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赫回到家裡突然覺得一室的冷清,這個時候很想看見總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捧著本書的她,還有只小貓趴在她的肩上。那一瞬間彷彿還可以看見下雪時的天空。
拿起電話撥了她家的號碼,結果響了十幾聲後被告之沒人接聽。想她可能還在忙,心中有些悶,關了手機開車出去穿過一條又條的街。最後來到十五號公路上,停了車半靠在車上,想起她總會做的動作。
抬頭望著夜晚的天空。今天晚上的天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有的只是厚重的雲。現在慢慢地知道了她為什麼會特別喜歡看著天空,因為只有看著天空才可以把自己一切的悲傷和往事看得渺小,這樣才能看清遠方的路。
他就這樣靜靜地靠著車,在十五號公路上看了一夜的天空。等到東方慢慢浮現魚肚白的時候他上了車並開了手機。
手機的界面上有一條留言——
「赫,我是歌淮。今天我接到媽媽在英國的律師的來信,必須要去那裡一個星期,希望你聽到留言的時候已經從日本回來了。那麼一個星期之後再見。」
歌淮!這個時候聽到她的聲音讓他有一種想飛去英國的衝動。從來沒有一個人叫他的名字能夠讓他如此悸動,他也從來沒有如此想念一個女人。把她的留言儲存了下來,然後在開車回去的時候一遍一遍地重複。
英國。
「葉小姐,按照你母親生前的遺囑,在你二十七歲生日之前把這些東西交給你。」律師一邊為她解說一邊把一個大信封交給她。
「謝謝。」從律師手上接過信封,葉歌淮道了聲謝,離開了律師的辦公室。
回到她母親生前住過的房子,這棟房子是葉桓買給她母親的,小時候沒有回國之前她和母親一直住在這裡。以前她就覺得這個房子大得過分,雖然沒有一處不精緻講究,但是依然抹不去空的寂靜。雖然這裡的女主人已經去世十多年了,可是歲月依然帶不走她留在這裡的寂寞和哀傷。
從小她就覺得母親是一個很寂寞的女人,永遠都在等待丈夫每年定時的探望,可是她依然活得很優雅、尊貴。
以前父親老說她越大越像她母親。也許有些東西她真的和她母親一樣,那就是葉家人骨子裡的寂寞。
這棟房子裡所有的傢俱現在都用白布罩著,是為了防灰和損壞。一片的空蕩和白,刺眼得讓她想到很多不想去想的往事。
母親在夜裡一次次地穿著白色的睡衣,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漆黑的天空。那樣的母親常常透明得讓她覺得快要消失……
記憶中母親總是溫柔地在笑。也許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的女兒很像自己:雖然在笑卻不是真正的笑。
葉歌淮走到母親常站著的窗邊,有些記憶的碎片一閃而逝快得讓她抓不住。
好像有一天在這個位置有誰說了什麼?說話的人她彷彿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說了些什麼。
這些東西莫名地讓她感覺既悲傷又溫暖,像是爸爸和媽媽每次一起注視著自己的眼神。
她一邊想一邊走,等到發現時已經走到了溫室。溫室裡種的花都讓葉桓搬到了葉家的花園中,留在這裡的除了玻璃的屋頂外就是一個鞦韆。
這個鞦韆是建溫室的時候她母親特意請人給她架的。記得以前這裡總會有一季又一季的鮮花,有時候母親會在裡面剪著花枝,讓她坐在鞦韆上數著花數。
輕輕蹲下來對著鞦韆吹了一口氣,立即揚起了一陣不大的灰。拿出紙細細地擦乾淨上面的積灰,葉歌淮坐上去,打開律師給她的信。
信封裡除了有這間房子的地契之外還有一封很短的信。
歌淮: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成為一個大人了,很遺憾我沒能看著你長大。你一直都讓我感到驕傲和欣慰。你很像我,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所以我一直沒有為你擔心過。
歌淮,我相信這個時候你已經可以成熟地思考你和葉氏東方的未來和你在那裡的位置了。我唯一想對你說的就是:永遠不要讓自己遺憾——不論什麼。
最後,pleasetellyourDad,Iloveyou。(請替我告訴你父親:我愛你。)
她記起來了,那一年也是像現在的冬天,天氣很冷還下了雪——那是當年的第一場雪。雪紛紛揚揚地下,下得很大,也短暫凍結了她當時的記憶。她記得他父親就站在剛才她經過的窗台。
那時,葉桓對他的妻子說:「歌淮太像你了。」
「好還是不好呢?」妻子輕輕地笑著,「不用想了,你回答不出來的。」
