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約前的幾次會商,由於展家抵制展司漠的態度越來越明顯,展司漠越被激越是說什麼都不肯退出,展司澈則奉令緊咬著他不放,整個合作案研商至今已有擦槍走火的趨勢。畢竟年輕,經過數次協商得不到預期效果後,溫楚額際隱隱作疼,簡直拿展氏一家子沒轍。
鄙權的分配展司澈有意見,管理權畫分他也有意見……唉,她該再打電話問問家裡的老諸葛這事如何排解。固定在徐氏大樓召開的會議,預定到下午四點結束,如今卻因展司澈惡意攪局,不得不提前在一點半不歡的散會,溫楚心中頗感無奈。
「他們的感情不錯。」點頭感謝好友義氣相助後,展司澈湊近溫楚身邊,下巴惡意地朝影印機旁的一雙男女點了點。
「哦。」溫楚埋頭忙她的事,淡淡應道。
前浪退盡,後輩盡出的世代裡,連驕縱好玩的蓮達也慢慢插手自家事業,代表徐氏洽談這次的合作案。蓮達結婚有兩年了,和展司漠之間似乎也變成單純的朋友,最讓人不解的是她雖驕縱,卻能畫分清玩遊戲與生活的界線,不時興死纏爛打那套,是位女中豪傑,做事情提得起、放得下。
不過世界真是小,爺爺這回擇定的合作對像淨是些熟面孔,溫楚暗歎。這也難怪,台灣較具規模的建設、工程公司,看來看去就這幾家了。
「聽說你最近和司漠走得很近。」不死心的展司澈乾脆坐到她身邊,打算來個死纏爛打。
「是這樣嗎?」振筆疾書的人回答得很是敷衍。
自從知道她是溫氏的副總經理後,展司澈在前幾次會議上對她的態度已恭敬許多,直到她不受威脅,仍堅持將展司漠納入合作對象,他的臉色才又開始鄙夷起來。
對她不理不睬的態度,展司澈不由得動怒了。「有空多出去走走,別淨和司漠窩在套房裡,你就能聽到你想要的。」
「閒話只能殺死貓,傷不了人的。」她一派淡然。
「既然如此,當年你為什麼遠走他鄉?」
「因為我必須為了某人一時的醉言,陪我受害的老爺爺回美國復健。」她實在忍不住想教訓一下這個饒舌的男人。
展司澈的臉色如她所料,灰白中泛起鐵青。「你確定那是醉言?」
「展大哥,除了八卦外,我們之間難道沒別的事好談嗎?」溫楚好笑的抬頭,適巧展司漠和蓮達談到一個段落,回頭看她。見展司澈倚靠在她身側臉色晦暗,他皺起眉頭,對蓮達揮了下手,隨即快步走來。
「哦噢,英雄過來解救美人了。」展司澈直起身與弟弟對壘。
溫楚輕歎不已,為即將展開的戰事感到頭大。
「大哥,父親還在等著你回去報備,回去晚了,當心連晚飯都沒得吃。」展司漠閒散地倚在對牆,眼睛若有似無地釘住張口欲言的溫楚。她叛逆她回瞪他半晌,敵不過只得恨恨的合上嘴。
面對弟弟的挖苦及冷然的氣勢,總令展司澈心中畏縮。橫遭意外後,司漠偏激的個性變本加厲,惹火了他,他會豁出命撕得人屍骨無存。幾次看他和父親對陣的態勢,展司澈心知弟弟口頭上揶揄他已算是仁慈了,於是他聰明的選擇從看起來比較好欺陵的溫楚身上反擊。
「難怪你硬要拉司漠下海分這杯羹,肥水不好落入外人田。」展司澈醜惡地笑著。
「以大哥的智力能夠譏諷人到這種地步,算是很不錯了。」展司漠揚高眉,非常訝異地對溫楚說著,好像扶不起的阿斗突然變成孔明了。
可以確定他是來火上加油的。溫楚重重的又是一歎,著手開始收拾文件,心知在這裡無法得到片刻安靜,早早走人算了。
