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近四天,飯都吃了十幾頓,李萬章卻始終沒帶他們到塔內去看鼎。
每次當楚冰一提出關於古鼎的問題,老狐狸就開始顧左右而言它,而且看著楚冰的眼神著實太過火。
杜雲鵬的筆墨用力「刷」地一聲畫過絹紙,把筆頭當成李萬章的頭揉搓著。
可惡!
「雲鵬大哥,你畫得好專心啊。」李晴容笑咪咪地偎到他身邊。
如果你不在,我會更加專心。杜雲鵬一語不發地閉緊了唇。父女倆都是一個樣
——對於屬於別人的東西都比較感興趣!
「雲鵬大哥,你怎麼能夠把青荷的樣子描繪得這麼出色。」李晴容擦了擦自己抹上了大量香精的髮髻,斜眼睨了楚冰一眼。
那個女人怎麼不知趣一點離開!
〔這麼好的畫,明兒個我一定要請爹送給皇上欣賞。皇上一高興,什麼金銀珠寶都會賜給你的。」李晴容自以為聰明地說道。此時只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全寫成書送給杜雲鵬瀏欖。
拜託!杜雲鵬瞄了眉飛色舞的李晴容一眼,在心裡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送畫結皇上欣賞,也輪不到她爹!皇上本來就是他的繪畫知己——如果他肯好好畫,皇上賞他的可不只是富貴財寶,進官加爵都任由他選擇。
杜雲鵬將火爐加熱了些,讓乾涸的顏料在磁盤上微微加溫著。李晴容不也讀過幾年書嗎?怎麼不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
「雲鵬大哥,你今兒個晚上想吃些什麼?我有一道拿手菜——」李晴容兀自滔滔不絕地說著,沒注意到杜雲鵬握筆的姿勢愈來愈僵硬。
「你吵死了。」
杜雲鵬震驚地搗住自己的嘴巴——他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心聲這麼大聲地說出來呢..
他懊惱地抬起頭,打算開始應付李大小姐一連串的哭哭啼啼。
結果
李晴容的銅鈐大眼瞪的人是楚冰!
「你說什麼?李晴容怒氣騰騰地逼問著她。
「滾開,你吵死了。」楚冰瞪著她緊挨在杜雲鵬身邊的渾圓身子那一身的紅刺眼極了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叫我離開!」李晴容伸手指責著她。
「你又熱又臭,離我遠一點。」楚冰皺了下眉,伸手搗住自己的口鼻她不喜歡任何香料的味道。
「我用的可是皇上親賜的西域異香,你不識貨就別亂批評!」李晴容脹紅了臉,紅色的身影氣到幾乎燃燒起來。
楚冰看了她義憤填膺的神情一眼,再度冷誚地下了句評語:
「臭死了。」
杜雲鵬的臉頰動了下,拚命捏住自己的手臂,就怕自己隨時爆笑出聲。
〔這種天氣只穿一點衣服,而且還拚命喊熱,你才是怪物一個!」李晴容不高興地反擊。
「怕熱的人不是你嗎?你衣服的領口那麼低,不怕胸口的肉掉出來嗎?」楚冰忍不住盯著那兩團波濤起伏的胸部瞧。
風,正好在此時靜止——楚冰清亮的聲音清清楚楚地飄散在空氣間。
「你怎麼可以說出那麼不要臉的話!怎麼可以那樣譏諷我!雲鵬大哥,她太過分了!」李晴容趁機偎到他懷裡,嬌聲控訴著。
「我妻子一向任性,請多多包涵〕杜雲鵬扭曲著臉部肌肉,含糊地說道——他正努力地咬著舌頭不讓自己仰天大笑。
「我想她一定很任性,否則怎麼會只替你生一個女兒。」李睛容乾脆把她當成隱形人。
「我捨不得她受苦。」杜雲鵬抬頭看著隨時可以入畫的楚冰——那麼瘦弱的身子骨,真要成了他妻子,他也捨不得讓她懷孕的。
唉——癡心妄想什麼!楚冰根本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
杜雲鵬的好心情在轉眼間灰飛煙滅。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李晴容見他一臉黯然,以為自己計謀得逞,於是硬是想把自己擠到他與桌上的畫作之間。
「你再擠,那兩團肉就真的要掉出來了。」楚冰冷眼旁觀地說。
杜雲鵬一口氣衝到喉嚨,一雙眼睜得老大——天哪!
