千年旱魃!居然敢罵魔女爵無聊,真是夠膽!霈林海暗自佩服。不過如果他能更大膽一點,解決掉這周圍的風就更好了。
「啊,對了,東崇!」霈林海忽然想起一個提議,激動地說:「既然你這麼瞭解她,你們之間肯定有些交情吧?不如跟她說幾句好聽的,求她放過我們?畢竟是熟人嘛!她一定會給你點面子的!」
東崇沉默半晌,其他幾人都急切地看著他。
可最終,他也只是黯然道:「其實……剛才讓你們盡快攻擊,可不只是先下手為強這麼簡單,我就是要在她認出我之前先把她打蒙——
「你們要記住,我乃是封印魔王的人……之一,要不是她從一千多年前開始就有點近視,以至於看不清我的臉,咱們現在肯定連灰都沒了。」
「啊——你怎麼不早說!」其他幾人立時高聲慘嚎,音調之悲慘,聲音之淒厲,前所未見。
現在他們簡直就像帶了一顆定時炸彈在身邊哪!早知道就讓他留在紅海那邊……
東崇很不高興:「我要是知道今天面對的是誰,你們以為我還有膽子出現嗎?況且又不是我要來的,誰知道那個大咒式圈居然連我都拖進來,現在逃都沒法逃!」
換言之,大家都是迫於無奈……沒得選擇啊!
不過,雖然有些〈非常〉害怕,但他們幾人都擁有不可小視的力量,一時的自保沒有問題,問題只在一個人身上。
相較於其他四人而言,天瑾的能力其實等於降到了菜鳥靈能師的水準,最強的能力——預感和遙測——都遭到了重大的影響,而她的基本能力,也主要用在這兩方面,靈能力比羅天舞四人組強不了多少,應對普通的戰鬥可以,但要應對這些颶風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那四個人嚴陣以待地……呃,聊天……的時候,她一直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颶風仍在慢慢逼近,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幾乎沒有可以逃脫的空隙。
下方是堅實的地基,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有土遁能力的人,就是想現挖,也挖不出半個窟窿來;上方是「樓厲凡」,佔盡天時地利人和,想死的話從那裡最快;而周圍嘛,颶風之刃呈包圍之勢,層層疊疊,水洩不通,就算用靈力罩防護……
會有人願意把自己的腦袋放到渦輪的扇葉裡,只為了檢測頭盔硬度合格不合格嗎?沒有吧?他們之中也沒有。
如此看來,這也許就是絕路了。
天瑾恨恨地看著樓厲凡,心裡轉了幾千個念頭,都是關於如何在最長的時間裡,殺掉目標的酷刑手段……
那個白癡!還說什麼靈能力高強,靈異學科優秀之類的,還不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先是被莫名其妙地囚禁,又讓人佔了身體,到現在,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都搞不清楚,簡直蠢到了極點!
想當初,在入學第三次考試的夢境裡,他還算是他們的領導者呢!那時候的智慧和本事哪裡去了!
想到夢境之中的考試,眼前自然就浮現出式神格鬥的場景,想起那些場景,就忍不住想到了羅天舞他們的能力……
她不禁有些懊悔,如果她沒有因為那不確定的預感,而把他們扔在起點和半路上,說不定他們那些投機取巧的小本事就用得著了。比如說那個誰,他的空間裂本領……
空間裂!
颶風已經逼近到最近的地方,即使他們已經靠得不能再近,風勢也還是緊緊地貼上了他們的防護罩,強大的風壓撕扯著防護罩的外殼,從連接不太緊密的地方嗤嗤地往裡漏風。連被他們護在中央的天瑾,身上都迸開了一道道微小的裂口,像被薄薄的利刃劃過一樣。
而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颶風的旋轉正在逐步帶走他們身邊的空氣,如果不能快點解決的話,即便風刃不再前進一步,他們也等不了多久了。
天瑾忽然抓住霈林海的衣服,踮著腳尖在他耳邊吼道:「霈林海!你是能力全能吧!那空間裂的能力呢?空間裂怎麼樣!用得熟不熟?」
霈林海想起在學校後山封鬼時用的空間裂,直到現在,他回憶起來還是會有點不舒服的感覺。
倒不是空間裂有什麼問題,而是那一次的經驗讓他明白了,如果愚蠢地使用自己還不能完全控制的能力,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他很感謝那次的事,不過再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還是會讓他感到恐怖。
天瑾和颶風可不會等他考慮好,她拉緊他的後脖領子,像要勒死他一樣又喊了一遍:「你到底聽明白沒有!空間裂!你會不會空間裂!」
她的聲音震得霈林海耳朵嗡嗡響,稀里糊塗就答道:「會啊!只不過不太熟……」
「那太好了!」天瑾一掌拍在他的後心,霈林海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被她拍斷了。
「痛……」
天瑾也不理他的反應,向其他人呼籲道:「如今我們剩下的唯一辦法,就是使用空間裂逃出這個地方。但霈林海對這個能力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而且咱們對這個世界也不太瞭解,不知道如果失敗的話,會被開到哪裡去!