「大家都在懷疑自視甚高的人怎麼開始吃起回頭草了?」總是被弟弟損得死死的,展司澈漲紫了臉,怎麼也不能明白這點。
自從司漠當眾跌跤後,他做的許多改變都讓人跌破眼鏡,最難預測的是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沒人猜得透司漠的動向、他的思想。就好比爭展氏一樣,他以為司漠會被爸爸公開表態的動作給惹惱,憤而巧奪家業,沒想到他當年連吭也沒吭半句,乖乖將展氏拱手讓出;又好比這次,他以為司漠不會中了爸爸的激將法,沒想到他竟然卯足勁和他們鬥上了。
這種多變的個性誰能捉摸得定?他簡直是展氏的毒瘤,每個人都欲除之而後快。
「大家?這麼說我們的好事傳遍天下羅!」外面又開始掀起哪些流吉,展司漠略知一二,由於長年與緋聞為伍,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也就無關痛癢了。「沒有媒介,好事也很難傳得廣,這幾年辛苦大哥了。」他煞有其事地道起謝來。
溫楚斂首抿嘴,差點笑出聲。展司漠真的以損人為己任。
「漠,你在說誰舌頭長?」久候不到展司漠,隨後跟來的蓮達妖嬈地搭上展司漠的肩,恰巧聽到最末一句,便藐視地瞥瞥長桌另一側的展司澈。
被曾經心儀的女人看不起,展司澈抓狂得忘了父親所叮囑的分寸,也忘了蓮達已羅敷有夫了。「舊愛新歡,司漠的女人緣一直很好。」
賜給失言的展司澈一記大白眼,蓮達不急著算帳,反而不依地努努嘴,賴在展司漠身上撒嬌,「誰是舊愛啊?」
「大家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溫楚提起公事包,沉著告退。
「說嘛,是你的小甜心還是我?」戲謔的光彩在蓮達眼中閃動,她以展司漠才能意會的友誼笑鬧著。
「這個問題你留在這裡和大哥慢慢研究。」展司漠懶懶轉出,在電梯前追上溫楚,直達電梯剛好上來,他拉她入內才要關門,展司澈和蓮達正快步行來。溫楚飛快按住展司漠的手,想阻止他關門,卻被他反手扣住交握著。
「謝謝。」蓮達笑著走進來,展司澈緊跟在後,兩人都看到他們倆的拉扯推拒了。
不給展司澈開口的機會,展司漠緊緊把玩溫楚的小手,突然柔聲揄揶道:「今晚別再炒飯了,試了這麼多天還是炒焦,建議你試試廣東炒麵如何?我的胃壁很強壯的。」
蓮達聞言睜大眼,可憐的同情道:「看不出來小甜心的廚藝不好耶!」這個小東西看起來像個賢淑的閨房秀女,描紅刺繡樣樣精通的樣子。
溫楚用力抽回手,勉強對還在同情自己的蓮達扯扯嘴角,簡直氣炸了。展司漠故意給人錯覺,誤以為他們的關係很親密嗎?
這禮拜展司漠天天不請自來,甚至神通廣大的打了把鑰匙,進出自如,趕都趕不走。厚著臉皮每晚很準時的帶棄兒到她那裡用晚餐,直待到深夜才回家。
除了容忍,她還能怎樣?比力氣,輸得奇慘無比的人是她,這點無庸置疑;比意志力,在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人贏得過他。在展司漠面前,即使她冷冰冰的不搭理他,他還是可以找出很多話拚命誘哄她開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便賴了下來。
她實在不能理解他對她的態度轉變。
「醉言?」展司澈歪斜嘴角,詢問眉目間已見慍色的小女人。
當!
