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要下注的快點唷……」
玟心所待的寢室裡可熱鬧了。「羅綜合醫院」裡的護士幾乎清一色是玟心她們學校畢業的學生,學姊們一下班便來找小學妹們串門子,敘敘舊還順便小賭一下。
好奇湊過去看大家賭什麼賭得那麼起勁的玟心,一看到賭注內容差點沒昏倒。
前一刻她還在開心地啃著學姊帶來的雞腳凍,下一刻她已經恨不得拿雞爪子扔人了!
「我才剛被前一家醫院『退貨』,你們現在就開始賭我能在這裡待多久喔?」
她哀怨地垂下嘴角,唇邊的褐色醬汁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冤魂」。
「你們大家都不希望跟我一起工作嗎?」
「當然不是!」
一群人異口同聲,有的忙著倒果汁給她喝,有的握起她的手一臉誠懇地否認,就怕玟心一時火大,開口就讓她們一群人香消玉殞。
「大家只是無聊玩玩嘛!」其中一個學姊笑咪咪地說:「你又懂事、又聰明,跟你共事一定很輕鬆如意,比帶其他學妹容易多了,我們怎麼會希望你走呢?」
其他學妹們頻頻點頭。只要能消除玟心的怨氣,被學姊說是一群白癡也甘願。
「這樣好玩嗎?」玟心細看一下賭約。「厚,怎麼下注全集中在三天之內?只有一個人賭我至少能留在這裡兩個禮拜?那我的實習成績──」
「安啦!」
紗紗突然從後頭冒出來拍拍她的肩,朝她咧嘴一笑。一看見那臉算計笑容,玟心就開始覺得有群烏鴉正在她頭頂繞圈。
「你要是拿不到成績、畢不了業,我們兩姊妹就結伴朝演藝圈發展。」紗紗一雙貓眼開始閃著星光。「身為你經紀人的我一定會把你推上世界最頂端!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了,只要你上電視現場表演一下你的『烏鴉嘴』,保證一炮而紅,說不定還有機會巡迴世界表演──」
「我賭我可以撐到實習結束!」
紗紗編織的「夢想」嚇得玟心立刻掏出五百元押注,也賭起自己來了。
很好,有金錢壓力,她應該就比較能制止自己禍從口出吧?
說什麼她也要順利畢業,打死她也不要當環遊世界表演的「衰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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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快十二點了……
炎煜一手托腮,一手的手指在檜木辦公桌上點呀點的,眼光不時瞟向腕表。
還想說今天終於可以準時吃飯了,結果卻得在這看兩頭蠻牛鬥嘴,真是倒楣呀……
「──你怎麼就是說不聽呢!PET掃瞄結果,王立委的心肌缺血已經十分嚴重,一定得接受冠動脈繞道手術,不然絕對會有性命危險的!」林醫生說。
「我也說過了,王立委有重度腎臟機能不全的問題,無法承受人工心肺機運作下進行的繞道手術,你刀一下他九成九就要立刻去投胎了!」杜醫生說。
林醫生氣呼呼地瞪大眼。三十出頭,血氣方剛的他已經快被倚老賣老、一再潑他冷水的杜醫生氣得想拆了他一把老骨頭。
「這個case是我的,我愛開就開,成功或失敗我自己會負責!」
一頭花白髮的杜醫生怒皺眉,手往炎煜的辦公桌上一拍。
「你這個年輕人怎麼說不聽?!你就一定要讓他死在你手裡才開心嗎──」
本來聽他們倆客客氣氣地想說服對方,無聊得讓炎煜都快打瞌睡了,沒想到兩人吵到火氣一上來,話越講越狠,讓他都想叫杯可樂和爆米花喊安可嘍!
呵,要是把他們倆的對話錄下來給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王立委聽,不嚇得對方這輩子再也不敢踏進這間醫院才有鬼!
不過……這醫院好像是他的喔?
