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敢傷害我的身體……好大的膽子,真是好大的膽子。」他剛才發出聲響的手腕下垂著,不知道究竟是骨折了還是不想動,他走到樓厲凡身邊,站住,「我不知道居然還有男性人類會使用靈力魔化技術,真是小看你了。」靈力魔化,和妖學院的魔化所學的東西是相似的,都是將身體能力進行近似魔化的轉變,一般魔女使用的便是這種能力。
可是這種能力一般只有女性能夠使用,男性在使用時將受到不知名的限制,所以在男性身上見到魔女的力量非常少見。
被踢了一腳的腹部在劇烈地絞扭、疼痛,樓厲凡不斷咳血,無法回答他的話。他的確是使用了靈力魔化,硬將能力提高了幾層。如果他是女性,以他的能力,把自己強行提高到120hix左右沒有問題。
可惜他不是,所以能力只勉強提高到了100hix,要與霈林海的力量強度抗衡還是差得太遠。更何況以男性能力強行使用魔女的力量,會造成身體很大的負擔,因此他吐血並不全因為雲中榭踹他的那一腳,主要是因魔女能力。
雲中榭吸收霈林海的力量從右手進入,集中在左手手腕上,隱現出白光。沒一會,他的左手便動了一下,很快活動自如。
他走到樓厲凡面前,用左手掐住他的脖子,逼迫他看著自己。樓厲凡憤怒的眼神一晃而過,雲中榭又露出了微笑。
「對了,真奇怪,為什麼覺得你的靈氣波動這麼熟悉呢?」他說:「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不,不對,這似乎不是你的靈力,你是沾染到誰的……」他忽然向後一退,樓厲凡的手掌帶著黑色刀風險險劃過他的咽喉。
躲過他最後的垂死掙扎,雲中榭一掌拍上他的胸口,樓厲凡被打得貼著地面倒飛出去,兩隻手在地上扣抓,試圖穩住身體,可是他的努力並沒有太大的效果,整齊的草坪上還是留下十道長長的、彎彎曲曲的黑色痕跡。
霈林海的臉色已經變得比之前越加死灰,他一直看著事情的發展經過,清楚地知道到底是誰打敗了樓厲凡。不是雲中榭,而是自己。
那個怪物用自己的力量打敗了樓厲凡。總是冷靜、從不失敗的樓厲凡,這一次失敗得如此淒慘,全都是自己太沒用的緣故。
假設這一次能平安度過的話,假設樓厲凡以後不向他追究責任的話……可是即便如此,他自己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樓厲凡在救他,總是樓厲凡在幫他解決。可是他每一次都成為負累,從來……從來都沒能真正幫上他一點忙!那他要這一身毫無用處的能力幹什麼?讓別人用他來對付樓厲凡嗎?
不行!
絕對不行!
雲中榭拖著霈林海又向樓厲凡走去。他被臉朝上地拖著前行,微微睜開眼睛,看見幽暗的天空零星落下的小雨。他張開了嘴。
「天上的神明啊,我發誓效忠……」他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楚,「成為您忠實的奴僕。請幫助我,借給我雷神的力量……」雲中榭的手又伸向了樓厲凡,他暫時不想殺他,只是想確認一下,從樓厲凡身上絲絲屢屢漏出的,卻不是他本身力量的那股波動,到底是什麼。
「還是不說嗎?究竟你是沾染到了誰的能力……?」天上的雲層在他們頭頂上聚集成黑色的雲炔,帶著隱隱電閃快速旋轉。雲中榭感覺到強大的靈能壓迫,忍不住抬起頭來……
「……以我的身體為媒,訂下契約,我命令天空,打雷!」巨大的閃光向雲中榭的頭頂直劈下來,連站起也來不及,雲中榭本能地放開了霈林海頭頂的那隻手,雙手同舉,接下雷擊。
一瞬間,周圍的世界被照得如同白晝,雲中榭的手心中輪轉著七彩霞光,就像屏障一樣抵擋著落雷的進程。
這個雷不像普通的雷一閃即逝,而是一個一個接連不斷地向下擊打。一聲聲雷擊的巨響轟隆轟隆砸下,雲中榭原本咬著牙,拚死截擊,似乎就算用盡最後的力量也要阻擋天雷落下,但是他的腳也在一次次的擊打中,慢慢陷入泥土之中。
同時,他手中的屏障由於無法連續抵擋如此高的能量,在一次一次的打擊中逐漸隱現裂紋,眼見他就要支撐不住了。
「拜特!」他忽然咬牙大吼,「你就一直看著是不是!我要是被雷擊中,我旁邊的樓厲凡、霈林海一個也逃不掉!你想讓他們給我陪葬嗎?拜特!」在離他們不遠的樹林深處,驟然向天空射出一道光線,落雷的雲層在光線一擊下,呼一聲退下,明朗的星空露了出來。
沒有了雲層,落雷自然消失不見,雲中榭喘息著收起幾近破裂的屏障,然而力量使用過多,他那雙為了迎接落雷而僵直的手臂,很久以後才放了下來。
小女孩模樣的拜特管理員,面無表情地從黑暗中走出,掃一眼看來已經快死的樓厲凡等三人一眼,露出冷笑。
