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面的名義是收取誅殺青龍的報酬,可拿了報酬、幾番客套後,話題自然轉到了「李列」刻下的困境之上。
知道天方方面的想法確實與自個兒預期的相差不遠,青年遂委婉表達了托庇天方的想法,願在不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的情況下為之效勞。
那「不做傷天害理之事」的條件雖有些麻煩,卻也不是不能接受。故成雙思量一陣後便即答應過,並同青年安排了入天方面見天帝的時日……待到會面真正結束,已是華燈初上了。
早先分頭行動前,他和東方煜便已訂好了住宿的客店。眼下好不容易辦完了正事,想到刻下多半已在客棧候著自己的友人,白冽予心頭一熱,腳步立時加快了幾分。
明明只分別了幾個時辰,卻這般急切地想見到對方……這樣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有過。
便懷著如此情緒,青年進到客棧匆匆入房,可望見的,卻僅是一室漆黑。
東方煜並不在房中。
多半是給碧風樓的事務耽擱了吧?白冽予只覺心頭頓時一冷,卻仍只得壓下一瞬間升起的淡淡失落,招來小二先行點了桌菜餚,待友人回來後再一同用膳。
然而,直至菜涼湯冷,都仍未見著友人的身影。
心下幾分憂慮因而升起。青年一個起身正待出房尋人,期盼已久的足音卻於此時傳來。
而後,房門由外而啟,友人帶著些踉蹌的身形映入眼簾。
濃濃酒氣,撲鼻而來。
如此情形令青年雙眉微蹙,卻仍是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對方。後者本就醉得深了,全是仗著一股勁才沒半途倒下。眼下見著青年熟悉的臉龐,本就乏力的身子因而一鬆,竟就這麼癱在了青年身上……幸得白冽予早有準備,倒沒發生兩人跌成一團的慘劇。
熟練地用腳帶上房門後,他環上友人腰際將那欲倒的身子攙扶至榻上歇息。
「絮姑娘……別……我還得回去……冽……」
攙扶著友人的手方鬆開,便聽得了這麼一句低喃流洩。白冽予心下微愕凝神一嗅,只覺濃濃酒氣中還參雜了一絲若有似無的脂粉香氣,暗示著友人方纔的去處顯然不如自己所以為的「簡單」。
看了看顯然已酒足飯飽、迷糊睡去的友人,又看了看滿桌已冷的菜餚……少有的慍怒自心頭竄升,卻又旋即化作了深深自嘲。
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起了情緒,也是頭一遭吧。
一個探手替友人解下外衣、蓋上錦被後,他鬆了床帷掩下一切,並自坐到桌前,用起那遲來的晚膳。
本以為東方煜是給公務耽擱了,哪想到他原來是上青樓逍遙去了?虧得自己還這般苦苦守候……回想起他先前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已節制許多,青年胸口一緊,過於陌生的酸澀隨之溢滿於心。
食不知味地吞了幾口飯後,他擱下碗筷、一聲歎息。
便是兩情相悅又如何?是他自個兒掩藏了心思不讓東方煜知道,讓東方煜陷在那兒進退不得……既是如此,上青樓尋歡作樂又算得了什麼?他又有什麼立場為此動怒不快?
只是不論他想得再怎麼透徹,心頭的酸澀煩鬱卻是怎麼也解不了的。知道這多半就是所謂的吃醋了,他望了眼床帷後完全牽動了自個兒心緒的身影,終於是認命地喚來小二、撤下那桌他怎麼也沒心情用下去的菜餚了。
燈影搖曳下,青年就這麼端坐桌前怔怔凝視著床帷,直至火滅燈熄、濃濃夜色瞬間盈滿房中。
又是一聲歎息後,白冽予除下面具解衣上榻,依著近日來的習慣越過東方煜在床榻裡側躺臥而下。
可一雙眸子,卻依舊停留在身側的友人身上。
青樓麼……
記憶中唯一一次同煜一起踏足那等煙花之地,還是初識不久時的事。當時,東方煜雖也同身旁女子調笑取鬧,神態卻依舊風流瀟灑,半點不失平常的端正颯爽……他既是周遊花叢出了名的,自沒有不識情慾的道理。卻不知他軟玉溫香在抱之時,又是怎生模樣?
──他究竟……是用什麼樣的表情,沾染上這一身香氣的?
