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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戰 第八章 作者:劍月
    一宿無話。

    日上三竿宋放才把石青叫起來,兩人用了早飯。

    宋放從房裡拿出個匣子遞給石青道:「你看看。」

    石青接過來疑惑的打開,裡面居然是一條保存得無比完整的斷臂,而那裡面的血脈似乎都還在流動。

    宋放道:「這是你的手臂,這數日我一直保存在這個匣子裡。」

    石青驚道:「這怎麼可能?」按道理說這手臂經過如許的日子,早該腐爛不堪了。他仔細的把匣子端詳了一下,感到觸手冰冷圓潤,頓時明白了過來:「這匣子竟是萬年玄冰所鑄,難怪如此沉重。」

    宋放點頭道:「離此不遠有個小村莊,我有個朋友住在那裡,他的醫術世所罕見。那日見你手臂被斬斷,我就想或許他能夠斷臂重續,就用這個隨身的匣子保存了你的斷臂。」

    石青又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是自己有了可能恢復原狀,擔憂的是有可能這只是一場空忙。轉念一想,又可以和宋放待一段時間,竟覺得手臂能不能重續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兩人商定即日起程。

    宋放雇了輛馬車,先把石青帶去見了那個小豆子一面,石青這才想起這個被自己丟在一邊的小乞丐。小乞丐的傷已好,奇怪的是見著石青便問了凌天風的所在,說是要去尋他。石青忖度著這兩人多是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也不隱瞞。

    三人告別各奔前程去了。

    一路緊趕慢趕,五日後兩人到了宋放所說的青山村。

    剛到村口,宋放便說不好。

    村子裡安靜得異常。

    石青從馬車裡下來,心裡也覺不妥。這幾日一直糾纏的挑戰者竟然一個都不見,隱隱的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村中空無一人,十幾口的小村莊一個人影都不見,村舍裡凌亂荒蕪,就像很久都沒人住過。

    宋放帶著石青一直行到村尾,荒坡之上有間孤零零的茅草房子。

    「我那朋友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江湖人都喚他『妙手神醫』。我十年沒出靜心谷,全靠他替我打點一些俗世之事,也只有他是我靜心谷唯一的客人。」

    推開門,兩人同時鬆了口氣,一個人羽冠綸巾正站立在屋子中央。

    正是妙手神醫。

    宋放叫道:「小妙。」

    話剛出口,語卻凝滯。

    石青此時已發現了不對勁,那個人站著是站著,卻一動也沒有動過。

    宋放走上前,手輕輕的觸上他的身體,只聽「轟」的一聲,妙手神醫就這麼直直的倒了下去。

    石青這才明白,這個人竟是早已氣絕多時。

    「小妙……」宋放喚了一聲,雙膝一軟跪了下去。他呆呆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房間裡雜亂而不凌亂,很顯然沒有經過激烈的打鬥。

    屍體的雙眼睜著,似乎死不瞑目。

    宋放用手將妙手神醫的眼睛合上,恨恨的道:「若不是熟人幹的,必是個武林頂尖好手。」

    石青走到他身旁,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安慰的話。他眼一轉,隱隱看到妙手神醫的胸口上有什麼東西被衣服遮住了。正想動手拉開屍首上的衣服,宋放卻伸手過來攔住了他。

    「屍體上下了藥。你別動。」

    「什麼?」

    宋放歎道:「是衝著我來的,我連累了小妙,混蛋!」

    他罵了一聲,手掌往地上一拍,一條裂縫便蜿蜒到了石青腳下。

    宋放又道:「為了引我中毒,竟然在他身上撒滿了春藥,讓人死了還不得安寧,我絕對不會饒過那人。」

    石青道:「你知道是誰?」

    宋放道:「我且問你,知道我在靜心谷居住的人少之又少,到底是誰指引你找到我的?!」

    石青道:「你懷疑熄心道長?!不可能啊,他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是會這樣做的人。」

    宋放也有點疑惑,像是仔細思索熄心此人到底是誰,他嗤道:「正人君子?你別忘了我是誰?血修羅正是全天下正人君子得而誅之之人。從你踏進谷裡,到這一路上的廝殺纏鬥,最後是這讓我瘋狂的藥引,這分明就是衝著我來的一個套子。你不必扯開衣服看那傷痕,那必是十字的劍痕,而且是一劍致命。」