「雲中榭,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就告訴過你,絕對不要打我們學生的主意,你當『我們』放屁嗎?」
雲中榭努力喘息著,眼睛狠狠地盯著她不答話。
她走到天瑾身邊,撫摸一下她的頭頂:「你吸收了天瑾的力量?」
「是又怎麼樣?我是不會交還的。除非你們告訴我他在哪裡!」
「他死了,我們忘記澆水,他干死了。」拜特輕快地說。
「我知道你們說謊!」雲中榭指著她大吼,「他在這裡!我知道他就在這個校園裡!但是我找不到!是你們屏蔽了他的力量吧!所以我才會感覺不到!他在哪裡!他在哪裡!」
拜特輕笑:「所以你才會想要天瑾的能力對不對?想遙測他的位置。不過你弄錯了一件事……」她慢慢地走向他,雙手按壓的骨節卡卡作響。
「弄錯……?什麼?」
「被屏蔽了力量的不是他,而是你。」拜特凌空揮拳,咚地一聲,雲中榭就好像真的被什麼打到一樣,飛了起來,連連撞斷身後幾棵樹木方才停下。
「就像你剛才打鬥時一樣,雖然你們用了這麼大的能量,但是卻沒有一個『外人』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以為這是為什麼?你可以感應到你身邊人的能力,可以探測你希望探測的所有東西,可是總會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你以為這是為什麼?」
「我知道你在監禁期間也曾和人打鬥過,但是你的能力似乎從來就沒有超出某個範圍,你以為這又是為什麼?」雲中榭舉起一隻手,又放下,看看自己的周圍,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一樣。
「難道……難道說……你們把我……」
「你一直被結界的牢籠禁閉著,可笑你還不知道,」拜特再次露出冷笑,「所以你放心,不管你吃掉多少人的力量、超能,都不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因為你在牢籠裡,他在牢籠外,你超出範圍的超能力會全部被幻覺取代,你找不到他的,找不到的,做夢去吧!」
雲中榭摀住了臉,全身微微顫動。拜特以為他在哭,然而他很快放下手,原來他竟在笑!
「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奇怪,怎麼會這樣……原來如此!」他站起身來,撣一撣身上的塵土,臉上掛著怪異的笑容。
拜特剛才的打擊好像對他根本沒產生任何作用,除了塵土之外,他甚至一點傷都沒有。
拜特緊顰了眉毛。
「你們以為屏蔽了我,就可以阻止我找到他?我知道他也在找我,但是我被屏蔽了,他的信息無法傳輸到我的身邊。可是我知道,他一直不斷用各種方法給我傳遞他的信息。我一直認為那是雜亂的信號,可是你今天這麼一說,還真是讓我豁然開朗。我……知道他在哪裡了。」拜特退了一步。
「原來你全都是裝的!」她厲聲說。
「差不多吧,」雲中榭做個聳肩的動作,笑,「我不裝的話,怎麼知道這麼重要的事情?這三十年我一直被關在另外一個牢籠裡,而我自己卻不知道,你不覺得稍微有點過分?」
「那是你罪有應得。」校醫從樹林的陰影中施施然地走出,說。
雲中榭看看他,又看看她。
「我已經不是那個魂魄和身體完全不合的半鬼了,」他說:「七分之一個拜特沒有用,七分之二當然也沒有用。」
「說什麼漂亮話,」校醫咬著一根牙籤上下晃動著說:「你只不過是吸收了霈林海的能量,現在暫時高於我們罷了。霈林海這個超能電池不可能一直都有電,看,他昏過去了。」一低頭,發現霈林海果然已經失去了意識,雲中榭發現這一點,不禁臉色一變。
「花鬼,你知道靈異協會為什麼要把你關到專門監獄,而卻把他關在這個學校嗎?」校醫笑著,慢慢向他走去。
雲中榭舉起雙手護在身前,擺出了抵抗的姿勢。校醫卻完全沒有做出防護措施,反而滿不在乎地繼續走向他。
「你們就是想分開我們罷了!只要我們分開,我的力量就剩不到一半!」
校醫笑著搖頭:「你錯了。即使你回歸完全體,我們兩個拜特對付不了你,那三個呢?四個呢?我們一樣也可以把你從這個身體裡剝離出來,關進特級靈體監禁裡,你又有什麼辦法逃脫?」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很失望,我不想看見你。』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話。」雲中榭的臉變得煞白,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好像鬼魅一樣。
