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很想找出來答案,但每個被詢問的人都閃爍其辭,用著各種的理由躲避他的詢問。他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查個清楚,為了結算本學期的事務和下學期細微行事的擬定,學校通常在每年十二月下旬的時候都會非常地忙碌。就算他每天能如期地完成比平常多三倍的工作量,他也抽不出時間叫一個人加班問清楚這種私下的原因。
他一定得找個時間,非把這種現象的原因問清楚不可,他不能任這種狀況再持續下去。
偏偏當他問起綠綠的時候,她卻表露出一副她全然不知情的樣子,不過她最近似乎表現有點不太正常。他只要接近她一公尺以內,她的反應就非常地激烈,立刻逃得遠遠的,要不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孟凜德明白楊綠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他唇邊露出了一股笑意,每天早上他都發現綠綠在他的床上,但這卻不是碧臻造成的結果。
碧臻每晚與他深談後,總會回到客房去,然後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夢遊中的綠綠左搖右擺地閉著眼睛走到他的房間,尋著了床鋪就很理所當然地掀開被子鑽進他身旁。
他知道綠綠對於這一點很氣惱,每天早上偷看她剛起床的樣子就知道了,所以他也假裝不知情,他把鬧鐘定在平時起床時間的前三十分鐘,讓綠綠驚醒地按掉他的鬧鐘然後匆匆忙忙地逃回自己的房間。
想起碧臻對綠綠的抱怨,孟凜德就禁不住地想大笑。綠綠為了怕自己又會夢遊到他的房間去睡,連續幾天想盡各種方法把自己用繩子綁起來,結果害得碧臻每次在見他之前要先花上老半天和那些繩子纏鬥。但是綠綠怎麼也想不到是碧臻解開了那些繩子,不管用什麼辦法,她每天早上總發現自己醒在他的床上。
不過,最近幾天她似乎放棄了努力,再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會輕易地跑到他的床上睡覺了,這點令他很高興。
也許綠綠認定了他的床,但是又礙於顏面地不敢開口,向他換房間,他可一點也不會多事地建議換房間,畢竟一早起來看到她那甜美的睡顏和起床後的驚慌,已經變成他生活中的一種樂趣了,他當然不想就此終止掉這咱美好的起床號,錯過實在太可惜。
若綠綠在清醒地能和她在睡夢中一樣黏著他,是他有生最大的願望,綠綠只有十幾歲,教他想行動也不敢行動,覺得自己的年紀和她是怎麼也跨越不過的圍牆,每次見著她只能幻想著吻她艷麗小巧的唇……
就如碧臻曾經坦承的心情,他和綠綠的距離就像「近在咫尺,卻遠似天涯」。每次他都會為腦中所存在的幻想而感到內疚,綠綠就像是一個他怎麼也抓不著的天使,他連想親近她都會覺得一種罪惡感,更何況當綠綠有時帶著稚氣未脫的笑容對他笑時,他都會慾火焚身地直想跳進淡水河裡去冷靜、冷靜。
孟凜德歎氣地猜想,他很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個因為慾求不滿而暴死身亡的男人吧!或許他該慶幸自己的自制力超乎他所想像的,才有會到現在還沒有獸性大發,吃掉那個不知不覺中在他床上安身立命的純潔天使。
對他而言,看著她睡在他床上是一種同時經歷天堂與地獄的奇妙經驗,他會為了她的睡顏而幾乎忘了呼吸地看著她許久,靜靜地享受那份美好與安適的溫暖,但卻必須阻止自己接近她、觸碰她的深層慾望,那根本就是一種折磨!
總有一天,他會受不了這種甜美的誘惑,但在這一天來臨之前,他打從心底的希望這種經驗永遠不要停。會如碧臻所說的,他和綠綠注定是天生的一對嗎?
倘若綠綠有他愛她的十分之一也就足夠了,他會獨排眾議地等她,等她成長到她也愛上他的那一天為止,就算要等到八十歲他也會等,等她願意棲息在他臂彎那天來臨。只是還需要多久的時間,綠綠才能明白呢?
