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都市戀曲,波折重重,日久生情 >> 不白馬也不公主(上)作者:單飛雪 | 收藏本站
不白馬也不公主(上) page 5 作者:單飛雪
    他幫她清桌面?!白雪驚愕。

    又看他走進廁所,白雪跟去,看他抽幾張擦手紙,弄濕,擠一點洗手乳,返回桌前,又抹幾下,桌面瞬間乾乾淨淨,再將水杯裡的水潑桌面,抽面紙,擦拭過,三分鐘,清理完畢。扔掉擦手紙,蹲下,把垃圾袋綁緊。此時,白雪注意到他手臂的肌肉,好強壯,似乎做慣這些勞動事。

    一切都收拾乾淨了,他進廁所將雙手洗淨,再出來,站在蹲地上、一臉驚愣的陳白雪面前,他微笑環顧四周,很滿意地點點頭。

    「OK——」對她帥氣一揮手。「掰嘍——」

    「嗄?」就這樣?白雪搞不清楚狀況,看他走出包廂前,忽想到什麼,又轉過身,看著她。

    「對了,別忘了再跟你爸禱告,叫他保佑我,就說——像我這麼好心幫你的人,一定要讓他前途……一片光明。」他眨眨眼,拎起放在門邊的背包,走了。

    「……什麼啊?」

    剛剛是?見鬼了?還是真的有天使?

    白雪回頭,桌上未熄的煙,仍吐著白煙圈。

    本來一室濁臭,這傢伙風般出現,風般離開。動作灑落,週身明快爽朗的氛圍。而且,那是什麼話?

    「不要哭,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我的眼睛很漂亮?白雪衝進廁所照鏡子。

    「還真是漂亮哪。」雙手捧著臉。「噢天哪,這就是所謂的浪漫邂逅嗎?」

    是啊,白雪。

    清嘔吐物還真是浪漫邂逅呢。

    不管怎樣,走出廁所,看到桌面乾乾淨淨,她笑了。

    「我就知道……是男人都捨不得看我這樣漂亮的美女哭……我可是公主呢。」

    日夜被工作追逼的陳白雪,被這麼一句讚美溫暖了。

    本是超級厭惡的包廂,此刻,竟感到一陣涼爽風拂面,當這男人存在時,沒有打燈,世界忽然好亮,奇特的人啊。

    唉,陶醉完,該醒了。

    白雪振作,快快收拾完畢下班回家。

    大魔頭王老闆,還等著她修好畫稿呢。

    第1章(2)

    江品常走出KTV,站在騎樓下。卸下背包,取出裡面的黑夾克穿上,拉上拉鏈。然後,抽完一根煙,彈滅煙頭,看看墨藍色天空,走入暗黑街。高瘦孤寂的身影,路旁車燈流過,他身影,漸被夜色掩沒。

    來到巷弄停車處,江品常躍上機車,油門一催,暗黑夜裡馳騁。春夜,晚風潮潤。草木萌發,一路的欖仁樹們,枯枝冒青葉,浴在橙黃燈下。甚美啊,那新生幼嫩葉,像蟄伏過一整個漫長冬季,然後耐不住寂寞紛紛爭露出來。

    在這樣寂黑幽靜的夜晚,江品常總是被往事折磨。而多變的春季氣候,更常誘發他惱人的頭痛。

    他,記得許多事。

    曾經,他熱愛並擁有那些事。然擁有,也等於被擁有。他,被記憶擁有。斬不斷,無處逃,忘不了的代價是,痛苦於焉生,憤怒如火,暗暗燒。

    二十七歲的他,活得很不安穩。

    在某些個失眠又頭痛的夜,他會一身黑衣褲,攜帶滿腔恨意,尋覓廢牆,恣意塗鴉,嘲諷市長。每每塗鴉完,喪失的胃口會回來,身體也舒服多。

    他依然記得七歲時,跟心愛的小狗在公園玩。

    噢,他心愛的小黑狗,是生病後,爸媽買來給他作伴的禮物。

    那時,他常在公園跟狗玩,每每奮力擲出飛盤,它躍入空中,狗兒汪汪撲上,咬住了,奔來撲進他懷裡,那興奮躁動的一團軟綿綿啊…濕濕的舌頭,舔著他的臉,熱情搖尾,便將他撲倒在地上。

