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和珂羅約定見面的日子。」他坐上屋脊,抬頭望天,天上無月。
她心中猛然跳動。「這麼說來,她今天一定會出現了?那可好,這樣就能證明我和珂羅根本是兩個人!」
「坐下來等。」他指指身旁的位置。
「你很喜歡珂羅麼?」她依言坐下,問出憋了許久的疑惑。
「這是我跟她的事,與你無涉。」他側頭看她,表情高深莫測。
「我已經決定要跟著你了,怎會與我無關?」她深覺受傷,心下黯然。
「那換我問你,你跟著我要做什麼?」他淺笑。
「這……說實話,我自個兒也不清楚,反正一見了你我就——」她遲疑。
「就如何?」他滿臉興味。
「就對你有好感。」她不肯再多說其它話。
「僅僅這樣你就願意放棄郡主和將軍夫人的身份,跟我這天涯浪子四處漂泊?」他一臉難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跟著你。」她誠摯地將一顆心捧到他面前。
「但我這輩子只有珂羅一個女人。」他決絕回應。
「那我算什麼?如果珂羅回到你身邊,你要怎麼安置我?」她被激怒了。
「答案今晚就可以知曉,希望一切如我所料。」他低沉說道。
「如你所料?你到底在想什麼?」她猛然靈光乍現。「你還是認為我就是珂羅麼?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我是朱鳳國的無憂郡主!我之所以和珂羅長得像,是因為我們可能是表姐妹!」
他摀住她的嘴,滿臉心痛。「別說了!你極有可能中了迷術,以致忘了你的本心,有時候心裡確認的事,並不一定全是真的。」
「迷術?迷術怎麼可能如此逼真?從小到大的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也可能是假,端看施咒者的功力與被下咒者的素質。放眼當今武林,惟有銷魂宮的控神術能做到如此地步,你極有可能是銷魂宮派出來頂替無憂郡主的細作!」他一步步將心中揣測說與她知曉。
「銷魂宮?從來沒聽過。」她一口否認。
「銷魂宮位於東海島上,一向和寂天門對立,如果你真出自銷魂宮,那你可能身懷高超武藝。」他瞇著眼瞧她。
「我根本不會武功!」她翻翻白眼,有種對牛彈琴的無奈。
「的確,如果你是珂羅,你根本不可能學武!」
「為什麼?」她對珂羅生出強烈的興趣。
「珂羅天生體質怪異,練武會要了她的命!」他望著她,表情一陣激動。「我師父就是珂羅的爹娘,他們曾告訴我為什麼要將女兒取名珂羅,珂羅就是玻璃的意思,她的命就如玻璃般脆弱!」
「珂羅一定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你才會這樣在意她。」她歎息。
他握緊拳頭。「我找她好久,她就像消失了一樣,如果她真入了銷魂宮進而學了武,那我……」
「我明白你的猜想了,你認為我就是珂羅對不?」她忽然領悟。
「我心裡一直這麼覺得,你就是珂羅沒錯!」他說著要拉她的手。
她淒然一笑,猛然退後好幾步,站在屋椽旁搖搖欲墜,哽咽叫道:
「你別過來!我知道這輩子除了珂羅,你再不會看其他女子一眼,與其受你這種殘酷對待,那我還不如去死,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
「小心別動!」他也慌了。
「如果你再說我是珂羅,我就從這兒跳下去!」熱淚從她腮邊落下。
「你別動。」他輕踏屋脊接近,要將她納入掌握中。
她揮開他靠上來的手,身子差點往下跌。
「你別碰我!如果你不能愛我,就別過來!」
他兩手迅速扣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拉將她摟入懷中,再也不肯放開。
「我愛你,我怎能不愛你?」他將她的頭按在胸口低聲吶喊。
「我不是珂羅,我是無憂!」她再次聲明。
「我管你是珂羅還是無憂,總之我愛你,這輩子只愛你!」
他抱她的力道大得足以揉碎她,四周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靜得只聽見他的心跳聲。她終於得到所要的答案,心中卻又悲又喜,隨即思緒陷入一片混沌……
江羽寒只想永遠這樣擁她在懷中,胸口卻猛地傳來一陣劇痛,手一軟,鬆開她來,發現她手上握著匕首,刀身深深陷入他的心口……
難道這就是解開迷咒的方法?他口中湧出鮮血,點滴落在她如玉的手腕上。
她的眼神朦朧,彷彿在做一場不願醒的夢,雙眸眨也不眨地癡望著他。
「羽寒……我終於又看見你了……難道是我在做夢麼?」
她一恢復唐珂羅的記憶,眼前就是朝思暮想的他,怎能不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他抬起手來撫著她的面頰。「珂羅……這不是夢,真的是我……」
「你嘴角為什麼流著血?」
她順著血跡往下看,看到那柄插在他胸口的匕首,看到拿著匕首的……
自己的手!