「你在胡說……」
「是我請求大法官閣下將我和你分開監禁的,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在你身邊,你就會胡作非為。我不奢望逃出靈體監獄,我只希望能平安度過刑期,如果可能的話,取回我的身體,從此以後再也不見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雲中榭身體裡的力量好像一下子就流光了,擺出的對戰姿勢也一副潰不成軍的模樣。他的眼裡已經沒有神采,雙唇上下微磕,連聲音也在劇烈地顫抖。
「他果然不原諒我……他果然不原諒我……他果然……」
忽然傳來沉悶的「砰」一聲,雲中榭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發現那是自己身體傳來的。他慢慢地,顫巍巍地回頭,身後的帕烏麗娜和海深藍兩人緩緩收回了擊出的手掌。
「你們……」只說出這兩個字,口中的鮮血就把後面的話給淹沒了。
「你不是中榭,」帕烏麗娜淡然說:「所以不要用中榭的臉這麼看我。」
「看見了吧!」拜特可惡的聲音在他身後說:「這不是你的力量,所以你對她們的攻擊沒有本能的反應,你完了。啊,對了,忘記告訴你,剛才那些話是我騙你的,真是抱歉哦。」
「雲中榭」摀住鮮血不斷噴湧的口,退了兩步,轉身想要逃走,卻被地上斷裂的樹木絆了一跤,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又繼續跑。
「要發動他手腕上的一級言字契約嗎?」拜特管理員問。
「為什麼?」校醫反問。
「不行!」帕烏麗娜叫,海深藍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麗娜說得對,那個不著急,我們不如就跟上去怎麼樣?一定會發生很有意思的事情!」校醫興致勃勃地就要隨後跟上,卻被拜特管理員拉住了衣服下襬,「怎麼了?」拜特指一指樓厲凡他們三個:「那幾隻怎麼辦?你是校醫,想逃避責任嗎?」
校醫興奮的臉變得如喪考妣一般:「他們又不會死……」
「去、治、療!」校醫帶著一張愁苦的臉,向三個傷員的位置磨磨蹭蹭走去。拜特向海深藍和帕烏麗娜使個眼色,三人一起往雲中榭逃走的方位追去。
***
他在哪兒?
他知道這個校園中,必定有那個人給他留下的記號,提醒他自己究竟在何處。雖然能力被囚禁了,但他知道,剛才在樓厲凡身上感覺到的那股陌生卻熟悉的氣息,必定是他的,可是他以前卻完全沒有發現。
是因為離開太久了嗎?把不該忘記的東西也忘了?
越往前走,雙腿變得越發地沉重起來,失血太多,眼前的景物也變成了雙影,看不清楚了。
人類的身體,始終都是最脆弱的。「
——那麼,當初又為何如此想要得到呢?
不惜失去朋友,不惜背叛唯一相信自己的人,強奪這副軀體,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
腳下不知又絆到了什麼,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天旋地轉的不知滾了幾圈,仰面昏厥了過去。
花鬼。
很久……沒有聽到某個聲音這麼叫了。
其實他本來並不是人,也不是妖怪,只是一個不知何時就藏在某棵海荊花樹裡的魂靈。蒼老的海荊花樹把他的靈魂當作養分吸入了體內,他就在樹裡睡著,一直睡,一直睡,睡得忘了自己是誰,睡得忘了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睡。
後來他醒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醒來,就是在樹的內部,呆呆地看著天。他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不是在修煉,那段時間到底有多久他也忘了,總之不算太長也不太短。
再後來……再後來他就遇見了他——這具身體的主人,那個真正的雲中榭。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圈入拜特學院的地界,不過他不關心,因為和他沒有關係。
現在他已經忘記了他們相遇時候的情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記憶只從他們相識之後開始。之後他們的情誼究竟延續了多久呢?十年?三十年?還是一百年?