    「好了好了啦,可以了。」每回都無力阻擋它熱情的撲擊,每回都開心大笑不已。

    直到那日,玩樂時,驟然下起雨。

    那天發生很可怕的事,可怕到,對七歲的江品常來說——世界,就是這樣結束的。

    「下雨了,小乖,我們回去了。」那日,雨勢將他跟狗兒淋得濕透,一人一犬奔回家。

    「等我喔,我拿布給你擦喔。」品常命令濕漉漉的小乖在庭院等。

    他進屋,聽見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哭聲很響。

    往爸媽臥房走,推開門,還沒出聲,先看見爸媽嚴肅的表情,意識到他們在談論嚴重的事,品常不敢貿然進入。

    江太太抱著剛滿月、不停啼哭的小兒子,邊哄邊跟老公說話。

    「我不贊成開刀,花在阿常身上的醫藥費太多了,況且醫生說開刀也不保證成功,萬一失敗我們有辦法照顧阿常嗎?可能會癱瘓啊。到時候不只賠上醫藥費,還要照顧他一輩子。」

    「但是不早點開刀,萬一腫瘤一直大下去,阿常可能會失明——」

    「早知道當初不該領養他——」

    「你怎麼這麼說?」

    「老公,我說的是實話啊,那時是以為不能懷孕才……」拍撫不停哭泣的小兒子,江太太無奈道:「要罵我狠心也無所謂,但是,我們年紀都大了還能拚幾年?要留錢栽培阿福啊,花在阿常身上的醫藥費早就超過上百萬了,上次去加拿大的醫藥費就多少?還有最近試的新藥,一個月要兩萬,健保又不補助,這樣下去不行吧?」她歎息。「我們是做小生意的,又不是多有錢的人,如果是億萬富翁我才不計較這些——」

    「不要說了,小心讓阿常聽到。」

    那時,品常悄悄退出書房,愣愣地走出客廳,走進庭院。

    汪。狗兒撲上小主人。舔著小主人濕漉漉的臉。小主人哭了,它努力舔乾他的淚。

    江品常當時慌亂極了。

    爸爸說,他腦子里長了不好的東西,要吃很多藥,希望它消失。但是,爸媽沒說,他在這個家,也是不好的東西,他們也希望他消失吧?

    他假裝沒事,默默跟腦子裡不好的東西相處。他變得沉默,默默希望變成這個家的好東西。

    江品常在知道真相後,一直那麼努力。

    高中時,他打工,假日就在建材行幫忙,賺的錢都給爸媽。去建材行工作,跟老闆到客戶家中幫忙油漆、清運廢棄物、搬運建材。做的都是粗工,手掌常磨破長繭。但他毫無怨言,他想,這是唯一能報答養父母的方式,他們不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是這個家的寄生者。他不要成為他們的負擔,他要賺很多錢給爸媽。

    唯有如此,他在這個家,才能住得心安理得。

    不好的東西,只要有用,就有被留下來的必要,是不是?

    他跟弟弟也一直很好,只要做個好哥哥,雖然不是爸媽親生兒子,但爸媽會因小弟的關係也疼愛他。每次家族旅遊,他都體貼地拒絕參與,自願留下來顧家。某年暑假,爸媽計劃三天兩夜的旅遊,要去墾丁。他借口要打工,不參加,小弟竟因此發了很大的脾氣,氣到拒絕旅行。

    最後還是他設法安撫住弟弟。那次墾丁之旅,讓品常意識到小弟有多愛他,他感動著,真心喜歡單純的小弟。直到他離開那個家為止,品福都不知道,他們根本不是親兄弟。

    他對小弟好,跟小弟感情親密。他不追問身世,假裝不知道,以為這樣,就能在這個家安然度日。沒想到十九歲生日那天,媽媽到他房間,主動說出真相。

    「阿常,你已經長大了,媽覺得有些事,該讓你知道。」

    他一直逃避,但這天,還是來了。

    媽媽給他一張報紙剪下的照片……

    第二天,他悄悄離開養父母的家。

    江品常不會原諒那個拋棄他的女人。

    而今,每在頭痛時,江品常會把那張照片拿出來,反覆檢視。他的身體,便是這個女人給的。生下他,但棄之不顧。

    照片中,穿黑色套裝,短髮幹練的削瘦女子,在講台演講,這就是他親生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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