「嗯哼!」
炎煜握拳掩唇輕咳一聲,提醒那兩隻咯咯叫的火雞還有他在場。
「我可以提個建議嗎?」
老爸每天必跟他交代一次的「敬老尊賢」四個字在他眼前晃動,對於向來心高氣傲的他好像有了點成效,畢竟這兩個心臟科醫生都比他年長,而他也沒意思加入戰局。
「改用TransmyocardialRevascularization如何?」他看年紀較大的杜醫生露出迷惑眼神,立刻補充說:「就是雷射洞穿心肌血管新生術。這種手術是在心臟跳動下進行,不必使用人工心肺機,而且手術時間只要兩小時左右,使用胸腔內視鏡或迷你切開法的恢復時間也比冠動脈繞道手術快得多,應該是最適合王立委的手術方式吧?」
「可是……」林醫生露出有些為難的神情。「院長,我沒有這種手術的主刀經驗,只在教授身邊當過助手。」
「我有。」炎煜早猜到他會有這個問題。「我在美國聖法蘭西斯醫院研習時動過這種手術,既然你有過參與的經驗,這回由你主刀,我當你的助手從旁協助,下回你就能得心應手了。」
林醫生方臉上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院長當我的助手,這……」
「是你的榮幸!」杜醫生就是得損他幾句才甘心。「你動刀時小心點,別牽累了院長。」
「你──」
「那就這麼決定了!」炎煜可不想再聽他們鬥下去。「該吃午飯了,要不要一起去?」
他挑明了說,他們倆才知道該走人,也不好意思真答應跟他吃飯,雙雙離開了辦公室。
「呼,真累!」
解決這種紛爭簡直比開刀還累,炎煜捏了捏眉心。一想到以後還得排解更多這種事就超想落跑,但愛面子的他又不想被人譏笑無能,只有硬著頭皮繼續撐下去了。
「奇怪,怎麼都沒發生任何怪事?真是無聊……」
他伸了伸懶腰,脫下白袍走出辦公室,心裡忽然想到那個「女巫」都來醫院一個禮拜了,卻沒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怪事。
那回聽京華說,醫院收了一個實習不到一星期就被別間醫院匆匆「退貨」、在校時就聲名遠播的烏鴉嘴實習護士,只要招惹到那個女孩,被她那張毒嘴一詛咒,再誇張的倒楣事也有可能發生。護士裡有些是她的學姊,據說就見證過那些「奇跡」。
呿,害他還挺期待有什麼大象在醫院狂奔、植物人突然下床痛扁不肖子孫之類的奇跡說……
要說怪,他在海水浴場被鯊魚追才是怪事一件。長這麼大他還沒聽過台灣的海水浴場會出現鯊魚追著人跑,連電視台都立刻出動SNG車採訪,好幾個目擊者證明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眼花,那才真是夠詭異的。
「哇!」
正要轉彎的他被一個突然跑出來的護士撞個正著,還顧不得胸口的疼痛,就瞧見一大瓶藥水高高飛起,「降落點」正瞄準他的頭。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立刻往上伸直雙手,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玻璃瓶,讓自己免於腦袋開花。
「你在──」
逃過一劫的他正準備對這個粗心大意的護士開罵,一低頭才發現眼前這個一臉驚魂未定的女孩眼熟得很,仔細一想,腦袋裡的記憶翻飛回一個多禮拜前──啊,她不就是在海水浴場對他又踢又罵的恰查某嗎?!
「對……對不起!」
玟心差點嚇壞了,還以為要出人命了呢!
不過,這個男人好帥呀!