更何況,他這麼做實在對不起碧臻,她對他的感情是他所無法彌補的,雖然她活在綠綠的身體裡面,雖然她無悔的深情只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對不起碧臻,他並不是因為碧臻在綠綠的身體裡面而對綠綠好的。綠綠是綠綠,而碧臻是碧臻,兩個人同處在一個身體裡面只會令他時退兩難罷了。
他愛綠綠,也愛碧臻,這兩段現在與過去的愛情教他無法割舍下任何一個人,也無從比較,而他卻要面對著白天與夜晚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孟凜德霍地站起身來,修長的雙腿不停地在校長室裡走動著。
為了綠綠和碧臻,他必須作一個很難下的決定,繼續這種情形對綠綠和碧臻都是一種傷害,他不能自私地想同時擁有兩個人,沒有人有權利這麼做。碧臻也許不在乎見到他的時間僅有幾個鐘頭,但是對綠綠卻是一種殘酷的對待,他不能再瞞著綠綠了,他必須告訴她實情,在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告訴她。
孟凜德明瞭碧臻一點勝算也沒有,告訴綠綠實情只會讓碧臻消失在他的生活,辜負碧臻的情,也不是他所願意見到的。但碧臻已經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她的存在只會害慘綠綠,眼看著綠綠臉上愈來愈明顯的憔悴模樣,他明白是綠綠自身無法同時接受兩個人的透支使用,若他再不告訴綠綠,總有一天綠綠的身體會因為受不了而倒下。
但是綠綠能冷靜地接受碧臻存活在她身上的實情嗎?他不忍見到她失去鎮靜地掉淚,尤其碧臻還是因為他才會附在綠綠的身上,而綠綠會不會因此而遠離他?所以這個想法放在他心中好幾天遲遲不敢說出口,他怕綠綠會崩潰。
逃避是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的,眼前有個大坑洞。該做的不是閉上眼睛逃避問題讓自己掉下去,而是睜著眼睛跨過那個坑洞。孟凜德相信他無可避免地需要辜負碧臻的摯情真愛,就是因為他愛著她,所以不能讓她作出傷害其他人的事,碧臻能夠理解他的苦嗎?
孟凜德不由自主地走出辦公室,對他的秘書那一臉驚訝的表情視而不見,當他想到這個困擾他好幾天的問題時,他只想見綠綠純真無邪的嬌容,彷彿看到了她,就能忘掉心中所有的煩憂。
當孟凜德規律的腳步聲由無處傳來時,楊綠正凝神聽著老師大肆講述有關國父思想的精髓,她沒有注意到在麥克風噪音之下的微弱腳步聲,課堂上的老師停頓了一下,神情怪異地又繼續他剛才所講述的話題。
任晴宇轉過頭看看門口,開始神秘地竊笑,她用手肘推推楊綠,楊綠疑惑地望了她一眼,不明白晴宇為何笑得這麼賊?便回頭繼續聽課,把任晴宇詭異的反應當成發神經。
任晴宇再度推了推楊綠,對上她不耐的眼神,任晴宇語間帶笑地小聲說道:「楊綠,你老公今天又來探班了。」說罷又是一陣憋笑聲。
又來了?楊綠實在很想翻白眼,他在學校就不懂得什麼叫作撇清關係嗎?她好不容易才減輕了不少流言的傳散,結果他居然來這招?他每天來視察的結果是不是要學校的人想他們一定有什麼?那麼乾脆貼一張大字報告訴全校她住在他家算了!她還想畢業啊!她決定在學校怎麼樣都不能理他,否則她會死無全屍,一定會被一堆才剛平息醋意的狼女們再度追殺。
楊綠給了任晴宇一個「你給我閉嘴」的眼神,直愣愣地瞅著老師聽課而不去看門口,但是只見老師的嘴巴張張闔闔,半個字也迸不進她的大腦。
任晴宇又推推她,「你老公特地來探班,你好歹也正面瞧他一眼嘛!幹麼?還害羞啊?」
她真想掐死晴宇!楊綠低吼一聲:「閉嘴!」
「哇!好絕情哦!老公天天來探班,你還板個晚娘臉給他看,楊綠,好心點嘛!給你老公一個炫人的微笑。」任晴宇不怕死地低聲「進諫」。
要不是在課堂上,她真的會親手勒死晴宇!楊綠慍怒地嚥下喉中的一口氣,「任、晴、宇,你忘了當初答應我的話嗎?照片賣了就不許再亂拿我開玩笑,他不是我老公,你趕緊閉上的你的『九孔嘴』!小心我拿針把它縫起來,他只是來查堂罷了。」
老師丟給楊綠一個警告的眼神,警告她校長在還敢如此放肆,當心他連當他一整學年的國父思想。
楊綠暗推了任晴宇一下,兩雙眼睛盯著黑板,裝也很專心上課的樣子。任晴宇也停止了嬉鬧,擺出正經的架式,平常開玩笑可以,但也不要跟自己繳的學費開玩笑。
楊綠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一句話,她一直感覺到孟凜德那雙熾熱的視線從門口直盯著她,硬壓下內心深處想回頭的衝動,默默地祈禱他趕快走。
班上起碼有半數以上的人看著校長又望向楊綠,每個人都很有興趣知道校長最近天天來查堂的原因是不是發現了楊綠在賣他的照片?若是如此,校長是打算來尋仇的?還是有其他他們很想拿來嚼舌根的話題?這查堂未免也查得太勤了吧?