他不知道為什麼雲中榭從來沒有疲憊過,每次都是神采奕奕,每天都會出現在他面前。
他只知道那時候的雲中榭是拜特學院的學生,有一個女朋友,他從不叫她的大名,只叫她的小名。她的小名,叫做小P。
雲中榭常常獨自前來,有時候會帶著小P一起。他很喜歡他們在一起,確切點說,他很喜歡他們身上的味道。
那是活人的味道,帶著陽光,不像他,只是一個沒有實體的花鬼,甚至從來沒有離開過樹蔭的範圍。
雲中榭和小P很親密,低著頭,好像交頸的鴛鴦一樣,經常為一句不太可笑的話笑得前仰後合。其實他們這樣挺幼稚,挺可笑的,但是看著那兩個人,他的心裡卻逐漸、逐漸地生出羨慕。
他喜歡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喜歡他們只有在對方在身邊時,才散發出的一種甜蜜幸福的味道,喜歡他們只是互相望一眼,就知道對方心中的所思所想。
他知道那是愛情。
他知道那是默契。
但是他得不到,因為他只是一個花鬼。
於是,他開始對自己不滿,不滿自己沒有身體,不滿自己不能離開這棵樹,不滿自己不能有除了雲中榭之外的朋友。他想……他多麼希望,可以要一個身體。
「你要身體幹什麼?」雲中榭邊翻書邊笑問:「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想要一個身體。」
「再修煉個一百年吧,就差不多了。」雲中榭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想要一個身體。」
「你非要一個身體幹嗎?」
「給我你的身體。」
雲中榭僵住了。
他慢慢合上書,看著面前的花鬼,」……你想要我的身體?」
「不是你的也行,「他悲傷地說:」反正我只是一個花鬼,除了你之外沒人願意到我這來,等再過一百年,我修煉出雛形再去搶別人的身體……」
「你都修煉出雛形了,還搶別人身體幹嘛……」雲中榭無奈地歎氣。
「就一天。」
「一天也不行。」
「半天。」
「不行。」
「六個小時!」
「不行。」
「三個小時也行!」
「不、行!」雲中榭丟出手中的書,穿過花鬼虛幻的腦袋砸到樹上,「靈異協會有規定,身體是不可外借的重要東西,就算我有心想借給你,但如果最後被人發現的話,我們兩個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那,只要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就行!我不會讓別人發現的!我只想知道有身體的感覺是怎麼樣的!行嗎?」
「……我說了不行……幹嘛一定要為難我……」他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很堅定,但是花鬼知道他在猶豫,因為他們是朋友,而花鬼的朋友只有他一人。
「真的!一個小時!」
「……」
「一個小時後我就立刻還你身體!只要一個小時!」
「你……唉……」雲中榭長歎了一聲,「那,你要我的身體,不後悔?」
「是的!」
「如果回不來……」雲中榭好像自言自語一般說著什麼,花鬼沒有聽清。
「你剛才說什麼?」
雲中榭苦笑著搖頭:「我說,我們交換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之內你不能和我交換回來的話,我們……」
他鬆口了!花鬼欣喜若狂。
「那我們訂下言咒——不!還是言字契約吧!訂下絕對不能反悔的言字契約!」他發誓,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食言,訂下言字契約的事情也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這麼想。
雲中榭看著他,看著,就好像要穿透他看進靈魂的內核一樣。
他說:「……我不與你訂言字契約,我相信你。」相信。
可花鬼至今都不知道雲中榭在拿什麼相信他。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的確很長,但他卻並不知道雲中榭到底是什麼人,除了他的名字和他的女朋友之外,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家住何方,他能力為何……
可是雲中榭卻相信他,因為他們是朋友。不知道多少年的朋友。
雲中榭離開了幾天,在他以為他不會再回來的時候,卻穿著一身法袍忽然出現在他面前。
「你真的要這個身體,不後悔?」雲中榭再一次向他確認,「即使有什麼結果,也不後悔嗎?」
「不後悔!」他什麼也不想,什麼都忘了。他只知道自己將有一個身體了——即使,只有一個小時。
於是,交換。
剛剛得到這副軀體的時候他有多麼興奮啊!甚至來不及多看進入樹心的雲中榭一眼,他就飛也似的跑走了。
擁有身體的感覺是如此之好。可以奔跑在陽光下面,可以離開那個保護他也在禁錮他的樹蔭,可以和雲中榭之外的任何人交流,可以碰觸他以前無法碰觸的東西……
太興奮、太幸福了,所以他忘記了時間。
……不,他也許是故意的,故意不看時間,故意想讓自己忘記一個小時的約定,忘了還有一個沒有身體的魂靈,在海荊樹下等他把最重要的東西還來。
他的心裡一直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真的,只要再多一會兒就好,是他小氣,不是嗎?只是多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或者三個小時又如何?」他不再想自己破壞約定會怎樣,他想的是雲中榭一定才是破壞約定的那個人,因為他覺得自己在樹心中修煉出來的能力,應該是所有人都欣羨的,只是沒有軀體而已。雲中榭現在得到了那些能量,一定不會為他稍微晚一些回去而生氣的。
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不管怎樣安慰自己,他的腦中始終都有另外一句話在迴旋震盪。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之後他想起了說那句話時,雲中榭的眼睛。
他心裡一驚。
他在做什麼?他辜負了自己唯一的朋友!他在玩弄他的信任!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說不定從此以後……他就真的失去這個朋友了。
他在明朗的陽光下覺得渾身冰冷,只猶豫了一下,便折回頭,拚命向他們約定的地點狂奔而去。
太晚了。
有人說過的,一旦約定被破壞,約定的東西就回不來了。永遠。
花鬼永遠記得他看見自己那棵樹時候的感受。有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人站在樹下,從他手心中穿出十六條黑龍。
雲中榭的魂魄被黑龍重重圍住,緊緊捆綁在海荊樹幹上。他魂魄的臉色被黑龍絞扭得青白,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發現花鬼的到來,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一下。
我——不——會——原——諒——你——
從他的眼睛,花鬼聽到了炸雷一般可怕的聲音。
「你在對他做什麼!」他向那個白衣男子撲過去,企圖讓他放開黑龍。但是他忘記了這不是自己的身體,他原本的力量被黑龍捆綁在樹上,他根本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那人空著的一隻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他撞到那個虛空的圈上,轟的一聲,被撞得倒飛出去。
「我在對他做什麼?」那白衣男子冷笑著說:「他違反《靈體遷移法》第一五五條第六款,將身體借給你這個不守諾言的花鬼,現在我按照規定把他關進二級靈體監禁裡。你認為這是我的錯嗎?」
「不……不對!是我的錯!」有一股暖流從口鼻中湧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有時間去管,「是我違反了一個小時的約定!這是我的錯!你為什麼要把他關在樹裡!把我關進去吧——」為什麼?身體為什麼沒有力量!這就是所謂「肉身」的限制嗎?為了這種脆弱的肉身,就把朋友賠上?