    宋放轉頭望著石青又道:「我的仇人眾多,但全天下只有一人知道我中了藥會瘋狂,也只有他會使用如此周密的手段對付於我。當初,小弟就是為了救他死於我劍下。」

    石青腦筋一轉,道:「你說的可是當時的天下第一人榮歸榮莊主?」

    宋放點頭道:「按他一貫手段一定會煽動整個武林圍剿於我。你其實是個善良之人,原不該和我這種人混在一起。若是站在他們一邊,現在最好就不要再在我身邊。小妙已死,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接續你的斷臂,只好讓你失望了。」

    石青一聽,只覺得一顆心便涼了半截,他想,難道他真的認為自己就是想要接回手臂才跟著他嗎?轉念便想真的就此掉頭走掉,省得在這裡受這閒氣。但是,等他看著地上的屍身,再看著宋放凝望著他的眼神裡多了那麼幾絲期待與忐忑,以及一直充盈著的無邊無際的寂寞蒼涼,他頓時明白此時此刻要真的丟下他,那是自己絕對做不出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卻又是自己不想去深入思考的。

    「我不會離開的。」

    石青只是短短的說了這麼一句,很短卻很堅定。

    宋放一聽他的回答,一直從坦陳身世便緊繃的情緒直到此時才放鬆了下來。本來已經夾雜著幾縷血絲的眼眸又恢復了原狀,縈繞著的莫名的焦躁也在一瞬間被這句話吹得無影無蹤。心裡頭暖洋洋的,竟是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如沐春風之感。

    石青在一旁有幾分擔心的道:「你不是中了毒嗎?那不要緊嗎?」

    宋放笑道:「我已非十年前的我,不會這麼容易就失控。一會兒將藥性逼入三焦,即使運氣行功也沒有大礙。」

    又道:「如今,先把小妙找個地方入土為安吧。有了你在身邊,我就在這兒等著,倒是要看看他要玩些什麼花樣。」

    石青一聽那話,臉就紅了。反觀宋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開始掩埋屍體,頓時又覺得自己的胡思亂想,簡直就是齷齪到了極點。

    晚上,兩人就在這茅草房子裡相對打坐休息。

    宋放一直運功逼毒,石青則在旁邊守著他,邊仔細的思考最近自己高低起伏,完全無法控制的情緒。

    對面的宋放閉著雙眼就像已經熟睡。

    數日來兩人都沒有時間打理儀容,宋放的下巴已長了蓬剛硬的鬍鬚,眼圈黑黑的,面上風霜痕跡,讓石青看了就想撲過去幫他揉揉眼睛,洗洗臉,順道再刮刮鬍子。再轉念一想,宋放即是如此,自己也必然好不到哪裡去,在他的眼中還不知是怎樣個邋遢樣子。這麼一想,又幾乎就想衝出房子到河裡去好好的洗一下,完全忘記如今時近涼秋,天寒地凍的,只怕還沒弄乾淨,就先把自個兒凍死了。

    如此胡思亂想了大半夜,正在研究宋放那高高挺挺的鼻子時,他一下子突然張開眼睛,兩人目光相撞,石青一驚之下,叫了出來。宋放忙撲過來把他嘴摀住,說道:「有人正往這裡來。」

    說著仔細看了看周圍,思索一陣突然把石青一把抱起夾在腋下。石青幾乎又是脫口一叫,總算到喉頭時嚥了下去。雖然宋放異常高大,但石青被他這麼抱著,也覺著自尊心受到深深一擊。宋放帶著他進了裡屋,移開床邊的楊木桌子,拉起桌子下的地面,居然是個地下室。

    他把石青放在地下室裡說:「你乖乖待在這裡面,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別上來,我要解決十年前那舊的恩怨,若是死了,你就把我的屍身燒了,再回靜心谷,小蓮就要麻煩你好好照顧了。」

    石青明白此時的自己對他無疑是個累贅,聽了他近似遺言的話,知道他面對的是一場苦戰,心裡無限淒涼,嘴裡回答道:「不要。你若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屍體扔在這裡讓野狗啃掉,那靜心谷也是決計不會回去的,讓小蓮一個弱女子自生自滅。」

    他本以為宋放聽了必然會勃然大怒,誰想到他反而笑了起來:「不,不會的,你不會這麼狠心。」

    石青只覺得彷彿自己的心事被別人看穿,氣道:「我怎麼不會?我們萍水相逢,什麼都不是,我為什麼要為你做這些事情!」

    宋放還是笑,他突然伸手摸摸石青的臉又說:「我們是萍水相逢,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對你動過殺機,只要和你多說兩句都覺得討厭,但是不曉得為什麼,現在我就是相信你。我一輩子除了身邊的親人從來沒有相信過任何人。但是,現在就算是把這條命給你,我也會毫不猶豫。」

