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遠離家族的束縛,他要以自己的能力證明他自己,作為他的女友,她應該五條件地支持他,就像陸菁說的那樣,無條件地追隨他的腳步,放棄自己的一切……
門鈴響的時候她知道是亞倫來接她了。在問完那個問題後,他就帶著她離開了辦公室。他們各自回宿舍整理行李,準備離開學校去度過一個悠長的假期。
景雯拿起行李箱,平靜地打開門,看著昂然直立在門口的亞倫。他自然地接過她的行李,替她關上門,隨口問了句:「東西都帶好了嗎?」
景雯默然點頭。
兩人無聲地走向電梯,在等待的過程中,一種難言的緊繃在他們之間開始蔓延,擴散到周圍的空氣裡,攪亂了內心的平靜。
但似乎誰也不願意打破這份窒息,破壞這份暗潮洶湧的思想波動,他們還是沉默著走進了電梯。
亞倫不想逼迫她,所以這些天他給她絕對的自由時間去思考,他知道作決定是困難而受煎熬的,正如他會作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經過長期的心理壓力和思想鬥爭。可她必須得作,不是嗎?
「你想好了嗎?」電梯裡那既密閉又狹小的空間特別讓景雯喘不過氣,而亞倫的問題又宛如冰霜突然降臨,罩在她胸口,讓她不寒而慄。
景雯全身掠過一陣無法克制的痙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不,我不能跟你去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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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倫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即使是當陸菁用那樣鄙夷與質疑的目光看著他時,他也從來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景雯是如此愛他——這一點他無庸置疑,她怎麼可能對他說出拒絕的話呢?而且那樣理智,那樣冷靜,那樣直直地回視著他。
亞倫被完全搞糊塗了,他被激怒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不論在感情上還是在理智上。
坐在不開燈的房間裡,他回憶起當時的畫面,怒火依然在心頭不斷燃燒。她不是應該支持他,信任他的嗎?
「我不能跟你去美國。」當時她這樣回答。
「為什麼?」已經準備跨出電梯的他停下了腳步。
景雯那雙籠罩著輕愁的眼眸直直瞅著他,她抿緊嘴唇,輕歎一口氣,率先走出了電梯。
他走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臂,以不容置疑的態度拉著她走到學生會大樓前那一片無人的竹林裡,景雯也並沒有掙扎反對。
「如果剛才我沒有聽錯,你說你不想跟我去美國。」他鋼鐵般的眼神定在她身上。
「亞倫,你為什麼想去美國?是想要重新證明你自己?」她忽略他的怒氣,以最平靜的語氣問他。
「你明知故問。」他的雙眸精光閃爍,憤怒在他體內漸漸高築。
「我不會跟你去美國,實際上,我認為你也根本沒有去美國發展的必要。」景雯在思考了一個下午後,她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她也要堅持她的觀點。
他狐疑、困惑、眼神犀利地望著她。
「你去美國無非是想和你父親抗爭,並且證明你自己的能力。可是你在這裡不是一樣可以和你父親抗爭——面對面地,一樣可以證明你各方面的才能,證明你的成功不是依靠家族的勢力。」
「在這裡?」他對此嗤之以鼻,「當人人都知道你是誰時,你如何證明自己?」
景雯的眼裡光芒閃爍,「你真的這樣想嗎?你以為從小到大你都是同輩中的首領人物是因為家族的力量嗎?我們願意聽從你的話,願意讓你當我們這些人的領袖,並不是因為你父親是殷明,而是因為你可以帶領我們走上正確的道路。從小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甚至帝威學院裡的大多數學生,我們都是因為肯定了你的才能,所以才願意讓你做我們的學生會會長、讓你領導。」她回憶起過去每一次在他堅持下的成功,當所有人氣餒時他擁有的強悍氣勢,他不動聲色的表情總是給所有人以激勵,還有他自信的表情……景雯的態度更加堅定,望著他的眼眸也更加晶瑩透亮,「你不需要去美國,只需要留在這裡,留在帝威。如果你想繼續學習,你可以上帝威的研究所。如果你想和你父親鬥爭,那麼最好的戰場不是在這裡嗎?」
