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短得讓人不知該嗤之以鼻還是在意的紙箋,由醫院櫃檯的值班護士交到滕青雲的手上。
「哼!」滕青雲連看第二眼的念頭都沒有,隨手將它揉成一團,精準地丟進通道旁邊的垃圾桶。
「那張紙裡頭寫什麼?」楊修文很好奇地問,眼睛往後瞄了眼垃圾桶。
「沒什麼。」敢威協他?哼!
「學長,我真沒想到你竟會同意為李傑的女兒執刀。」
李傑和林以梅的事他從心愛的老婆大人那兒聽說了,虧他還很佩服李傑身為立委,為民喉舌一副絕不妥協的硬漢作風,沒想到——公歸公,私歸私,他的私人品行真丟他們男人的臉。
「嗯。」膝青雲加快腳步往六樓的私人病房跑去,今天可是他和李傑的女兒頭一次的會面,面對一個小女孩——老實說可以的話,他倒情願面對一群專惹麻煩的黑街夥伴,他和小孩子向來不親,說是彼此仇視倒也貼切得很,小孩子天生本能懂得分辨善惡,決定親近與否,通常他都是那個不被親近的惡人。
楊修文笑了出來。
「笑什麼!」
「沒、沒什麼。」哈哈哈,受不了!楊修文強迫自己為了活命得硬憋下滿腹的笑意。
老天,應該拿面鏡子放在學長面前,他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啊!哈哈哈……笑死他了!
相信嗎?
一向面無表情的學長老兄,今天竟然會掛上一張好像世界末日來臨的表情!只因為他現在要看的是小傢伙。如果可以的話,跟最近熱門卡通中的櫻桃小丸子借幾條黑線掛在臉上更具效果。
「閉上你的嘴。」
滕青雲沒好氣地瞥他一眼,他當然不會不懂他這個學弟在笑什麼,自己視小孩如毒蛇猛獸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既然這已是他的怪癖之一,那又有什麼辦法,更何況他一點想改的念頭都沒有。
「可是學長,我真的很好奇,為什麼你又改變主意要親自為她執刀呢?」聽其他八卦護士透露的消息,咱們院長大人只消林醫生一句話便決定親自操刀,嘖嘖,什麼時侯他學長也成了乖乖的一員了?「因為林醫生?」啊!冷眼一瞪,瞪掉他一半的神經,但這也表示他並沒有說錯。
好個影響力頗巨的角色。厲害!
就在楊修文自顧自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聒噪中,滕青雲的腳步已經站在李芙專屬的病房之外,楊修文則快步跟上。
深吸了一口氣,他打開門,果然在病床上看到生平最厭惡的小鬼頭正揚著一張令人厭惡的臉蛋和私人護士說話,微微別開臉,他看到本以為自己不會看見的人。
「你也來了?」
「嗯。」林以梅朝他點點頭,算是招呼。
「還有我啊!」楊修文點點自己的鼻尖。「林醫生,你好啊!」
林以梅別開臉,算是「招呼」。
真是差別待遇啊……楊修文慘淡的想,還算俊逸的臉上霎時多出跟小丸子借來的三條斜線,很是尷尬,
「哈哈哈……好好玩!」半躺在床上的李芙果真是個孩子,毫不遮掩地張口大笑。「叔叔,人家姐姐不理你怎麼辦呢?」
滕青雲則上前乘機觀察病情,帶楊修文來的用處不就正是為了讓他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好讓他不必跟這個小毛頭搭上任何話便能完成診斷,楊修文那張表情特別多的臉從小孩子到老太婆都能被他吸引住,這也算是天賦異稟。
滕青雲伸手輕壓李芙的上腹部——不正常的膨脹表示腹水積存嚴重,身體表面的靜脈浮起,尤其以頸部最為嚴重,呼吸的頻率不一、有雜聲……果然是典型的慢性心膜炎,從表面病徵來看,病的時間絕對不短。
「醫生,你是庸醫還是名醫?」李芙突然問道。
聽爸爸告訴她說準備診治她的醫生叔叔很厲害,但是根據以前爸爸說謊騙她的紀錄太多次,因此乾脆她自己問比較好,「雖然爸爸告訴我說你很厲害,可是,叔叔,你真的很厲害嗎?是名醫嗎?」
這個問題讓滕青雲為之一愕,他記得以前也有人這麼問過他,時間雖然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但他的答案仍舊一樣,「名醫。」
「哦。」李芙點了點頭,乖乖地任他診。「我一定會好的,對不對?」無視於他的冷漠表情,小小的李芙倒是不怕這個看起來頗嚴肅的醫生叔叔。
「嗯。」
「那我很快就能出去和小朋友玩了,對不對?可以去上學了,對不對?」她已經好久沒有去學校了,以前雖然曾經因為不想上學做功課騙媽媽說身體不舒服,可是一旦現在她真的身體不舒服,卻好想去學校找同學玩,在醫院好無聊哦!