「不!我怎麼可能殺你?」
她慌忙放開匕首,兩手連環巧妙點住江羽寒傷口的周邊穴道止血。
他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她懷中。
「你……果然學了武功!師父告訴我,你絕不能學武,你會……」
「別多說話!我要拔掉匕首,你可能會痛暈過去!」她恢復以往的冷靜。
「別拔!聽我說!」他吸著氣以免昏厥,那一刀的確刺傷他心脈,他怕此時不說以後沒機會了。「珂羅,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銷魂宮主的計謀,你切莫再跟著她,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宮主等同我的再造恩人,沒有她就無今日的我,我不可能背叛她!你快別說了,待我……」她斷然拒絕,心下痛惜大量失血的他。
「珂羅!聽我的話,跟我走……」他幾乎要氣急敗壞,珂羅的生命對他來說勝過一切。
「羽寒,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殺你……」她抱著他,低頭落淚。
「我所知道的珂羅可不是這麼愛哭的丫頭……」臉色蒼白的他微微一笑。
「你的命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我不要你死!」她彷彿讀到他心思般回應。
「我不會死的,難道你扮那郡主扮上了癮……連腦袋都跟著變笨了……」
他一口氣上不來,幾乎要昏過去,但怕她難過,所以努力維持著笑容。
「五年前我答應過你,要告訴你那個秘密……」
他勉強抬起虛弱的手臂勾住她的纖頸,將她拉下來在她粉嫩的唇上輕輕一吻。
「就是這個秘密,當年我偷偷親了你。」
江羽寒唇邊那抹淒然的笑令唐珂羅心痛得將要碎裂。
「羽寒、羽寒……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心中一片混亂……」她拂開他額前亂髮,將臉頰貼上去。
他待要發言,眼前驟然出現一抹血紅的身影,就和五年前一樣,池邊的水鳥再次驚惶亂飛,馥郁的花香催命般包圍兩人。
「宮主……」唐珂羅訝然叫了一聲。
那名紅衣女子伸手抓住唐珂羅頸後一提,將她和江羽寒分開來。
「阿羅,你好生看著!」
那女子舉起腳來抵住江羽寒胸口的利刃,隨即用力一踩,匕首刺穿他的胸膛。
「珂……」他含糊叫著,口中瞬間狂湧出大量鮮血,雙眼一翻,隨即氣絕身亡。
唐珂羅看見這一幕,驚呆得連話都說不出口,只將一對雙瞳瞪得雪亮。
「江羽寒已死,今後你再無任何牽掛了!」女子歎息說著,似有無限哀怨。
她的柔荑拂過唐珂羅的額際,令唐珂羅跌入沉睡之海,暫時不用承受接踵而來的痛苦。
但以後呢?等唐珂羅清醒以後,她要如何面對這一切?如何面對自己殺了江羽寒的事實?