他陰雲密佈的表情絲毫也不放鬆,下頜繃得很緊,直視著她。
景雯心裡最真實的感覺一瀉而下,「你是想享受和你父親針鋒相對的感覺吧?你不像慇勤那樣是真的對家族的責任感到深惡痛絕,那麼你為什麼要學她把自己放逐呢?我知道你以身為一名殷家的子孫而自豪,你有家族的榮譽感,把那些加諸在你身上的負擔視為挑戰,並且以完成它們為第一要務。你在許多事情上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你又何必跑到美國那麼遠的地方去證明呢?這裡有足夠多的挑戰,足夠多的機會和工作。你想去美國,根本只是因為你不想屈居人下,說穿了就是因為你太過叛逆,你要和你父親爭鬥,像所有年輕人那樣,以和父母爭吵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景雯說得激動,「亞倫,你已經過了叛逆期,你這樣做的結果會傷害你父母的。而且你這樣一走了之,你以為你會心安理得,會了無牽掛嗎?殷伯伯不會放你走,如果你堅持要走,你就是放棄這裡的一切——包括義務與權利,包括你必須承擔的責任!你能放得下你引以為傲的帝威集團,放得下那些你付出心血的人和事嗎?你愛他們,你也愛帝威的所有事業,那是你父親的驕傲,同時也是你的驕傲!你想和你父親鬥爭,那麼就留下來;你不想讓你所愛的人難過,也請你留下來;即使為了你自己的願望與期待,你也應該留下來……」她說得氣喘吁吁,那些話就像傾瀉的洪水,再也無法遏止住它奔流的氣勢。
他額上青筋畢露,嘴角的肌肉不斷抽動,他的神色變得冷毅,他凶狠地瞇起眼睛,「景雯,你的話讓我震驚。沒想到你竟然這樣不瞭解我,我不認為我們還有討論下去的必要。」
他陡然轉身,絲毫不留餘地,邁著憤怒的步伐離開她身邊,不再多看她一眼。
現在,他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臥室裡,他蔚藍閃亮的眼在夜幕下閃光,深不可測的表情籠罩他的臉。他在思索她的每句話,一種陌生的緊繃蔓延至全身。她居然敢那樣剖析他的心思,自以為是地揣測他的想法,還用那樣堅決的口氣來告訴他!她以為她是誰?就因為他愛她,所以她就認為她已經完全瞭解他了,可以質疑他的決定,左右他的決定了嗎?
陸菁說得對,她根本不可能幫助她對抗他父親,她只想要坐上帝威集團女主人的寶座,而不去想他是否真的願意,真的稀罕……
「你能放得下你引以為傲的帝威集團,放得下那些你付出心血的人和事嗎?你愛他們,你也愛帝威的所有事業,那是你父親的驕傲,同時也是你的驕傲!」
景雯張著激動的眼睛,向他喊出的這句話一遍一遍在他腦海裡迴響。不,她是錯的!她一點也不瞭解他,不瞭解他這些年受到的壓抑和對父親的憎恨!她不瞭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只是自以為是地想要把他留在這個地方,這個束縛他心靈和自由的地方……但束縛他心靈和自由的,真的是這個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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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們在竹林裡那次毀滅性的爭吵已經過去五天。這五天裡景雯不斷捫心自問她是否做錯了。雖然她無比難過,可是理智卻還是告訴她,她並沒有錯。她不需要去向亞倫道歉,不需要同意和他一起去美國——前提是,他還願意帶她一起走。
亞倫真的生氣了,當他拂袖而去,當他不再回頭,當他這幾天來沒有隻字片語,她就知道這不像他們過去任何一次爭論,這一次她觸到了他不願意和別人分享的心情、他最隱私的情感和體會。她即使是他的愛人,也沒有權利去挖開這些秘密。
可她別無選擇。她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中國,離開帝威,離開生他養他並且讓他引以為傲的地方。他這一走就是和他父親的決裂,和帝威的告別,以他的驕傲,他絕對不會重新回到這個他熱愛的地方。他會永遠牽掛這裡,因為他的血液裡流著殷家人對事業和家族的熱愛,亞倫怎麼可能離得開他以之為生命的東西呢?
