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看似無人使用的廢棄大樓裡,有個秘密的地下信道。進了那道秘門,底下竟是格外明亮開闊!一層層階梯屹的坐椅向下延伸,中心是一座標準規格的搏擊X口。
每一層的坐椅均擠滿了前來尋求刺激的客人,他們高舉著手中的下注賭票,為著自己看好的打手大聲打氣!
場內氣氛熱烈異常,因為這一星期來,一位打手已成功地穩住他的地位。他的強,是每個賭客的定心劑,卻也是莊家的痛,他的嗜血及只攻不守的風格,則成了全場的興奮劑,讓所有人徹底滿足他們渴望見血的慾望,讓這場子一星期來天天爆滿,場內的空調在高昂的情緒波動下,不見任何的冷卻效果,汗,仍舊佈滿在每個人的臉上、身上。
封允舞一身男孩裝扮,用雙手當成擴音器,在封冷雲的耳邊大聲說話,不這麼做,只怕這喧鬧的聲潮會將她的聲音給全數掩沒。
「三哥!你確定杜維會在這種地方?」
「看了就知道。」他的嘴緊靠在封允舞耳邊說道。
她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反正急也不急這一時,就等吧……
來到香港快一個禮拜,佟辛才查出杜維身在此處,於是今晚,這一行人決定在這裡堵他。
封允舞專心地梭巡全場,這一星期來,杜維便是在這種地方過活啊……這麼一想,她的心揪得更緊了,沉濁悶熱的空氣,更加速了她的暈眩。
在震天價響的歡呼聲下,角落的門口走出了一個不敗的鬥士!那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
她的胸口緊縮了下。天啊!一個星期不見,他瘦多了,雖然他的臉龐仍舊是這麼帥俊,可那眼神卻冷酷得讓她陌生!
接下來對打的畫面,更是讓她看了心有餘悸,整個過程中,他根本只攻不守,招招冷酷無情,場上除了對方的血,更多的是他棄守所造成的血漬!
鮮血,引來更多的激烈歡呼,可是封允舞卻是越看越心寒!
不!她不能讓杜維待在這種蝕磨人性的地方!他不屬於這裡,他該是待在她身邊,和她一同共享陽光才對啊!
佟辛靠近她耳邊說:「他這場勝仗是用血換來的。沒有人像他這種打法,好像不要命似的,他的眼裡看不到一絲感情,肉體似乎失去了痛覺,這樣的人會早死的。」
封允舞沒有回話,這麼顯而易見的情況,她也看得出來……
場中的勝利者並沒有心情接受觀眾們的歡呼,他不是為了當英雄而來,打贏了,就自顧自地退場,哪還有心情聽那裁判讀秒;倒地的人根本就站不起來,他留著還有什麼意思。
他走了,走向那角落的出口。
封允舞連忙跑了過去,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面,她要帶他走!
「小舞!」一旁的佟辛被她這突然的舉動給嚇了一跳,趕緊跟上。「冷雲,快追啊!」
冰雕似的封冷雲,這才慢條斯理地跟在佟辛之後。他知道有佟辛跟著,小舞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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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方向沒錯,她明明是看到杜維從這裡走進來,怎麼她一進來就跟丟了?只見前方有個身影轉進了右邊走道,只消看那一秒,她就知道那是杜維!他的身影,她絕不會看錯!
心急的她拔腿就追,沒想到前方居然有人不識相,敢擋她的路!
封允舞一揮掌,便將那位「怪叔叔」的手打走,順勢一腳將他踢開。
可惡!她怎麼能讓任何人擋下來呢!心急如焚的她,一瞬間便解決眼前的阻礙,全心都在前方,以著超越極限的速度追著!
「杜維!」一到轉角,封允舞便忍不住出聲大喊他的名字。
杜維的腳步,停了,但卻沒有回頭。
走道上,只這兩人,她等著他轉過身來,可他卻如凝結般地靜立在原地。
等待,將每一秒無限延伸。她的等待彷彿沒有止境,讓她分不清到底站了多久。
為什麼他仍是不回頭?難道才一個星期,他就忘了她的聲音?
該死!他居然敢聽到她的聲音而不回頭!如果他不回頭,那就由她來開口。「杜維!你給我轉過頭來!」
這個死傢伙,還是沒有反應!真是氣死她了!她遠從台灣放下一切追了過來,可不是為了一個沒有反應的木頭人!