「雲鵬大哥,你看她啦!」李晴容感到他結實的胸膛異常起伏著,心底不禁暗笑著他一定是很憤怒。
「唔」杜雲鵬的頭拚命地往下壓低。
豈料,頭這一低,目光卻正巧觸及李晴容那兩團粉團似的肉,擠在微低的衣領上。
「哈哈哈」他彎下身,搗著肚子大笑出聲。
李晴容臉色青白地看著他笑成臉色暗紅、笑到喘不過氣來。
「你看,連雲鵬大哥都在笑你這個不知體統、不懂得婦德的女人了。」李晴容很快地替自己找到了台階下。
「笨蛋,他是在笑你。」楚冰適時點明了真相。
杜雲鵬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生怕自己就此笑到昏厥。
「我——我想」杜雲鵬控制著他變形的臉龐——在還有事情要拜託李晴容前,他不想得罪她。「杜某多謝大小姐為我們夫妻的事如此操煩,我們兩人有個女兒,心願已足矣。」
他對著天空把話說完,並迅速地話題推開,再度低頭專汪於他的繪畫上——
冬日裡的荷花,栩栩如生地在絹紙上展現風華,佔滿了畫卷八成的主位。
一幅以荷花為主的繪畫,剩餘的留白該安排些什麼?
彩墨的渲染之間,一座琉璃塔矗立在畫紙的右側,看似光采萬千,細看之下才發現另有一處值得玩味的地方
琉璃塔的週身純以各色的戰爭圖案認裝飾,而那些圍繞著琉璃塔的草卉在細看之下,竟然全是由一組又一組的兵刃所組成。
杜雲鵬滿意地收起了筆,在畫卷的右角寫下了「逐鹿中原」四個小字。
李萬章那個傢伙如果不是對天子有貳心,他杜雲鵬就有兩顆頭!如果塔內不是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李晴容就有兩張嘴巴!
〔我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他抬頭給了李晴容一個迷人的微笑。
「赴湯蹈火,我都會幫你做到。」李晴容嬌羞地說道,心中小鹿亂亂跳。
「如果這事連你爹都不能說呢?」杜雲鵬故作為難地皺起了眉。「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實在不忍心為難你——」
「我不會告訴我爹,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要我做什麼事,儘管說!」她就知道雲鵬大哥對她有意!李晴容炫耀地對楚冰拋去一個勝利的睇視。
「好吧,既然李小姐如此熱心腸,我也不好拒絕你的好意了。請幫我把這幅畫交給我女兒,叫她拿給狄叔叔,請她的狄叔叔節哀順變,並請狄兄把這畫捐給我在繪畫上的知己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唉……」俊容愴然地搖了搖頭,故意扭曲他送畫的動機。
〔這種事為什麼不能讓我爹知道?」李晴容不解地問道,不過就是悼念一個朋友嘛。
「我妻子算出王爺近來不宜聽到這一類喪事,只要人*提,便會觸了他的霉頭,所以,我才不敢用這事去打擾他。你也知道我這人一向不擅說謊。」只是我說起謊,不用打草稿罷了他在心裡嘀咕著,臉上卻是更形愁苦。
「你不用再說了,我馬上幫你送去。」李晴容溫柔地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含情脈脈地望著地。
「謝謝你。」杜雲鵬雙眼真誠地看箸李晴容。
「說完了嗎?」楚冰煩躁地皺起眉來,閃身走到陰涼的樹下。
「快說完了。」杜雲鵬轉頭看向楚冰,沒想到她卻瞪了他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等等」杜雲鵬忙著起身,將手中的丹青、筆硯收齊。
「她吃醋了,真是不知寬宏大量的女人。」李晴容竊竊低笑著。
〔吃醋?」杜雲鵬一怔,一時之間不能把這麼人性化的字眼和楚冰劃上等號。
她,不會吃醋吧?杜雲鵬的眼睛發著光。
他變了—她難道不會變嗎?