景雯痛苦地閉上眼睛,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一種深沉的無助從心底升起,擴散至全身,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
亞倫並不願意和她分享他的心情,這同樣啃噬著她的心。亞倫說她並不瞭解他,難道她真的一點也不瞭解他嗎?不瞭解這個她從六歲起就認識的男孩,這個在她成長的每個階段都佔據著重要地位的男人?這個讓她體會到暗戀的苦澀、失戀的痛苦、相愛的甜蜜的男人,她難道真的一點也不瞭解嗎?
他們共同成長,共同經歷過青春的每一個階段,她愛上他是如此理所當然,而他愛上她又是在什麼時刻,什麼地點呢?
她的手機放在書桌前,當它響起,景雯真的被嚇了一大跳
她立刻跑到桌前,那個熟悉的號碼在藍色屏幕上閃爍。她的心怦怦亂跳,既害怕又期待,雙手顫抖地拿起手機,「喂……」
「明天早上十點我坐飛機去紐約,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走,我把飛機票放在機場櫃檯。」他低沉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到她耳邊。
她卻因此不停地抽搐,「亞倫,你要走?而且明天?出了什麼事?你和殷伯伯怎麼了……」她已經快語無倫次。
「我已經告訴他,我要走。」一句簡單的話,省略的過程卻讓她膽戰心驚,她不敢想像那會是一場怎樣的爭執,居然會讓他作出立刻離開的決定。
「可是……可是你的學業怎麼辦?你還沒有完全畢業……」她因為這驚人的消息,頭腦忽然變得遲鈍。
「我不在乎。」她幾乎可以看見他滿不在乎的神態和他嘲諷的笑容,「我只想早一點離開。」
「你會後悔的,亞倫。」她提高的聲音,尖銳而不真實,她只憑直覺開口,「你離不開整個帝威集團,離不開身為殷家人的榮譽、責任與驕傲……」
「你要來就來,不來我也不會等你。」在他倏然憤怒的言辭裡,她知道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亞倫,你別掛電話,再考慮一下,殷伯母……」她焦急的語調沒有把他留住,他猝然收了線,留下手足無措的她呆呆地望著閃爍著憂鬱光芒的藍色屏幕。
景雯手腳冰冷地坐在書桌旁,她渾身掠過一陣痙攣,接著又是一陣,然後她劇烈地顫抖起來。她該怎麼辦?明天亞倫就要走了,如果她沒有去機場,這輩子可能再也看不見他了……
當淚水流下臉頰的時候,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景雯茫然地坐在窗口,從夜晚一直坐到天邊第一縷陽光出現。
她走下樓去吃早飯,總是早起的母親詫異地看著她,「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媽。」她的雙眼滿是一夜未睡的疲憊,精神委靡不振。
「怎麼了?」周母立刻關切地走到女兒身邊,審視她的臉,「你沒睡好嗎?那就再上去睡吧,反正是在放假。」
「我睡不著。」母親關切的聲音讓她覺得莫名心酸,心裡的壓力想要瞬間釋放,「我……」
「出了什麼事?」一向對孩子最為敏感的周母看著她乖巧的女兒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正了正臉色,她忽然鄭重地問:「是不是為了殷亞倫?」
「媽,你怎麼知道?」她的表情驚訝裡混合著慌張。
「哎,」周母輕聲歎息,「你們的事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景然還有你殷伯母都告訴我了。」
景雯低下頭,因為母親語氣的責備而感到慚愧,「我不是不說,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和你殷伯母曾經有過協定,兒女的事以後再也不干涉。上一次,如果不是我們堅持,你和亞倫也不會鬧得那麼僵,讓他在訂婚典禮上公然地拒絕這樁婚事。」
「媽,我沒有怪過你們,真的。」景雯趕緊抬頭,打斷母親愧疚的話語。
周母慈愛地看著女兒,「其實的確是我們太心急。你們兩個很相配,雖然亞倫不願意承認,可我們看得出來,他一直很重視你的意見和感受。而你又非常愛他,所以我和你殷伯母都認為你們是天生的一對,一心一意想讓你們早點安定下來。明明知道你們還年輕,可就怕遲則生變,卻忽略了你們自己的感受。我和你爸爸一直都很後悔,如果當初我們不干預,你們可能早就成為人人羨慕的一對。」
