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兒,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回來,菜都涼了呢。」梅媽把特地留的飯菜從紗櫥中端出來,塞給她幹淨的筷子。
「我迷路,找了很久,幸好半路上碰上這位公子。」她身後站著探頭探腦的天鳥過。
呵呵,原來,她們吃飯的地方在這裡啊。
「公子爺。」梅媽低呼,沒想到五爺的高貴客人會到這地方。
「也給我一碗,我想嘗嘗哪裡不一樣。」木桌木椅,還算窗明几淨,下人跟客人的飯菜差別在哪呢?他很想知道。
「這裡不是客人應該來的地方,您要餓了,我立刻讓人派飯到別館去,請您稍候。」梅媽看著把臉埋進白稀飯的缽蘭,還有坐好搓著手準備讓人上菜的天鳥過,表情為難。
「我要吃跟她同樣的清粥小菜,我很久就想試試哪裡不同了。」他雀躍的模樣像真企盼很久了似。
梅媽無奈的送上醬菜、煮得白胖的米粥。
「大家同一個桌子吃飯,果然滋味不同,我下回、下下回都來這裡跟你一同用膳好了。」淅瀝呼嚕的把微涼的稀飯吞進肚子,天鳥過逕自下了決定。
雖然這個丫鬟是個紙片人兒,沒前沒後的,沒什麼表情的臉也平庸得很,不過,跟她在一起很自然,她不會像別的丫鬟聒噪個沒完,要不就對著他臉紅髮愣,有時他還真怕對方腦充血呢。
缽蘭對他這番宣告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把最後一丁點豆腐乳扒進嘴巴,滿足的放下碗筷,這才慢半拍的發現天鳥過很不爽的瞪著她。
「公子……在對我說話?」
「不然呢,我對牆壁自言自語嗎?」天鳥過不高興了起來。
人的心理是微妙的,他縱使不喜歡一直有人追著他跑,但被忽視又傷害到他驕傲的自尊心,向來被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子當然不開心起來。
「公子吃飽了?我來把碗盤收下去。」要差遣她工作講一聲就可以了,不用把臉板起來。
「這不重要,隨便擱下,倒是你,叫什麼名字?」是要她注意他的存在,關碗盤什麼事!
「缽蘭。」她福了福身子。
呵呵,她一點都沒有身為人家奴婢的自覺啊,從頭到尾不見謙恭,我啊我的說著,可見她本來不是干奴才的命。
「哪個缽?」
「水缽的缽,空谷幽蘭的蘭。」
「水缽裡的空谷幽蘭啊,好名字!」
「謝謝公子誇獎。」碟淺水輕蘭花難長久啊。她爹爹取名的時候想的應該是這樣吧;女子,要潑出家門的水不用細細呵護,養得再好也是別人家的。
「你家中做什麼營生的?這麼詩情畫意的名字可不是尋常人家想得出來的。」丫鬟他見多了,這麼有特色的倒是少有。
「家父在鄉下開了間雜貨鋪,做小生意維持一家生活,因為這樣懂些算盤。」他的問題好多,還沒完嗎?
「這樣說起來,你也識字嘍?」
「少許。」
「我上回在滕府的骨董倉庫見過你,連這回,第二次了。」
「缽蘭腦子笨沒什麼印象。」她眼光垂下,並不想跟天鳥過長談。本來想說,要是可以,趕緊把早飯吃完回房補個回籠覺,現在,希望漸漸離她進去,這位貴客看起來短暫的時間裡並不想放過她。
「你到藏珍塢做什麼呢,據我知道那個地方是滕家五爺的惡勢力地盤,平常不許人隨便靠近的。」
「我惹他生氣,他罰我修補裡頭的收藏品。」
「你懂那些垃圾?」人長兩眼,賞心悅目的東西都來不及欣賞了,老骨董的東西只是美其名,比破爛多那麼一級。放給它爛回大地還能營養土地,塵歸塵,土歸土,勞心勞力修補,大可不必了!
當然啦,這是見仁見智的想法,滕不妄可是把那堆東西當寶貝,誰叫他是骨童商人,撿破爛是天性。但是要年紀這麼輕的姑娘,還是滕府的奴婢去整理……滕府都沒人了嗎?
