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計劃,言綾果然在祁霨娶了冒牌新娘後大鬧一場,「被拋棄」的正牌新娘,哭嚷著不再與祁家男人有任何瓜葛。
祁、言兩家的老太爺,也只好放棄湊合祁霨、言綾的念頭。
這會兒,言綾還是自由自在地,悠遊在她的天地中、當她愜意的老闆。
不過,新郎似乎沒有計劃中,擺脫婚約後的輕鬆。
一杯祁霨每回來「非物語」必喝的美酒,放在他面前,可是今夜的他卻連碰都沒碰,深鎖的眉心,也沒鬆開過。
「原來是這樣呀,我們都被大哥和小綾姐唬過去了耶,都不告訴我!」祁霓不太高興地嘟起小嘴。
「不是『我們』,不要把我算進去。」祁霽老神在在。
「是嗎?那你怎麼不告訴我!二哥騙人的吧?小綾姐,你說對不對?」祁霓不屑地朝祁霽皺了皺鼻頭,連舌頭也探出來,加入不屑的行列。
「火都已經熄了,才提著水桶說他去救火,難怪霓霓不相信。」言綾對祁霽一笑,諷刺的笑容。
「不拆穿,是為了大哥好,不忍心看大哥斷送在你這個男人婆手裡。」祁霨也回以一笑,慶幸的笑容。
「姓祁的!」言綾火大。
「有!小綾姐,什麼事?」祁霓舉手。
「不是叫你。」言綾微笑。
「喔。」祁霓退場。
「大哥,她叫你。」祁霽補充。
「祁霽!你欠扁是不是,我找人砍你哦!」言綾撩起衣袖。
「有空多學著當淑女,電視不要看太多。」祁霽建議。
「祁霽,你給我住口!」言綾翻出酒瓶。
祁霽和言綾這對從小到大的死對頭,永遠有打不完的硬仗。
「大哥,」祁霓對他們的陣仗早就習慣了,自顧自的問祁霨。「『語莘大嫂』現在在哪裡?在你家嗎?我可不可以去看……她。」
祁霨難看的臉色讓祁霓愈問愈小聲,最後乾脆摀住小嘴不敢多說。
祁霽和言綾也自動停戰,眼神在空中達成先處理祁霨反常的行為、有空再戰的協議。
「祁霨,語莘最近好嗎?幫我跟她說一聲,希望她能常來『非物語』坐坐。」雖然不太清楚祁和語莘之間的情況,言綾依然誠心邀請。
「她不會見我。」那天強要了她之後,她離開了,什麼都沒帶走,什麼也沒留下。
惟有枕頭上殘留有她的髮香,他卻握不住。
他們聽出來了,祁霨壓抑的語氣,說明了他和宋語莘之間的不尋常。
「語莘為什麼不想見你?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言綾用一種防色狼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祁霨。
語莘含淚控訴的恨意,和心底懊悔的聲音,紊亂交雜,祁霨痛心地捏緊酒杯。
「如果愛她,就追回她。」祁霽一針見血。
「不屬於我,就不是我的。」當祁霨這麼認為的同時,連呼吸也覺得難受。
「她不是祁集團,不必用你那一套否決掉。」
「大哥,如果你真的喜歡語莘大嫂,就不要像不承認你是我們大哥一樣,好不好?那樣,語莘大嫂會很難過的……」祁霓說著說著,年輕的小臉落寞了些。
祁霨抬眼看向祁、祁霓兩兄妹。
「我說過我和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卻從沒否認過我是你們的大哥。」
「大哥……」祁霓感動地猛吸鼻子。
原來,大哥從來就沒有不要到處惹麻煩的她……
祁霽則是帶笑點頭。「我知道,否則,你也不會在我小時候,打破爺爺的清朝古董花瓶、摔壞老爸的紀念表、燒掉整片花園時,替我扛下破壞罪。」
「如果大哥是因為沒有祁家的血緣,而不想繼承祁集團,那麼語莘大嫂呢?她是你在上帝面前承諾的新娘,你不承認嗎?」祁霓問。
在上帝面前承諾的新娘……
那又能怎樣?語莘恨透他了,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惡劣的他。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
他選擇放手,就是最好的抉擇。
「祁集團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會插手。」祁霨頓了頓。
偏偏,宋語莘這個吸引他全部目光的小女人,卻不是說要就能得到的。
「她的事到此為止。」說完,他邁步走出「非物語」,寬闊的背影,多了一抹苦澀的孤獨。
「大哥是不是失戀了?」祁霓忍不住心酸。
她沒看過這樣的大哥,大哥平日對人雖然淡漠,卻總是意氣風發,從沒這樣消沉失落過。
祁霽環胸思忖。的確,大哥這次玩真的,而且陷得很深。
「霓霓,我們也走。」祁霽抓起放在吧檯上的手磯和車鑰匙。
「我們要去哪?」祁霓跳下高腳椅,跟在二哥身後問。
「該不會又要去搞破壞了吧?」言綾嘲諷祁霽。
「有破壞才有建設,你不會連這點道理都要我教吧?」祁霽揚起迷人的微笑,用手機撥了一通電話。「不要吵,重要電話,基本禮貌也不用我教吧?」
「不、用。」言綾不打擾重要電話,但祁霓可以看見她頭頂上的煙。
「喂?我祁霽,替我調查一個人……」
「霓霓,你先到外面等你二哥。」言綾不想殃及無辜,活動指骨,發出辟啪聲響。
「呃,好……小綾姐,bye!」閃人啦,以免被亂拳波及!