也許她終於開竅了!終於知道她對他的感情,無關什麼藥方不藥方的!
她對他,應該只是純粹的男女之情啊。
杜雲鵬傻笑著,將已乾的畫卷收好放到李晴容手中。
當然—他沒忘記給李晴容一個令人神魂顛倒的微笑。
「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忘記你的恩情。」等李萬章欲叛變的陰謀被狄觀濤察覺之後,李晴容也會記得他一輩子的。
李晴容嬌羞地低下頭,以一種可愛的姿態絞著自己的手絹及小指,說有多女性化就有多女性化。
「杜大哥,人家——你知道人家對你我很喜歡你,你有了大嫂,但是我不介意——」李晴容搞著嘴,害羞地笑著。
「呱——」
回應她癡心的,是一聲長嗚的烏鴉叫。
李晴容眼一抬,看到的只有那一池荷池及一頭飛過天空的烏鴉——
男人,早走了。
***
杜雲鵬高壯的身子衝到了楚冰身邊。
這楝幾乎被大樹隱沒的小屋是他們目前的棲身之所,也是李宅中最陰涼之處。
〔你幹麼跑麼快?」杜雲鵬在門前拉住楚冰的身子,手指挑起她的下顎,愛憐地撫著她冰涼的肌膚。
楚冰不願多說話,瞪了一眼他唇邊的笑。
兩人的距離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挨近在一起他習慣了她冰冷的體溫,她也早熟悉他微笑的接近。
「我沒有跑。」她板著臉答道。
「是,你用飛的。」他揶揄著她,察覺到她在神情上的改變。
她閃著銀光的眸子充滿了不悅的光采,這種光采讓她不再面無表情。杜雲鵬的唇角愈來愈上揚。
「你笑什麼?」她皺著眉頭問道。
「笑你嘍!」他開始咧嘴大笑。
「不許笑。」楚冰清幽的聲音中加入了火焰,淡漠的五官也開始生動了起來。
她擰起了眉,皺了下鼻——咬著唇瞪人的模樣,像個小女孩。
「我可以不笑,但是你也不許吃醋。」杜雲鵬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得意。
楚冰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吃醋?
〔你剛才是不是覺得胸口悶悶的,一見到我和李晴容說話,就覺得很不舒服?」他俯低臉,鼻尖輕觸她的。
「對。」她很快地答道,想弄清楚心裡奇怪的感覺。
〔這就是吃醋。」杜雲鵬說道,整張臉簡直發起光來。
「我不懂。你和她說話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討厭那個女人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她不以為然地說道。
「誰說不關你的事?只要你喜歡我,那些對我流口水的女人就關你的事。」趁機來會段教育,看能不能點醒她。
杜雲鵬捉住她的肩膀,沉靜地鎖住了她的視線這些時日累積在心頭的緊繃,已經到了非抒發不可的地步。他們是該把話講清楚的。
「你們這些人真奇怪,人和人之間哪有那麼多關係。在幽都,每個人都不必去理書其他人!那樣不是很簡單嗎?」
「這裹不是幽都啊。」杜雲鵬焦燥地扯了下頭髮,急得只想跳腳。「我們這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複雜了些,但是卻也多了你在幽都絕對感受不到的諸多情感。我肯定你比以往來得快樂,你剛來這裡時,連笑都不會笑,不是嗎?」
他凝視著她,要求著她的回應。
在他體溫的籠罩下,她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自己。她感到胸口一揪,卻只當是他身上的藥方在作祟。
「有喜有悲,真的比不喜不悲來得好嗎?」楚冰心亂如麻地反問。
「人如果沒有法子感受這個世上的喜怒哀樂、沒有法子學習付出,每個人的生命豈不白走這一遭嗎?」杜雲鵬的眉眼嚴肅了起來,雙手捧住她的臉頰。
「如果幽都的每個人都是這樣過的,我不必懂。」她閃躲著他的視線,隱約間知道有些事仍是她不想去碰觸的。
「你現在不是在幽都,所以你必須懂。」他堅持地勾起她的下顎,緊鎖住她的視線。「或者我想告訴你的是,因為我在乎你的感覺,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感覺,所以你必須懂。這樣,你懂了嗎..」
他說得激動異常,她卻不予以任何回應——
懂什麼?她該懂什麼?懂一些她不願意懂的事嗎?