如此疑問浮現之時,身子亦已是一熱。白冽予深深望著「友人」沉睡的俊顏,滿心情感卻只有更為翻騰。
而終是不由自主地挪動身子、跨過了近月來彼此刻意維持的界線。
隨著距離漸近,酒氣、香氣,以及他無比熟悉的溫暖,越漸清晰。
「煜……」
輕喚脫口之時,軀體和軀體,已然相偎。
那落於頰上的渾濁鼻息,竟讓他有些微微暈眩了──
也就在這略一恍惚間,腰際乍然一緊。白冽予大驚回神,卻是東方煜迷糊中抬臂一攬,竟就這麼將身旁的自己緊緊收攬入懷。
這般順手得近乎渾然天成的舉動,想必是身經百戰之後才練就的吧?
思及此,心頭的不快又起,可緊接著而來的一聲聲「冽」,卻讓這份不快終究化作了深深無奈。
以及……甜意。
睽違已久的溫暖,緊緊包圍著身子。
盤據心頭的紊亂雜緒終得平撫。又自望了眼東方煜近在咫尺的面容後,青年雙眸輕闔、將頭埋入了友人懷中……
****
隔天早晨,當東方煜頂著宿醉的腦袋自沉眠中幽幽醒轉時,雙眸未睜,便先給懷中擁抱著什麼的觸感嚇了一跳。
不會吧?
記得昨晚有離開青樓不是?怎麼會……難道他終究沒撐回客棧、就這麼醉倒青樓了麼?若真如此,在客棧候著的冽豈不是──
可這滿心驚疑方起,便旋即因懷中軀體透著的寒涼與右臂圈攬著的、那稍嫌纖細的腰肢而渾身一僵。
不會吧……
難道……他抱著的是……
於腦中浮現的可能讓他倒吸了口涼氣,一時竟連睜開雙眼確認一番的勇氣都無。
但他終究還是睜開了眼。
由於懷中人兒將頭深埋胸前的緣故,入眼的只有一頭柔順的烏髮,和一節微露的白皙側頸。可他和青年相處日久,近日來更夜夜同床,又怎會認不出來?可能瞬間成為事實。東方煜大驚之下匆忙鬆手後退,身後卻已是一空──
阻止了「慘劇」發生的,是及時攬上腰間的手。可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因那隻手的主人而發出了近乎慘叫的呼喚:「冽──」
不知何時,原先給他抱在懷裡的青年已然醒轉。仍有些惺忪的幽眸直對著自己,而在半晌凝視後,眸中的迷濛轉為銳利。
瞧著如此,東方煜暗叫不妙,雙唇一張待要解釋什麼,青年卻已先一步開了口:「頭疼麼?」
詢問的音調淡淡,卻可聽出幾分擔憂與責備。
出乎意料的問話令男子先是一呆,然後才點了點頭:「嗯……是有些……」
「你醉得如此之深,也難怪了。」
「冽……」
「為何不運功驅散酒意?」
「昨夜急著回來,又給人纏著,只好藉酒醉脫身……唉,我連自己怎麼回來的都沒什麼記憶,若有什麼失禮的舉動,你可、你可千萬別在意。」
雖知以友人的能耐,自己想必沒機會做出什麼逾矩的事,可想到直至方纔他都還抱著冽睡得那般香甜,心中忐忑便怎麼也無法平復。
但聽著的青年卻只是直直望著他,望到東方煜都有些心驚膽跳之後,才啟唇輕問道:「捨了軟玉溫香匆匆趕回,不覺得可惜麼?」
「這趟本是給幾位叔伯硬拖去的,我避都來不及了,哪有留戀之理?」
雖覺得友人的問話帶著幾分酸味,可見眼前的麗容平靜如舊,他也只道是自己多心,苦笑著辯解了過。
昨日處理完碧風樓之事後,他本是打算馬上回客棧的,不想卻給特意逮他的幾位長老強留了下,說是要藉著他的「花名」見見近來名冠遠安的一位花魁。他心下焦急卻又不好拂了幾位叔伯的意,只好連連陪罪敬酒後藉醉脫身,這才得以趕回了客棧。
可就算聽了他的辯解,身畔青年卻仍只是睜著一雙幽眸直勾勾地看著他……沒有反應的反應令東方煜瞧得頭大如斗,正在考慮是否將昨晚的經過從頭細說一遍,眼前幽眸卻已恢復了先前的迷濛。仍停留於腰際的、那先前阻止了自己跌落的臂膀,瞬間收緊了幾分。
如此舉動教東方煜當場一呆。他愣愣地順從著將仍有些岌岌可危的身子挪往床鋪內側,卻又在察覺彼此過於接近的距離後,猛然醒覺般又挪後了些許。
但青年並未讓他如願。
「煜……」
輕喚脫口之時,行動極為反常的青年竟是一個湊近,主動將身子靠上了前!