孟凜德巡過班上那片黑壓壓的腦袋,在楊綠的身止駐留了一會兒,又將眼光強迫調開。她連頭都沒有轉過來,她上課時都這樣嗎?除了少數幾次曾側頭瞄了他一眼,又將臉若無其事地轉回去聽課,綠綠幾乎沒有正眼瞧過他幾次。
看來綠綠對他來查堂的事情很敏感,他也明瞭自己這是在假公濟私,藉著查堂的名義來看看她,這實在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但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坦然地面對一切,也許要接受她會離開他的可能,孟凜德覺得自己再怎麼看她也看不夠。今天晚上,他能幸運留下綠綠的心嗎?
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逗留太久,孟凜德給了那個緊張頻頻瞄他的國思老師「沒事」的眼神,便舉步消失在門口,踩著一貫的步伐回校長室。班上的同學等到校長離開,就傳來一陣交頭竊語的低語聲,國思老師大聲命令同學們不要講話,直到聲音平靜後,他才從剛剛被打斷的章節繼續說起。
而楊綠全身僵直地坐到下課,老師口沫橫飛地講課,她卻似乎完全聽不懂地呆愣著,讓下課聲敲醒了她的神智。
楊綠懊惱地撫著頭。該死!他一定要搞到她沒辦法上課才甘心嗎?他知不知道這是在拿他們兩個的前途開玩笑?天天來查堂?還虧他是個天才!哈!
「楊綠……」
「什麼都不准說。」楊綠氣呼呼地截斷任晴宇的話。
任晴宇瞭然於心地眨著眼,放下楊綠一個人就蹦蹦跳跳地去買她的早餐了。
她一定要阻止他。楊綠心想,她一定要阻止他再做出這種蠢事,學校的謠言的傳開來是很可怕的,她一定要防止流言傳下去。
***
「你不要再來我們班查堂了。」楊綠上了他的車回家後,終於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
「你生氣了。」孟凜備替楊綠打開車門,他複雜的眼神中,有她至今還不能理解的深情。
楊綠撇撇嘴,跟著他進了屋裡,「我是在生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簡直笨到極點的事?」
孟凜德當然能同意自己真的是在做一件愚蠢的事,可是他卻控制不了自己想見她的情緒,「我知道。」
「你知道還這麼做?」楊綠回頭望著他,「你是故意刁難我嗎?還是讓學校的謠言殺了我們兩個你才甘心?雖然我現在住在你這兒,但是我不想讓全世界的人知道我住在你家,更何況我們非親非故的,學校的人知道了會怎麼想?而你還每天來查堂引起別人的揣測?我真不曉得你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學校的謠言不需要去理會,過陣子他們講累了就會自動平息。」孟凜德為自己倒了杯水後在客廳沙發坐了下來,「綠綠,有些人生活得很乏味,不讓他們嚼一點舌根他們會煩悶得想去自殺。」
「但是我不希望我是那全謠言中傷的對象,我不相信你會不明白這種謠言對你的傷害比我大,我再怎麼被謠言困擾最多的也只有一年多的時間,出了學校就不會再有人問起這個話題了。而你還要在學校待上一輩子,你是想被董事會解聘嗎?學校裡謠傳我和你的『超級師生戀』會讓你光明的前途畫上終點,說不定連校工都沒得做了,你不能承受這種謠言對的你傷害。」
孟凜德實在很感動,「你是在為我著想嗎?擔心我的前途問題?」
楊綠又羞又惱地反駁,「我不是什麼都不會想的人,你別鬧了行不行?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嗎?這實在很幼稚、愚蠢、無聊!我不想看到我身邊的人,因為這種白癡的謠言斷送掉自己的前程。」
「我很高興你為我如此地擔心。」孟凜德微笑地瞅著她的俏臉,微慍讓她的頰上泛著白裡透紅的膚色,因怒氣閃閃發亮的雙眸有如天上的繁星,如此嬌俏而動人,他怎麼也看不厭她的臉,「這件事情我自會處理,你不需要操心這麼多,我一定會讓你如期畢業。」