「你以為是一個小時的問題嗎?」那男子大笑。
黑龍從他手中完全脫出,嚴密地將雲中榭的魂魄捆綁在樹心裡面。
他走到花鬼面前,用腳尖抬起他的臉,不屑地說:「他之所以訂下一個小時的約定,是因為只要在我的地盤上,有人的靈體遷移時間超過一小時,就會被我發現。所以,其實就算遷移一分鐘也無所謂,但只要被我抓住就是重罪,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這是重罪,他只以為是雲中榭想推托而已!如果他知道是這麼沉重的懲罰,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可是你是誰!你又有什麼資格把他關在那個什麼監獄裡面!」
那人從衣袋中取出一個用黑色皮套封裝的證件,在他眼前一晃:「沐風,一級靈體獵人,有審判和執行刑罰的資格。雖然回去以後還要向大法官閣下報告,不過一般我的審判就是最後結果了。」
「可是這不是他的錯!你怎麼敢——」
沐風一支手指按在他的頭頂,他發現自己居然使不上力氣。
「別著急,你自然也有你的責罰。像你這種情況還不能把你的靈體完全剝離,否則雲中榭的身體就死亡了。嗯……是不是要把你關在重刑監獄裡……」
然而就在他正在考慮的時候,忽然花鬼伸過一隻手來,他的眼前猛地一亮,世界變得一片煞白,然後復歸一片黑暗,好像出現了無數怪異的影子在雜亂的世界裡舞動。
雖然花鬼還不能完美地使用雲中榭的力量,但是使用他能利用的那一點製造強烈光線,還是可以的。
沐風大驚,閉著眼睛向後跳躍了幾次才停下。他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但是他知道花鬼已經趁著這段時間逃走了。
「花鬼!」他閉著眼睛怒吼,「你這麼逃走,只不過是給雲中榭的罪又加一等而已!如果你和他一起服刑,半年以後他就可以出來!可是你要是逃走的話,他的刑期會被無限期加長,直到你被抓回來為止!」
「花鬼!你聽到沒有!該死的!」
花鬼沒有聽到這些,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能被這個獵人抓住,他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和那個什麼二級靈體監禁抗衡,但是他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增加自己的力量,然後把雲中榭從那裡面救出來。
從那之後他就一直潛伏在拜特學院裡,剛開始只是偷吃學生們的力量,力量再大一些之後就明搶。他一次次悄悄回到自己的海荊花樹下,可是雲中榭都閉著眼睛,魂魄的嘴也被咒術的線封住,不與他做任何程度的交流。
他隔幾天就會去嘗試打開監獄看看,但是他的力量不夠,不管吃多少人的力量都不夠。因為他不能搶走他們每個人全部的力量,那樣會殺死那些人,否則雲中榭又會用那種冷笑的眼神看著他,說「我不原諒你」。
他看的書很少,所以不知道「守株待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別人明白,誰都知道他一定會回到那裡。一個月後,他終於被埋伏在那裡的靈異刑警抓住,關進了重刑監獄裡面。
他還記得判刑之後,當時審判他的重刑大法官要求和他單獨待在一起,取下一直遮掩著臉龐的頭罩時的樣子。
「看著我的臉,你記著,」在記憶中好像一團黑霧似的臉龐,隱藏著異常清晰的殺意,「是我判了你的刑,想報復就找時間來殺我。不過你的錯誤讓雲中榭的刑期,比之前的增加了六十年,所以小心不要再犯錯誤,再犯的話,雲中榭說不定就一輩子就出不來了!」
「可是……為什麼是這麼重的罪?只不過是靈體換了地方而已——」
「是啊,只不過是靈體遷移。」大法官又戴回了頭罩,「所以原本只有半年的刑期,可現在變成了六十年六個月,你真的是白癡不成?