才一百五十九公分的她得抬頭才能看清他的長相,那一頭黑亮而略微向外翻飛的中長髮,搭著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簡直就像偶像明星一樣有型,簡單的白襯衫與卡其長褲合宜地襯托出他修長、勻稱的身材和乾淨的氣質,只一眼就令人眼睛一亮。
不過她可沒因此看呆,因為他那雙好看的黑眸正狠狠瞪著她。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嗎?!」
平時的確是道聲歉就行了。
這種小事炎煜一向不大跟人計較,尤其是女人,犯點小錯他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算了。
不過這次可不同,既然是天賜良機,他怎麼可以放棄報仇的機會?而且看樣子,她好像還沒認出那個戴蛙鏡、被她搞花臉的「戀童癖」犯人就是他。
他的大聲量把玟心嚇震了一下,蒼白的小臉卻不得不硬擠出和善笑靨。
「先生,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差點打破我的腦袋,要是故意的還得了!」他故意板起臉數落她。「你這麼笨手笨腳的還當什麼護士?回學校重修好了!」
玟心被罵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真是衰尾去遇上拗客了!
不過,她不能惹事,絕對不可以再被激怒而脫口說出任何「詛咒」。在之前那家醫院實習時,她就是因為罵了偷摸她屁股一把的病患手會爛掉,結果一語成讖,對方無緣無故手長菜花,還誣賴是她挾怨報復,故意弄來傳染源害他。結果事情鬧到院長那兒去,她就成了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退貨」的實習護士了。
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轍。
「先生……」她深吸了一口氣,硬撐住笑臉。「你說的沒錯,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我會自我反省,多謝您的指教,我會謹記在心。」
炎煜瞪大眼,嘴角還抽動了兩下。
眼力超好、記性超強可是他自豪的優點,他絕對沒認錯仇家,但她今天是吃錯藥啦,突然變得那麼冷靜有禮?那天她可是火爆又粗魯,囂張得很呢!
對了,她肯定是看過他那張昭告天下的照片,知道他是院長,所以才表現得那麼畢恭畢敬,叫「先生」只是障眼法吧?
「你真的有『謹記在心』嗎?」他肯定她是在裝乖。「那你把『對不起』念一百遍來聽聽。」
「什麼?!」玟心的笑容垮了,哪有這種人嘛!「你憑什麼這麼要求我?我不過是撞了你一下而已,你別太過分了!」
「過分?」他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就不信她的火爆脾氣還能裝下去。「這是你跟院長講話的態度嗎?」
院長?
玟心愣住了。
她明明記得這間醫院的院長去學校演講過,是個五、六十歲的中年人,根本不是他。眼前這個男人看來才二十幾,想當主治醫生都還嫌太年輕,更遑論院長了。
唉,大概是想當醫生想瘋了吧?
想想也是,正常男人不會被撞一下,就要一個女孩子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長廊上對著他念一百遍「對不起」吧?再氣,頂多罵她幾句出出氣就走人算了。
這個人反應太不正常,瞧他那趾高氣昂的模樣、跩跩的神態,好像還真以為自己是這麼大一間綜合醫院的院長哩!
慍怒的眼神逐漸轉為同情。原來她遇上了一個精神疾病患者啊!
她的眼神讓炎煜沒來由地一陣毛骨悚然。
好熟悉……她的眼神就像醫生正很惋惜地向癌末病人宣佈死期一樣。
「你幹麼那麼看我?」真是不吉利啊!
「沒……沒什麼。」她記得書上寫過,不可以跟精神病患者唱反調,那會激怒他的。「我只是看『院長』您年輕有為,十分崇拜而已。」
對著她溫柔的笑容,炎煜簡直快口吐白沫,不支倒地!
剛剛才氣呼呼地叫他別太過分,現在卻說崇拜他,她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勁啊?
「既然那麼『崇拜』我,那你就給我寫一千遍『對不起』,明早上班前交到我辦公室來!」
他最討厭人家阿諛奉承,算她拍錯馬屁了。
「好。」她隨口答應。「對了,可以請院長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他略皺了一下眉。「去哪?」
「三樓,有一位王醫生叫我請您過去一下。」
三樓王醫生……那是京華嘍?找他用廣播就行,幹麼叫個實習護士找人?