景雯對母親的話感歎不已,她默默點頭。
「不過你們後來又能在一起,著實讓我緊張了半天。我既高興,又擔心。亞倫那孩子太反叛,這讓我驚訝。我害怕你會受到傷害,因為你注定要夾在他父母和他之間,你又是個很明理的孩子,你表面上柔順,可是一到關鍵時刻,你那倔脾氣也是誰也拉不住。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我們都任由你們這些小鬼做你們想做的事嗎?那是因為你不會讓他們做任何出軌的事。亞倫首先不會帶頭去做,那是個對自己異常嚴謹的孩子,而你又會在他們身邊監督。你會聽亞倫的話,認同他的領導,可如果他有偏差,你也不會手軟。」
景雯這一次已經不再是驚訝,而是佩服地看著她的母親。畢竟是她的母親,真的非常瞭解她。
周母輕輕微笑,「沒有想到嗎?你們以為我們做父.母的都不能理解孩子?我們不說並不代表我們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當然自己最清楚。」
「媽。」她投進母親懷裡,眼角濕潤。
母親輕撫著她的背脊,「你殷伯伯也因此相中了你這個好媳婦。亞倫表面上像他,內心卻像你殷伯母年輕時候那樣,叛逆、衝動、對新鮮事物情有獨鍾。他需要有個人管住他,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我管不住他。」她眼神暗淡,「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管。殷伯伯或者說得對,亞倫外表像他,性格裡卻融入了殷伯母的波西米亞風格。他的意志力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他這麼年輕卻這麼有決斷,他決定的事我怎麼有能力改變呢?」
「那就要看你們兩個自己努力了。」母親放開擁住她的手,笑容慈祥地望著她。
「媽……」她又有想哭的衝動,「亞倫說今天要去美國,他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什麼?」周母也愣住了。
「我該怎麼辦?他要我跟他一起去……」
「你怎麼想?」她變得嚴肅,幾乎是嚴厲地看著女兒。
「我不認為去美國是好的解決辦法。關於他和殷伯父之間衝突,在哪裡開始,在哪裡結束。他們是父子呀。」景雯的焦急顯而易見,「媽,我該怎麼辦?」
「那你就應該去機場留住他。」
「不,我辦不到……」她退縮著,不自信著。
「要相信你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你不是讓他克服了和他父親對抗的念頭,最終還是選擇和你在一起嗎?如果他只想和他父親爭鬥,他怎麼會選擇他父親認定的你呢?」
「是嗎?是這樣嗎?」看著母親帶著溫柔笑容的臉,她既迷茫又燃起希望。
「去吧。」周母放開了握住女兒的手,孩子長大了,該是自己飛翔的時候。
景雯定定地看著母親,她黯淡的眼眸忽地閃亮起來,綻放出最迷人的光彩,她衝上了房間,迅速換好衣服,直奔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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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亞倫站在海關的入口處,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他從小熱愛生長的城市。他還在猶豫什麼?還在等待什麼?他以為她真的會來嗎?她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她不會跟他去美國嗎?
她認為他去美國是逃避,是放棄了他對整個帝威的責任和義務,是他對父親的反叛,是不理智的行為……這六天來,她說話的聲音總是在他腦海裡迴盪,無論他如何忽略,他也還是會聽見她的聲音。
有些話她是說對了——他愛帝威,像熱愛生命一樣熱愛著他生來就擁有的帝威王國。他以生為帝威人而驕傲,他身上流著殷家戰鬥的血液,他喜歡和他父親爭鬥的感覺,他以此作為向上的動力……她瞭解他,輕易就看穿他的偽裝,讓真實的他無所遁形!那個如此瞭解他的她,是不會跟他走的!