「沐風警告過你了,讓你不要逃跑,可是你逃走了。還用強奪之力襲擊我的學生。數罪並罰,你說我讓你住六十年夠不夠多?」
「你的學生?你是……?」
大法官好像哼地笑了一聲,不過也許只是哼了一聲。
「我是……拜特,這一屆的靈異法庭重刑大法官。拜特學院,我是校長。」
眼前,令人暈眩的景物一閃一閃。身體好像飄飄蕩蕩的羽毛,飛起來,就不知道會降落到哪。過去的夢境不斷閃現出來又慢慢隱去,痛苦多於快樂,禁錮多於自由。
他果然是做錯了,破壞了諾言的人永遠都不該有好下場。可是犯了罪的人是他,把身體借給他的雲中榭並沒有錯,所以他要保護這具軀體,保護這個名字,直到把他救出來為止。
然後……至少,要向他道歉吧……
道歉吧……
背部忽然猛地撞到了什麼東西,就好像有誰把他用力扔到了地上一樣。他的身體已經很脆弱,這一撞讓他禁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咳出一口血痰,他勉強清醒了過來。環視四周,他發現自己正在教職辦公樓的門口。大概是時間太晚的關係,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遠處的路燈亮得幽幽地,對面一百多層的教學樓上,也只有個別的窗口還亮著慘白的燈光。
剛才被拜特管理員吹走的雲層又積聚了回來,按理說應該很暗的,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然看得很清楚。因為除了那些燈之外,這裡還有一個東西在發出清明的光。
海荊樹。
教職辦公樓前的海荊樹。
不知何時就已經在那裡的巨大海荊樹。
來到這個學校之後,他連一棵海荊樹也沒有找到過,有些學生總抱怨空氣香得嗆人,他也一樣沒有聞到過。那麼這棵海荊樹是從哪裡來的?它什麼時候……結了這麼多未放的花苞?
夜很靜,靜得能聽見花開的聲音。
一簇花苞伸展開了肢體,輕薄的花瓣互相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響,清淡的香氣四散開來。
兩簇花苞開了,三簇花苞開了……滿樹的花苞都開了,張揚開放的花朵隱隱散發著柔和的淡藍色光線,在這個特別黑暗的夜裡顯得鮮亮而且美麗。
花鬼看著那些開放的花,看著那些被花朵遮掩的枝條,順著枝幹,一直往下看。真正的雲中榭果然就在那棵樹的樹心裡,被十六條黑龍糾纏捆綁著,口被封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那些海荊花開在他長得很長很長的頭髮上,清淡的香氣一點一點變得濃稠,逐漸讓人呼吸不暢。
正如他猜測的,雲中榭一直在向他發出信號,讓他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就是你過來時候帶的!這學校的香味是你幹的吧!」樓厲凡的話又迴響在耳邊,他現在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雲中榭不能離開被禁錮的地方,所以只能用花香和在不正常花期開花的辦法與他聯繫,可是所有人都看見了,聞到了,只有他沒有,他明明多次從他身邊經過,卻完全沒有發覺。
他果然是被結界禁錮著,結界阻止他和所有海荊的交流,所以他才會忘了雲中榭的靈力波動是什麼樣子,才會在四處都是海荊樹的校園裡,找不到一棵海荊,在海荊花的味道把校園淹沒的時候,聞不到一點花香。
花鬼全身都幾乎沒有力量了,但是他還是用自己剩下的力氣,努力向他爬了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一邊爬,他一邊顫抖地低聲說道:「我不該不守諾言,讓你多受了三十年的罪,我不該要求你做不該做的事,不該貪圖這副身體,我不該逃走,不該不聽那個叫沐風的人的勸說,不該沒有發現他們加諸我身上的結界……」
「我不該沒有發現你,不該過了這麼多年才來向你道歉,對不起……請原諒我……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
「但是我一定會救你出來,把我關進去也無所謂,我把這個身體還給你,所有刑罰都由我來承擔,請你原諒我!請你……」他的聲音好像有魔咒一般,在他的「語言」攻擊之下,一條束縛在雲中榭身體最外側的黑龍忽然鬆開,從樹身上掉了下來,摔成晶亮粉碎的碎片。然後又一條掉了下來,第三條掉下來……
群花碎落,巨大的海荊樹枝逐漸萎縮,封住了口的咒術之線逐一斷裂。雲中榭的頭髮也慢慢在恢復原狀,在樓厲凡和霈林海眼中模糊不清的面容,也在黑龍掉下時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張和花鬼的軀殼一模一樣的臉,只有披在肩上的頭髮是淡藍色的,與花鬼黑色的頭髮不同。
花鬼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輕易便脫出了束縛,不由愣住。
「你……」雲中榭緩緩開口,「一直認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不是?」
「……是。」花鬼回答。
最後一條黑龍掉落消失,穿著法袍的雲中榭,從被束縛了三十年的樹心裡慢慢地走了出來。
「可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犯錯的其實不是你?」
「什……麼……?」
「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
花鬼呆滯地與他對視,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麼不想離開樹蔭?」雲中榭邊走邊說:「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麼認為自己修不出人形?你早就忘了你在那棵樹裡修煉了多少年,更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究竟達到了什麼水平。
「你不記得認識我之前的事情,也不記得你為什麼待在那裡,更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你面前。」他在他面前單膝跪了下來,低頭,「你知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你到底在說什麼……」
雲中榭笑一下,很淡地,「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我封住了你部分的記憶,而你現在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告訴你的,你對我的話,總是深信不疑。」
不好的預感席捲而來,花鬼覺得自己的身體正沉向冰冷的水底。
***
「麗娜?」教學研究室內,帕烏麗娜纖細的手指扶著窗欞,眼神懶懶地看著窗外的兩個人以及枯萎的海荊樹。
「麗娜!」帕烏麗娜回頭,海深藍一隻手放在她背上,擔心地看著她。