「你……」楊綠實在拿他沒轍,「我畢業沒有問題,只要你別那麼雞婆地來查堂就夠了,先想想你自己的問題吧!」
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她。孟凜德懶懶地笑著。
楊綠的心跳頓時又漏跳了好幾拍,她垂下眼臉,該死!他就不能以正常的眼神看她嗎?他這麼望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很想吻他。
近來楊綠發覺愈來愈無法抑制自己的感覺了,尤其孟凜德那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對她的無理取鬧只會縱容地接受,露出溺愛的表情,偏偏她又不能抗拒。好想自己對他不正是心動了,她對他的感覺不止是喜歡,而是一種比喜歡還要更深的感覺,深得讓她一生都想這麼地看著他。
她並不討厭孟凜德時常來班上看她的事實,但是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阻隔存在,她必須與他保持距離,而且要故意忽略掉他來看她時,心中莫名產生的那股甜蜜感。
「綠綠,我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孟凜德從公事包拿出一個手掌般大小,包裝精美的錦緞盒。
「幹麼突然送我禮物?」楊綠嚇了一跳,「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我也沒幫你什麼忙。」
「不,你那天陪了我一天,拿去,這算是我的謝禮。」孟凜德將近錦緞盒交給楊綠。
楊綠半信半疑地搖了搖盒子,重重的,不曉得是什麼東西。
「拆開來看看。」孟凜德催促楊綠,見她謹慎的臉色不禁笑了,「我不會送你一顆炸彈害你。」
楊綠一面望著他,一面將錦緞盒的包裝拆開,他從來沒有送禮物給她,謝禮只是一個很勉強的爛藉口。她蹙著眉將盒子打開,一雙晶瑩剔透的水晶獨角獸落入她的視線。
楊綠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只不過是百貨公司裡很常見的水晶製品罷了,但是她怎麼覺得這只獨角獸是她見過最美的一隻?尤其是它的雕工栩栩如生,水晶璀璨的光芒由燈光折射出千萬般的色彩,令人無法不喜歡上這只獨角獸。
「我一看到它就想到你。」孟凜德看到她眼中一亮,很清楚這件禮物他是選對了。
「我像這只獨角獸?」楊綠仍然盯著獨角獸,欣賞它每個角度所折射出來的色彩發出奪人氣息的光芒。
孟凜德咧嘴一笑,「不像,你像是這只獨角獸身邊缺少的那名清純少女,我不能讓等著你,它應該有一名像你這樣的少女陪著。」
楊綠將水晶獨角獸推回給孟凜德,「我不能收。」她明白他的用意,「你這是想用來補償我祖母的瓷娃娃,但是被燒燬的瓷娃娃是我心中最重要的記憶,我不需要其他的代替品來取代它的位置。
「我並不是要它來取代你祖母的地位,它只是一件單純的禮物,我看得出你喜歡它。或許你不需要它,但是它卻需要你,收下吧!別辜負我一番好意。」
楊綠看著孟凜德又將水晶獨角獸交回她的手中,矛盾的想法在她心中對峙著。她很想收下,但她卻不能收下,這禮物在她心中的地位遠遠超過他的想法,他也許認為這只是一件尋常的禮物,但是對她而言卻很可能會在心裡會錯意,「你不該送我禮物,看起來實在很曖昧,你是個校長,而我是個學生,陪你一天並算不了什麼,我還是不能收這禮物。」
她又拿校長的頭銜來壓他了。孟凜德歎口氣,每次當他想表現出他的善意時,她就會退縮到自己的殼裡面卻,「綠綠,我覺得你並不把我當成一個校長看待,對你而言,那只是個名稱。」
「怎麼可能?」楊綠死要臉皮地反駁。
「你會這樣對一個校長大呼小叫?打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我不認為你曾經把我當成校長來尊敬。」