「那不是垃圾,那些是先人留下來的珍貴遺物,公子你不應該看輕五爺保存寶物的心情。」她不太高興天鳥過的批評,就算他是滕府的貴客,說話也太不雕琢了。
哇,她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用這種口氣罵他。她捍衛滕不妄捍衛得凶喔,呵呵。
「你跟我家請的丫鬟很不一樣,有興趣換地方工作嗎?我不只是個好主子,又憐香惜玉,換句話說就是好相處,你要跟了我,薪餉多兩倍如何?」他不遺餘力試圖挖角。
缽蘭不知道要怎麼拒絕,轉頭就走會不會太絕情了?畢竟她方才找不到路的時候,他好心的幫了一把。
她貓豫再三,卻聽到一個讓她頭皮發麻的聲音沉鍾般的響起。
「想不到我這是養老鼠咬布袋了,讓你來作客,你卻打起我家丫鬟的主意來!」
不該在下人膳房出現的滕不妄凝著瞼,高大的身形一出現,將門口的陽光全部擋住,即便他行動不方便,卻絲毫不損及他天生的威儀。一個人的氣質是與生俱米,就算後天遭到折損,那股威嚇仍舊在骨子裡,沒有人能模仿的。
「五爺。」天鳥過有些心虛。
「你還認識我啊?」滕不妄目光掃過他,眼中有氣。
「當然認識,你看我四下打探民意,為的就是五爺你啊。」他嘻皮笑臉,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
「好感動人。」滕不妄臉色更沉。
「隨手之勞,不足掛齒。」天鳥過乾笑。說真的,他認識的滕不妄爽朗又富俠義精神,出了意外以後,性子卻是全然大變,別提以前的親切善良,現在要像膽子小的丫頭家丁,都給他嚇得拚命閃避。要不是衝著滕府給的薪餉優渥,其他主子也不難相處,這座宅子恐怕早早變成幽靈住宅了。
滕不妄輕哼,眼睛不忘溜過一旁的缽蘭。
「你這個客人可是不懂什麼叫分寸啊!」若非看在他跟蘇州的天家有幾分交情,兩人又是文聯盟會的文友,交情雙重,他才不想收留天鳥過這個吃白食的。
「分寸啊,我馬上拿布尺來量,你給我個限度,我絕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不只伶牙俐齒,還貧嘴。」
依舊站在原地的缽蘭心生厭煩,這個咄咄逼人的滕不妄,不是兩次搭救她的那個義勇男人,她記憶中的滕不妄跟現實中的差距太大,些微的愛慕被現實磨損了,要說留下來的,就是一份深深埋藏的愧疚。
「遷怒是不可饒恕的行為。」她把心中的感覺清晰明白的說出來。
不只天鳥過倒抽一口氣,跟在滕不妄後面,一直留在外面的梅媽也捂著胸口,他們不約而同的認為,這丫頭是跟天借膽,不想活了!
「噓,娃兒,趕緊道歉,爺心胸寬大不會跟你計較的。」梅媽在滕府待了幾乎一輩子的時間,從來沒維護過誰,等衝進來圖場,才發現自已對缽蘭莫名其妙多了一絲偏心。
唔,好吧,偏就偏,人都進來了,中年女子一人做事,一人當。
不過,還沒完全發揮她的英雌氣概,滕不妄陰森森的地雷爆炸聲又打得她腳軟,氣勢馬上縮得比鵪鶉蛋還小。
「你再說一遍。」他盯著把下巴頂在胸前的缽蘭。
「嗯,我說……」老實如她不知道大難將至,還認真的想重複一次。
「娃兒,把碗盤撤去洗乾淨!」梅媽終究違逆了自個的主子。
山雨欲來風滿樓?沒有。但不是很大的屋子充斥可怕的安靜,這時候要有根針掉地,恐怕都能聽得到。
「不要緊的梅媽,要是我實話實說激怒了五爺,他連這點寬容的心也沒有的話,根本沒有資格當人家的主子。」
梅媽的眼淚幾乎要噴出來!娃兒,不是我不想救你,是你自己往地獄裡跳,別怪我啊!