她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所以阻止他。就如小時候一樣,每當他想帶領著他們這群孩子去做一件危險或錯誤的事情時,他就會看見她不贊同的眼神,她雖然沒有說話,可他分明感覺到……每一次,他雖然惱羞成怒,雖然憤慨,雖然對她強烈不滿,他不是都重新考慮了嗎?甚至在他們的愛情上,她也比他清醒、比他更敢於面對自己的感情。
她深愛著他,卻還是反對著他。愛情不代表盲目地依從,信任也不代表一味地服從,所以,她是不會出現的,即使他如此需要她,愛她……她還是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因為她是周景雯,因為他愛上的——正是這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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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雯並沒有按時抵達機場,那天早晨她遇見了一次嚴重的連環車禍,等到交警疏通道路完畢後,時間已經很晚,亞倫所在的航班也早已飛上藍天。
景雯無奈地站在機場大廳裡,看著牆上的電子指示牌。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匆匆而過,她卻木然地站在敞亮的大廳裡,覺得頭腦一片轟鳴。
「景雯。」
有人呼喚她的名字,她迅速回頭看著來人。
「你怎麼也在這裡?」
來不及掩飾失望,她本來以為會有奇跡發生,可現在喚住她的卻是亞倫的父母……
「殷伯伯,殷伯母,亞倫呢?你們留住他了是嗎?」她熱切地四處尋找,希望可以看見那張想念的臉孔。
「景雯……」楊憐柔一向神采飛揚的表情不見了,「他到機場後才通知我們他要走,我們根本趕不及……」她偎進丈夫懷裡,低聲抽泣。
「他走了?」景雯愣愣地看著殷明夫婦。
殷明冷漠的臉上是更僵硬的表情,他迅速點頭,擁緊妻子。
景雯洩氣地顫抖,走了,他真的走了!當他在機場沒有看見她的身影時,將會多麼的失望與憤怒?
這一走,就是天涯相隔!他不會再讓她走進他的心,不會再給她機會。閉上眼,淚水潸然而下。
「……殷明,你一定要把他給我找回來。哪怕傾家蕩產,那是我們的孩子呀,你怎麼可以這樣冷酷……」楊憐柔絕望的聲音在她耳邊聽來是如此辛酸與難過,她可以感受到殷伯母的心情,因為她也是一樣的呀!
如果知道分別是如此痛苦,她會不會不明原因地跟隨他走到天涯海角……
「走吧。」殷明有些蒼老的聲音傳來,「回家。」
他抬起頭也看著景雯,「孩子,跟我們一起走吧。亞倫他已經離開。」
又一串無法遏制的眼淚流過,她茫然地點頭。
轉身前,她再瞥了前方一眼,似乎依然在尋找著什麼。視線穿過人群,她彷彿看見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形,那個樣子……
她如化石般呆立,怔怔凝視前方。
「景雯?」楊憐柔疑惑地看著她,順著她呆滯的視線望去,瞬間摀住了嘴。
這個時候,殷明也看向了同一方向。
向他們大步走來的男人如此熟悉,那昂長的身軀,邁步時堅定從容的神態,那微長的黑色頭髮,緊抿的嘴角,剛毅的下頜,還有那雙如天空般蔚藍的眼眸……
那不是殷亞倫又會是誰?
他停在景雯面前,嘴角緩緩上揚,露出自信溫暖的笑容。他就知道她不會讓他獨自離開,但他也明白,她不是來跟他走,她一定是來說服他留下的!現在,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跳,也終於瞭解他所愛的這個女孩。
景雯屏息凝神,呆呆地望著這張熟悉的臉,無法言語。
「亞倫……」楊憐柔向兒子伸出手。
他熱情地擁抱住哭泣的母親——這裡還有他的親人,他怎麼會想要真的離開呢?