她斂起了所有表情,薄薄的冷再度飛上眉間。
〔好吧,那這樣你懂了嗎?〕杜雲鵬懊惱地吐出一口悶氣,乾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再不願讓她縮回冰冷的殼中。
「懂了。」楚冰將頭埋到他的肩膀,呼吸著他的氣息。
這樣的行為,她怎麼會不懂——他抱了她,而她「喜歡」他這樣做。
杜雲鵬愛憐地低頭輕吻了她的唇,她柔軟的唇仍帶著她一貫的冰冷。那冷,像是被太陽融化的春雪。
淡淡地、甜甜地,讓人想探索更多……
吻,持續地加溫著.他摟住她的脖頸,在她喟出一聲呻吟時,用更火熱的唇舌交纏訴說著他的狂熱。
「夠了……」她配紅著兩頰,將手搗在兩人的唇瓣之間。
她使不上一點力氣推開他,也不想推開他,於是便軟軟地倚著他,讓他的手、他的體溫佔領了她整個人。
「永遠不會夠的。」他輕撫著她頰上的粉紅,喜歡她這種人性化的感覺。
「我真喜歡范青青把藥方放在你身上。」她摟著他的身子,心口枰枰地跳——一種並不難過的跳動。
「你根本是在利用我!」他火灼一樣地用力推開了她。
杜雲鵬的手指攫成一團,脖子上的青筋乍然迸現,黝亮的瞳仁發出氣惱的光。他咆哮地對她嘶吼道.
「如果這藥是放到李萬章身上,你一樣會讓他擁著你嗎?」他要一個答案。
楚冰伸手想貼住他的頰,他卻一反常態地甩開她,僅是冷冷地看著她——
他們之間究竟算什麼?!
「為什麼生氣?你是你,他是他,為什要比較?」她的眸中光泛著不解的光芒。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如果今天藥方被放在李萬章身上,你會不會親近他?!」杜雲鵬咬著牙根問道。
「應該會吧。」她多加了「應該」兩個字,因為他的臉色實在很難看。
「可惡!」杜雲鵬沉下瞼,一瞼怒容地轉身剩著老樹,忿恨地踹了樹身一下。
〔這樹有靈。」她一如往常地提醒著。
「樹有靈,我就不能有喜怒哀樂嗎?」杜雲鵬回吼了一聲,俊逸的臉龐擰成一張惡煞般的凶瞼。
笨蛋才會愛上一個不知感情為何物的人!
「你為什麼生氣?」她揚起眸,毫不掩飾的明瞳望入他的雙眼深處。「為了我的身體,我當然需要靠近他,但是我會先把他關起來,等我身體不舒服時再去看他,不然看了會更不舒服。〕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和李萬章不同?」他哭笑不得地說道。
「當然不一樣,我喜歡你。」她不加思索地脫口說道。
杜雲鵬大叫地衝向她,心情猛然從谷底升到了雲端
她喜歡他哩!他緊緊抱住了她的身子,一直一直傻笑著。
「早說不就得了。」他笑呵呵地看著她,完全原諒她剛才差一點把他氣瘋的言行。
楚冰眨了下眼,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悅,只明白自己現在什麼也不想做,只想這麼看著他——
「你找到鼎之後,就要回去了嗎?」現實剌上心頭,他忍不住把她攬得更緊。
「找到之後,當然要回去。」楚冰理所當然地說道,將頭靠在他胸前。
「你不在乎從此再也見不到我?」杜雲鵬舉起她的手,將他的唇烙上她的掌心。
「如果不回去,我會魂飛魄散。你難道希望我魂飛魄散?」她反問。
「傻子,我怎麼忍心看你魂飛魄散,我只是我只是不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就只能由著畫卷思念你。」杜雲鵬強忍心中的悲痛,掬起她的瞼。
「你可以和我一塊到白芙蓉那裡其他三個人還要費上九個月的時間來拿其它三個鼎。白芙蓉那裡有很好的風景,你可以在那裡作畫。」她眉頭一場,唇邊帶著笑說道。
她仍是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轉變成這樣,但是九個月,是段很長的時間。
「九個月後呢?她們找到鼎後,我們不是還要分別嗎?你知道九個月的時間可以讓感情進展到什麼程度嗎?你看不到我或許無所謂,但是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永遠離開會有多難過,我連想都不敢想啊!!」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輕推開了她。
被他的難過所影響,楚冰扯住他的手臂,雙唇猶豫地張合了數次。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
「說什麼反正都是一樣的情況。〕他拍拍他的手臂,愴然轉過身仰望著天空,覺得上天安排的命運有些作弄人。
楚冰瞪著他,胸口險些一口氣喘不過來。
為什麼要一再拿這個問題來壓迫她她也沒法子解決啊,她也難過啊。
她也不想和他分開她驚訝地搗住自己的唇,被自己激烈的感情所震懾。
這就是——離別嗎?