「所以,你們所有人都要做好發生最壞可能的打算,要是不幸死在這裡,也不能說是我的錯!
「現在我要讓霈林海收回他的防護能力,他的能力空缺就由你們三個人補上!當我說開始的時候,霈林海你就要開始使用空間裂,同時其他人準備防護罩遞補!
「準備好了嗎?我數一二三,預備——一——二——」
霈林海慌了:「等一下!我的空間裂,只能開個袋子那麼大的空間,最多把我一個人裝進去!就算到這裡以後能力增加了,可誰知道增加了多少!要是一個不小心,把誰的腦袋露在外面……」
那不就和古代武俠裡的血滴子一樣,被風「卡嚓」……
天瑾好像根本沒聽見他的話,手一揮,切了下來:「三!關防護罩!能力遞補!快!空間裂!」
東崇、雲中榭和東明饕餮三人同時放出最大的力量,將源源不絕的靈力,輸入防護罩壁之中。
撇開東明饕餮不提,東崇和雲中榭的確是極有經驗的靈能師,他們能夠精確地計算出,霈林海的能力撤走之後,將會有什麼樣的空隙,因此,在霈林海收回力量的一瞬間,他們的能力就完美地補充在空隙的位置,沒有任何力量的空缺。
唯一的遺憾是,他們不知道霈林海在防護壁上用了多少能力,所以在遞補的時候,使用了一些比較多餘的力量,直接導致了防護罩的性質升級。
他們周圍無形的防護罩,瞬間變成了有形的環狀罩壁,外層的風壓被防護罩逼開,旋轉的颶風風柱,硬是被擠成了彎彎曲曲的樣子。
而和他們三人接近完美的手法相比,霈林海這邊的任務,卻被他自己搞得一塌糊塗。
到了這個空間之後,他的能力的確發揮得比較好——不過那只是發揮而已,在技巧方面根本一點進步也沒有。
以往他在樓厲凡身邊的時候,儘管樓厲凡對他又罵又打,但至少他很瞭解霈林海,對他的能力水準、性質和可以利用的優勢與利用方法瞭若指掌,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能力提高到一個最佳水準。
而天瑾,她對他的能力性質根本不感興趣,不管他是想用腦袋還是用屁股發揮自己的能力,她一概都不關心,她唯一關心的就只有一點——那就是「結果」。可問題是,霈林海並不是那種沒有「經過」就能製造「結果」的人。
被強行推出來的霈林海,腦袋裡一片空白,所有的咒術啊、教程啊、習題啊,都長出翅膀飛走了,連對自己天生能力的使用方法,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他傻呆呆地伸著手,殭屍一樣扎馬步站著,由於過度緊張,空間裂雖然能做啟始,但後續的力量,卻怎麼也接續不上,只見兩隻手掌上啪啪啪啪反覆閃光,就像斷了氣的打火機似的,只閃光不著火,連半個空間裂也凝不出來。
看他那個傻呆樣子,連一向沉靜〈陰沉?〉的天瑾也急了,在後面使勁砸他的背:「好了沒有!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能一直維持那麼大那麼久的力量的!霈林海!霈林海!你聽到沒有!……」
霈林海頓時淚如雨下。他真的很懷念樓厲凡……雖然樓厲凡還沒有死,但他真的很懷念他……
「你還是不是男人!霈林海!你這個垃圾!快一點!……」
另外三人冷汗如雨。
東崇不忍心再看下去,出聲勸道:「天瑾,天姑娘,你別再砸了,他的集中力本來就不怎麼樣,讓你這麼打,剩下的那點,也非讓你打沒了不可……」