紅衣女子抱著唐珂羅,像五年前一般將她帶離公爵府,只是這次終於得以除去心頭大患,給對手一大打擊,面紗沒蓋住的眼睛閃著喜悅之光。
兩人走後,觀月樓靜得彷彿渺無人跡,連水鳥都消失無蹤。
「可憐哪,可憐……」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幽邈的歎息,好似悲悼著江羽寒年輕早逝的生命。
「我是誰?是唐珂羅,還是郡主無憂?」
秋海棠快發瘋了,自從玉芙蓉回來後就只會呆呆說這幾句話,對其他人事物一概視而不見。
「芙蓉,你是銷魂宮的玉芙蓉!」秋海棠曾想搖醒玉芙蓉,可是她理都不理,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直以來,玉芙蓉都是最冷靜自持的,沒想到她竟會有失去神志的一天!
正當秋海棠搖頭歎息的時候,一身黑衣,顯得身段窈窕的荊玫瑰走了進來,原本英麗的姿容帶著愁色,直走到玉芙蓉面前。
「她還是一直這樣?」
「嗯,毫無起色。怎麼,查出消息來了麼?」秋海棠問。
「江湖上盛傳銷魂宮的玉芙蓉殺了寂天護法江羽寒,現正鬧得沸沸揚揚,寂天門上下矢志復仇,預計最近攻打過來!」荊玫瑰表情絲毫不變。
「難道我們還會怕那些臭男人?教他們儘管打,我包準他們個個死在海裡!」秋海棠乃銷魂宮水師總帥,擅長水戰。
荊玫瑰忽然若有所悟地說:「芙蓉和江羽寒是幼年舊識,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人,原來是他!這些年來當我報告武林大事時,總少不了江羽寒這個人物,每次芙蓉故意裝作不在乎,其實她心裡可是在意得很。」
秋海棠猛然拍手。「你這麼一說我才想到,真是這樣沒錯!難道當初芙蓉是聽見江羽寒要迎娶北國公主,這才答應下嫁飛鵬將軍的麼?結果江羽寒還死於芙蓉之手?這未免太慘了……」
兩人在嗟歎之際,銷魂宮的惟一男人大搖大擺踏入室內,直往王芙蓉身上撲去。
「芙蓉姐姐,你回來好久了都不找我玩!」
「小兔,你別來吵芙蓉姐姐,她身子不好,不可以煩她!」
秋海棠想將緊黏在玉芙蓉身上的小身軀拉扯下來,無奈小傢伙就像扭股精兒似的纏著玉芙蓉。這名銷魂宮惟一男子年方五歲,宮主稱他「兔崽子」,其餘人則叫他「小兔」,是個聰明絕頂又頑皮好動的小男孩。他誰都不愛理,獨鍾玉芙蓉一人。
「我不管!我不愛看芙蓉姐姐這樣……」小兔說著眼眶一紅,小嘴扁了起來。
「你別鬧,當心芙蓉姐姐再也不理你……」
秋海棠好不容易將小兔抱開,玉芙蓉卻在這時突然將小兔搶過去,小兔陡然歡呼一聲,興奮非常。
「芙蓉姐姐!你認得我了麼?我是小兔呀!」
玉芙蓉靜靜地說:「你不是小兔,你是江羿霆!」
小兔聽了之後睜大眼睛,啊啊地說不出話來。
「記住,你姓江,名羿霆,是江鳳梧和金蝴蝶之子!」
「媽媽……」小兔抱著玉芙蓉的頸子哭了起來。「只有媽媽這樣叫我……」
「我會把你還給你母親,她日夜都想著你……」
「芙蓉……」荊玫瑰看著宛然劇變的玉芙蓉,訥訥地說不出話。
「我想起來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玉芙蓉摟著小兔喃喃自語,一大一小兩人開始抱頭痛哭。
「我原姓唐,名珂羅,是唐問天與金芙蓉之女。」她輕輕說道。
「所以進入銷魂宮之後,你才改名玉芙蓉,為的是紀念你死去的母親?」荊玫瑰將事情前後串連起來,早已了悟。