若換了別的時候,這般摟摟抱抱倒也不至於有什麼太大的亂子。可是眼下正當清晨,又是猝不及防,這一靠立時出了大問題──某個自醒轉後望著青年睡容便愈發精力旺盛的部位,就這麼隔衣抵上了青年下腹。
「對、對不起,我……」
來不及發出的驚喚瞬間轉為了近乎絕望的道歉。東方煜面色慘白地望著似乎也僵了一僵的青年,想要辯解什麼,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他就這麼張著嘴一臉驚愕無措地望著對方,直至眼前緊抿的雙唇輕啟……
「真是精神。」
可隨之入耳的,卻是這麼一句近似感歎的話語。
又一次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東方煜完全傻了。面上的慘白未褪,他默然望著似乎完全不把這當一回事的青年,直到那身子再一次靠入了懷中。
「冽……?」
「好溫暖……再讓我睡一會兒……」
入耳的話語低若呢喃。而後,也不待對方回應,青年已自闔上雙眸,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般再次陷入了沉睡。
一直到懷中友人的吐息轉趨平穩,東方煜都沒能自震驚中恢復過來。他呆呆地望著再次埋到胸前的頭顱,好半晌才勉強想到了個合理的解釋。
冽多半是還沒睡醒,才會有這般出格的舉動吧?且由他那句:「真是精神」聽來,想必是將自個兒的「精力旺盛」當成了早起時的尋常反應──殊不知東方煜平日早起雖也有些反應,卻是絕不如今日這般「興奮」的──故不覺得有何異樣之處。
只是那句「溫暖」麼……雖說冽功體偏寒,可眼下正值炎夏,平時又不見冽喊冷什麼的,怎麼今日卻突然……?像這般擁著冽入眠確實是他一直以來的奢望,但這事情的進展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吧?
若非明白友人對自己並無情意,只怕真要以為這是投懷送抱了。
可不論事實為何,在事已成定局的此刻,比起探究冽的想法,更重要的怕還是如何處理下身依舊昂然的慾望──連方纔的驚嚇都無法使之「平息」,冽的身子又偎得如此之近,一個沒弄好,會發生什麼可就……
感覺到那只仍固執地環著腰部的手,東方煜唇角苦笑微揚,在不影響到友人的情況下默默運功調息,藉此緩下己身的衝動。
懷中青年的吐息平穩如舊,週身亦散發著一如平時的寒涼……勉強按捺下體內的慾火後,望著仍只能稱之為「朋友」的青年,他終是忍不住抬手、用自己的溫暖進一步包攬住對方。
一個早晨……不、至少在這一個時辰內,便讓他逾矩一下吧?
讓他……就這般……
伴隨著自心底升起的、交雜著淡淡苦澀的滿足感,東方煜輕輕闔上了眼眸。
──而那本該沉睡了的青年,也在滿足地笑了笑後、真正睡起了所謂的「回籠覺」……
****
待到二人真正起身,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雖說先前多少有些豁出去了,可再次醒來之後,東方煜仍是不由得擔心起友人的反應──儘管他同樣可以用「睡迷糊了」來搪塞可能有的疑問,但說謊畢竟不是正人君子所當為。且他面對冽時的口才一向不大靈光,說不說得了謊也是一大問題……
不過事實證明他白擔心了。縱然醒轉時二人仍實實在在地相擁著,青年卻只是眨了眨眼後,也沒表示什麼便自起身梳洗了。過於平靜的反應還讓東方煜呆了好一陣子,直到友人回頭招呼後才愣愣地接續著梳洗。
雖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可要他冒著毀去一切的危險開口探問,又……諸般困惑終究還是吞回了腹中。於心中暗歎一聲後,他更衣就座,同青年一道用起了早膳。
而這般臉色時陰時晴、偏仍強作平靜的模樣,令瞧著的白冽予心頭幾分不捨與愧疚升起,卻終只是夾了些菜到對方碗裡。
刻下的他,也只能透過這樣的行動多少表達內心的歉意而已。
因為他的狡猾、因為他的自私。
同煜朝夕相對,同桌而食、同床而寢……如此親近的情況下,已識得「情」之一字的他,又怎會瞧不出煜苦苦壓抑著的深切情思?