天鳥過也同樣拿著不可思議的眼睛瞅著缽蘭,太……稀奇了,這麼勇敢的女孩,不知道可不可以佩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好樣的!」滕不妄不怒反笑。
「五爺,她年紀小不懂事……」梅媽頂著發麻的頭皮,還想說項。
「梅總管,府中上下事多如牛毛,你有空在這裡浪費口水,不如多花心思整頓府裡的大小事宜。」滕不妄笑得叫人發毛,轉向天鳥過,「我通知了青鱗,你等著他來把你領回去吧!」
「不要,我會乖乖的,我不要回家!」天鳥過哀鳴。誰要回家過那一成不變的生活,不要啦!
「至於你……」膝不妄不理天鳥過叫得多淒慘,用手杖指著缽蘭,「跟我來!」
***
就知道他來找碴的。
「我的肩膀酸,用力的捏!」不回屋子,半路在一涼亭裡,滕不妄不走了。
瞪著他的寬肩,高大的身體,缽蘭想,這不是存心刁難人嗎?她那麼矮,勉強構著他的肩,卻是怎麼調整、怎麼吊手?
他的肩膀比岩石還硬,不會還在為方纔的事情生悶氣吧?!可是他一路過來隻字不提,他的心胸……也許比她想像中更大些才是。
或許是發覺缽蘭換來換去的姿勢,滕不妄尋了張石凳坐下。
果然,他聽見後頭傳來輕輕的吁聲。
齊平的高度,缽蘭可以從他的後腦勺看見那張側臉,白色的疤痕細密的分佈著,可以想見當初他受傷時的模樣,那……很痛的吧。
隨著指尖的按摩,她可以感覺得到指腹下的肌肉出現明顯的鬆弛,順著自己的指尖,她在滕不妄的頸子發現更多細微的傷痕。
他的任性、無理、霸道都是她害的。重新萌生的愧疚感揪痛了缽蘭的心。
***
叩叩叩!敲門聲斷續的響著。
叩叩叩……
被干擾的滕不妄抬起眼睛瞟向無聲無息的後方。
「你聾了嗎?」
缽蘭被吼聲驚醒,惺忪的睡眼試了幾次才睜開,眼瞳依舊無神。
「有人敲門。」她是怎麼回事?每天沒精神,都近午了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好……」她反應得慢,腳步滯了滯,幸好還知道門的方向。
門外——
「缽蘭,真的是你!」大大的嗓門揚高又壓低,卻掩不住驚喜。
「翠娘。」缽蘭醒了,手提竹籃的是翠娘,她在大廚房時候的同居人。
「我聽大家說你被派到五爺這兒來,替你擔心好久呢,那天你不是辭工了嗎?二叔還直嚷嚷著你走了狗屎運,」她忽然把缽蘭拉低。「我同你說喔,五爺的風評不大好呢,你在這要小心。」
缽蘭露出微笑。「今兒個輪到你送飯?」
「嗯,梅總管說啦,只要送到門前就好,我才敢來呢。」說著,好奇的眼神透過缽蘭的頭頂,打量不是很光亮的主屋裡頭。
缽蘭接過竹籃。「交給我就好。」
「缽蘭,那個五爺長什麼樣子?凶嗎?是不是像這樣……」她齜牙咧嘴做出吃人的樣子,可是嘴巴的話還沒說完,異物飛來的聲音刷過缽蘭的耳邊,擲中翠娘鼻樑。「哎唷……哇!」
都還來不及掉眼淚呢,裡面兇惡的聲音不客氣的傳出來。
「滕家請人來做事,不是來饒舌吃白食的!」
「五……爺!」翠娘抖得厲害。這下所有的傳言都證實了,這個院落的主子是惡魔。
「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捂著通紅的鼻子,帶著兩泡眼淚的翠娘死命的逃走,連跟缽蘭道別都忘了。
缽蘭看了眼掉在地上的「凶器」,是枝筆。
關上門,她不看滕不妄直鎖住她的眼,把竹籃放在桌子上。
「五爺,開飯了。」她下望的眼光不能抬起,否則,她怕會忍不住用來殺他一千遍。
「把眼睛看著我。」這丫頭討厭他呢,即使她的舉止還是小心翼翼的,抿成直線的唇像是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才能洩憤。
應該說她從頭到尾表現溫馴,骨子裡卻不是那麼回事!