「我的體質原不適合練武,可是宮主說她有辦法幫我改變體質,只要我願意為她效勞……」她懷中的小兔哭累了,正沉沉入睡。「小兔是我蝶姨的孩子,難怪他和我特別親。」
「宮主果然讓你練了一身驚人的武藝,難道這麼做沒問題麼?」荊玫瑰疑惑。
唐珂羅忽爾淒楚一笑。「能得你這位銷魂宮第一戰將如此稱讚,我真不知該高興還是汗顏。」
秋海棠說:「芙蓉你也別謙虛了,玫瑰還沒把握打贏你那位江羽寒咧!」
聽得江羽寒三字,唐珂羅愀然變色。「他……真死了麼?」
荊玫瑰點頭。「這個月望日出殯,由寂天護法護棺,江羽寒將葬於寂天之麓。」
唐珂羅緊閉雙眸,滿臉痛苦,許久之後才睜開眼睛,目光已然一片清明。
「芙蓉,你打算怎麼做?」秋海棠看她那樣的神情,有些驚懼起來。
「我要將小兔還給他母親……」
她話未說完,一聲柔和的女聲響徹室內,三人同時震動。
「阿羅,我不准你這麼做。」女聲威嚴得令人難以抗拒。
「宮主,別再折磨蝶姨了,她想這孩子都快想瘋,把小兔還給她吧!她畢竟是我母親的親妹妹呀!」唐珂羅婉轉懇求。
「你這丫頭又知道什麼!當年金蝴蝶自認天下第一美女,以為天下豪傑都要拜倒在她裙下,她連自己的姐夫都不放過,這點你可知曉?」
「什麼?蝶姨和我父親?」唐珂羅驟然想起金蝴蝶聽聞父母雙亡時的神態。
女聲依舊嚴厲。
「哼,這女人的慾望如無底溝壑般難以填滿!她甚至和江羽寒的父親江龍天有過一段情,你以為江龍天是怎麼死的?他因為金蝴蝶移情別戀對象竟是自己的弟弟而傷心斷腸,拋妻棄子遠走天涯,最終還是鬱鬱而死!你說,這種女人不給她一點教訓成麼?」
「真是這樣?」唐珂羅震驚於所聽到的往事。「宮主,你將他們母子分開這麼多年也夠了,除非你和蝶姨有私人恩怨,否則沒必要做得如此狠絕!」
荊玫瑰和秋海棠同時激賞地望著唐珂羅,她竟敢這樣和至高無上的宮主說話。
銷魂宮主良久不發一語,室內靜得讓人深感氣悶。
「等小兔長大,宮主不是殺了他,就是將他挖眼割舌逐出宮去,不如趁他年紀還小讓我帶走他,他畢竟是我的表弟呀!」
他也是江羽寒的堂弟。想不到兩人之間又奇異地被小兔的血緣牽連起來。
「你既已做好決定,又何必跟我說這麼多!」女聲聽來有些憤怒。
唐珂羅抱著小兔跪下地來。
「宮主對我有再造之恩,阿羅說什麼也不敢不聽宮主的話,實在是分離一對母子有違我們銷魂官做事的原則,請宮主三思!」
「請宮主三思!」荊玫瑰和秋海棠也跪下懇求。
女聲喘著氣說:「好、好……你們都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隨你愛怎樣就去辦吧!何必來問我!」
「謝宮主!」三人同聲說道,交換彼此默契的微笑。
唐珂羅將小兔交給秋海棠抱著,自己面向聲音來源連磕了四個響頭。
「你這又是在做什麼?」銷魂宮主雖不在場,卻對她的舉動有如親見。
「阿罹難報宮主再造之恩,只有磕頭償還!」唐珂羅伏在地上說著。
「難道你……要去找那小子?」女子平穩的聲調有了波動。
「阿羅沒多久可活了,就讓我用這最後的時光陪他一段,彌補他五年來的刻骨相思!」唐珂羅低著頭默默流淚。
「你怪我讓你殺了他?」女子的聲音聽來似從牙縫迸出。
「阿羅怎敢怪宮主,宮主這麼做都是為了銷魂宮。只是江羽寒是我舊年相識,如果我不去找他的話,阿羅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珂羅……」莉玫瑰和秋海棠都為唐珂羅的深刻感情震撼。