突來的鈴聲阻斷溫楚為自己反駁的機會,展司澈放聲大笑,愉悅的邁出電梯。蓮達則好玩地揪著氣惱的小女人好半晌,突然神秘的笑了笑,俯身和她咬起耳朵來。
展司漠有紳士風度地斜倚鏡面,候在一旁,待蓮達風姿綽約地走出後,才將電梯門按合,與外界隔絕。從溫楚驚愕的面容中,他大膽猜出她有話要說。
「看樣子蓮達八成是替我說了好話。」笑看地出慍怒急遽轉為震驚,展司漠打趣道。
「真的嗎?」呆呆地,她沒頭沒腦問出。
「別為難我了,我又不是天賦異稟的超能力者。」他柔聲逗著。
溫楚欲言又止,扭捏地輕咬下唇,怎麼也問不出口。展司漠淡淡地從她臉上的暈紅及羞澀的表情猜出端倪。
蓮達怕他好事多磨嗎?沙啞性感的低笑著,他猝不及防伸手抓來她,激切地湊上嘴探索她舌齒之間的芬芳,吻得溫楚無法動彈。
「你……你……」溫楚奮力想掙出這道魔咒,但展司漠不肯,一手抵住她後腦阻止她逃脫,兩唇輾吻長長久久。展司漠將撫著她肩頭的手滑下腰間,壓她緊緊地貼向腹部,讓她清楚地感覺到他體內那股方興未艾的亢奮,同時作了回答。
騙人……誰說他不能……那個的……一吻既罷,溫楚無瑕的小臉紅通通,勾引得展司漠克制不住,低頭又許給她一記火辣辣的熱吻。
「要不要驗明正身?」柔滑如絲的嗓子遠不及深幽的眼神來得誘惑人。
溫楚冷不防被唾液噎著,邊嗆邊狠狠瞪他,隨即按開電梯疾步走出。
「我和未婚夫約會,你也要跟來?」看他緊緊的倚她而行,她怒由心生,卻不由自主慢下腳步,體貼他曾經受創的右腳,並希望抬出子強來,他能知難而退。無論對他是否舊情難忘,為了爺爺,她都不可能重回他懷抱。
「如果你們不介意,我當然也不。」強行摟住她的腰,他厚顏地揄揶道:「我可以問他什麼時候請我喝這杯喜酒嗎?」
掙不開箝制溫楚已經很惱,現下又聽他這麼一問,不禁氣岔,索性別過臉不理他。展司漠表面上雖然笑笑地說,私底下卻已決定跟去。她奈何不了他,為免邵子強被這只惡虎嚇著,她只得取消今天的聚會。
本想放子強自由的,看樣子他只有再委屈幾天了……
***
自動門滑開,氣派的辦公大樓走出一位神采飛揚的大男孩,坐在吉普車上的人懶態依舊,略示禮貌地除下墨鏡。
「邵子強。」
一件藍色襯衫搭配黑色牛仔褲,邵子強展現的青春活力依然令人炫目,聽到有人喚他,他立在紅磚道上納悶地左顧右盼。
「這裡。」展司漠揚揚手中的墨鏡,大男孩總算注意到他。
邵子強走過來,納悶地打量他,「你是?」
「上車。」展司漠戴上墨鏡,冷淡地邀請。他這張俊逸、無憂的臉龐,在夢中曾被他打得鼻青臉腫不上一次。
「抱歉,我並不認識你。」基於安全考量,加上這名氣質卓然、冷傲的陌生人看他的寒瞳隱約泛出陰蟄的幽光,即使他是個一百八十一公分高、剛服完兵役回來的有為青年,看這態勢還是會膽戰心驚。
展司漠返到駕駛座旁,左手邀請地比比駕駛座。
「你會……開車吧?」邵子強猶豫不決的樣子惹他不快,展司漠嘲弄地揚起嘴角,故意遲疑了下。
這種問法簡直侮辱人,邵子強經不起他這一激,打開車門姿態優美地跳上車,熟稔地發車上路。
「呃……」
「叫我展司漠。還有,盡量撿不塞車的地方去。」展司漠懶洋洋地抬起手枕頭。
邵子強震懾於冷漠俊容下的威儀,二話不說,領命往最近的木柵山上開去。最後在貓空選擇一間幽靜的茶坊泡起茶時,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乖乖順從這個人的意思跟了來,而且還得辛辛苦苦的泡茶請他品嚐。因為一踏進門,這人就把話先說在前頭,他完全不懂泡茶這玩意,所以他得自己看著辦。
真是……莫名其妙。倒掉第一泡,他邊沖水邊嘀咕。
「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溫楚解除婚約?」假裝沒聽見大男孩的自言自語,展司漠抽著煙,目光犀利地留意他的反應。
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視下,顯得手足無措的邵子強,直覺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解除婚約?」