封允舞快步走到他身邊,每一步,與其說是氣憤他的不理會,內心裡,更多的是恐懼!他,該不會不喜歡她了吧……可是,她不能沒有他啊!只要有一絲絲的機會,她都會抓得緊緊的,絕不放開,所以她要勇敢地走過去!
「杜維,回到我身邊。」一開口就切入重點。
「然後……叫我再親眼見妳因我而受傷嗎……」他的話語中,有著深切至極的恐懼。為什麼小舞會來到這種地方?這罪惡之城不該是她待的。「都看見了吧……」他仍舊不敢看封允舞,直視前方空洞的眼,沒有絲毫的生機。
「看見了又如何呢?」她抓住了杜維的手。
「這就是我真實的模樣,妳和我之間從來就不可能有交集,我……配不上妳。」
「才不是呢!和我在一起時的你,才是你真實的模樣,現在你只是因為離開了我,才會變了樣!回到我身邊,讓我們一起活出屬於我們本來應有的樣子。在這裡,一切都是假的!回來,和我一起回台灣!」她激動地抱住杜維。
「哪裡是真?哪兒又是假?我在這裡長大,這裡就是我該有的生活方式。我不是電影裡的英雄,妳所看到的一切,只是我生命中最短暫的片段。這裡,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被封允舞抱住的他,流下了淚水。他多想響應她,緊緊地擁她入懷,可是他不允許自己如此。如果說沒有她的地方是地獄,那有她在身旁卻不能去愛,就如受地獄業火的焚身啊!
原來,這才是最痛……
他緊握的拳,滲出了血,那是他意志的最後防線。鬆了手,他就會任由自己抱住她,不再放開,那他將會把她置身在杜家的威脅下。不行,他不能這麼做啊!
抱住杜維的封允舞,感覺到臉頰上濕濕的,她抬起頭來,看到了杜維的淚。
第二次,她看見他的淚,緩緩地,伸出她的手,輕拭那止不住的淚水。是怎樣的痛楚,會讓一個意志如此堅定的男人落下淚來?又是怎樣的放心,他才敢一再地在她面前示弱……
第二次的淚水,落至心田,封允舞心底那株情芽已然生了深根,緊攫她全身,長成枝粗葉茂的情樹,蔭蓋著她所有思緒。她愛著他的,沒有他,情樹無以為生,她的身心也將隨之枯萎。
她知道的,杜維愛著她。那淚水,是他與她之間不需言語的唯一明證!
「如果你屬於這裡,那你就不會有淚。」她心疼得不能自己,出口的話已抑不住地發顫。
「除了這裡,我還能屬於何處?任何地方,都不會是我的歸屬……」有的,在他心裡,有個唯一該去的地方,但卻也是他這一輩子,去不了的所在。這樣唯一的心念,是他怎樣也說不出口的深切渴望。
「如果你不屬於任何地方,那我幫你決定你的歸屬。所以你得跟我走,因為我決定你是屬於我的!有意見嗎?」封允舞抬起的臉龐上,一片水漬。
他不想她哭的,但他終是害她再傷一次心了。
杜維眼裡沉厚的情傷,縱是不再言語,也足夠讓封允舞感知他的答案。
「不准有意見,你聽到了沒?我不准你有意見!」那即將失去他的預感,令封允舞大吼出聲,不住地搖著杜維,對他有著毫無轉圜餘地的命令。
她,仍舊這麼霸道。杜維心頭因此感受到一絲甜意。啊,原來他的心還沒死透呢。但他還是得和她分開,這是他不得不做的選擇,隨後而至的現實考量,讓他的心再撕裂一次!
一個人的心到底能碎成幾片,他不知道,但他清楚明白,再這樣心碎下去,他肯定連活著的動力都會耗盡!
