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冷嗎?」上官翔怕可可著涼了。
「不冷!」可可身上披著的是婆婆楊君穎給她的千金白狐裘,暖和地很。
這件白抓裘不是尋常之物,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寶物,由戰國時代的名公子孟嘗君集白狐之腋毛縫製而成,價值連城,曾在孟嘗君出使秦國時,救了他一命。
近世以來,白抓裘落人了隋朝貴族手中,改朝換代之後,就沒有再聽過白狐裘的下落。
楊君穎知道上官翔欲帶可可前往地高苦寒的岡比斯山後,掛念可可的纖纖弱質,故以白狐裘相贈。
「難道娘是隋代楊家的貴族?」
上官翔和可可討論了一晚,並無結論。楊君穎絕口不提自己的出身,就連親生子上官翔也無從窺知一二。
「我還以為我能溫暖你呢?」
「我好像有點冷……」可可知悉丈夫的詭計,順遂了他。
上官翔聞言且刻回身摟她人懷,毫無間隙,唇襲上了她的,用激情來提升彼此的體溫。直到兩人渾然忘我,渾身火熱。
兩人耳鬢廝磨了好一會,才回歸正事,駕著馬車上山。一到一千公尺的高度,他們便改乘當地特有的座騎,有「高原之舟」美稱的犛牛繼續上路。
隨著高度的攀升,氣溫卻愈來愈低,寒風刺骨,被凍掉鼻子耳朵,也不是怪事。
上官翔踱可可喝了些許烈酒暖身,酒熱醺得可可雙頰酡紅,更添麗色。
岡比斯山的山頂已達雪線之上,終年積雪不消,皚皚雪影,在灰青陰霾天空的籠罩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淒清冷絕。
「可可,別喝太多酒,酒精會破壞藥力,要是待會你的頭痛宿疾發作,迷藥會失效的!」
可可一個半月發作一次的頭痛在即,上官翔已備好迷藥及金針,準備病發之時將她的意識抽離。
三哥,怎ど停下不走?」可可感覺到車廂靜止不動了。
「師父的碉堡在一座小崖之上,華牛無法上達!」
「那如何是好?」
「我負你上行!」
上官翔不由得她爭辯,逕自將她背起,深深地做了個呼吸,一股作氣地將可可負起上奔,竟像如履平地似的,輕鬆地很。
想當年,上官翔被師父帶來山上調養,師父要他每天奔上奔下小崖十趟以上,以健全他的心肺功能,上官翔咬牙熬了過來,此時此刻的他已非年少之時的孱弱所能比擬想像。
是故,他背負可可,還能上崖上得易如反掌。
「一切還是沒變,」上官翔微喘地高呼著,重遊營地,他喜悅難禁。
這裡可是他的再生之地。沒有這裡,就沒有今日的上官翔。
可可的微微咳嗽,將他從緬懷遙想中喚醒過來,跨出腳步,將嬌妻背進碉堡之中,以擋嚴寒。
「誰?」
上官翔一人碉堡,一道劍影倏然閃出,等到他響應過來,劍失已抵上他的喉頭,劍身鋒芒畢露,是把難求的好劍。
「三哥!」可可不能視物,但聽風辨形,知道上官翔已居劣勢,命在日一夕,十分驚疑不安。
上官翔卻是不懼反喜,背著可可霍然下跪,用久別重逢,十分懷念的聲音道:「弟子上官翔拜見師父!師父健康如昔,弟子最是高興不過!」
「哼!」
上官翔口中的師父驀地收了劍,嘴上冷哼,但臉上的冰霜倒是溶了不少。
她的行徑雖然我行我素,孤僻異常,容貌卻麗質天生,眉目如畫,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跡,猜不透她有多大年紀,即使長久居於化外之境,穿著簡陋的當地服飾,還是掩不住她與生俱來,難以掩沒的優雅高貴。教人一望,便知她出身不俗,不會是凡庸之人。
上官翔雖是有求而來,流露的喜悅之情,卻是再再真摯不過,他當師父若再生父母,四年來時常掛念她的日常起居,只礙於師父禁他人山的命令,所以不敢輕易入山。
他眉宇嘴角油然而露的真心真意,只怕鐵打的人也要動容。
「不是說好老死不再往來?」師父冷漠地望了他一眼。「你竟敢違命?還帶個丫頭上山?」
上官翔見難以捉摸的師父臉色稍綬,稟道:「師父,可可是孩兒的妻子!」
「你何必娶個盲妻,自尋煩惱?」師父一眼看出可可的眼瞎,出言極為無情。
「師父,可可的眼瞎是由頭痛瘤疾而起,並非天生!」上官翔只盼引起師父的好奇之心。如此,可可才有可能獲得治療的可能。