楚冰咬著唇,低頭看著自己在陽光下幾乎快消褪的影子。
好半晌,她說道:
「我不喜歡這樣子,在幽都,我們不需要忘記,我們從不記得什麼感情——」她看著他的背影,用一種微乎其微的音量低語道:
「我寧可回到從前沒有牽掛的日子。」
杜雲鵬陡地轉過身,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悲慼。
他頹然地垂下肩,大手一撈,緊緊地擁抱住她。他絕望地輕吻著她冰冷卻已不再無情的五官,不意卻看到她濕潤的眼眶。
心,原本就是柔軟的血肉啊。
「別哭。」他低語。
「你不是也在哭嗎?」楚冰撫著他微紅的眼眶,將臉頰輕輕偎上他的胸口。
呼呼!怦怦!
他的心跳急促,而她的胸口居然擰疼得讓她無法呼吸—.
「我討厭這樣!」楚冰用力以拳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只想抒開胸口的悶氣。
「你做什麼!快住手!」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她掙扎地與他雙手糾纏,只想藉著捶打來除去胸腔中好像要把她整個心都掏出來的痛楚。
「不要這樣!」他咆哮出聲,狂亂地將她壓在樹幹之上。
「不要管我!」楚冰無法控制自己在發怒時渾身逼出的寒氣為了使出全力推開他,她的雙掌甚至滲出了冒著白煙的寒氣。
杜雲鵬咬緊牙根,雙手被凍成了殷紅,他的手指開始僵硬,卻仍然執意扣著她的手。
「放開!不然你的手會廢掉!」她尖銳地叫出聲來,拚命想抽回自己的手。
淚水早已經在驚叫之間流出了眼眶。
「除非你答應不再傷害自己!」他青白的嘴唇顫抖著,雙眼炯炯地注視著她。
她無力地點點頭,在放下雙手之際,也同時將自己偎入了他懷裡。
「拜託你別突然用這種激烈的行動嚇我。」杜雲鵬鬆了一口氣,輕拍著她的背。
「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那樣打根本沒有感覺——因為是心比較痛。」她捉著他的衣襟,淒然說道。
「你怎麼知道不會痛?我的心痛到快哭出來了!你生氣痛苦都是在折磨兩個人。」杜雲鵬貼著她的耳畔輕柔說道,痛麻的手開始抽搐。
「冷嗎?」楚冰感到他的身子微縮了下,立刻拉下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裹住他的雙手。
「冷嗎?」她想用自己的手溫暖他,卻洩氣地垂下肩來,乾脆將他推到一肩之外。「我幫不了你!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了!」
「早就離不開了,如果手凍壞了,可以把你留下來,凍壞就算了。你和君兒可以當我的左右手。」他深情的視線與她交才,只是——
執手相望,竟是無語啊。
「你要跟我到白芙蓉那兒去嗎?」她認真問道,他卻半強迫地推著她走到門邊。
「先進屋子吧,你不冷,我這血肉之軀可要凍壞了。」杜雲鵬乾笑了幾聲,輕撫著她的臉頰柔聲說道,並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她沒有再追問,而杜雲鵬則一如平日,率先伸手推開了門——
一支長箭宣直地朝他的肩頭飛刺而來!