    說完,便要上去。剛一動,就覺著自己的衣袖被拉著了,扭頭一看,就看見石青淚流滿面的望著他。心裡突然就想起,在臥龍鎮,石青曾經對他說過,江湖人死的時候連一個會記住自己名字的人都沒有,連一個會為自己流淚的人都沒有,這個時候看著這個人為自己,只為自己流的淚,那麼,就算是下一刻立即死了,也沒什麼好遺憾了。

    他回過頭,突然把石青抱進懷裡緊緊摟著,只覺著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是讓人完全意想不到。跟著他出谷的時候,何曾想過自已有一天竟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兄弟,對他竟然會產生這麼深厚的感情。心頭一轉念,出手如電,點了石青身上的數個大穴。見他疑惑的模樣,才伏在他耳邊悄聲說:「我怕你一時衝動鑄成大錯,這次的事情凶險無比,你等著就好了。千萬不要想著幫我這類的念頭。」

    宋放解下石青腰間的長劍多情說:「你的劍借我一用,我一定會回來替你把它補好。」

    說完便躍出了地下室。

    留下石青一個人躺在地下室的草堆上想,他的手已廢,要那劍又有何用,只要宋放能回來,他就沒有別的願望了。

    ◇◇凡◇間◇文◇庫◇◇獨◇家◇制◇作◇◇

    夜深露重,立在風口的小茅屋在突來的大風中簌簌發抖。遠遠的,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漸近,明明是喧囂熱鬧的聲音,出現在這半夜三更無人的廢棄荒村就顯得無比詭異恐怖了。

    宋放坐在屋裡的床上,閉目養神,多情就放在他的手邊。遠遠聽去,似乎一大群人走到了茅屋之外。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只是沒有人聲。

    半晌,才聽得一個尖尖的女聲在各種聲音裡突顯出來。

    「時已三更,想那賊子必在此間。奴家血海深仇,望今得報。但請閻羅王爺下冥咒,魂飛魄散無怨尤。」那出口的仔細一聽竟是戲文曲子裡的鬼域之語。又聽得一陣鑼鼓喧鳴,一男聲道:「眾小的,揪住那賊子,剝皮抽筋下到十八層地獄,給那女子鳴怨報仇!」

    接著就是篤篤的敲門之聲,想那鬼域語言早聽得人手足酸軟,再聽得這鬼敲門,若是平常人只怕不須鬼魂索命,早已嚇得一命歸西了。

    宋放卻是一聲冷笑,拉開房門,門口赫然是牛頭馬面兩大妖魔立於門前,趁著夜半朗月,被人陡然看見,真得多添幾條冤魂。

    只聽牛頭道:「兀那漢子……」

    馬面接道:「可是殷縣人氏……」

    牛頭又接:「姓宋名放?」

    馬面:「此有苦主……」

    牛頭:「榮姓姣娥……」

    馬面:「地府申冤,訴你殘橫……」

    牛頭:「拿你填命。」

    齊聲吼道:「還不束手就擒。」

    話音一落,雙雙躍起,齊齊向宋放攻來。與此同時,橫斜裡飛起兩條人影,一男一女則向宋放下盤攻到。身影如電,形若鬼魅,當真像是地府差役,冤魂索命。

    宋放也不多言語,管他敵人如何攻擊,他站立包圍圈中心也不見怎麼動作,對方動作無論多快卻不能傷他分毫。他冷冷道:「裝神弄鬼。我數三聲,若是不讓,後果自負。」

    後四個字舌綻春雷,震得那夥人心神動搖。但是,對方是志在必得。又豈會退讓,三聲已過,不見任何一人離去。

    宋放也不再多話,只見漆黑中幾道銀光一閃,圍攻之人頓時了帳。

    這一招震得四週一直喧囂之眾滯了一滯,鼓熄鑼消。一眾人等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精心佈置的殺局居然如此容易就被對方解決。頓時才明白所謂「血修羅」的實力。

    宋放卓然立在場中,就像尊冰雕,冷氣逼人。

    這時,只聽得人眾裡一聲冷笑,道:「好手段,十年不見,你的功力只進不退。」

    話音剛落,明明是黑漆漆不見五指只聞聲音的荒村,頓時,一支支火把從山坡腳一一亮起,蜿蜒而上猶如長龍。四周亮如白晝,宋放自然看清了面前一眾的妖魔鬼怪,更看清了面前出聲之人,此人黃色布衣道袍,面如滿月,身如淵岳,慈眉善目,氣度泱泱,不是熄心是誰?