「你沒事吧?麗娜?」帕烏麗娜搖搖頭,又看向外面。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當初他刻意接近我,刻意經常把我帶到那棵海荊樹下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一直都沒有說出來。」帕烏麗娜將額頭靠在手背上,說:「因為我知道他是真的逐漸喜歡上我,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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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花鬼,而是上千年的黃楊木鬼。」雲中榭的手放在他的頭頂上,暖暖的淡藍色光籠罩他的全身,他身上的傷痕和血跡慢慢在光芒中溶化、消失。
「你以魂魄的形狀在不死的黃楊木中修煉了千年,卻又糊塗又愚蠢,是我把你從裡面拉出來,掃清你以前所有的記憶,把你放在那棵海荊樹裡,然後在周圍立下結界,除了我之外,讓任何人也不能接近你。」
花鬼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雙手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
「你很笨,真的很笨。我告訴你不能離開樹蔭,你就真的不離開樹蔭,我說你修不出人形,你就真的不嘗試凝結人形。」
「你從來不懷疑為什麼永遠都只有我出現在你面前,也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每次小P都不與你說話,從不懷疑我和你是朋友,更是從來沒有想過我接近你的真正目的。」
「你的目的……」花鬼——也許也可以稱為木鬼——的臉,惶惑、悲痛、憤怒、疑惑,攪成一團,均勻地分佈在他的表情中,「你的目的究竟是……」
「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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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想到,對他來說,居然還是力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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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就是你修煉了千年的能力。」
花鬼的手指從地底下抓起了厚厚的泥土,泥土中的碎石劃得他的雙手鮮血淋漓。
「我把你從黃楊木中拉出來的時候,用了點技巧,讓你把自己所有的修為帶給了那棵海荊,然後我們在交換的時候,你把你大部分的能力留在海荊樹上,只帶了很少的修為去投奔我的軀殼,當我進入海荊時,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不過,如果黃楊木不是你的本體,我可以直接佔用的話,也就不用這麼麻煩了。」說那些話的時候,雲中榭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過,就好像已經無所畏懼,不怕花鬼的憤怒,也不怕他追究。他只是將手依然放在花鬼的頭頂上,淡藍色的光持續不斷地給花鬼療傷,鮮血淋漓的雙手一次次劃破,又一次次被修復。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雲中榭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超出時間,你會因為貪戀這具身體而毀掉自己的諾言。你以為我們沒有用言字契約,可是其實我用了,所以只要超過一個小時,我就可以不用和你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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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回到我那裡,告訴我說他的目的馬上就要達到了,然後他要離開一段時間,最多半年或一年,然後我們就可以結婚……」帕烏麗娜閉上眼睛,「可我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十年,說不定還要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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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沒有想到,那天值班的靈異獵人還在附近,居然發現了我和你交換的事,所以我不得不把並非事實的『事實』告訴他,他囚禁了我,然後你出現……」
「你以為我當時在對你發怒嗎?我沒有。我看著你的時候,是在對你的潛意識下暗示,讓你逃走,否則像你那時候那麼溫順的性格,又怎麼會違抗靈異獵人?」
「這……這一切都是你計畫好的……」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下的暗示這麼強烈,這麼多年你都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逃走,典獄長向重刑大法官投訴,他居然這麼輕易就把你弄回來了……」
「可是你為什麼叫我?」花鬼問。
雲中榭愣了一下。
「我分明聽到你在叫我,卻不知道你在哪裡……你在叫我……為什麼!既然只是想得到我的修為,現在你已經得到了,為什麼還要叫我?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讓我知道?」如果你不說出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拿走我的修為,就像我佔用你的身體一樣。甚至還可以讓我對你感恩戴德,一輩子都對你懷著愧疚!這樣不好嗎?為什麼你要告訴我?」
雲中榭笑笑,放開了放在他頭頂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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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不是花鬼的錯,要搶力量的是中榭,不是他,他只是受不了誘惑,想要那具軀殼而已。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討厭他,誰讓他有那麼強大的能量,卻蠢得像豬一樣!害得中榭追逐他的能量追逐了那麼多年,又增加了六十年的刑期!