冷笑兩聲,彷彿他的問題太幼稚,展司漠捻熄了抽不到三口的煙,挑起毛豆吃著。直到這一刻,邵子強才隱約猜出他是誰。
「你就是那個糾纏楚楚的男人?!」邵子強清亮的眼中出現敵意,再怎麼說溫楚是他的至交好友,就算兩人訂婚只是煙幕彈,沒解除婚約前他都有義務保護她。
原來溫家是用這種話套住他的心,他的指責回答了存在展司漠心中已久的疑惑。
「誰說我和楚楚會解除婚約的?」血氣方剛的男孩挑鱟地問。
「我說的。」賞臉喝光他沖好的茶,展司漠沒得商量的口氣。
自動幫他注滿杯子,邵子強有些怕了他的氣勢,可是溫爺爺的懇求之聲言猶在耳,他不得不強撐起未婚夫的架子應付。
那年飛往美國和楚楚訂婚後,他就回台灣唸書,因為懶得向大吵大鬧的愛菁解釋,兩人因此決裂。過後不久,他接到愛菁希望重修舊好的電話,原來是楚楚在美國聽說他倆的事,特意打電話苦口婆心向愛菁解釋了一星期之久,愛菁這才釋懷回頭找他。那一刻他總算明白溫楚是真的只拿他當同學對待,並非是愛菁卡在中間的緣故,而之後因相隔兩地罕有聯絡,他對溫楚僥存的一絲癡心妄想,便漸漸淡化成單純的友誼。
大學畢業後,他和愛菁因個性不合而分手,溫楚提起解除婚約之事,他無所謂地應允。沒想到事隔不久,溫爺爺來電與他長談了一番,希望他暫時別解除婚約,只因有個男人正癡纏著楚楚,而他年老體衰無力保護孫女。老人哀求的口吻激起他的正義感,於是他一口應允,並答應除非溫爺爺親口取消婚約,不然他不會答應解除,反正他還年輕,不急著定下來,有沒有婚約對他來說都無礙。
如今癡纏溫楚的男人找上他,滿腔熱血的他打算豁出去,無關諾言的實踐與否,總之是下意識的反叛行為。
「我和楚楚既然訂婚了,當然有結婚的打算。」邵子強咕噥著,專力於泡茶,不太敢迎視那深不見底的瞳眸和嚴酷的臉孔。
「要不要印證看看?」展司漠端起小杯子在鼻前嗅了嗅。
「印證什麼?」邵子強傻不愣登地放下茶壺。
「看你娶不娶得到溫楚。」
他怎會覺得這個男人太過輕柔的聲音不是好預兆?自動自發將他飲光的杯子移來注滿,邵子強愣愣地品味其中的含意。
「如果我能呢?」這人來意不善,他得替楚楚擋掉,邵子強義氣地決定。
展司漠蹙眉,發現自己激發出他的挑戰欲,於是他冷了臉,不準備壓抑心中的怒意和不是滋味。
「我自然會給予祝福,」他先君子的笑得人冷到骨子裡,散漫的眼神才冷酷一凜,「然後你得有一輩子戴綠帽子的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這話問得綿軟無力,邵子強被那張冷臉上的暴戾之氣嚇飛了三魂七塊。
而展司漠還持續地陰沉面容,恐嚇道:「意思是說,你的老婆將會被一個不懂得放棄的男人糾纏到老、到死,他發誓將窮其一生掠奪她所有的一切,上至靈魂下至呼吸,只要是她擁有的他全要了。」留有喘息空間給對方,他嘲諷地盯著大汗淋漓的男孩,「你相不相信這個變態的世界真有這種偏執狂存在?」
信!他怎麼可能不相倍,眼前這個眼神瘋狂的男人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邵子強被他露骨的警告嚇出一身冷汗來。
存心要他輸得徹底些,展司漠不留情地咄咄進逼,「不說話算是無言的附和嗎?」
「我……我們可以遠走高飛。」邵子強愚蠢的威脅完,展司漠忽然爆笑出聲,害他後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明明自己是站在正夫的角色,怎麼反而被情夫威脅得只有落荒而逃的分?碰了一鼻子灰,邵子強相當不甘心。
「你可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硬聲說完,還以為可以挫挫他的銳氣,沒想到展司漠笑得更加猖狂了。
從頭到尾被人當成無行為能力的稚童,邵子強挫敗得抬不頭來。眼前的男人即使是他這種堂堂五尺以上的男子漢看了都會怕,楚楚到底是去哪裡招惹上他?唉!