師父卻只是冷冷一笑。「與我何干?你們下山吧!」
上官翔仍不願放棄,激動地道:「翔兒由師父親授醫術之後,從未遇過如此難解頑強的怪症,師父可有能力治癒?」
「治得好,治不好,何妨?」師父的臉色冷硬起來,大有逐客之意。「不要逼我動手趕人!」
上官翔豈會退縮?他道:「師父不診治可可之前,翔兒決不離開!」
師父縱聲高笑,凜然道:「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要給我的回報?」
「師父……」上官翔頓時啞日無言。
「你心裡若真尊我為師,速走莫言!」師父狠辣地將上官翔逼得進退失據。
「翔兒只想問師父最後一件事!」
師父欲言又止,靜了聲,還是冷然地令人無法接近。
上官翔趕忙趁師父尚未反悔之前,急問道:「師父既要斷盡人情,當年為何出手救我?」
師父默了半晌才道:「那是你用生命換來的!」
「徒見不懂!」
「孫東義診你必死無疑,你卻奇跡地存活過來,你已死過一次,所以,我救你,」
「師父不但救我,還授我醫術,對我提攜愛護,師父並非無情之人!」上官翔將深藏心中四年的話語一吐為快。「師父何必執意絕情斷義?」
師父的冷漠在剎那間崩裂,心裡湧上無盡酸楚。豈她無情?是人先負她,傷得她體無完膚。所以她再也無情。
「師父?」上官翔見師父神色有異,關切地向她靠近。
師父好像察覺了自己的軟弱,當下恢復武裝,右手一彈,長劍又抵向上官翔,在他的頸項之上畫出一道血痕,她臉上怒氣騰騰,額上泛出紅暈,型似牡丹。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師父的聲音有了怒意,顯得有生氣多了。「我能救你,就能殺你!」
「翔兒的一條命是師父的,但憑師父作主!」上官翔毫不畏懼地回望,在望見師父額上的紅暈後,他驀然噤聲。
「你!」師父額上的紅暈益形朱艷。
「三哥,別求她了!」一直默然的可可突然出聲道:「我的眼睛看不見便看不見吧!反正有人比我更悲哀。」
可可將矛頭指向了師父。
師父不怒反笑,笑出了極深沉的悲哀。她悲哀?反正在她的女兒遭竊的那一刻起,她便經歷過了所有悲哀的總和。再怎樣也輪不到眼前的丫頭來教訓她。
師父的眼光突然被可可的白狐裘所吸引,不禁喃喃出聲:「她竟給了你……」
上官翔原來不解師父沒頭沒尾的一番話,後才了悟地脫口道:「師父,你可是在說白狐裘?師父可認得家母?!」
師父沒有接腔,因為這白狐裘原是她的。是她那個萬民口中好大喜功,驕奢荒淫的父皇隋煬帝賞賜給她的。
她的父皇或許不是一個好皇帝,對她而言,卻是最好的父親。他對她的疼寵,只差沒摘下天星與月亮給她。甚至在她的苦勸鼓勵下,極欲振作,勵精圖治。
但煬帝還是敗了,朝代被大唐李家所篡。
她作夢也想不到,她竟會愛上篡奪她家天下的李世民。武功文治蓋世的當今天子李世民。
她多次行刺於他不成,反成了他的俘虜,政治及愛情的俘虜。她為了愛情可以拋卻國仇家恨,李世民卻無法為她拋卻江山。江山和她之間,李世民選擇了江山。她恨!她恨自己意志不堅,她恨自己用情太深,唯一擁有的女兒又遭竊,她由一個公主淪落到一無所有,連情也無。
她頓生了隱世而居的念頭,將那象徵高貴身份的白狐裘贈與了她的堂妹楊君穎。
她自小聰穎過人,又貴為公主之尊,極難親近,在眾多皇族姊妹裡,她只和郡主君穎相好。國亡之後,君穎倖免於難,下嫁洛陽上官宏毅,生下一子上官翔。
冷然絕情的她,會出手搭救上官翔,除了先前告知上官翔的原因之外,多少是念在和楊君穎的姊妹情分上。
今兒再見白狐裘,實在是她始料未及,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大的衝擊,被過往的不幸回憶擾得心神皆碎。
「師父,你不要緊吧?」上官翔將可可輕置於炕上,去扶搖搖欲墜的師父。
「你對你母親說過我的事……」師父杏眼圓睜地瞪著上官翔。
「沒有,師父,你認得家母?」
原來只是巧合,看來君穎並未料到救她兒子性命的人,是自己,師父略略地平靜下來。君穎一直勸她放棄驕傲,回到李世民的身邊,若君穎知道她的下落,定會告知李世民!