極快的箭速,讓杜雲鵬只來得及將她推到身後,而他自己則毫無防護地迎著長箭的攻擊.
箭——
筆直地插入他的肩頭,利刃穿破肌膚的聲音清脆得讓人心驚。
鮮血直淌——
杜雲鵬連喘氣都還沒喘過來,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他臥倒在地。
「你怎麼了?」楚冰跪在他身邊,拚命用手蓋住他肩上泊泊流出的鮮血,溫熱的血液沾滿了她雪白的手腕。
冰雪般的明眸,卻有著火灼的驚恐。
「快走!」杜雲鵬咬著牙根,未受傷的右手,用力推著她。「可能還有埋伏——你快走!」
楚冰狼狽地被推後了好幾步,烏黑的發被在頰邊,更襯出臉孔的毫無血色。
「走!走走!」他扯開喉嚨,大喝著。
「我怎能丟下你!」她失控地叫出聲來,再度奔到他身邊。
「快走吧!我已經在畫裡頭讓君兒去搬救兵了,會有人把我平安帶出去的——」他硬撐著大量出血的身子,毅然拉開她的手,輕柔而堅定地說道:「你終究是要丟下我的,不是嗎?」他唇角的微笑是悲壯的。
玄黑色的纖細身影晃動了下,她用力咬著下唇來克制自己狂亂的情緒,直到她嘗到了血絲的味道。
這次,沒有回答的人——是她。
此中心情,又豈一個亂字了得。
「為什麼要害他?」楚冰冷冽的聲音刺入李萬章的耳膜。
正在琉璃塔中的李萬章感到身子一涼,猛然放下手中起兵叛變的地圖,急忙把收賄的將領名單藏回衣襟裡。
李萬章慢慢地回過頭,被她蒼白如鬼魅的白臉及不吉祥的黑衣嚇出了一身寒意。
「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盡可能擠出一副平靜的表情。
「大夫檢查他的傷口時,你以為我沒看見你在笑嗎?」楚冰吐出的字沒有溫度,句句飄浮,有如鬼語。
「你看錯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不會看錯的。」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害杜雲鵬,但是只要任何人傷了杜雲鵬,她就不饒。
楚冰昂起下顎,身子倏地飄到他身前一步。
「誤會」李萬章一再地後退著,硬撐出來的氣勢已然垮掉。
她真的不像個人尤其在晚上!
李萬章低下頭害怕地發著抖——在燭火的晃動下,他的影子被她的腳踩在地上。
她,沒有影子!
李萬章倒抽了一口氣,嘴唇不住顫抖著。
「你不是人!」他尖叫出聲,兩腿一軟倒坐在地上,不斷後退他才不想娶這種厲鬼當妻子!
「我說過我是人嗎?」她臉上沒有一丁點的血色,甚至連嘴唇該有的微紅,也只是一片詭異的青白。
「救——命」黑暗大神祇下令要他安排暗器剌殺杜雲鵬,可沒說楚冰會來找他索命!
「為什麼要殺他?」
「我沒有——」他還想辯解。
楚冰的袖子甩出冷冽的寒風,刮上李萬章的臉頰。
李萬章紅光滿面的臉龐頓時被凍出兩道血痕嬌生慣養的王爺自是不堪此番疼痛,整個人痛得縮成了一團。
「為什麼要殺他?」楚冰的指尖欺壓上他的傷口,毫不留情地加深傷口上的血痕。
「他知道太多事了!」李萬章只敢含糊地回答道。
「再敢動他,我會讓你比他痛苦十倍!把鼎準備好,我明天要帶他離開。」她冷冷地睨看著他——她不是杜雲鵬—她沒耐心和他耗。
「你不能拿走鼎!」李萬章神色大變地說。
鼎若真的被她拿走,他的千秋大業就毀了!