他比他愛得更早,也愛得更深,卻因自思無望而選擇了隱瞞,努力的想以一個「摯友」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他很清楚他的情意、他的忍耐、他的壓抑,可眼下大仇未報,他又有何資格兒女情長、甚至兩相廝守?所以他同樣選擇了隱瞞,儘管他很清楚這只會讓煜持續著那樣的痛苦。
可隨著心底的情意越漸滋生、茁壯,曾經懵懂的情慾逐漸清晰,單純的親近已是不足。他渴望著碰觸、渴望著擁抱,甚至忍不住略施小計刻意裝傻,好讓總克制著不碰觸他的煜能多少放開顧忌,也因而有了今晨的一切。
──儘管他同樣清楚這麼做,只會讓煜更加痛苦……
「冽,怎不多吃一些?」
中斷思緒的,是熟悉的探問。
白冽予聞聲抬眸,只見東方煜神情溫柔中帶著幾絲憂切,一雙深眸定定凝視著自己,無聲地訴說著關愛與那難以表露的深深情意。
瞧著如此,青年胸口一悶,一瞬間幾乎想將自己的情意全盤托出,卻在雙唇輕啟的瞬間,猛然驚覺什麼似地抿回雙唇、將話語嚥了下去。
他搖了搖頭,示意對方無須擔心。
見他似是欲言又止,東方煜心下憂慮更甚,遂擱了筷子啟唇問:「天方的事?」
能讓冽煩惱若此的,自然只有報仇一事……且冽昨日才同天方接觸過,故有此問。
雖知友人想岔了,但在無從訴說又不願累他繼續擔憂的情況下,也只得將錯就錯了……思及此,青年一個頷首後,唇間低歎流洩。
「也算吧──我三日後便要正式前往天方拜會,屆時怕有好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
「便是如此,我也會候著你的。」
聽友人是為彼此要暫時分手而心煩,東方煜心情大好,「樓中事務被我積了不少,正好趁這個時候認真處理一番……聯絡的地方你也知曉,事了後咱們再好好聚聚吧?」
「自然──屆時怕有不少事須得樓主幫忙參詳參詳呢。」
回應的語調輕鬆,可話中所謂的「事」,自然是指可能探得的、與青龍和母親之死有關的消息了。
白冽予既選擇以「李列」的身份入天方逐步探查出十三年前的真相,並藉機摸清天方的底子,三日後的拜會自然是初步試探的好機會了。尤其朱雀對他頗為欣賞,又是天方「元老」,有心算無心之下,雖很難令其投效己方,但還是能套出一些舊事的。
瞧友人又自陷入了沉思,這一回,東方煜並不喚他,而是乾脆地單手支著下顎、就這麼「欣賞」起那張仍未被掩蓋的絕世容顏。
離開擎雲山莊之後,一路行來,見著「李列」容顏的時候雖遠多過見著白冽予的,可或許是友人的方法奏效了吧?刻下的他已完全適應了友人的容貌。便是心中念著、惦著時,想的也不再是「李列」,而是扮成李列的「白冽予」。
而越是熟悉,便越是深陷。
可縱然彼此親近熟悉若斯,他們終究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他已花了三年的時間釐清、想明瞭一切,就不該再動搖,再渴望,再企盼。
儘管……每次見著冽全心信任、依賴著自己時,本該堅實的決心,便一次次地受到衝擊。他總忍不住想也許自己並非一廂情願,而旋即轉為深深自嘲。
重逢以來的這段時光,太過幸福也太過煎熬……
不讓自己再想下去,東方煜收回了目光,一聲歎息。
「此趟獨入敵陣,你可得留心點才是──青龍雖死,天方四鬼餘下的三人仍非易與之輩。若有了什麼意外,我可就……」
「我知道。你也小心些,這裡畢竟是遠安,各方勢力混雜,難保不會遇上仇家尋釁。若再像昨晚那般喝得爛醉,就算只少了半根寒毛,我也定會好好『整治』你一番。」
以幾分笑鬧的口吻緩和了一瞬間有些沉重的氣氛,那刻意加重了語氣的二字讓東方煜莞爾之餘亦起了幾分好奇,挑眉笑問:「喔?卻不知你有何『整治』之法?」
「秘密。」
「秘密?如此答案,倒真讓人想嘗試一番了。」
「那就看著辦吧。」