李世民,可還念著她?
上官翔正想等待師父的回答之時,可可突然病發。
「三哥……我……痛……」她的眼瞳失去了焦點,渙散地出聲求救,掙扎之中,摔下了炕。
上官翔急忙奔援,將針袋從懷中揣了出來。
師父卻以更快的速度將可可扶人懷中,既憐惜又瘋狂地嚷道:「屏兒,屏兒,怎ど會是你?」
突逢奇變的上官翔不由得呆立原地。他的眼光落在了可可額上出現的罕見牡丹花型紅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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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師父施針的俐落精準,連號為天下第一名醫的上官翔也自歎弗如,歎為觀止。
可可很快地昏睡過去,停止了騷動,扭曲的臉孔也緩和下來,顯得寧靜安詳。
上官翔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滿腔的疑問便由心湖緩緩冒出,能給他解答的人只有師父了。
師父在迎上他的詢問眼神後,怔怔許久才道:「翔兒,你知道你為何醫不好她的宿疾嗎?」
「請師父指點!」
「因為那根本是不治之疾,連生她的我也治不好!!」師父歎了很深的一口氣。
「師父,可可是你的女兒?」上官翔不敢置信。
「連我也不敢相信她還在人世!」師父臉上的冰冷融化了,有著罕見的笑容二自從她三歲那一年失蹤,我查不到她的下落後,我的心就死了,沒想到我們母女還有相見之日。」
「師父!」上官翔可說是驚喜交加。
「打從她一出娘胎上病便跟著她,雖不會直接危及性命,但使她經脈耗弱,若不是我餵養她天下最珍貴的藥材,細心調養,她早就夭折了!翔兒,你必定早已發現屏兒她百毒不侵吧?那可是用盡天地孕育的精華藥物換回的!」
「屏兒?」上官翔一時還真不能適應可可的原名。
「真可笑,她沒發病前,作母親的我竟認不出她!」師父有著深深的自責。「這罕見的牡丹花型紅暈是我娘親那邊的遺傳,在情緒強烈起伏和生氣或疼痛之時,便會浮現!」
她也記得,李世民曾多次故意惹惱她,為了就是看她額上的牡丹紅暈,他說,她沒有比生氣更美麗的時候了。
離開了教她愛恨交織的李世民後,她只剩冷漠。是以上官翔就教於她醫術的三年中,未曾見過她因情緒起伏而浮現的紅暈。
「師父,可……屏兒她的眼睛可有治癒的希望?」上官翔急迫地問。
「非短時之內可以治癒!」師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得每日不輟,施行獨門針療三年。」
上官翔愛妻心切地道:「就是針療三十年,徒兒也定要讓可可重見光明!」
師父深深地望了上官翔一眼,竟是滿臉溫柔的笑意。「屏兒遇見了你,總算苦盡甘來,畢竟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至少,她自己就沒有女兒那ど幸運。
上官翔紅了一張臉,難為情地道:「若不是師父當年救我,世上便無上官翔!」
師父在一剎那間明白了人間的恩怨情仇,豈是人力所能左右?十多年來的陰鬱在剎那間掏空,得到了千金難換的釋然。至少,她重獲愛女,知道屏兒在上官翔的照料之下,後半生必定幸福無虞。她現在是個滿足的母親。
「求師父傳我獨門針療之法,」
「近四年來我潛心苦研針療之術,沒想到第一個救的是自己的女兒!」師父和藹地點頭應許。
「師父!」上官翔的喜悅之清可說是無以復加。
「只是,還缺一味藥引!」師父忽道:「在每次針療之前,得先讓屏兒先行服用「火龍金睛丸」。」
「火龍金睛丸?」上官翔驚呼出聲。
中原醫術出神人化,為人稱道,但當代的眼科權威並非中原的傳統醫學,而是西方的天竺(印度)和拂秣(東羅馬帝國)的療法,天竺於兩年前將苦心精研的「火龍金睛丸」進貢給大唐皇帝時,可謂是中原杏林的一大盛事。