他用那僅剩的意志力推開了封允舞,一個箭步便往休息室跑去。
沒料到他會突來此舉的封允舞,被那過大的力道給推開。當她一穩住身體,便馬上追了過去,只可惜,仍是遲了一步。
砰!迎接她的,是閉得緊緊的鐵門。
「開門!不要躲我,杜維!我知道你心裡頭還是惦著我的,和我回去!」封允舞大吼著。
門的那頭,沒有任何響應。
被遺下的封允舞專心在那扇門上,連一旁跟來丁佟辛及封冷雲,都引不起她的注意。
「小舞……」心軟的佟辛終是不忍,於是出聲喚她。
可封冷雲卻握住佟辛的肩頭,示意他別說話。
只見封允舞馬步站穩、調節呼吸,大喊了一聲,便使出猛虎硬爬山,打向門板……
砰!一聲巨響,門上多了個凹痕!但仍是閉得緊緊的。
她不死心,又再試了一次!手掌上早已淤青,但她無視痛楚的存在,繼續打著那塊阻擋在她和杜維之間的鐵門。
「你不阻止?」
「這是她的選擇。」身為兄長,他只能忍住心疼,在一旁看著她。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旁邊的兩個人靜靜地看著封允舞無言的努力。走道中,只剩下撞擊鐵門的聲音。
「夠了!」從一堆凹痕的門內,傳出唯一能讓她停止自虐的聲音。
「你開門,我就不撞。」她的呼吸紊亂不堪,雙手也因子次過於猛烈的打擊,而止不住地發抖。
「妳走吧,我沒有能力保護妳,只會害了妳。就當我是個膽小鬼,沒有能力對抗杜家,更不想再見到妳受傷害。」他的聲音滿是哽咽,聽得她的心比手上的傷,更痛上百倍……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啊,我不是說過會守護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會變得更強,讓別人無機可乘,你也就不用擔心我了!相信我啊!」她貼在門上大喊著,「開門啊!讓我見你,和我一起回去!杜維,開門啊!」
「和妳回去,妳的生命會受到杜家的威脅……」
「我不怕!」
「但我怕啊!」門內的聲音像是瘋了一般地狂叫!他怎能忍受小舞受到絲毫的傷害呢!
「妳真要進來,那就等著替我收屍吧!」
「你說什麼?別說這種話啊!」
「只要再見妳一面,我絕對會意志不堅和妳一起走,那便是害了妳。為了防止我這麼做,惟有殺了我自己,妳懂嗎?真要逼我在妳的安危和我的賤命之間作選擇的話,那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我這條命。求求妳,為了我離開這裡,好嗎?求求妳……」
那顫抖帶著哽咽的字字句句,刺進她的心,牢牢地,就刺在她的情樹上!痛得她哭了出來,淚流不止……
一想到杜維所承受的心痛也許更甚於她之上,她就不敢再說要見他的這句話,她不想再讓他更痛苦了……可是他們明明就互相愛著對方,為什麼不能在一起?難道她真說服不了杜維?難道他不知道,沒有他,她就再也快樂不起來?她寧願杜維在身邊而天天提防杜家來對付她,也不願活得安穩卻再也見不到他啊!
「小舞。」封冷雲走到她身邊,他明白這時的她再無闖進去的力氣了。「妳決定放棄了嗎?」
她搖搖頭,用力擦著眼淚,決定做最後努力,如果這最後的方法仍帶不回他,那麼,就讓她隨著那情樹,一同枯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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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然地靠在椅子上,看著那被打凹的鐵門,外面什麼聲音都沒了,小舞她走了吧……她這一走,他再也沒有任何美好的事物能留在身上。
喀啦!鎖住的門被打開了。
杜家總管走了進來,尾隨在他之後的,是一位身高適中、充滿骨感的清麗女子。她的發整齊地挽起,全身一襲連身削肩、黑色鑲紅邊的旗袍,更映襯她勝雪的膚色。
「妳來做什麼?來看落水狗的嗎?」有氣無力的問。他連在杜家人面前逞強的力氣都沒了。
「長老們要我帶你回杜家。」輕慢溫雅的語調,這是她一貫的口氣。
一旁的總管為她移來一張椅子,好讓她坐著說話。
「回杜家……除了小舞身邊,我無處可回。」
「杜家不會讓你這麼做,他們要你回去的地方,永遠只有一處。」
「我還有另一個選擇。」
「你想輕生。」淡淡柔雅的四個字,把杜維的打算給說破。
「我是絕不願去杜家的。」
「可憐哪大哥,長老們連你這選擇都要剝奪。」輕輕的,她給個淡笑。
杜維此刻眼神突現利光,不用她說,他便明白那些老傢伙的打算!「他們敢!」咬牙迸出的話語,將他的怨毒全然釋出。
「有何不敢。你是他們唯一所剩,為了留住你,他們什麼都敢。」
杜維氣得渾身發抖,他當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要是他膽敢抗拒仕家的決定,那麼即使他以死柑抗,杜家也絕不會放過引他心生叛離的罪魁禍首--封允舞。
「大哥,杜家哪有意拆敞你們?只要你肯回來,長老們是不會反對讓封小姐當你情婦的。」杜家大小姐鳳眼含笑,說得像是誠意無比,但那清冷本性,卻讓杜維知道這只是場面話。
「我絕不會讓小舞落得和我母親同樣下場!」
「大哥,你真不想接下龍頭老大的位子?」她微瞇的鳳眼像是暗藏了心機,多了點危險的味道。
「妳一再確定我的想法,到底打什麼主意?」杜維此刻頭腦清醒許多。
三年前殺出他這程咬金,表面上她雖順從長老之命,一面教導他杜家事務,一面安排龍頭交接事宜,但她過於清冷的性子,總讓杜維無法對其放心。
原來……她從未打算放棄權勢!