知道他只是說說而已,白冽予笑著回了句後,再次執起了給遺忘許久的碗筷:「粥都冷了……咱們快用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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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白冽予辭別了東方煜,於成雙的引領下離開遠安城、前往天方位於深郊的總舵。
作為暗殺界的第一把交椅,天方旗下的殺手足有千人之多。可這些人大部分都給派駐在各地分堂執行一些來自當地的中小型委託,有資格駐守總舵的,也只有能在江湖中排得上號的七、八十人。這些殺手是天方的核心,執行的任務也都是足以震驚江湖的大案子……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所謂的「天方四鬼」了。
即便以冷月堂的能力,對這四人的瞭解也僅停留在其行事、手法之上。至於其師承背景等,除了精於用毒的朱雀外,其餘三人都是十分模糊的。
便如青龍──白冽予也是到取得了朱雀給予的資料後,才知道青龍竟曾在關中某一大派做了三年的弟子。只是他日後的武功委實和這「師承」相差甚大,遣人前去調查,對方也只知道曾有過一個姓嚴的小徒,資質不錯,除此之外卻無甚印象。如此答案本在意料之中,故青年也未氣餒,只是令人將注意集中在其餘三人和天帝、以及那個「琰容」身上。
他行事向來謹慎,能多瞭解敵人一些自是好的。
頗經一番周折後,通過了四近的明暗哨,此行的目的地終於映入眼簾。
若說這總舵所處的位置頗有些佔山為王的土匪窩味道,那麼入眼的建築無遺是大大提升了這個土匪窩的層級──單從外觀來看,除了屋宇的樣式較為樸素外,這兒幾乎可比得上四分之一個擎雲山莊了。
雖是他刻意造就的,可天方畢竟已是江湖第一大殺手組織,有此規模自也不奇怪……看來就算有內應在,流影谷要想攻下這個「匪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於眾目睽睽之下穿過前堂後,成雙將他帶到了後院一處頗為幽靜的小園……知道這多半便是天帝的居所,白冽予心下微訝,對天帝的評價立時高上了幾分。
成雙會領著自己從前堂一路至此,就表示天帝無意隱瞞李列加入的事實。可他不選擇在前頭的廳堂「接見」自己,而是選擇這裡,不但表示他無意顯擺,更有暗示自個兒已被他當成自己人的意味在……回想起多年前潛入傲天堡時,那堡主連見個客卿都要高踞堂上的倨傲,更顯得這「天帝」非同一般的手段了。
碰上一個這麼會籠絡人心的敵手,也難怪青龍不是選擇取代天帝,而是選擇叛出天方了……就不知他留在天帝身邊的那個暗棋「琰容」是否真如他以為的那般忠心?如果琰容忠心到有為青龍復仇之意,這事兒辦來自要簡單許多。
正自思量間,房門開闔之聲傳來。白冽予凝神抬眸,入眼的是名少年體型、頭戴面具的男子。他也不出聲,只是略一點頭算是同成雙打過招呼後,便自離去了。
想不到這麼快便見到了此行的目的之一,青年神色淡漠如舊,眸中卻帶上了幾分好奇。瞧得如此,成雙笑了笑,道:「方纔那位名『琰容』──這名字還是由他老戴著面具這點來的──也是在幕爺面前說得上話的……來,咱們進去吧?」
「好。」
青年頷首應過,心下卻已起了幾分疑惑:朱雀口中的「幕爺」自然是天方之主,也就是江湖上人稱的「天帝」。只是仔細回想起來,幾次見面中,成雙雖曾數度言及其主,可從一開始的「家主」到如今的「幕爺」,卻是一次也沒用過那「天帝」二字……就不知是個人習慣使然,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了。
打定主意暗中留心後,他不再多想,跟在朱雀身後進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