傳說火龍金睛丸是明眼聖語,李世民十分珍重,在龍心大悅下,大大犒賞了天竺國王。
「沒有火龍金睛丸,針療的效果恐怕不彰!」
「師父!」上官翔說出了自己的疑慮,「天竺遠在天邊,小國林立,要找到火龍金晴丸恐非易事!」
不過,他沒有放棄的打算,只是略略失望於可可重見光明之日又得延後。
「何必捨近求遠?找李世民索討即可。」
依照師父的語氣,好像李世民是個小嘍囉,可以予取於求似的。
不過,這也是李世民對她的承諾,除了放棄江山,廢掉長孫皇后,他可答應她的任何要求。
「師父?」不知內情的上官翔自是一臉怎ど可能的神色。
「他是屏兒的父親,我不相信,他能忍心見屏兒受失明之苦!」師父說出她篤定的原由。
「可可是當今皇上的女兒……」
可憐的上官翔,一天之中,不知要受多少驚嚇。他能相信眼前的事實嗎?!可可是個公主?
「她不只是李世民的女兒,還是前代煬帝的外孫女!」師父對家世自負地很。
不想被李世民壓住,不想讓可可只因父而高貴。
「師父,你是前代的公主?」被嚇歸被嚇,上官翔的頭腦還挺清楚的。
「傻孩子,你恐怕還不知道你娘是前代郡主,我的堂妹吧?」
娘是前代郡主?難怪她絕口不提往事,也無娘家可回。
有一次還開玩笑說自己是喪家去國之人,上官翔想問詳情,卻被支吾過去。
「所以見著李世民時,你千萬別下跪!」師父冷哼道:「對我們楊家來說,他不過是個亂臣賊子。」
上官翔聽著聽著,不由得想到,可可和他身上流有的「高貴」血液,究竟是福是禍?
上官翔不願他和可可的世界變得複雜。只是,若不爆出可可是公主的內幕,如何取得「火龍金睛丸」,難道,要讓可可失明一生。不!他把頭搖了又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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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甦醒後,知道師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後,第一個反應是憤怒及激動,她不止目認母,不想治療眼睛,以為自己當年是被惡意遺棄的。
「屏兒!」師父淚流滿面地對可可伸出雙手!
「不要叫我,我不是你的屏兒,你的屏兒早死了,我是無父無母的天涯孤女!」可可也是紅了一雙眼,由炕上一躍而起,撞開了滿抱期望之情的師父。眼瞎的她,憑著堡外的風雪聲,飛奔出了碉堡!
上官翔自是扶著搖搖欲墜的師父大步追上,一出碉堡便看見可可瑟縮在雪地之上,悲慟地大嚎,像是要把有生以來所受的委屈心酸,發洩個夠!
上官翔悄悄然地走向了可可,蹲下身子,擁她人懷,心疼地道:「傻可可,你不是盼這一刻盼了好久了嗎?師父當年並沒有遺棄你,而是你被人竊走了。她找了你好久,音訊毫無,她才死心的。這二十年來,受折磨的人不只是你,師父她心頭也苦……」
上官翔溫暖的嗓音及身子讓慟哭的可可漸漸地平復下來,抽抽噎噎地吸著鼻子!
師父緩綬地走向了可可,見她臉上不再溢出嚴拒的神色,才伸手落上她的肩膀道:
「屏兒,都是娘對不起你,才害你平白吃了這ど多苦楚!娘不敢求你的原訊,只求你讓娘好好的再望一眼就好,能知道你還活在人間,娘已經心滿意足了!」
「可可,」上官翔也喚她的名,鼓勵著她!
「娘!」可可在沉默半晌後,突然轉身投人師父的懷抱!娘的身上有她懷念的味道,叫她無法抗拒,,
「屏兒,屏兒,」師父喜悅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老天畢竟待我們母女不薄……」
就在她們母女相認,又哭又笑之際,上官翔偷偷地揩去了淚水,他這一刻的心情,只能說是十分奇妙,不是一枝禿筆所能盡述!
在雪花飛舞中,他護送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回到碉堡之中!