女聲嚴厲逼問:「銷魂宮四大名花之王芙蓉聽著!你是否愛上江羽寒了?」
「是的,我唐珂羅,愛上了江羽寒。」她一個字一個字堅決說著。
「好,那麼即日起將你從花譜上除名,愛上男人的女子不配住在銷魂宮!」女聲頓了頓又說:「原本該將你打斷經脈廢除武功,看在你來日不多的分上,不廢你武功也罷,你自己好自為之!」
「多謝宮主……」她抖著雙肩哭得泣不成聲。
秋海棠和荊玫瑰將她扶起來,三人擁抱在一塊兒。
「珂羅,多保重……」秋海棠盈淚於睫。
「保重!」荊玫瑰只簡單說一聲。
突然,女聲又吩咐:「玫瑰聽我令!」
「是。」荊玫瑰垂首聽令。
「芙蓉的位置由炎無憂補上,盡快將她收編宮內,不得有誤。」
「是!」荊玫瑰接令。
秋海棠捂著額頭。「我的天哪!那個刁蠻郡主?不會吧?」
「怎麼,她又闖禍了麼?」唐珂羅將小兔抱回懷中,心知炎無憂的個性。
「宮裡差點沒被她翻了過去。」荊玫瑰一臉無奈。
「她一下嫌這個一下嫌那個,銷魂宮被她比得連豬舍都不如!」
「哈哈哈哈——」唐珂羅朗然大笑,嚇到身旁的好友。「你們別一臉驚訝嘛,我扮炎無憂扮久了,有點受她影響。」
「難怪我覺得你比以前笑的多、哭的多了!」秋海棠滿臉擔憂的神色。「珂羅,你真的……所剩日子不多了麼?」
唐珂羅坦然面對兩位摯友,嘴角含笑,眼角含淚。
「等還了小兔我就去陪江羽寒……你們別為我難過,我真的覺得很開心、很開心……」
荊玫瑰輕輕說著:「江湖險惡,我們也難把握自己下一刻會活著,只要活著就會有再見的一天,所以你一定要盡力活下去!」
她望著兩位好友說不出話,心中已然決定她無論如何都要和江羽寒為伴,不論他死了還是活著。
江羽寒出殯那天,是個陰沉沉的下雨天氣,寂天山下卻早已聚集許多感戴江羽寒的群眾,他們或抱頭痛哭或跪地求天,場面已經淒淒慘慘,怎堪風雨再助淒涼!
唐珂羅依舊一身白衣,靈秀的臉龐顯得肅穆哀傷,俏生生猶如仙子下凡。
旁人見她形容身段超拔出群,都不由自主讓出路來,低聲詢問這女子來自何處。
即使銷魂宮玉芙蓉之名早已名震江湖,卻從無人識得她真面目,但那一身白衣提供了些許線索。
她來到寂天門入口,立刻被攔住了。
「寂天門不容女子擅入,報上名來!」門首之人大聲喝問。
「銷魂宮,玉芙蓉。」她檀口輕啟出這幾個字。
週遭有一瞬間的呆滯,隨即怒火燎原而來。
「是玉芙蓉……」
「銷魂名花之一的冰花……」
「殺飛羽書生的人……」
「這種日子你也敢來!」
寂天門眾霎時將她團團圍住,其餘受過江羽寒恩澤之人更恨不得即刻殺了唐珂羅洩憤。
「天下之大,沒我玉芙蓉不敢去之處!我不想傷你們,請你們讓開。」她只是淡淡這樣說。
「好大口氣!」眾人就要一擁而上。
「你們停手,讓她進來。」威嚴的聲音傳來。
唐珂羅看向出聲者,見一身材高壯、精神罌鑠的老者,頓時想起她聽過這聲音。
「寂天門左長老?」
她曾在馬車上聽他和江羽寒對話,此時一照面,只見他傷痕滿臉,像是被刀劍狠狠砍過,眼睛鼻子嘴巴幾乎不成形,著實恐怖嚇人。
「跟我來!」他不待說完便已縱身躍出。
她隨即尾隨上去,心知這老者在試她的功力。
這一身武功,是她用生命換來的。
銷魂宮主是母親的摯友,小時候宮主就告訴過她,有方法可改變她的體質讓她練武,但母親堅決不肯。只要一練武,她就僅剩數年可活,即使如此,她仍在父母離開後,和銷魂宮主打下契約。
去找江羽寒前,她早已決定自己的未來,寧可只活幾年燦爛人生,也不願窩窩囊囊地過一輩子。可是江羽寒竟想和她結伴闖江湖,甚至定下五年之約!