景雯漸漸找到了真實感覺,這個站在眼前含笑的男子正是她以為已經離開的亞倫!他為何會出現?他為何還在對她微笑?他不生氣,不發火,不憤怒於她的反對嗎?她的嘴唇微微嚅動,聲音微弱:「為什麼……你為什麼沒有走?」
放開母親的手,他微笑著轉頭,發亮的眼眸直望著她,「你不跟我走,我怎麼捨得一個人離開?」
「可是……」她還是一片茫然。
亞倫的笑容隱去,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你說過如果我要和我父親抗爭,還有哪裡會比留在這裡更好呢?我現在聽從你的建議,所以我要向他挑戰。」他是殷亞倫,是和殷明身上留著相同的戰鬥血液的男人!他幹嗎選擇逃避?沒有什麼比留在這裡與他面對面抗衡更有挑戰意味了!
他轉過身去,堅定的眼神落在父親身上,「你願意接受我的挑戰嗎?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父親而有所保留。」
「亞倫……」楊憐柔驚呼一聲。
殷明卻面不改色,他的眼裡一閃而逝的光芒無法看清含義,可是他居然伸出了手,「如果你有這個能耐,你當然可以向我挑戰。」
父子兩個握住了對方的手,亞倫挑起了半邊眉毛,「有一天我會超越你,那個時候起帝威的會長就會是我!這就是我不走的目的!」他會建立起一個比現在更輝煌、更自由、更有活力和競爭力的帝威王朝——是他殷亞倫的王朝!
「等到你真正超越我的那一天再說吧。」殷明眼裡閃過的是欣慰和讚賞嗎?
他們相互用力一握,又猝然分開,兩對相同的藍色眼眸裡燃起相同的熊熊鬥志!
楊憐柔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看看兒子,又看看丈夫,「亞倫,你不愧是我的兒子,不要怕你父親,你一定可以超越他!」
殷明朝她皺起眉。
「幹嗎瞪我,老公。」她靠向丈夫,向亞倫眨眨眼睛,「放心吧,你爸是最公正的人,只要你真的比他強,他絕對會退位讓賢,是不是呀,明?」
殷明摟住妻子的腰,一臉不悅。可楊憐柔卻笑得開心。
亞倫轉身再次面對景雯,見到她迷惑不解的眼。他的笑容加深,眼眸更加閃亮發光,「不要發呆了,我沒有走,景雯,那全是因為你的功勞!沒有你在竹林裡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可能真的去了。」
景雯忽然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笑容在嘴角綻放,可是眼淚也跟著滾落,「你沒有走,真的沒有走!」她歡快地低呼。
他深情款款地拉住她的手,「是的,我沒有走。」
景雯抱住了他的腰,把滿是淚水的臉頰貼在他白色的休閒西服上,又是笑又是哭。
他將她擁住,在她耳邊低語:「我想我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會犯下一個最大的錯誤——我早說過你是我生命裡的明燈,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會把我看透。這幾天,我把你的話想了又想,直到離別的剎那我才終於想通,我怎麼可以離開我所熱愛的一切呢?」
她覺得自己宛如置身夢中,從狂悲到狂喜的過程如此短暫,短暫到她還無法瞬間適應,她呢喃著問:「你是說你不走都是為了我嗎?」
「對呀。」他親吻她的額頭,讓她望著他真誠的眼眸,「如果沒有了你,我到哪裡去找一個當我迷茫的時候可以為我指明方向的女孩?我到哪裡去找一個瞭解我比我自己更明白透徹的女孩?」在他戲謔的表情裡,卻有著誠摯的感情。
「我愛你,亞倫。」她柔聲低語,覺得自己比任何一刻都更要愛他。
「我也愛你。」他俯下頭,更加靠近她,「記得你問過我究竟從什麼時候起我愛上你的嗎?」
她輕輕點頭。
「在我臨上飛機的那一刻終於瞭解。」他們相互凝視,彼此眼中都只有對方,「你是一點一滴地滲進我的心靈深處的,沒有具體的哪一天,只有這樣一個事實,當我瞭解的時候,我愛你已經如此之深……」
「亞倫……」她感動的話語消失在他嘴邊,被他溫柔的吻所打斷。
他們不再記得身在何處,也不再顧及身邊的人群,這一刻他們因為擁有彼此的愛而遺忘了世界,這一刻只屬於相愛的兩人。
殷明摟住妻子的纖腰,兩人相視而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