師父愛憐地拉著可可的小手,將可可的身世娓娓道來!
「我是個公主?」可可也是一臉不敢置信。
師父是隋代公主楊君敏,她行刺李世民不成,反被李世民誥封為妃,生下一女取名翠屏,由於李世民專寵楊君敏,連帶寵愛楊君敏的女兒,翠屏一出生就被封為升陽公主,翠屏能以萬金藥物為食,也是因為她貴為聖上之女,才有這等福氣。
楊君敏要李世民在江山與她之間擇一,李世民雖迷戀於她,卻是更愛江山。
師父愛憐地拉著可可的小手,將可可的身世娓娓道來!
楊君敏在一怒之下,攜著幼女出宮,浪跡天涯。
李世民對她唸唸難忘,派出高手竊回女兒,心想楊君敏愛女心切,定會回到他的身旁。
豈知奉命竊回公主的高手在四川和唐門起了衝突,被害而亡,公主也跟著流落民間。
到此為止,可可的身世之謎才得以水落石出,身負前後兩代皇裔的血統,也就是她何以能有超俗的氣勢及優雅的源由。
「娘,您真的不想再見他了?」可可,或許該稱呼她為李翠屏,依依不捨地拜別才初相認的母親。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她的父皇,也就是當今天子李世民。
「沒有必要!」楊君敏的驕傲一輩子不會退讓,幸或不幸,只能她自己思量。
「娘,你真的不同我們前去洛陽?」
「屏兒,不用掛念我,我既與李世民決裂,絕不食大唐之粟,木過,你是他的女兒,不能不認他!」
這是楊君敏隱居蠻荒的原因。
「父皇真的會認我嗎?」
「他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楊君敏說了公道的話。「當年,他十分疼愛你呢!只是,他愛他的江山勝過一切,愛情、親情怎ど也比不上罷了!」
「翔兒,我就將屏兒交給你了!」楊君敏笑容暖暖,心中圓滿。
「師父,你要保重,我們會再來探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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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愛哭極了,竟從吐蕃哭回洛陽城,上官翔不禁逗她說,貴州天無三日晴的雨勢也比不上可可的淚水。
可可抽抽噎噎地破涕為笑道:「還不是你害的!」
因為,賴在上官翔的懷中哭是一種「享受」呢!
回到洛陽,最最驚訝的人莫過於楊君穎了。
她作夢也沒想到,救上官翔的師父會是她的公主堂姊,她一直以為兒子不願多提的師父是個神秘怪俠,是個男子。
而她的兒媳婦可可竟是公主之尊,跟她還有血緣關係,教她想不疼人心坎也難。
上官宏毅則出面商請洛陽王爺帶著可可認祖歸宗,上稟當今皇上。
李世民在半信半疑的情況下,召見了她,在看過她病發時的牡丹花型紅暈之後,竟也目眶含淚,當下和她相認,回復她的公主身份,憐她自小苦難受盡,加倍思寵於她,真真羨煞其它公主皇子。
也不知是福是禍,李世民顯然對楊君敏舊情難忘,移情作用在可可身上,一心想讓這個苦命的皇女有著最好的歸宿,竟下令要可可與上官翔解除婚約,改嫁位高顯赫的親王世子。
可可自然不肯,和父皇李世民起了極大的衝突。
「大唐未有下嫁平民的公主!」這是李世民的看法。
雖然上官家是洛陽世家,究竟還是平民。
可可脾氣倔得很,這一點倒和她的母親楊君敏十分相像,教李世民又愛又恨。
可可見父皇逼她改嫁,全無商議餘地,竟要李世民收回公主封號,將她貶為庶人。
「傻孩子,你是朕的愛女,還怕找不到比上官翔更好的男人嗎?乖乖聽朕的安排才是!」李世民以為可可只是一時糊塗,在鬧小孩心性。
可可見李世民沒有收回成命的打算,一意孤行,便以死明志,要不是宮女發現的早,她可就魂歸離恨天。
李世民十分不捨地安慰可可半天,兩人雖相認不久,或許是父女天性,加上可可的脾氣對了李世民的味,李世民極珍愛她。
可可不管李世民好說歹說,就是擺明「生是上官家人,死是上官家鬼」的姿態。
李世民惱羞成怒地撂下狠話。「那我就先處死上官翔那個小子,再將你改嫁世子!」
他在可可身上看見了楊君敏的影子,他馴服不了楊君敏,也要馴服可可。這就是他自認的父愛。
好在洛陽王爺出面說情,李世民也知要是處死上官翔,便真的斷了和可可的父女情分,但又扯不下臉皮,釋放上官翔,便下令將上官翔送人天牢,以威脅可可。
可可還是一心尋死,鬧得宮中太醫三天兩頭疲於奔命,郁卒地想自己先行自殺算了,以免公主有個萬一,也是賜死。
正當李世民心意動搖,漸漸軟化之際,洛陽王爺及時獻上洛陽、孟津兩地的萬民請願書,請求聖上特赦上官翔。
「這上官翔為何如此受人愛戴?連可可也對他傾心至此?他不過過一介平民……」李世民不禁喃喃地自問道。
藉著上官翔醫好長孫皇后咳血之疾的名義,李世民特赦了上官翔,一方面順應民意,一方面自己也有台階可下。
不過,他還是無意打消讓可可改嫁的念頭。所以,他召見了上官翔!