    「是你。」宋放道,沒有絲毫的吃驚。

    熄心道長,也正是榮歸道:「你束手就擒吧。十年來無數的冤魂血仇也是時候要報了。」

    宋放凝視著如此言語的熄心,半晌才開口道:「你真的希望我不抵抗嗎?」

    熄心一愣,似有所悟,他開口道:「原來你也是個明白之人。」

    宋放道:「所以我十年沒有出山。」

    熄心還沒回答。他旁邊的人耐不住兩人啞謎似的言語,便叫囂起來:「你這狗賊,不要廢話連篇,你以為你龜縮深山十年就可以洗清你沾滿雙手的鮮血和罪惡了嗎?你看看這裡的人,哪一個不是被你殺了父母,殺了妻子,殺了兄弟姐妹……如此血海深仇,我們盼了十年,等了十年。此刻又豈會聽你幾句花言巧語就放過於你。你今天束手就擒也好,負隅頑抗也罷,留下頭顱這仇也就一筆勾銷。」

    宋放眉毛一挑,明明沒什麼動作,在場的人卻同時感覺到呼吸一滯。

    熄心此時卻是一笑,無形中讓場中氣氛一緩,給了己方人員一顆定心丸。他對宋放道:「事到如今,總是一死,就算你明白,你也別無選擇。」

    宋放聽了,長笑出來道:「好個別無選擇!你說得對。我血修羅從不是什麼仁義之人,沒有道理不戰而降。待會兒動了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今天來的,想必也是打算好了的,送了命也就不要怨我……」

    轉目掃過四方,只見雙雙充血的眼睛。心中一歎,想,早已是明白這江湖,又何必如此多廢話,幾時,自己也變得仁義了?

    如此一想,多情劍揚起,一股劍氣向熄心蕩去。

    一場激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宋放的武功狠辣犀利,加上內力綿長,一般江湖人哪是他的對手。殺將起來,一出手便是一團血霧,地上便多了幾具殘缺屍身。

    明明是寂靜深夜,連聲慘號,響徹雲霄,但急湧而上的,卻如滄海之潮,一波接著一波,沒有休止的時候。那些個由熄心帶來的武林人,哪個不是和十年前的血案有所牽連,本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如今見著宋放的手段都似殺紅了眼。上來一批,倒下一批,屍體堆積,血流成渠,不到頓飯工夫,已躺下了不下百人,吼號厲叫,混成一片,使這座一向平靜的山野,頃刻之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熄心一開始就站在後方做壁上之觀。饒是像他這樣的老江湖,什麼場面沒看過,也不由得看得心驚膽戰,回想起十年前那戰,想起當時瘋狂中的宋放,他的心一跳,不禁懷疑起自己到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確,是否值得。但是,隨即他立刻否決了自己的猶疑,看向場中,殺了如此多人,宋放居然連臉色都沒變一下,眼睛一片清澄,顯然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宋放!好個宋放!這天下,只怕找不出比你更狠辣之人了!」

    宋放冷冷的聲音從厲號中傳出:「這筆帳算在你榮歸頭上!」

    旁邊一個手臂流血的持刀人慌忙來到熄心身邊道:「觀主,不行啊!再這麼下去我們抵不住了。那廝實在太狠了。請觀主出手!」

    熄心眼睛發紅,一腳把對方踢開。揚聲道:「宋放,你要記住,這是你逼我的!」說著發出了撤退的號令。

    剩餘的人迅速散去,宋放站在堆積的屍體之中,迎著清風明月,在這荒坡廢村,他猶如浴血戰神。

    熄心道:「想不到你靜心的工夫竟然到了如此程度。這樣的殺戮都不能讓你失去神智。」

    宋放冰冷的眼神如利劍直刺熄心道:「十年前,十年後,你竟然沒有絲毫的反省。」

    熄心乾笑道:「我堂堂受心觀主在你這個邪魔外道面前需要什麼反省。你不要以為你勝券在握,等會兒看了我給你的禮物,我倒要看看你是否還能清醒的站在這裡和我廢話。」

    宋放只是冷笑,也不說話。

    熄心一拍手,「轟」的一聲,宋放眼前的,一直立在茅屋邊的大榕樹上突然然掉下個人來,那人被繩子縛住雙腕吊在樹上。一身鵝黃的衫子,長髮隨風飄蕩。

    宋放心中一陣狂跳,定睛細看,不是宋蓮是誰?