「好吧,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他把藥水瓶塞還給她。
「我陪你去。」
開玩笑,她怎麼能放任一個精神病患在醫院四處溜躂呢!陪他來看病的家人怎麼那麼粗心,把他看丟了?
「不需要。」
炎煜淡淡回了一句。她那麼逆來順受,讓他想痛快報仇都下不了手,有夠無趣的。
「很需要!」
玟心飛快追上說完就撂下她一個人走開的炎煜,而且還一把扣住他手腕。
「你幹麼?」
他還真被她的主動嚇一跳。
「呃……」
她乾笑著,眼珠子四下溜了一圈才想到個好借口。
「地板滑!」她煞有介事地說:「地板才打過蠟,剛剛就有一個人摔得四腳朝天。我也要上三樓,麻煩院長您借我扶一下,不然我等一下腳一滑,藥水瓶不曉得又要砸到誰了。」
「地板有打蠟嗎?」炎煜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還信以為真地問:「誰摔傷了?是醫院同仁還是病患?嚴重嗎?」
「是個護士,已經沒事了,我們快走吧!」她隨口唬哢。
「喂,你──」
沒等他同意,玟心就拖著他快步走。炎煜被她搞得一頭霧水,不是說她怕跌跤要他扶嗎?怎麼他卻有種被人當狗遛的感覺啊?
一上三樓,玟心便急著找人代她看管身旁的不定時炸彈。她可是很細心的,當然不會笨到直接帶他進入診間,當他的面告訴醫生他是精神疾病患者。
「學姊!」她拉住一個剛巧路過的護士。「麻煩你幫我看著他,千萬別讓他離開喔!」
沒等人家說好不好,玟心就衝進了精神科診間,把剛看完最後一個病患、正準備收拾好東西就要離開的王京華嚇了一跳。
「王醫生!」玟心快步走到他面前,語氣急而快地說:「外面有一個脾氣暴躁、喜歡命令人家說『對不起』,而且還自以為是醫院院長的精神疾病患者。」
京華眨了眨眼。脾氣暴躁?喜歡命令人家?是喔,他認識的某院長好像也有這些「症狀」呢!
「然後呢?」
已經站起身的他又坐回座,雙手合握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面對這個一臉驚慌的小護士。
「我看他好像跟陪同的家屬走丟了,所以就連哄帶騙先把他拐來。因為他的病情不輕,個性極差,我不小心撞他一下,他就要我說一百遍對不起、寫一千遍對不起。放他在醫院裡亂走,遲早會惹火別人被痛揍一頓,所以可以麻煩你替他看看嗎?」
「可以呀。」如果真是個精神病患,他也不能放任對方在醫院單獨遊蕩。「你帶他進來吧。」
「謝謝!」
玟心鬆了口氣,連忙開門出去,把正尷尬相對的學姊和炎煜嚇一跳。
「進去吧。」她一把將炎煜推向診間。「『院長』,你要乖乖地聽王醫生的話,他會幫助你的,再見了!」
玟心誠摯地緊握了一下他的手再放開,十分惋惜地又看了他的俊顏一眼才離開。
有點怪怪的……
他有些納悶,邊咀嚼著她的話邊走進診間,門一關──
「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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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賭一百!」
「我賭兩百!」
「拜託,依我看院長明天早上就會下令要她打包回家了啦,我賭五百!」
又來了!