「雖然對我們來說六十年不算什麼,但是……全都是他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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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為什麼要回來呢?我的暗示在這麼長時間裡,不可能仍然維持那麼強大的力量吧?你有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想回來的,為什麼?」
「因為……」花鬼說:「因為我對你感到愧疚,我想向你道歉——」
「是嗎?那麼,我也是。」
周圍變得異常寧靜,花鬼的嘴好像忘記了閉合一樣微微張著。
「我也是。」雲中榭說:「不是只有你會感到愧疚,我也是。」他把花鬼從地上扶起來,用好像歎息的聲音說。
「我利用了你,搶奪了你的東西,但是你卻對我感到愧疚萬分,甚至不惜去強奪別人的力量,不惜在監獄中一次又一次冒著生命危險逃走,只是因為我對你的暗示誤導,為了有一天能把我從這個靈體監獄裡救出來。
「我不是真的完全沒心沒肺,至少我們曾經是朋友,我不能看著你為了我這種朋友去拚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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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林海呻吟一聲,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好像就要裂開了。他勉強張開眼睛,努力撐著身體想坐起來,卻覺得身上好像有一個什麼很重的東西。他忍著頭疼,低頭看……
「啊啊啊!」校醫室裡,霈林海被隨便丟在地上,樓厲凡以很彆扭的姿勢躺在他身邊,而天瑾……天瑾被橫著扔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如果沒有那微弱的呼吸的話,別人大概會以為她已經死了。
「把你的嗓門給我放小一點……該死……」說話的是樓厲凡,霈林海超高的男高音慘叫,讓他想繼續昏迷都做不到。
「可是……可是……」樓厲凡想坐起來,卻發現身上好像壓了一個什麼東西。低頭,三秒之後。
「……她躺在我的肚子上幹什麼?」
樓厲凡和霈林海的記憶只到雷擊下來為止,大概是昏過去了吧,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完全不知道。不過照他們是躺在校醫室裡的情況來看,八成是校醫親自把他們弄回來的,因為除了他之外,普通人絕不可能把傷員隨意扔到地上就走掉。
樓厲凡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發現之前因為強行使用魔化而導致疼痛的部位已經不痛了,被那個雲中榭踢到的也沒有受傷的感覺,於是更確定這一點;也同時想到,既然如此,會把她扔到他們肚子上的行為,應該也是他幹的了。
兩人爬起來,合力將天瑾抬到床上。他們兩人的臉色很蒼白,但是天瑾比他們更白,樓厲凡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邊,發現她的皮膚幾乎已經白得沒有顏色了。
不過儘管如此,樓厲凡卻知道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這樣的情況,應該是被強奪力量後的虛弱造成的,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樓厲凡抬頭看了一眼霈林海,他從把天瑾抬上床後就一直坐在校醫的椅子裡,不斷地揉著太陽穴和額頭。
「霈林海?你怎麼了?頭疼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霈林海近乎呻吟地說:「我的頭很疼……就好像有人在我腦子裡攪一樣……」
是因為被吸收的力量太多嗎?樓厲凡這麼猜測著走到他身邊,想看一下他究竟丟失了多少能量。然而就在他剛剛把手放在他頭頂上時,一股強烈的能量便從霈林海頭頂的靈匯穴猛衝了上來,樓厲凡只覺手腕一麻,竟被沖得向後大退幾步,終於坐倒在地。
「厲……厲凡?你怎麼了?」霈林海顧不上頭疼,慌忙上前想扶起他,「是不是還有後遺症?難道被我的雷打到了……」他的手剛一伸出去,樓厲凡就抱著自己的手腕躲開了些。
「……厲凡?」
「你的力量怎麼回事?」
「咦?」
樓厲凡指指他的頭,語氣很生硬:「這裡,有強烈的能量洩漏。」
「啊?能量?」霈林海自己摸摸額頭,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哪裡的能量?什麼能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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