「你不問問我找你做什麼嗎?」看那張顧盼神飛的俊臉沮喪不已,心情大好的展司漠甚至有調侃人的興致了。
「請問一下,你找我有何貴幹?」邵子強無力地照本宣科。
「謝謝你。」展司漠不著邊際的抖出一句,道謝的態度倒真像有那麼幾分誠懇。
邵子強奇怪的抬頭,「謝我?」
「肯讓溫家人利用那麼久。」他冷淡的接著又說。
邵子強當場灰頭土臉,寧願自己沒問出口。展司漠根本是在損他。
「從今以後由我接手。」展司漠輕描淡寫地點出重點,「你,離溫楚遠一點。」
「你算老幾啊?」本著捍衛同學的心,前羞後辱一併算上,邵子強猛然掄起血脈賁張的拳頭,大有以武力定輸贏的氣概。
展司漠挑起一邊眉梢,冷冰冰瞥視他,毛豆一條條優然地剝著吃,邵子強則努力想持住氣勢。他的勇氣足以使任何人動容,不巧的是,那所有的「任何人」中不包括展司漠。幾乎已成為他專屬的低沉笑聲略含譏諷的一揚起,邵子強逞強的臉皮便開始一根根豎起寒毛。
「不如這樣說吧!我在大學裡混吃等死的時候,你還蹲在國小的操場邊分辨青蛙和蟾蜍的不同。你認為這種階段性的差異,能不能助你清醒腦筋,以判斷事實的輕重緩急?」展司漠挑高眉柔聲嘲弄,無比陰寒的聲音越沉越冷,揪得對面的大男孩倒豎的劍眉漸漸下滑。「要是對以上的言論沒異議……小弟弟,你肯乖乖泡你的茶了嗎?」
他強硬的態度、絲緞般柔滑的語調都教邵子強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再出言頂撞。邵子強當下搖起白旗,乖乖埋首泡茶去!
好上帝,二十四歲還被人家當作是小孩!這種男人……唉,他只有一句話可說:他怕他,但希望成為他。
***
等溫奶奶和展素雁相偕歡天喜地的出去逛街後,心知肚明的溫爺爺和顏微笑,慈藹地招呼到美國度蜜月並「順道」過來拜訪他的唐品謙。
「別來無恙吧!老太爺。」唐品謙溫文地微笑。
「托福。」示意傭人送上茶點,溫爺爺從臨花園的落地窗前轉動輪椅朝他移了來。「不,不必,我可以自己來。」制止他伸出援手,老人揮手要他坐下。「你是直接在美國落籍,還是回來走走?」
「司漠的意思是我留守美國,台灣那邊由他全權負責。」接下傭人端來的茶水,唐品謙點頭致謝。
「這孩子的野心很大。」聽不出褒貶的一句緊繃了唐品謙的心。
「光是野心大沒用,還要有魄力和毅力克服一切才行。」唐品謙笑道。
「不擇手段也要有毅力吧。」老太爺慈祥的面容讓人猜不出他這聲輕歎的話意。
唐品謙沉著地放下杯子,「這些年能讓他不擇手段去要的東西已經少之又少,老太爺有福了。」
「有福嗎?」想起這幾年不愉快的會談情形,老人平和的老臉終於皺起。
「司漠對楚楚的感情很令人驚訝吧!」回想起好友這些年的改變,唐品謙不由得感歎。「相信那年司漠飛來美國找老太爺談判,當時老太爺的吃驚不下於我。」
「我是被他能屈能伸的個性嚇著了。」笑容重回老人臉上,「還以為他會直接去找楚楚,沒想到這小子一到美國就急著找我攤牌,威脅我給他機會,不然他將會拐走我的寶貝孫女。那孩子和楚楚之間的關係太過複雜,牽扯太深,我怎麼敢一下子就信了他。」
「老太爺要是看到楚楚走後的一年裡,司漠的精神越來越恍惚,脾氣越來越惡劣的模樣,就會相信他所說。為了守住和老太爺的承諾,近年來台北已經謠傳他是同性戀者、無法人道云云積非成是的流言了,老太爺應當清楚。」
啜飲茶水鎮鎮神,溫爺爺笑呵呵地點頭,「流言似乎傳得很不堪。」
「你要司漠證明他對楚楚的心,不准他在這段期間打擾楚楚,他全做到了。坦白說,自從楚楚離開他後,他就再也沒有抱過其他女人。他折磨了楚楚三年,也還給她三年,每個月固定三天飛到美國探望心愛的女人,都只能隔著遙遠的距離看她,而不能接近她或抱抱她,甚至連說個話都不被允許,還得擔心她淡忘自己或愛上別人。」唐品謙沉歎一聲,「老太爺,如果不是有超強的耐力,我不以為有哪個男人能忍受這麼嚴苛的條件。司漠能吭也不吭半句做到,實在是令人既訝異又欽佩。」