「我沒問你鼎可不可以拿走。」楚冰的神情是不容拒絕的冷硬。
「你沒辦法強拿走古鼎它有神力。」李萬章不安地抖栗著下唇。
「你說什麼?」楚冰朝他跨向一步,利用他的恐懼來索取。
「那鼎有神力,不能移出琉璃塔。」他極小聲地說道,嚇到沒有力氣奪門而出。
「我不信,帶我去看鼎。」尖冷的手指扣住他的喉嚨。
「救——黑暗——神救命——」她指上的冷意直滲入他的喉嚨,李萬章呼吸困難地叫嚷。
「叫什麼神都救不了你的命,去拿鼎。」楚冰並未察覺他口中的含糊語句,嫌惡地把他丟在一邊。「快!」
李萬章跟跪地爬起身,在生命受威脅的狀況下,快步走到一座刻滿了龍鳳的木質櫥櫃前,打開了上頭的鎖。
「滾開。」楚冰袖底的冷氣再度把他凍在一邊。
她拉開櫃門,青銅的大鼎赫然立於其中,鼎面上張牙舞爪的兕獸圖騰正對著她。
楚冰毫不猶豫地伸手想拿出鼎,然則
當她的手指碰到鼎身的那一刻,兕獸口中突然吐出了一束強光——
強光正朝著她疾射而來。
楚冰直覺地舉起手臂一擋
匡裂一聲,她手上的黑石玉鐲應聲而斷。
玉鐲會幫你避過一次災難范青青的話在她腦中一閃!
楚冰燈著鼎面,迅速將破裂的玉鐲收到懷裡,不信邪地打算再試一次。
〔李家的祖訓提到,一旦不當移動了鼎,此人的三魂七魄便會少了一魄。」李萬章得意地宣揚著鼎的玄妙,心中卻已因為她的特殊而對她另眼相看
凡被鼎光射到之人,必然會瘋狂,他的曾祖母即是一例。但是,楚冰沒瘋。
「我一定要把這座鼎帶走。」她冰冷地撂下話,再度伸手捏住他的喉嚨。
「你殺了我,就沒有人可以幫你了!」李萬章痛苦地伸手捉住她的手,想挽回自己一條命。
「你怎麼幫我!」她放輕了手掌的力道,卻仍然掐住他的喉根。
〔這古鼎又稱為姻緣鼎。若要移動,一定要經由一個儀式——李家的長媳可以在李家長老的陪同下,舉行一個宣告列祖列宗的儀式,然後再由長媳一路護送古鼎到新的地方。」李萬章一口氣把話說完,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就捏死他。
楚冰瞪著李萬章,狠狠地將他推倒在地。
她一咬牙,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她沒有時間可以耗費,況且,她日後可能需要不定期地移動那座古鼎。
「準備一場婚禮。」她的眸中閃過一道憤怒的銀光。
「婚禮?誰的婚禮?」李萬章震驚地看著她,她該不會想
「我和你的婚禮。」她臉上沒有表露出任何表情。
也罷,反正是要離開的人,嫁誰都一樣。
李萬章心中開始打起如意算盤,根本忘了自己剛才不要娶她的決心。和天下大業相比,沒有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你不是杜雲鵬的妻子嗎?」他試探地問。
「我和他不是夫妻。」她面無表情地說。
李萬章的眼神一轉為輕蔑,台由然,那只是一眨眼之間的事——她那張令人恐懼的冷魅瞼孔,讓他不敢做出任何侮辱人的表情。
黑暗大神要他迎娶楚冰,他還沒想出對策,她卻主動開了口更是天意啊!
「在婚禮之後,我要帶著他和古鼎離開。你最好盡快把事情辦好,否則你就等著血濺古鼎。」她飄忽的聲立。在室內迴響。
「要移動鼎還要有個儀式,李族長老不知道在不在——」李萬章急忙說著,忽然臉色一灰——「不能辦儀式,我還不想死!」
「儀式一定得辦,你死不死,不關我的事。」心情其差無比的楚冰根本無心去過問他話中的不合常理。
她陰森地白了李萬章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砰!
門一關上,李萬章卻突然抬起頭,瘋狂地大笑了起來
舉行移鼎儀式後,死的人怎麼會是他?
古鼎,必須以新嫁娘最摯愛之人的鮮血來供養才能移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