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心溫柔地笑了,「安菲,我相信你。能和我們談談你和得魯先生嗎?當然,如果你介意的話……」
「當然不會!」裴安菲敏感地打斷了風鈴心的話,「我和他……」裴安菲視線從風鈴心的臉上移開,幽幽地說:「我和德魯從小就認識了……」剛說了一句,她就哽住了。
「哦,是青梅竹馬。」赫利俄斯也在她身邊坐下,支持她說下去。
裴安菲輕輕搖了搖頭,「『青梅竹馬』這個詞不能涵蓋我和他的關係。我一出生,除了父母、醫生和護士,見到的第一個男人就是他——那時候,我們睡在同一間嬰兒護理房裡。」她說著說著,淡淡地笑了,臉上現出溫柔的神情。
看來,她很喜歡……甚至可以說是依賴力斯·德魯。風鈴心望著裴安菲夢幻一般的眼睛,想道。
裴安菲歎了口氣,小聲說:「我父母和他父母不但是生意上的夥伴,更是過硬的朋友,即使是這樣,他們也沒想到會一起生孩子。所以,兩家父母都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從此分外親密了起來。從我記事起,力斯就在我的身邊:我們上同一家學校、請同一個補習老師、用同一款學習機、分享同一個蛋糕……力斯對我非常好,我也很喜歡他。我還記得首屆虛擬歌手大賽,爸爸給了我兩張票,我興奮極了,準備和力斯去。但那天恰好力斯要考試,不能去。他很沮喪,我也有點失望。我把那兩張票給了管家,然後我就站在學校門口等力斯考完試出來——我想給他個意外驚喜,為了陪他,我寧願不去看比賽。我等啊等啊,大家都出來了,卻沒有力斯,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通訊器響了,是力斯!他居然在虛擬歌手大賽的現場!他為了陪我,缺席考試,偷偷去了演唱會,也想給我個意外驚喜,可他找啊找啊,就是找不到我,可把他急得夠嗆……結果,我們倆一起跑到雪糕公園吃了一頓超級大餐,為力斯迎接第二天老師的責罵做好準備。哈哈……」裴安菲笑了,似乎回到了童年無憂無慮、膽大妄為的日子。
風鈴心也不由得抿起了嘴,裴安菲說到雪糕,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不愛吃甜食的赫利俄斯,那個連吃酒心巧克力都會醉的大傻瓜。
大傻瓜……小白臉……娘娘腔……風鈴心愉快地重溫起赫利俄斯的醜事來。
「風警探……」
裴安菲的聲音在風鈴心耳邊響起,風鈴心好不容易才從傻乎乎的發呆狀態中清醒過來,「嗯?」她微笑著凝視裴安菲,心裡卻暗自嘀咕:剛才到底有沒有漏了什麼沒聽進去?
「如果你和一個出色的男人朝夕相處,你會喜歡他嗎?」裴安菲有些突兀地問。
出色的男人?朝夕相處?風鈴心情不自禁望了赫利俄斯一眼,剛好赫利俄斯也在看她。風鈴心的臉頰「刷」的一下紅了,她趕緊垂下頭,支吾著:「大、大概吧。」這個裴安菲,怎麼問這樣的問題?風鈴心很是難為情。
「嗯,我想,我是喜歡他的。」裴安菲斜倚在椅子裡,右手支頤,平板地說。
你喜歡他?!赫利俄斯的眼睛睜大了,你喜歡他還要和海宸結婚?!怪不得力斯·德魯寧願放棄競爭家族產業,也要留在海洋城做一個小小的海水淨化工程師了。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怎麼能分得開?