葉桓揚眉,「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我的個性,最無奈的也是我的個性。」
「那是因為你什麼都藏在心裡,包括最深的感情。」
「我知道你想聽我說一句話。」她看著他。
「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這句話。」葉桓很肯定也很無奈地說。
「這樣不好嗎?有些事情說出來以後往往失去了先前的味道。」
葉桓看著妻子歎了口氣,「我不希望歌淮太像你。」
她看著坐在一邊的女兒,「我知道你想讓歌淮接手葉氏東方,但是她不會喜歡。」
「你希望我怎麼做?」
「讓她自由。」
「自由?」
「不是身體而是心。」
……
把信封倒著放,從裡面飄出一些花瓣到她的身上,那是蝴蝶蘭的干花花瓣。看著這些花瓣就好像母親一直在溫柔地看著她。
其實媽媽主要是想讓她告訴爸爸這句話吧?如果媽媽知道爸爸現在已經不在她身邊了會怎麼樣?大概只會長歎一聲吧,然後把一切都埋在心底。然後再默默地寂寞,默默地死去。
她現在已經分不清楚心中交織的是感動、惆悵還是悲傷。但是這句話,她還是想帶給他父親,儘管他再也聽不到了;至少,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說的這句話。
突然很想江赫,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他給了她天空,讓她可以自由的天空。她不想,不想等到自己死的時候或是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再告訴他自己的心情。
她想,她會送給他和自己一束蝴蝶蘭。
把灑落在身上的花瓣撿起來,找到一個玻璃瓶裝起來。她定了回去的機票。
在下班前意外接到了喻瑾的電話,江赫晚上來到了FreedomSea。
「不好意思專門請你來一趟,」喻瑾甩了甩酒紅的長卷髮,笑著說,「快聖誕節了,我要陪我先生去旅行,軟糖暫時沒辦法幫歌淮照顧,我又聯繫不到她。所以才打電話給你,希望可以把它暫時放在你那裡。」
江赫點了點頭,看著乖乖坐在檯子上的軟糖:比以前大了很多,不變的還是一身多得有些過分的毛,整個看起來像一個滾得有些大的雪球。
軟糖顯然是認識江赫的,歡喜地叫了一聲,飛快地爬到他的肩上,琥珀色的眼睛瞇成了兩彎新月。
喻瑾瞪著它,「好你個軟糖,怎麼從來沒見你對我這樣!」它也不想想是誰養了它兩個月。
江赫摸著軟糖,微微地扯了下嘴角。
喻瑾決定不去管那隻貓,客氣地對江赫說:「江先生要不要進來坐坐?今天的咖啡不錯。」
「請給我一杯熱巧克力,謝謝。」
熱巧克力?喻瑾愣了一下,這麼酷的人喝一些女孩子喜歡的東西?聳了一下肩,她對旁邊新來的工讀生說:「請給這位客人一杯熱巧克力。」
江赫習慣性地走到靠窗的位子,卻在窗邊看見了方湛。
方湛正在看一本雜誌,感覺身邊來了人隨便瞟了一眼卻意外地發現是江赫,他的肩上還趴著一隻白色的貓。
「江先生。」他笑著打招呼,「如果你不介意,一起坐吧。」
江赫點了點頭,「方先生。」說完就在他對面坐下來。
方湛看著軟糖,「這貓,是歌淮的吧?」
「對。」
方湛笑了笑,「很像她會養的寵物。」
軟糖這個時候敏感地睜開眼睛盯著面前的方湛看,貓的眼睛如果一直盯著人的眼睛看,會有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江赫感覺到肩上的軟糖可能不高興了,安撫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腦袋。
方湛驚訝地說:「它還真知道我是在說它!」好有靈性的動物!
「你經常來這裡?」方湛不再去看軟糖。
「來過幾次。」
「這裡很有她的味道。」方湛喝了一口咖啡。
江赫面無表情,沒有說話,把杯中的巧克力喝完了,「打攪你了,我先走了。」
看著江赫走向門口,方湛合上手中的雜誌——《夏》,封面人物是江赫。江赫,這麼深沉的一個人,卻對一隻小貓那麼溫柔,他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葉歌淮會喜歡上他了。
「走了?」喻瑾一邊整理手中的花一邊和江赫打招呼。
「嗯。」
「要是見到歌淮記得代我問好,我和杭杭很久沒有見到她了。」
「好。」
「對了,」喻瑾拿出一個盒子,「這是我給歌淮的禮物,麻煩你幫我帶給她。謝謝。」裡面裝著英國的巧克力。
江赫接過盒子開車走了。回家的途中去超市給軟糖挑了幾盒它喜歡的貓罐頭,出來的時候才覺得天氣突然變得很冷,風涼颼颼地往領口裡灌。今年的冬天好像冷得特別早,不知道明天會不會下雪。
他很希望聖誕節能下雪,因為平安夜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