這人是來打亂自己人生的麼?唐珂羅常在心中自問。
離開江府後,她在銷魂島接受宮主的再造,其間的痛楚和江羽寒解開禁武令相去不遠,她都咬牙忍下來了。這是自己選定的路,無論如何她都會走下去。
果然,她成功改變武骨,終於得償宿願學習日思夜想的驚人武藝,也在那時江羽寒的名頭漸漸在武林上響亮起來。她默默關心他一舉一動,他在江湖上幹的事愈大,她的心就愈痛!因為明白他這麼做都是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後來聽說他和寂天門少門主不打不相識進而結成知己,從此入了寂天門成了寂天護法,做了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北逐玄龍心腹大患墨蛇部落,東征海上侏儒流寇,西討爾乃蠻夷。
東海戰場那次他和荊玫瑰、秋海棠差點交手,為了避免和他對上,她轉而潛入朱鳳國皇室,奉宮主之令頂替無憂郡主嫁給綏靖將軍焦飛鵬。可她怎麼也料不到,扮成別人的她竟和江羽寒再度重逢!那段期間的一切,一點一滴她都想起來了。
初見時的熟悉,以及那不可理解好感,還有他心中的矛盾……
明明面對的就是自己,他心中作何是想?
「我心中知道你是誰!」依稀彷彿他曾這樣說過,那麼他早就知曉了?
自己一見到他,就不由自主牽動心底那抹喜歡,這感情埋得那樣深沉,卻在她扮演別人時毫不猶豫地傾洩而出。
羽寒……這些年來他是用什麼心情闖蕩江湖?用什麼樣的感情思念自己?
而她又怎樣回報他?狠狠一刀戳在他心口上!
眼淚不知不覺又傾洩而下,她喃喃自語:「羽寒哪羽寒,我這就來陪伴你了,你再也不會孤孤單單,我一定讓你永永遠遠歡歡喜喜!」
思緒千回百轉間,終於到了寂天之麓,寂天門人看到左長老帶著一名女子上山,都詫異得不得了。
唐珂羅只將目光盯著那被四名高大漢子扛著的玻璃棺材,這四人一般高,所以棺材被抬得平穩,透明的玻璃內,就是閉目長眠的江羽寒。
她蓮步輕移奔向他去,其他門人原本要上前阻止,都被左長老用凌厲目光瞪得不敢稍動。
「你是無憂郡主,還是玉芙蓉?」
發問者是四名大漢其中一人,就是她曾見過的大夫天水,他示意其他三人將棺村放下。
「我是唐珂羅。」她望著江羽寒平靜的面容。
「羽寒日夜掛懷的人果然是你!」天水了然說道。
唐珂羅跪在地上,注視江羽寒栩栩如生的面龐,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
一把冷劍突然橫架在她頸上。
「銷魂宮玉芙蓉,今日殺你,祭江羽寒!」
說著要將劍刺入她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