風鈴心仔細端詳著裴安菲的臉。在她美麗憂傷的臉龐上,看不出痛心或者遺憾。風鈴心不動神色地說:「有時候,喜歡和愛是兩回事。」
裴安菲抖了一下,似乎被風鈴心的話震懾住了。她神經質地搖了搖頭,沒有回應風鈴心的話,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10歲的時候,有女同學讓我替她給力斯送情書,後來,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力斯身上集中了許許多多的女孩目光,我開始發現,力斯很帥氣、很聰明。我開始嫉妒他的女人緣,時常發一些小脾氣,不過我十次鬧彆扭都頂不上他一次。16歲我生日舞會的那一天,力斯照樣廣受女性歡迎,為了氣他,我早就請來一個帥得一塌糊塗的大學生來當舞伴。我故意當著他的面和舞伴談笑風生。力斯開頭還不動聲色,可漸漸的,他臉色變了,就在舞伴很紳士地親吻我,祝我生日快樂的時候,他衝了上來,暴怒地推開我的舞伴,然後緊緊地抓著我的手。那一刻的他,是王子,也是騎士。過去的16年,我從來沒那麼幸福過。」裴安菲的話戛然而止,她倒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原來你對德魯先生,除了喜歡,還有……」
「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海宸。」裴安菲突兀地打斷了風鈴心的話。
風鈴心目不轉睛地端詳著裴安菲潮紅的臉頰,輕輕說:「你愛他,你愛海宸。」
裴安菲全身一震,宛如剛剛從童話故事中驚醒的小女孩。她直視著風鈴心的眼睛,雖然沒有回答風鈴心的問題,可從她那雙熾熱的雙眸中,風鈴心已經知道了答案。此時此刻,裴安菲臉上流露出來的迷惘、美麗、狂熱的複雜神情,非常觸動人心。風鈴心和赫利俄斯很默契地沉默著,靜靜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裴安菲忽然低聲笑了一下,夢囈般說道:「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虎子』會這麼喜歡海宸。啊,不,不能說是喜歡,『虎子』對海宸簡直是崇拜!只要見到海宸,他就高興得瘋了,恨不得粘在海宸身上,而養大他的我和力斯只能落到第二等級。也許冥冥中自有安排吧,緣分的事很難說清楚。」裴安菲歎了口氣,嘴角卻現出了淡淡的笑紋,「在他帶著海宸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瞬間,我失神了。那時的水下面罩不是高清晰的,他遠遠地游過來,我看不真切他的長相。可他游泳的動作是那麼輕鬆、瀟灑,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海洋的神髓。我還在盯著他腦後飄動著的黑髮發愣,他就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伸出一隻手。那一刻,我只感到大海在我面前拓展了,那麼廣闊、那麼深邃。爸媽、力斯……我一個人也想不起來了,我的腦海裡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一隻手——他的那隻手裡似乎有著整個世界。我游了過去,握住了那隻手。然後……」裴安菲虛脫般倒在椅子裡,喘息著摀住了眼睛。
風鈴心想起了中國唐人元稹的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海宸才是裴安菲浩瀚無邊的海洋,力斯卻不是,「能嫁給自己愛的人,是最幸福的。」她柔聲說道,拍了拍裴安菲的肩膀。
「最幸福的……」裴安菲目無表情,渾身發抖。
是激動?是無奈?風鈴心怔怔地,她拿不準,真的拿不準。
「海太太。」赫利俄斯清了清喉嚨,「雖然現在問這事很煞風景,可我……」
「叫我安菲吧。」裴安菲喃喃地說。
面對著她夢幻般的神情,赫利俄斯困惑了:到底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問她問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話了:「安菲,既然你那麼愛海宸,為什麼力斯還會選擇留在你身邊?」
「這……」裴安菲皺起了眉頭,光潔的額頭上有了三道脆弱的痕跡,「應該說,這是我太自私的緣故,海洋城太寂寞了,我想有人能陪著我。」
都結婚了還要人陪?那老公是幹什麼用的?!赫利俄斯不理解了,「安菲,我不明白。」他實話實說。
「還不明白?」裴安菲神經質地尖叫了起來,「我不能擁有海宸的全部!我不確定在他心目中,我到底佔有多少的份量!我不確定他有多愛我!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能擁有丈夫的全部?赫利俄斯凝視著裴安菲幾近瘋狂的俏臉,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風鈴心卻是明白了。畢竟,實驗性質的海洋城才剛剛起步,海宸有著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而且,他也不是一個樂意虛度時光的人,即使沒有海洋城,他也會投身於其他事業。顯而易見,妻子對於他來說,並不是生命的全部。
風鈴心同情起裴安菲來,可她更同情去世了的力斯·德魯。這個男人無怨無悔地愛著一個女人,他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可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都沒能擁有這個女人。
風鈴心不禁要想,如果海宸沒有在那天出現,裴安菲和力斯·德魯的命運會怎麼樣呢?如果沒有海宸,力斯將是裴安菲的那片滄海。
「我害了他……」裴安菲低聲飲泣著,「如果不是我太自私,他就不會留在海洋城,也就不會死。為什麼我不捨得讓他走?都怨我!」
「海太太……」赫利俄斯望著號啕痛哭的裴安菲,束手無策。風鈴心歎了口氣,走過去攬著裴安菲的肩膀,「安菲……」
沒等她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裴安菲突然推開風鈴心的手,站了起來,飛快地跑出了會客室。
「安菲!」風鈴心叫了一聲,正準備跟過去看看,手腕上的多功能通信器突然響了,竟然是世警署的專用響鈴聲音。風鈴心一愣,自從來到海洋城,這可是她第一次收到世警署的消息,看來,海底光纜已經搶修好了。她按下通信鍵,問了一句:「老爹嗎?」許久沒聽到世警署署長的少林獅子吼,風鈴心居然有點想念了。
「嘶……嘶……」一副全息圖漸漸組合了起來,呈現在風鈴心和赫利俄斯眼前。海洋城的光纜似乎還沒完全修復,不能實時通信,只能傳送數據。
這是一張3D數據文件的副本。風鈴心直奔主題,瞄了一眼文件的落款:力斯·德魯。
「啊!」有人在驚叫,不過不是風鈴心。赫利俄斯難以置信地指著全息圖,大喊:「天哪,力斯的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