楊綠無話可說。他說得沒錯,自己的確是對他沒大沒小的,可是那也不能怪她啊!要不是他的舉止行為不像個嚴肅的人,誰敢騎到他頭上?「那是因為你……你的所作所為沒有一個校長的樣子。」
孟凜德微笑,「你覺得校長應該是什麼樣子?嚴肅?古板?和學生不能打成一片?綠綠,你錯了,校長也是人不是一尊銅像,你該修正自己的刻板印象,校長生活得像平常人並非一種錯誤。」
楊綠被他的理論駁倒,她按了按太陽穴,她心中有太多的情緒需要調整,等她理清楚瞭解這些頭緒之後再說吧!「我累了,明天再和你談這個問題。」
「你不能永遠這樣地逃避。」孟凜德望著她突然表現出來的脆弱,為她心疼了起來。
「我能。」楊綠看了他一眼,「我需要時間來思考。」
孟凜德望著楊綠走進她的房間,不禁詛咒地握緊了手中的水晶獨角獸,他不能阻止綠綠作決定,更不能誤導她。
一開始就是他逾矩地跨過師生的界限,綠綠只是個不經人事的純潔小女孩,她沒有理由接受他的折磨,及對他的感情困擾不已。
他該怎麼辦?眼看著又虛度一天,他還是沒對綠綠說出碧臻的事,綠綠今晚已經情緒低落了,告訴她只會讓她的情緒更加地不穩定,看來今天晚上必須和碧臻談個清楚,讓碧臻自願地離開這世上、遠離綠綠。
而相隔著一扇門的楊綠也同樣為自己異樣的情緒感到不安,她麻木地梳洗,換上睡衣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很好,可是身體就是累得好像幾天都沒有休息般地疲勞。
孟凜德對她而言究竟是什麼?是父親?哥哥?老師?校長?還是朋友?楊綠頭一個就刪除了校長和老師的答案。他待她就像是一個父親或哥哥對自己家人般地親切,而她卻無從比較這種經驗,她沒有家庭,不能弄清楚他的想法是什麼。
可是她不想當他的妹妹或是女兒,那對她來說實在太殘忍了,而朋友……她想當的,不止是他的朋友。
楊綠猛然地驚覺到一件事,她想自己愛上孟凜德了!天啊!這是真的嗎?他那麼老,自己怎麼會愛上他?
楊綠終於明白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了,她床上爬起身來,她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孟凜德原先是她最、最討厭的對象,她聽到他的名字就生氣,而她最恨有人可以輕易地掌控她的情緒起伏。
是他改變了她嗎?不,不是。也許在當初,兩年前她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在乎他了。而她蒙騙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對孟凜德必須產生敵意,要不然以她的個性,她是不會以「看不順眼」這種理由去討厭一個人,那麼她……當真在那麼早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他了嗎?
楊綠狠狠地拍了枕頭幾下,她如果對感情不是那麼遲鈍就好了,令她自己弄不清楚的複雜行徑終於讓她理解了。
她其實並不在乎孟凜德是不是真的那麼老、師生戀是不是一種罪惡,那都是她逃避問題的藉口而已。所以她違反常理地住在他家、讓他載著她上下學、承受著他的關心、願意將她深藏在心底的過去和他分享,這一切都不是什麼鬼氣氛讓她做了事後後悔的原因。
事出必有因,她這麼做的原因只因為自己愛上他了!楊綠發現自己在想通這一點之後心情居然很平靜。是的,這真是一件很悲慘的事,她竟然讓自己陷入愛河而不知道對方的心意。
也許她該套套他的口風,她不能在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之後整天猜想著對方的心意,愛一個人並不是罪惡。她一定要知道她在他的心裡是什麼樣的位置。
可是能嗎?她能在得知他對她只是一種基於長輩或朋友的心態,而自己卻不會受傷得更重?