玟心倒垂著八字眉,下唇抿著上唇扁成了一直線,有夠委屈又無辜的。
宿舍裡的賭盤可熱絡了,經由學姊的大嘴廣播,她這只菜鳥把院長當成精神疾病患者帶去看精神科門診,搞得王醫生的爆笑聲方圓三百公尺內都聽得到的糗事立刻在院裡傳開;她是沒等院長出診間宰了她就先溜了,但大家一致看好那聽說絕頂聰明的新院長肯定會查出她是誰,第一時間就把她「退貨」。
唉,全是一群沒良心的人,竟然拿她的悲慘際遇賭錢,嗚……
「四百二十遍了!」紗紗將轉頭看著房裡那群賭客的玟心扳回桌前。「你還有空去看她們,都快到熄燈時間了!」
「我怎麼那麼衰呀……」
玟心一邊哀鳴,一邊又繼續埋頭寫她的「對不起」。既然人家真的是院長,那他要她罰寫一千遍的「對不起」,她也只能當真了。
「衰的是院長吧?」紗紗忍不住笑著說她幾句。「你也拜託一點,佈告欄的人事命令沒看到也就算了,報紙刊那麼大一篇你也不知道?不然聽那些住院的三姑六婆嘰哩呱啦的,也該聽說醫院有一位超年輕的帥哥院長剛上任吧?」
「我就是不知道嘛!」她苦著一張臉嘀咕。「又沒人通知我。」
紗紗笑戳了她右額一下。「你這個人還真是寶,不相信人家是院長也就算了,竟然還把他當成精神疾病患者帶去看醫生,你會不會熱心過頭了?」
「唉……」
玟心長歎一聲。大家都不知道,她在王醫生面前還說了更「犯上」的話呢!
如果王醫生把那些話全轉述給院長聽……
「紗紗。」
「嗯?」
「幫我去押兩百塊。」
「噢──啊?!」
看著瞠目結舌的好友,玟心只能擺出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不賭白不賭,我看我明天一早穩又被『退貨』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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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點,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一夜沒睡的玟心拿著她寫了一千遍的「對不起」到院長辦公室報到。
據「護士情報網」的消息,院長今天早上有個手術,應該一大早就會來準備,可是她敲了門卻無人回應。
她試著轉動門把,沒想到門真開了。她大著膽進門,在院長辦公桌上放下罰寫的紙張,轉身要離開時,又突然停下腳步。
也許……親自道個歉還會有轉圜的餘地吧?她實在是不想再被「退貨」啊!
「反正是護理長帶我來的,多等一會兒應該沒關係吧?」
說來也奇怪,護理長聽說了這件事,非但沒生氣,還親自帶不熟路的她來院長室,而且笑盈盈地叫她別放心上,千萬別跟院長計較,說他這幾天心情不好,平時可是很和藹可親的。
真是這樣嗎?聽說護理長是院長的小姑姑,會不會是自己「烏鴉嘴」的事傳到了她耳中,所以才反常地不責罵她冒失,還猛替院長說好話?
她在沙發上坐下,邊想邊打呵欠。昨晚她因為焦慮而失眠了一夜,現在倒困了……
「咦,我又忘了鎖門啦?」
鑰匙在鎖孔裡一轉,炎煜馬上發現院長室門沒鎖。看來他又忘了鎖門了。
走進辦公室,他才將筆記型電腦往桌上一擱,耳中卻傳來一陣打呼的聲音。
正當他頭皮一陣麻,想說自己當真衰到一大早就被「冤死鬼」纏身時,眼尾餘光卻瞥見窩在沙發上的一團白影。
「搞什麼鬼?」
他定睛一看,鬼影沒半個,倒是瞧見有個「女巫」正大剌剌地在他的沙發上呼呼大睡。
「白玟心?」
他皺眉喊了一聲,沒想到她完全無動於衷。
「沙發很舒服喔?」他走到她面前,俯視著她。「竟然還給我睡到打呼?」
一個實習護士睡到院長室來,這是什麼狀況啊?
昨天京華笑夠了才告訴他,原來這個和他「對沖」的女人就是傳說中的「烏鴉嘴女王」──白玟心,而全院上下大概只有向來鐵齒的他不怕死敢去惹她了。
哼,誰先招惹誰的?昨天他算是陰溝裡翻船,要放她一馬,她卻把他當病患騙得團團轉,還在京華面前說了一大堆壞話,讓他成了全院的笑話。新仇加舊恨,他一定要想個法子整回去才甘心!什麼烏鴉嘴,他才不信呢!