缽蘭認命的抬眼。他的要求好多,叫人疲於應付。
「你討厭我?」
「缽蘭不敢。」
「我看不出來你有哪裡不敢。」她以為將心緒藏起,他就什麼都瞧不出來嗎?
「五爺不喜歡我可以找梅總管換人,缽蘭可以專心整理藏珍塢的藏品,爺看不到我,不傷爺的眼。」
「你巴不得趕緊把我甩掉?」她寧可面對那些骨董,也不想面對他?
「五爺要是不肯改善你對下人的態度,別說天怒人怨,眾叛親離也是指日可待。」一說完,她心裡就喊糟,再生氣她還是個奴才,用這種口氣指責主子別說杖打,被趕出滕府也不為過。
滕不妄瞪著她平庸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平緩的問:「我的人緣好不好跟你何關?」
「是跟缽蘭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的口氣好得叫人懷疑。
「我要你說!」
缽蘭沉默了很久,在心裡斟酌著該不該吐實。「放過別人,也放過你自己吧。」
她該死!在他想動手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下時,意識卻瞬間清醒了過來,舉在半空的大手緩緩握成拳,垂落。「告訴我,你究竟打哪來的,一個字都不許虛假。」
她不禁上心下心了。她曾經編的那套說法出現漏洞嗎?還是哪裡沒有說全?
他目不轉睛的瞧著她,她像木偶般的掀開竹籃蓋,再拿出食盒,碗裡盛了尖山一樣的白飯也不自覺。「五爺,用飯了。」
滕不妄看著還冒白煙的飯,想著她被動的動作,很慢的舉起箸一筷一筷的吃起來,對於剛才的問題並沒有繼續追究。
一時間,只剩下咀嚼聲音還有……缽蘭肚子發出的聲響。
「坐下。」他說。
咦?
「盛了飯一起吃。」已經夠清楚了還要他怎麼說,反應遲鈍。
「好。」她的確餓了。裝了七分滿的白飯,她在離滕不妄最遠的椅子坐下,低下頭專心夾菜吃飯。
她吃著,把青椒跟臘肉分到一邊,只挑素豆乾吃;另一盤魷魚炒香蒜她壓根不碰,幸好湯是羅宋,拌著飯,她已是吃得津津有味。
「你偏食。」她這算哪門子吃法?滕不妄露出陰沉的神色。
她看了他一眼,夾了一塊魷魚送進嘴巴,卻咬了老半天。
看她像要放下筷子,滕不妄吼著,「吃。」
「我在吃了啊。」哪有這樣的,連吃飯也吼人,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部要吃完。」他指頭所指的都是缽蘭不喜歡的食物。
她放下碗筷,嚥下嘴裡那塊魷魚,「我……吃飽了。」
下回,沒有下回,她絕對不要再跟這樣的人一同吃飯,別說吞不下飯,食慾都被他吼光了。
見她是真的沒胃口了,他指著一旁的茶壺說:「熱茶。」
缽蘭以為他想喝茶,連忙起身倒了一杯。
「喝掉它。」
「我嗎?」
「不是你,難道是鬼?」他的嗓門越練越大。
盯著缽蘭把茶喝掉,他也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
「將東西收到籃子裡,放到門口,會有丫鬟來收走。」最後,他還是不忘指使缽蘭一下。
她敏感的發現,今天的五爺胃口似乎比前幾天都要好。
***
黑夜的冷月太朦朧、太暗淡。
忍著不去點燈,缽蘭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斑駁的牆枝影搖晃,呼應著颼颼的北風,無數畸形的想法,扭曲的影像在她的腦子裡奔竄,冷風吹進來,她猛然一縮,縮入床的一角,擰得發白的指節因為用力揪著被子,青筋可見。
不行!她受不了了,抱著被子跳下床,也不知道昏暗中腳絆倒什麼,也不管隱隱作痛的是哪裡,她死命的往外衝。
她不要黑暗,不要……不要關她……