不可能的。楊綠明白她一定會傷心地逃到某一個角落去獨自療傷,陷入進退兩難的情形是她自己造成的。也許失戀在所難免,但是如果她不面對,只會讓以後的日子更難過下去罷了。趁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她非要有個清楚的答案不可,即使會遍體鱗傷,總比這麼曖昧不清得好。
楊綠低頭蹙著眉地走出自己的房間,看著孟凜德在客廳裡仍舊玩弄著那只水晶獨角獸,眼中多了一股不自覺的柔情。
孟凜德望著她,從她的眼神解讀出她的情緒,他微微地一笑,「碧臻,你今天出現得很快,可見綠綠真的累了。」
碧臻?盧碧臻?雖然只聽他說過他的前妻一次,但是盧碧臻的名字教楊綠想忘也忘不掉,但是他為什麼看著她卻叫出盧碧臻的名字?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看起來很清楚,不像是會看錯人,「怎麼說?」
「綠綠這麼快就睡著了也好,今天我想跟你談一件事。」孟凜德撫過水晶獨角獸的翅膀,漫不經心地瞅著楊綠。
楊綠低頭想了想,這情形很怪,孟凜德似乎有事情沒讓她知道,而且他真的當她是盧碧臻,這是怎麼回事?「你想談什麼?」
「綠綠。」
她?「你想談……楊綠?」直接叫自己的名字還真是有點奇怪,但是為了想弄清楚這件事,她必須配合著孟凜德演下去。
「對。」孟凜德揚了一個手勢,開門見山地打開話題,「坐下吧!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個決定是基於對你好的理由。」
楊綠聞言坐了下來,盡量不露出好奇的神色,「你作了什麼決定?」
孟凜德交錯起十根修長的手指,「我想你應該把綠綠的身體還給她。」
她的身體?楊綠嚥下想尖叫的衝動,她的身體出了什麼事?
「綠綠最近愈來愈憔悴了,我想她的身體沒有辦法應付兩個人同時在白天、夜晚的使用,這並不表示我不愛你,想把你趕離她的身體,可是再這樣下去你會害慘綠綠,所以我只能辜負你的深情,請你把身體還給她。」
楊綠的眼光逐漸冰冷,「為什麼瞞著我?」
「什麼?」孟凜德顯然地被楊綠嚇了一大跳。
「為什麼瞞著我?我的身體裡面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而你去瞞著我,不讓我知道?」楊綠明白了一件事情的事實。
「你是……」
「楊綠。」她簡短地回答,「我的身體裡面同時住著你的前妻?她在我睡的時候可以控制我的身體來見你?」
「綠綠。」孟凜德很勉強地壓下了驚訝恢復鎮定,他被她沉靜的表情嚇到了,她怎麼不如他當初所猜想的一樣?「你沒有睡著?」
楊綠深吸了一口氣,「我很累,但是我睡不著,倘若我真如你所願地睡了,你還想瞞我多久?」天哪!盧碧臻在她睡著的時候利用她的身體?!她這些天究竟做了些什麼?而盧碧臻在自己的身體裡面有多久了?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
孟凜德變了變臉色,「我根本沒有想過要讓你知道這件事,這個事實對你的打擊太大。」
「讓我突然發覺打擊更大!她……盧碧臻在我的身體裡面有多久了?她趁我睡著的時候做了什麼事?難怪我最近身體的狀況這麼差。」楊綠無法克制地大吼,這實在令人太生氣了。
「冷靜點。」
「冷靜?」楊綠怒瞪著孟凜德,「你叫我冷靜?!我……我……我的身體被人莫名地霸佔,而你這個知道實情的人居然叫我冷靜?!她是怎麼進到我身體裡面的?」