誰知天瑾的回答振振有辭:「平時他也是這麼沒用的樣子,不過只要樓厲凡出手,他的能力肯定是要多少有多少,這說明他的能力和他受虐待的程度有關,在這種時候,當然要用這種辦法試試看!」
東崇三人無言以對。
她和樓厲凡果然很像……不過,只有外表,本質上完全不同……
下方打得熱鬧,而這熱鬧的製造者——在空中俯瞰的「樓厲凡」,看到下方的情景,忍不住撇了一下嘴,咕噥:「真是沒用啊,人類。嗯嗯……對了,從剛才就覺得有點奇怪……好像聽到了很熟悉的聲音?」
歪著頭想了半晌,卻怎麼也想不起那聲音到底在哪裡聽過,「他」嘖了一聲,轉眼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後,竟不再看那幾個在颶風包圍中掙扎的人,轉而往大廳四方大門的其中一扇飛去。
嘿嘿嘿嘿,這可是那個樓家的小孩,嘿嘿嘿嘿,總算抓住他了,嘿嘿嘿嘿,這下可以報復了,嘿嘿嘿嘿,看那個該死的樓家還敢這樣那樣……
站住!
魔女爵停住,左右看看。她的風依然盡忠職守地辛勤工作,風中的幾個人類還在拚死掙扎,好像不太可能跑到她耳邊吼她。
奇怪,幻聽嗎?
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而且她也沒時間追究這個,於是把想法都丟到腦後,又快快樂樂地飛向自己的目標。
站!住!
這絕對不是幻聽!聲音的主人異常地氣急敗壞,她眼前幾乎浮現出對方腦袋上凸起的青筋。
「哎呀呀……」她捂著嘴純潔地笑起來,因為她終於知道那是誰的聲音了——不是「想起」,是「知道」。她的眼神差,記性更是差得無與倫比,能讓她記得才真是奇跡:「原來是樓家的死小孩啊,都被我壓在這個身體裡了還能開口,真是不簡單,有前途!」
這話倒不是反諷,魂魄再無形,也要佔用能量的空間,而「容器」的空間是有限的,一個大能量的魂魄擠進來,那個小能量的魂魄自然會被擠成鍋貼。
像霈林海那種身體,要容納霈林海和樓厲凡的靈魂不是難事,問題——這不是霈林海的身體,而那個大能量的魂魄也不是霈林海,現在魔女爵所佔用的空間,已經超過了樓厲凡身體的容量,如今樓厲凡的魂魄連維持生存都困難,想搶發言權更是夢想。
雖然說,現在侵入樓厲凡體內的魔女爵不是完全體,而只是從她「自己」裡分裂出來的一小部分,不過是一個人類的「容器」,能讓她進來這麼多,她已經很是吃驚了,現在發現對方還能說話,自然更要大大地驚訝一番。
樓厲凡怒道:「用不著你誇!假惺惺!」
魔女爵叫道:「我不是假猩猩!我是魔女爵!你敢侮辱我!」
樓厲凡默然。這個老妖精怎麼回事?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的?
久久不見樓厲凡回應,魔女爵更加確定他就是在罵自己,不禁更加憤怒。她是語言白癡沒錯,但不要以為她猜不出樓厲凡話裡的意思!連猩猩都罵出來了!他的辱罵之意還需要再想嗎?
憤怒的魔女爵舉起了雙手,想也不想地開始唱起咒語:「天上的雷神啊,讓我借用你的力量!以我兄長魔王的名義,要求你——降雷!」
樓厲凡眼睜睜地看著她呼喚雷電,心裡唯一的想法是,這個魔女爵果然是有病的,現在用雷打下來,難道要連自己也一起打散嗎?