非物語,不太是個講道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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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中,宋語莘坐在窗邊,凝望著玻璃窗外來往的人群。
以為心早在妹妹死後,也跟著死去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到現在。
拿自己「賺」的錢,還清父親留下的龐大債務,她可以說沒有任何牽掛了……
是嗎?那心中不時浮現的霸道身影和壓抑眼光,又是什麼?!
你以為像個半死不活的人,小薰就能安心嗎?你就能什麼都不管了嗎?你還要折磨你自己多久?
「不!不要想了!」宋語莘拚命甩頭,想甩掉那道愈不去想、在腦海卻愈顯清晰的影像和聲音。
「我們可能要請你好好想一下。」溫醇的男音,在宋語莘對面響起,拉回她遠揚的神志。
一對到哪裡都可以吸引別人目光的俊男美女,兀自在宋語莘獨坐的桌邊坐下,他們相似的漂亮眉眼,不難讓人猜出他們的關係。
「祁霽。」祁霽簡單地自我介紹。
「我是祁霓,叫我霓霓就可以了!」祁霓興奮的眼光,繞著宋語莘打轉。
這就是大嫂呀?是個清秀佳人耶!好好好,她要這個大嫂!
似曾相識的感覺縈繞宋語莘,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出色的他們。
「祁霨是我們的大哥。」祁霽給了她一條線索。
祁……宋語莘告訴自己別想那個人,卻忍不住感到疑惑。
「我們和霽長得不像,你也覺得奇怪吧?」祁霽讀出她眼裡的疑問。
宋語莘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拿了桌上的賬單起身。
「抱歉,我對你們的事沒有興趣。」
「你跟大哥很像,總是用另一面逃避心中真正的感覺。」
聞言,宋語莘僵在原地。她逃避……真正的感覺?
「祁霨跟祁家沒有血緣關係,他是爺爺從育幼院領養回來的孤兒。」
祁霽這段話,像是一根巨釘,把宋語莘牢牢釘在原地。
「你騙人。」既然這樣,那祁霨為什麼從來不解釋,任由她誤解、任由她把對祁集團的恨轉移到他身上?
「我二哥沒有騙你,雖然大哥也很帥,可是大家都看得出來,大哥跟我們一點都不像。你可以問大哥、問我爺爺、甚至問育幼院,都會是這個答案!」祁霓急著解釋。
這下,宋語莘不能不相信了,臉色刷白,心口隱隱抽疼——
「還有這份文件,請你過目。」祁霨從牛皮紙袋中拿出一份文書資料,推到宋語莘面前。
這個是?!
仔細看過手中的文件,宋語莘不敢置信,震驚的以掌心摀住自己的嘴。
「這是你父親宋達,四年前親手簽署賣出宋氏企業的切結書。很抱歉,我調查了你。」
祁霽原意只是想知道祁霨的心,被什麼樣的女人擄獲,沒想到,卻查出宋達將白手起家的宋氏企業,變賣給祁氏的過往,連帶的,也查出宋達欠下債務後自殺的真相。
盯著紙上熟悉的筆跡,一直以來的認知,被眼前的事實推翻,宋語莘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腦中一片空白。
「宋氏企業並非被祁集團吞併,宋達欠下的債務,也並非祁集團所逼。宋氏企業在還未變賣前,已經出現財務危機,會欠下那些債務,也是為了挽救營運不善的宋氏企業,與祁集團無關,並非你所想的那樣。」
他怎麼知道她的想法?宋語莘詫愕的眼光,調向祁霽。
「我把資料給祁霨看過了,是他告訴我的,也是他要我把這份文件交給你。」祁霽把來找宋語莘的真正理由說出來。
宋語莘跌坐回椅子上,那她四年來的恨算什麼?
她家破人亡,不是祁集團害的……
她的家會變成這樣,跟祁家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而她卻把過錯、怨恨全都推到祁霨身上……
祁霨知道她誤會他了,為什麼不是他自己像之前一樣,氣沖沖地跑到她面前對著她吼、痛罵她這個自以為是的笨蛋?
是她錯了呀!
「他還……說了什麼?」宋語莘啞聲問。
「沒有。」祁霽搖頭。
祁霨不怨她、不怪她嗎?還是他根本沒在乎過她,她恨誰都不重要,只當她是個任他耍弄的傀儡?
宋語莘難過地緊閉雙眼,晶瑩清湛的淚滴,從羽睫細縫滲出。
「大哥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我們看得出來,他心裡很痛苦,過得很不好、很不好。最近我常帶VCD到他的公寓,最喜歡電影的他,居然只對著屏幕發呆,剩下我一個人看,理都不理我!