    熄心在旁邊道:「宋放,你不要妄想救人,我在這四面八方一共安排了十六個弓箭手,他們的利箭都對準了你這個可愛的幼妹。除非你能一舉把他們都殺了。」

    話音一落,嘴裡突然發出一陣怪聲,頓時,兩支長箭呼嘯著刺進了宋蓮的雙腿,鮮血蜿蜒而下,宋蓮發出一聲悶哼。

    宋放只覺那箭根本就是刺中了他的心。痛得他全身一陣痙攣,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榮歸!」

    身形暴動,如大鵬鳥撲向榮歸,激起一陣飛沙走石。

    榮歸也不畏懼,長劍出鞘,迎將上去,嘴裡道:「你還明白擒賊先擒王。只是十年前你就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現在?也罷,我就陪你玩玩。」

    兩人你來我往,廉頗遇上藺相如,打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為什麼?」過了數十招,宋放開口問道。

    榮歸手下沒停,一劍削出,嘴裡頗為自嘲的道:「為什麼?不就是那天下第一嗎?」

    「你已經是天下第一。」宋放如是說。

    榮歸邊打邊說:「我要的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打從你告訴我你的『狂劍』只有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才能發揮到極致,那就成了我的魔障。,明明在神智清醒的時候就是我的手下敗將,還說什麼真正的『狂劍』,我不信,我不信你瘋了反而能戰勝我!」

    「所以,十年前你放任榮姣娥,如今還要來一次?」

    榮歸道:「你果然是明白的。實話告訴你,姣娥用的藥還是我親手交給她的,只是,沒想到,我卻用了整個旭日山莊做了代價。」

    「瘋子。你才是瘋了。」宋放道。

    「我是瘋了。我不相信我居然敗了,如不是你那可憐的兄弟跑出來我這條命早沒了。說起來我真要感激他。若不是他,我今天怎麼還會有機會一雪前恥!」

    宋放的眼睛紅了起來:「用這些無辜的傻瓜的命來洗去你那可笑的恥辱嗎?」

    榮歸道:「我們所在的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我不但要用他們的命,還要用你那妹妹的命!」說著嘴裡又是一陣怪叫,又一支長箭刺進了宋蓮的身體。

    宋放怒極爆喝,不要命的向榮歸撲了上來:「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放了小蓮!」

    榮歸見宋放空門大開,一掌拍出,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瘋!」

    宋放也不抵抗,胸口結結實實的挨了他一掌,趁著那一掌的威勢,身形在空中連翻,竟然撲到了宋蓮的面前。榮歸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不知不覺被宋放引到了大樹的附近。他連忙試圖發出短嘯想一舉殺了宋蓮,但是,此時宋放已經用身子抱住了妹妹。正如宋放所說榮歸是要他瘋,而不是要他的命。正是明瞭了這一點,宋放才突使險招,篤定榮歸不會放箭,救下了宋蓮。

    宋放一劍削斷繩索,放下宋蓮。撥開散亂的頭髮,宋蓮望著他,嘴裡湧出一口接一口的鮮血。他聽到榮歸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不用費盡心機。我早給她餵下了頂級的毒藥。她今天怎麼都得死!」

    輕輕的聲音像閻王爺的追命符,宋放覺得自己身體裡血氣狂湧,榮歸那一掌打亂了他的脈息,宋蓮的樣子散了他的心志,他感覺得到,體內那曾經讓他驚恐的東西開始擴散開來。

    小蓮的衣衫已經被紅色浸泡,她勉強抬起右手,想要碰觸自己最愛大哥的臉頰,想要告訴他不要為她傷心,不要用這麼悲切的眼光凝望著她。那隻手卻在堪堪觸摸到宋放時,落了下來,再也不會動了。

    宋放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師父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他們學劍的,在這劍上染上的鮮血,總有一天,是要用自己的血來償還的。

    他有點茫然的抬頭望了望四周。滿目的屍體,暗黑色的東西蜿蜒在他的腳下和小蓮的屍身周圍。月色是如此的明亮,以至於他幾乎有了回到十年前的錯覺。驀然驚醒,小弟也是這樣在他懷裡躺著,而他身處在一片暗黑之中。

    宋放覺得頭腦裡面彷彿有根弦斷了。

    如果一定要用血來償還血,那麼為什麼不用從進江湖第一天起就做好這樣準備的自己的血來償還,為什麼卻偏偏要用連這個世界都沒有好好明白過的自己的弟妹的血來償還。還是,這根本就是一種報應。從他殺第一個人就注定了的,無法更改的。

    為什麼越是想要守護就越是要失去。

    那麼,就瘋了吧。至少瘋了,看見的,記住的,無法忘卻的就不會再出現。連他宋放也不會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

    他掄起長劍,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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