杜家大小姐當然知道對方已猜算出她的盤算,但事已至此,倒也不介意把話說開。
她文雅地勾起一笑,清柔似霧。這樣的女人,若非他早知她的底細,只怕也看不出她這清雅柔順的外貌下,包藏著深沉心機。
「我不想將龍頭的位子交給大哥,只要你願意配合我的計畫,你將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她纖足款步移至杜維旁,在他耳邊,將她的盤算明明白白地說了清。
「原來這整件事是妳安排的!為什麼?」
「不這麼做,大哥怎會在封小姐與杜家之間,做個清楚的衡量?」
「就只因為這個理由,妳竟讓小舞受那麼大的傷害?」杜維一拳揮去,卻被後方出手的總管給格下。
杜家大小姐連眉角也不曾動一下。「唉唉,封小姐也只是被麻醉了,是大哥您沒看清楚,怎地胡亂冤枉了我?」
「她沒事?」這個清息令杜維眼神充滿光芒。
「哪個受傷的人能如此健壯,把鐵門打成如此?」她眼神一瞟。
順著那目光,杜維此刻才慢慢將這其中原由及矛盾想清。
他是太過震驚了,才會讓情緒掩沒理智,此時他的心思逐漸澄靜,也明白,惟有與眼前這位女子合作,他才有脫離杜家的可能,也才能安心地回到該去的地方。
「直接除去我,龍頭之位妳便穩坐,為何還要這番大費周章,這對妳有什麼好處?」這一次,再也出不得錯,他得問清所有疑點。為了回到小舞身邊,非打起全副精神不可。
「我是不喜歡你的存在,只歎我的血尚不夠冷到能無動於衷地殺了父親遺下的血脈。大哥,我動不了你,但卻殺得了那些一心想讓大哥接掌龍頭的長老們。」
「妳想藉機肅清支持我的人……妳拿我當餌?!」
「大哥,別浪費了我難得的仁慈,那些長老也是當初逼死你母親的人,他們的命對你也不值錢吧。你就好好斟酌,看是要龍頭之位及那些老不死的命,還是要放下一切,到台灣那位封小姐的身邊去。」
兩人互相凝視,從對方的眼神中,他倆各自看到彼此為利結合的念頭。
「大哥,此地我不便久留,你好好想,待會可得給個答案,長老們已到場邊等著帶你回杜家了。」
杜維望著她離去,半句不吭。
「大小姐的局,少爺跟不跟?」總管在旁一問。
「我跟!」
「以命下注,賭本不小。」
杜維看著鐵門上的凹處,感受著心臟的跳動,那不知是真是假的一線生機,令他破碎不堪的心再度蘇活。如果下這一把,能換他一個家可回,那麼,又有什麼不敢賭的!
「只要能回到小舞身邊,拿我的命賭都成。」他釋然一笑。
「你真捨得放下一切,就只為了一個女人?」在杜維離開休息室之前,總管問了這一句。
杜維腳步停了一下,毫不思考,便將自己最真切的心情說了出來:「她不只是一個女人,還是我的靈魂。一個沒有靈魂的人,給他全世界也是枉然。」
不論她提出的計畫危險性有多高、真實性有多少,縱是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為了小舞,他都願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