「昨天還不讓我進門,叫我要看回家看,人家是好意陪他唉!」祁霓喪氣地低下頭,小嘴兒委屈地向下彎。
宋語莘抬眼望向祁霓和祁霽,不解與痛楚同時在心中發酵,她揪緊了心口上的衣襟。
「在我看來,大哥他愛你。」祁霽又拋出一個煙霧彈,霎時,熏得宋語莘睜不開眼,連呼吸也被哽住。
「你愛不愛我大哥?」祁霓的問句,更是讓宋語莘啞口無言。
「後天是祁霨來到祁家的日期,每年,我們兄妹都把這天,當成他的生日替他慶祝,可惜那個冰塊男每年都不領情,我們跟你一起努力說不定情形可以改善。我們先走了!」祁霽微笑向宋語莘道別,一手拎起祁霓。
「二哥放手啦!語莘大嫂還沒有回答我耶!」被拖著走的祁霓哇哇叫。
「那是他們的事了,我們下台看後續發展就好。」
「人家想知道嘛……」
祁氏兄妹的聲音愈來愈遠,宛如旋風掃過,咖啡館恢復原先的安靜,宋語莘也陷入紛亂難平的心緒中。
她和祁霨會有未來嗎?
或者,這會不會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可以愛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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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
鈴鈴——
鈴鈴鈴——
祁霨的心情已經夠鬱悶了,規律不斷的電鈴聲,惹得他更加煩躁,鐵青著俊臉打開門。
「我不想看什麼電影!不需要大費周——」
一開門,門外的人兒,讓祁霨止住了咆哮的衝動,微泛血絲的深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的人兒看。
「不看電影,吃蛋糕好不好?」宋語莘拎高手裡的圓盒子,原本鼓起勇氣看他的眼,緊張地別到盒子上,不敢再望向他。
「你……」祁霨不敢相信,這是他的幻覺嗎?
就算逼自己不見她、不想她,他的腦海裡卻滿滿的都是她。
想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想她能不能從喪妹之痛中恢復?想她沒有他在身邊會不會過得更好?想她想得牽腸掛肚、想她想得生活大亂!
「生日快樂!」宋語莘囁嚅,放下蛋糕轉身就跑。
「語莘!」祁霨不假思索的一把撈回她的身子,將她固定在胸前。「你在做什麼!」
「我……你想笑我就笑吧!」她低垂著頭,對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花了大半天做的心理建設,全都在見到祁霨的那一剎那,潰不成軍,她終究會擔心祁霨和她所想的不一樣,她終究會擔心自己是一廂情願呀!
「笑你?」
「我幹嗎要來、幹嗎要來!我是個笨蛋、大笨蛋……」她用手背,胡亂抹去眼角脆弱的淚水。
「你肯來,是給我一次愛你的機會嗎?」祁霨在她頭頂問。
愛她?宋語莘怔怔地抬頭,帶水清瞳對上他灼灼眸光。
「你……」現在換她愣住。
「我愛你,我後悔曾對你有過的霸道蠻橫,我後悔曾讓你活在恐懼痛苦之中,我真的後悔,對不起。」祁霨每字每句,都是最深的懊悔、最真的情焰。
他愛她?!他和她一樣……宋語莘難掩滿心的激昂,被觸動的心弦,奏出了盈眶熱淚。
「為什麼哭?我終究傷你太重了,對不對?」他以拇指指腹輕輕拭去她的淚。
宋語莘哽咽地搖頭。「是我的錯,一開始就是我的錯。」
「你都知道了?別再想那些事。」他心疼她必須面對殘酷的現實。
「你不怪我?」
「如果,我能在知道你恨祁集團時就查清楚原因,情況也許不會更糟。」祁霨輕歎。
能怪誰呢?命運就是這麼奇妙,安排他們這樣相遇。
「語莘,你愛我嗎?」她的淚,是否為他而落?
「我就是因為發現自己愛上你,所以,才不顧一切為了恨你而恨你,我將小薰死去的傷痛,完全發洩在你身上,對你曾幫助過小薰的好,全都抹滅掉,我——簡直錯得離譜!」
「語莘,」祁霨摟緊懷中的人兒。「我們都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嗎?」
「可以嗎……」
「沒有仇恨、沒有報復、沒有賠罪,我們重新來過。」
「好,重新來過!」宋語莘用盡力氣回抱他,貼在他胸膛的耳,能聽見他真摯的心跳。此刻,她相信他們有未來,等著他們創造幸福、擁有幸福的未來。
他放開她,禮貌性伸出右手。
「我姓祁名霨,我不介意你叫我單名『霨』。」
「我叫宋語莘,不過在琉璃宮有另一個暱稱,叫做水姬。」她也握住他的手。
「不准再去琉璃宮!」他用左手警告性地捏住她的俏鼻。
「琉璃姐和Judy姐都很照顧我,我不能就這麼無情無義地消失呀!」
「有情有義也不准去!」
「你好霸道喔。」宋語莘皺眉。
祁霨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
「我……陪你去。」他知道,這輩子是注定把心給她了。就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舞會會場那麼多女人,他卻只選擇她。
「好呀,你陪,我才去。」
他們相視而笑,笑得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