孟凜德擔心地看著楊綠,她恐怕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了,「這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當初我若沒強迫你將耳環拔掉,碧臻也不會被你的能力吸到你的身體裡面出不來。」
「那時候?」楊綠對當時的情形記得很清楚,在她昏倒前她曾看到一名在孟凜德身後的女鬼衝向她,難道那個人是盧碧臻?「她那時候就可以使用我的身體了?所以你這麼好心地讓我住進來,只是為了和你已經死了的亡妻見面?因為你在我身上看到的是你妻子的影子,才對我這個學生那麼好?」
「情形不是這個樣子的,綠綠,我不是……」
「你不要再說了。」楊綠憤怒地拔掉耳環,看著房子裡有幾個「好兄弟」正在看好戲。但是她氣昏了,根本沒空理會她很怕鬼的事實,「盧碧臻!出來!我把耳環拔掉了,你出來見我。該死的!你怎麼可以擅自利用我的身體?快點出來,我們把話說清楚!」
「綠綠,住手!」孟凜德上前抱住歇斯底里的楊綠,她這麼做很可能會弄傷她自己。
「快出來!盧碧臻,你沒有權利這麼做,你也沒有。」楊綠象只發潑的野貓般地抓他、踹他、咬他,恨不得將孟凜德五馬分屍,「你們兩個都在愚弄我,我很可笑嗎?盧碧臻,出來!」
孟凜德緊緊地摟住她,任她的拳打腳踢施加在自己的身上,「只要不傷到你自己,你要怎麼打我都沒關係。」
楊綠惡狠狠地瞪著他冷笑,「我恨不死我了,叫你的亡妻滾出我的身體。」
「我和她都沒有辦法,就算你把耳環拔掉也是一樣的,盧碧臻困在你的身體裡面是因為你的體質特殊,並不是那對耳環的關係。」
「那她一輩子就要待在我的體內嗎?我不答應!我的身體是我的,我不要在我不知情的時候還有人利用我的身體。」
「綠綠,先冷靜下來,我們坐下來想辦法。」孟凜德將楊綠按坐在沙發上。
楊綠喘了幾口氣,忽然間笑得很冷、很嚇人,她靠近孟凜德,捧在他的臉對空氣說道:「盧碧臻,你若不出來,我就要吻你的老公了,你若不是愛著他,就不會跟在他身後,出來阻止我啊!難道你想看著我和你老公接吻?!」
「綠綠,不要用這種方式……」孟凜德正想阻止,但楊綠二話不說地便將自己的嘴湊上去。他堅持不肯合作,無論他再怎麼動心都不行。綠綠這是在作踐她自己,他不能讓她這樣做。
楊綠看著孟凜德推開自己,眼中滿是受傷的神色,她牢牢地地扶著他的臉,「你一定要讓我的初吻這麼難堪嗎?」
「你在報復盧碧臻。」孟凜德根本不想要這種吻。
楊綠痛苦地笑一聲,「也許是,但是我這麼做也是因為我想要,盧碧臻用我的身體吻了你多少次?為什麼你一點都沒有驚訝的表情?或許她做的還超乎我的想像,畢竟她是你的妻子。」
「住口!綠綠,她從來沒有用你的身體吻過我。」孟凜德瞅著她,「我不要你這麼輕易作踐你自己,你不是那麼脆弱的女孩。」
「我是。只是你沒有發覺,我原以為你多少會對我有一點動心,可是你動心的人不是我,是盧碧臻。是我自己發覺的太遲了,在我愛上你之後才讓我找到你對我好的原因。你當我是什麼?盧碧臻的代替品?我也有感情、我也有自尊,但是你所做的一切卻讓我明白什麼叫做會錯意,什麼叫自作多情。」
「綠綠。」她剛才是在承認她愛他嗎?孟凜德愣了,綠綠當真說了她愛他?他原以為他們之間的距離遙不可及,卻沒想到綠綠這麼快就愛上了他。孟凜德捏緊了楊綠的臂膀,恨不得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你說的是真的?」
楊綠無奈地搖搖頭,「我希望不是真的,你愛的人不是我。」
孟凜德猛然地將她收進他的臂彎,狂喜之情充滿了他的心,「怎麼可以這樣說?」他閉上眼睛不可自抑地微笑,「我等這句話等了好久。」
「等了……好久?」楊綠很顯然地被他的反應嚇到。這是什麼意思?有了盧碧臻的愛,他連她的愛都想得到?