炎煜雙手環抱胸前,先挑挑左眉,再挑挑右眉,狐疑地再打量了她一遍。
有了昨天的經驗,他不得不懷疑她的白癡小腦袋是不是又想到什麼會令他吐血的怪主意,才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
「難道想來色誘我?」
他一凜,立刻後退一步。還好自己從小在醫院打轉,早對護士服免疫,再說她露出裙外的那雙小短腿雖然還算勻稱、白皙,但蜷縮的姿勢也讓她擠出一圈小肚肚,繃得上衣鈕扣好像快炸開。「誘人」和「倒胃口」的優缺點一抵消,他可是什麼衝動也沒有。
睡姿不對,外加她聲音雖不大,但真的在打呼,應該是真睡著了,說色誘又有些說不過去……
「她到底來幹麼?專程來睡覺喔!」
炎煜一屁股坐在茶几上,左手肘抵著大腿,斜托腮無聊地打量完全睡死的她。
然後,他伸出一指,往她額頭一戳。
「喂,天亮了!」
玟心皺了皺眉,照睡不誤。
「厲害,可能地震都震不醒。」
他戳戳她睡得紅粉粉的面頰,想到昨天被她當成精神疾病患者的事,有些存心惡作劇地在她臉上點呀點的,讓她當是有蚊子,一下努嘴、一下皺眉、一下抓鼻,就是不叫醒她。
「這樣還能睡呀?」
炎煜被她各種閉眼抓癢的怪表情給逗笑了。一個女孩子在男人面前露出這種糗態,算是有夠丟臉了吧?要不要拿手機來拍幾張她令人噴飯的表情,再上傳網路讓大家共賞呢?
想歸想,他終究沒那麼惡劣,看看自己也沒什麼時間跟她玩了,他一把掐住她鼻子。就不信沒得吸氣她還不醒。
「喂!」
看著她伸出手,炎煜以為她只是揮一揮,沒想到她卻突然抓住他的手。等他反應過來,手已經被她當枕頭抓去墊臉了。
不管他願不願意,當她軟軟、熱熱的面頰貼上了他手心的一刻,他的心跳突然快了好幾拍。
再一看,那張原本很不順眼的睡臉,好像也變可愛了一點……
「見鬼了!」
他抽出手,不再「玩火自焚」,起身回辦公桌和她保持安全距離。
「白──」
炎煜清了清嗓,正打算吼她起床,卻突然發現桌上幾張密密麻麻寫著「對不起」的紙。
「原來……」
他立刻想起昨天要她罰寫的事。他只是信口說說的氣話,沒想到她還當真了。
嗯……或許她也不是那麼不可原諒啦!
「院長……神經病……怪胎……沒人性……怪物……」
玟心正作著恐怖的噩夢。院長非但把她的「罰寫」撕碎,還叫她回去重寫三萬遍,她正要抗議,他卻變成「人頭蚊」追著要叮她……
她每發出一聲夢囈,炎煜額頭上的青筋就跟著多爆一條。
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女孩子心目中英俊非凡的白馬王子。打從上了幼稚園,他就開始收到用ㄅㄆㄇ寫的情書,國中一到情人節就有吃不完的巧克力,高中沒事在街上走走就被星探追著跑,他羅炎煜可一向是艷名──不,是「俊名」遠播的,而這個眼睛脫窗的女人竟然連作夢都叫他「怪物」?!
哼,虧他剛剛還有幾秒鐘覺得她可愛,真是鬼迷心竅!
氣炸的他腦中霎時浮現了一個主意,二話不說便跑出去推了一張床,看看四下無人,立刻把玟心抱上床,拆下她的護士帽、搞得她披頭散髮,再將白床單一攤,從頭到腳把她整個人蓋住。
然後,他氣定神閒地搭電梯,憋住笑,一路推著床往太平間走。
嘿、嘿,希望她心臟夠強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