魔王神邸的天空上聚集起了濃厚的烏雲,像鉛塊一樣沉沉地壓在神邸上方,雲層中傳出沉厚可怕的雷聲,在遙遠的地方也能清楚地聽見。
羅天舞和樂遂死死地撐住石頭,已是幾近奄奄一息。聽到上方傳來的隆隆雷聲,兩人抵著石頭習慣性地往上看——當然,他們是什麼也看不見的。
「魔界也會打雷吶。」羅天舞說。
「是啊。」樂遂說。
「我們有大半集沒出場,作者把我們忘了吧。」羅天舞說。
「聽說是我們人氣不夠高,而且不夠帥,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樂遂說。
「幸虧有雷。」羅天舞說。
「幸虧有雷。」樂遂說。
沉默。
「打雷之後好像一般是下雨。」樂遂說。
羅天舞沉默。十分鐘後,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想再確認一下……咱們的確在地底下是嗎?」
樂遂回答:「是的,而且之前下來的時候,好像沒關神邸門。」
「外面好像是海……」
寒風吹過。
海嘯、暴風雨、海水倒灌、土石流……等等等等在兩人腦海中沸騰翻滾。
蘇決銘和公冶站在他們魔界的起始站上,遠遠地眺望著霈林海他們消失的方向,脖子都伸長了好幾寸。
「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這裡很恐怖的呀……」蘇決銘嘮叨。
要是一碧萬頃的藍天和波紋輕漫的大海也就算了,這天空和大海的顏色……怎麼看怎麼噁心!
要是再往深處想一想,這種情景,簡直就和身處播放災難恐怖片的立體戲院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這裡怎麼也摸不到電影院的座椅,也叫不來賣零食的服務生……
公冶則是呆呆地坐在一塊比較高的石頭上,腦袋裡奇奇怪怪的想法轉來轉去,不知過了多久,他逐漸把現實和幻想混到了一起,連哪些是真實發生的,哪些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都分不清了。
「決銘……」
他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前方,說:「這其實是世界末日對吧?整個世界已經毀滅了,只剩下咱們兩個人……」
蘇決銘打了個冷顫,仔細觀察公冶的表情,發現他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公……公冶,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我對精神治療沒轍的!你要是現在發瘋的話,我就得死在這裡了……」
圖書館四月一日事件之後,公冶的意志就薄弱得厲害,有時連做個夢都會當成真的。
每次聽樂遂哭訴,公冶半夜會從床上跳起來大喊「我是樓厲凡!我是霈林海!我是拜特校長!哇哈哈哈哈!」就讓人打心眼裡發寒,萬一他恰巧在這時候發病,那……那他該從什麼地方逃走的好?
公冶好像沒聽到他的話,繼續自言自語地嘮叨:「世界末日,沒錯啊,不然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顏色搭配……
「你看,果然是世界末日呢,那麼遠的地方的雲,我都能看得見,又黑又厚,跟鉛餅一樣……不,不是鉛餅,那玩意沒那麼厚。
「而且我都能聽得見哪裡打雷呢!還有啊,起風了啊,又打雷……你看,真的有雷,還有閃電下去了……」
蘇決銘本想塞住耳朵,裝作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和精神崩潰的人說話,自己也會崩潰的。但在還沒想好要用什麼東西塞耳朵的時候,他的聽覺中,忽然捕捉到了一絲隱約的雷震。
蘇決銘立刻警覺起來,他爬上公冶坐的石頭,往他目光所及之處眺望。
一塊黑色的雷雨雲,就像一塊黑沉沉的石頭,厚重地壓在海面上。隱隱的雷聲從那裡傳來,間或有閃電在其中進出翻滾,被黑雲切得一段一段,如同一隻隻被腰斬的龍。
海面上吹來一陣陣帶著怪異味道的風,混雜著黑暗的濁氣,薰得人心裡一陣陣發慌。
蘇決銘一把扯住公冶的頭髮,顫抖著使勁晃他:「公……公冶,那一定是我的幻覺對不對?一定是的……不可能不是的……世界上怎麼可能出現那種東西!
「我一定瘋了,我肯定瘋了!你想想辦法啊,讓我的精神快點恢復正常啊……公冶啊,公冶……」
被他扯住頭髮的公冶晃得頭都昏了,原本就因為刺激,而有點障礙的智力更加退化,為數不多的腦漿裡,只剩下了「揠苗助長」這一古老的形容詞。
「公冶,公冶!世界末日啊!公冶啊!……」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當瘋子和傻子在一起的時候,世界末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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