隔壁再隔壁是梅媽的房,她按散著凌亂的長髮猛敲門,半晌,沒有回應,只聽見梅媽打呼的鼾聲似有若無的傳出來。
冷冬啊,誰不想躲在溫暖的棉被裡。缽蘭大大的眼睛盛載著狂亂,她轉身跑向寬大的庭院深處。
滕不妄一向眠淺,當房門被大力的打開,還有氣喘吁吁的怪聲一同灌入他的知覺,他就醒了。
缽蘭七手八腳的把大開的門閂牢,這才跌滑下來,兩腳乏力的跪蹲在地板上,急劇的喘息止都止不住。
「有燈……亮著真好。」她到處亂跑,在遠處看見這盞燈,循著幽微的光亮,不顧一切的跑過來、不認得的路不要緊,她也不在乎走的是不是平常的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抵達的,要不是心裡有個清楚的認知,曉得床上躺著的是滕不妄,她恐怕已經哭出來了。
等到身子比較不抖,她顫巍巍的扶著門板站起來,讓自己可以感覺到宮燈散發的溫暖,儘管一燈熒然,對了,床上還有一個他呢,這些事實讓缽蘭漸漸恢復理智。
滕不妄可以感覺,那個闖進他房間的人把燈移到角落處,聲響逐漸悄去,直到他有些不耐煩,聲音終至消失,一方寧靜恢復了。
例落的下床,他一眼就看見縮在角落的缽蘭。
她竟然抱著髒兮兮的被子睡覺,臉上也滿是污泥,這個笨蛋不會跑過大半個滕宅,就為了到他這裡吧?
他想起她是大路癡一個,就算天天要走的路也記不住,想來是很拚命才找到正確方向。
不靠手杖,他來到她跟前。
她就靠著燈睡,繡鞋跟白襪變了色,衣裳裙子也都是黃色的水跟泥。
「起來。」
「不要關我……不要……黑黑的……不要、不要,我沒做錯什麼,你們不可以這樣對我……」她囈語著,散亂的發半遮住她雪白的臉,顯得脆弱,白天的冷淡因為睡眠消去,無表情的臉柔和了不少。
「起來!」他不想讓她睡地板,也不可能讓在泥巴打過滾的人弄髒他的眼睛。
隱忍著連天的哈欠,缽蘭打開一條眼縫,口齒不清。「五爺。」
「你還知道我。」
「你來要回你的燈嗎?」揉揉眼睛,奇怪,身子很冷,她記得進來之前門窗都是緊閉著的。
他要那盞燈做什麼,腦袋不清楚的丫鬟!
「不是嗎?那就好。」缽蘭安了心,一個哈啾,兩個哈啾,冷的知覺鑽進骨子裡,讓她接連的打起噴嚏來,她下意識把濕透的薄被更往身上拉。
「你作惡夢!」她老遠跑來這裡打地鋪睡覺,就為了惡夢嗎?
「我習慣了……有燈亮亮的……就不怕了。」半夢半醒的她說得不清不楚。
「滕府沒有苛刻傭人的習慣,你的房間應該有蠟燭不是?」雖然說就寢時間點燈是一種浪費,宅子的安全也在考慮的範圍內,不過他記得接手這宅子後,有過一連串的改革措施,晚間一房一盞宮燈是被允許的。
「不能……有火。」她冷得牙齒打顫,又要分心回答滕不妄的問話,頭不聽話的疼了起來。
火字燒灼般的燙了她,她用力拍了拍臉頰,終於看清楚一直在她耳邊嗡嗡叫的噪音來源是誰。「五爺,對不起,把你吵起來。」
有火是什麼意思?看著她已經清醒過來,滕不妄知道他失去問話的最佳時機。
「既然你醒了,去把全身的髒換下來,別礙我的眼。」
「我……沒帶換洗的衣裳過來。」她不能先睡嗎?他的意思像只要她乾淨了,就可以留下來過夜,不用回去擔驚受怕。
「裡頭左邊最下層的衣櫃有我十幾歲穿的舊衣服,你先拿去穿,但是,明天一早你就要給我脫下來,不許穿出去招搖!」真是麻煩。
「我可以把燈帶走嗎?」她怕黑,那他呢?
「我又不是膽小鬼,快去!」鼻子都擤紅了還囉唆個沒完,哼!
「謝謝你。」露出靦腆又害羞的微笑,提著燈,她的臉展現空前的美麗。
美麗?該死!他居然覺得她美麗?!看起來要發病的人是他才對。
膝不妄重重的把身體丟回床上,心頭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