「我等了好久,卻不曉得我們的距離只有這麼近,綠綠,我愛你。」孟凜德深情地說出他的心聲。
「呃——」楊綠呆若木雞,「你……愛我?」
「當然,我愛上你好久了,從我第一次見到你趴在學生活動中心辦公室裡睡覺的時候就愛上你了。」
原來是他抱她到校長室去睡覺的!楊綠這時才明白他們的第一次接觸是在廁所事件之前,「那……盧碧臻呢?你怎麼能夠同時愛上兩個人?」
「那不同,我愛盧碧臻,但是她已經離開人世,我只能將對她的情感升化成為回憶。那雖是愛情,但是與你之間的愛情是不同的,我無法抗拒你闖入我的心中,令我想不愛上你都難。」孟凜德溫柔萬千地看著她,「我試過抗拒對你的感情,因為你是那麼的年輕,我不想讓你在還沒嘗試過青春就束縛人,自私地把你綁在我身邊,讓你以後憎恨我為何這麼做。可是,我又是如此地捨不下你,我無法想像你和別人談戀愛的模樣,你懂這種複雜的情緒嗎?」
「我不想懂,因為那就是你和我之間的心結。」楊綠泛開了一個笑容,「而我的哲學裡可沒有你那麼多的顧忌。你怎麼會如此多慮呢?我的感情我自己很清楚,如果沒考慮過以後是否會後悔,我就不叫楊綠,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可以任意安排我的將來,我要和什麼人談戀愛適合?我可沒說我愛上你就一定得嫁給你。」
孟凜德真搞不懂她的邏輯思考方式,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個樣子嗎?他慘然地苦笑。
楊綠從來沒有看過孟凜德無助的神情,說句老實話,她可喜歡極了!
「嘿嘿!放心,我現在全然不覺得我們倆個適合。但是我需要一個很愚蠢的答案,你可不可以回答我?」楊綠如貓般的眼睛盯著孟凜德,手指也不規矩地在孟凜德背脊亂畫一通。
「嗯?」孟凜德簡直快被楊綠的舉動弄得發瘋,她明白她在幹什麼嗎?她在勾引他犯罪。
「我很想知道在你心裡面比較愛我還是盧碧臻,很蠢吧!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楊綠非得親耳聽到孟凜德的答案。
「我說過那是不同的。」
「總可以想一下吧?」
「小白癡!」孟凜德重重地吻她一下,「我會要盧碧臻離開你的身體,就是選擇了你,你還不知道答案嗎?」
「那你證明給我看。」楊綠面泛桃紅,主動地拉下孟凜德的頭吻他,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勾引男人呢!
孟凜德很慘、很慘地呻吟一聲,「別考驗我的定力,綠綠。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我快變成一匹狼了。「
「你是狼人嗎?怪了,今天又不是滿月……「
「綠綠!「孟凜德情急地大吼,楊綠正在吻他的下巴耶!
楊綠含嗔帶怨地瞪他一眼,「我都這麼犧牲色相了,你就不能將就一點嗎?」
「綠綠……我想害你……」孟凜德弄得哭笑不得,楊綠的這種進度實在太快了,「我怕你會後悔。」
楊綠沉穩地看著他,「我很少為我自己的決定後悔,因為我就是我,我永遠對我自己的行為負責,後悔不是我的行為模式。」
「你當真?」孟凜德眼神轉變得深沉又危險,要是現在楊綠要他停,他也停不下來了。
楊綠輕輕頷首,靦腆地微笑,連耳根子都熱了。
孟凜德突然地吻住楊綠,攔腰抱起往她的房間裡走,「每天早上看到你醒在床上,我就想這麼做了。」
「呃——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有人美人睡在我旁邊怎麼能沒知覺呢?」孟凜德重重地踢上房門,溫柔溺愛的眼神中承諾的是永恆。
夜,是寧靜而惟美的,專門為了情侶而布下的滿天燦爛星斗,就是最浪漫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