果然不錯,李世民在心中暗讚,果然生得一表人材,玉樹臨風。
「你可知罪!」李世民想先來個下馬威,追他就範。「我能赦免你,也同樣能再度拿你問斬,你有句話說?」
上官翔只是以頭抵地。「罪民斗膽,恩請聖上還歸罪民之妻!」
「大膽!憑你一介平民,也想躋身朕的東床快婿?以你這一大膽言語,朕便能以冒漬之罪將你處死!」
「罪民無話可說!」
好氣度!李世民暗讚,卻仍是在意上官翔的出身。
就在同時,內侍稟道,洛陽王爺求見。
「洛陽王見過聖上!」
洛陽王李源除了自己,還帶來了兩位女客。
李世民一見之下,竟失態地從偏殿之上走了下來。
怪不得他失魂落魄。女客之一是他唸唸難忘的楊君敏。
他對長孫皇后是敬,對楊君敏卻是十足十的男女情愛。
楊君敏見了他,也不行禮,只是蛾眉一揚道:「你非要殺盡我楊氏之人是嗎?」
「君敏,朕向來善待楊氏後裔!」李世民只覺氣血上湧,喜難自禁,忘了追究楊君敏的無禮言行。
洛陽王卻是一副快昏倒的樣子,畢竟人是他帶來的,真有差錯,他難逃池魚之殃,他只好向另一名女客楊君穎頻使眼色,要她出面圓場。
「亡國之女楊君穎參見大唐天子!」楊君穎救子心切,愁眉不展。
「是你?穎郡主!」李世民不知不覺地脫口呼出楊君穎的當年稱號。「多年未見,朕還以為你已遭不測!」
楊君穎的父親是隋代的親王,和太原守將李淵︵李世民之父︶素有交情,兩家子女還是幼年玩伴。
只是令日尊卑已然顛倒,李世民已貴為天子之尊。
「安身在國亡之後委身洛陽上官宏毅!」
「上官宏毅?」李世民恍然大悟道:「上官翔是你的兒子!」
「請聖上開恩,饒翔兒一命!」楊君穎下跪懇求。
「我不會殺他的,你先起來!」李世民念著舊情。
「謝聖上隆恩!」楊君穎和上官翔相視而笑。
楊君敏聞言也緩了臉。「大唐天子,請您不要再為難這一對有情人,我們之間已是這個時代的不幸,不要再禍延下一代!」
「君敏,現在已經是大唐的天下了,萬民擁戴的也是大唐,你回宮吧!」
楊君敏不答反問地道:「屏兒的婚事呢?」
「上官翔既是你的侄兒,前代遺族,屏兒下嫁,也算不辱皇室威儀,我答應成全他們!」
楊君穎和上官翔不由得大喜過望,叩頭謝恩。
三個月後,可可以升陽公主李翠屏之尊下嫁洛陽世族上官翔,婚禮進行一切比照公主出嫁的隆重儀式,光是迎親隊伍便綿延數百尺,更別說恩賜公主夫家的嫁奩之豐。
在這一場婚禮之中,損失最大的人當然是李世民!
不但愛女遠嫁洛陽,可可出閣之後,楊君敏也告失蹤,只留下素箋一隻,供他懷思。
楊君敏在素箋上說,如果哪一天李世民把她看得比江山還重,她就會回到他的身邊。
但只怕沒有那一天。楊君敏在素箋的最後,如此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