「品謙,我要我心愛的孫女幸福快樂並不為過。」
「我懂,司漠也明白,所以即使思念逼得他發瘋,他還是咬緊牙關硬忍了下來。若將心比心,楚楚備受折磨的那三年至少比司漠快樂,因為她可以隨時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我相信天下的有情人只要能相守在一塊,就算是吵架鬥氣都是幸福的。」
「如果楚楚沒有離開那小子,他肯去發掘埋在心中的感情嗎?」老人家不以為然地反駁,「人類的通病是失去的往往才會珍惜,何況那小子對楚楚一開始便心存玩弄,不懂得珍惜我的乖寶貝,他受這一點苦比起楚楚所受的,算是小巫見大巫了。」立場不同,支持者不同,兩人的意見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聽老太爺的言下之意,好像還不太諒解司漠。」唐品謙苦笑道。
「胡說,我並不是心胸狹隘的人,那小子的所作所為的確有讓人感動的地方,我只是不太能明白像他那樣陰陽怪氣的孩子,到底是怎麼去發覺他對楚楚的感情。比起那小於身邊的女伴,我家的楚楚並不突出。」
「老太爺謙虛了。你沒聽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嗎?在楚楚眼底,司漠恐怕也是她心裡最完美的男人吧!」他玩味地笑著,「莫非老太爺足嫌司漠長得不夠俊俏?」
溫老爺被他逗笑,「哪兒的話,那孩子的長相已經無可挑剔了。」
「既然如此,老太爺肯成全他們吧?」
「是那小子叫你來做說客的嗎?」老人以杯蓋輕磨茶杯,若有所思問道。
「司漠是有知會我順道過來問候老太爺好。」唐品謙圓滑地推推眼鏡,「但最主要還是希望老太爺別插手開發案的事,司漠打算聽老太爺的話和展伯伯和平共處。」
溫爺爺聞言,讚揚地頷首曬笑。
是中延把當年的事告訴他了吧!唉!他想必是被那小子尖中帶酸的語氣給氣昏了頭,才會將所有的事都抖了出來,枉他千交代萬交代他不可多言,這下子他即使有意幫忙,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了。因為他雖欠父親一個人情,對兒子也同樣有了愧疚,不好公開偏袒哪一方,只好委屈了楚楚那丫頭,為了展家人的事,她正一個頭兩個大呢!
唉!都是溫家的男丁蚌個不爭氣,才累得楚楚堅決的自願扛下開發案。而他原本就一直要她接手自家事業,當時若持反對態度,楚楚反而會生疑。秉公批准那小子合夥的請求,實在是他的個性太難測,何況約定的期限已到,那小子會怎麼做都是預料之外的事,他才會天真的希望藉由中延來牽制他,讓他知難而退,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那小子怎麼告訴你的?」既是天意,他也無話可說。
「以他的口氣說嗎?」唐品謙興味地開玩笑,沒想到滿眼含笑的老人竟綻出了期待的光芒,於是他玩心一起,清清嗓子,懶懶的就要說了……
「老爺電話。」傭人手持無線電話遞給溫老爺,他揮手要起身欲迴避的唐品謙坐下,便伸手接來話筒。
「喂……子強啊,好久不見……」老人的笑意隨著沉默時間的拉長而凝結,一直到雙方結束談話才又恢復。
將電話拿給旁邊的傭人,他眼中期待的光芒閃爍更熾,簡直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什麼。
「品謙,那小子說什麼?」老人熱切的口吻掩不住好奇。
邵子強說了什麼嗎?唐品謙納悶地忘了要模仿好友慢不經心的語氣,一頭霧水地答道:「司漠說,老太爺當年為了帶走楚楚,布下太多暗樁,不過請放心,他正憑他傲人的毅力一一拔除中。」
老人愉快的放聲大笑。這個不懂得循序漸進的小子,等太久有點性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