「閉嘴。」真吵!
滕青雲皺眉,始終不願抬頭看她,他討厭小孩的程度大概只能用「病入膏肓」來形容吧!可偏偏李芙小小的年紀,神經又特別大條,對他的不理不睬完全不為意,甚至根本沒感覺到人家正在討厭她,突地,一隻小手爬上滕青雲壓在她小肚皮上的大掌。
「叔叔,你的手好冰。」
滕青雲像被瘟神碰到一樣,連忙收回手,退了好幾步,他的表情像被雷擊到似的;令在旁看到這一幕的楊修文忍不住噗嗤一笑,又惹來一記白眼。
「下週二早上十點。」他撂下說,是動手術的時間,對象是一直站在李芙身邊、生怕他把小鬼吃掉的私人看護。「通知李傑。」說完就離開。
不過林以梅倒是很有默契地跟了他出去。
「醫生叔叔,那個叔叔不喜歡我。」李芙哭喪著臉對楊修文道。
一向喜歡小孩的楊修文怎麼可能就是這樣任她哭泣呢?雖然這丫頭的老爺他看不過去,但是一向不贊同父債女償,所以笑著一張臉,試圖讓這小女孩開心點。
「那個叔叔不是討厭你啦,其實他是……」
***
「不喜歡小孩?」林以梅問。
「嗯。」所以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駱應亭會甘心為那群小毛頭,做個小丑保姆。
「我倒覺得小孩子很可愛。」
林以梅推開醫院大門,率先走到醫院前庭,置身在三條通往不同方向的通道上其中一條。
「包括李芙?」滕青雲跟在她身後,踱步而出。
林以梅僵了住,緩緩回過頭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答不出話來。
面對她的反應,滕青雲揚起唇角。「答不出來。」
她答不出來,原因模糊難辨,連自己也不清楚,但對滕青雲蓄意嘲弄的用意她心知肚明。「你以刺傷我為樂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早習慣了。」撥撥頭髮,將惱人的亂髮盡數向頸後撥去,哪知道一陣風吹來,又拂亂她的頭髮。
「我倒不知道你有這麼好的耐力。」
「拜你所賜。」為什麼他們兩個人總是說不到幾句話便相互嘲諷了起來?她並不喜歡這種沒兩三下便燃起火藥味的相處模式,無奈每回不是她就是他先挑起火花,然後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會想到先澆熄這火花,每每總是帶來不少的針鋒相對和冷言冷語。
她不懂,明明手術室裡他們的默契如此之好,但一出手術室卻完全改觀,為什麼會這樣?
「是你自找罪受。」天才!他愈來愈佩服自己。滕青雲諷刺地心想。
為什麼看見她有心示好的時侯,他就會心裡起疙瘩?就會直想刺傷她?看著她痛苦後自己也跟著苦,但是說什麼也控制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出口的傷人言語,好像不刺傷她他很難過,但是真刺傷了她,自己也跟著不舒服。
他真的不明白,一再提醒她過去的事,要她真正面對這段記憶究竟是在懲罰誰?似乎兩個人都受傷、都痛苦,他仍找不到方法好打通這個關節,明明知道她已經試著找尋彼此的共通點,雖然仍未打開心防,但這已經算是進步。
「滕青雲,為什麼你總是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她忍不住還是問出口。「就算當初我拿你來做代替品讓你有受辱的感覺,但這幾年我還受不夠嗎?你還是很討厭我、很恨我?所以一再嘲諷我,在我傷口上撒鹽,這樣才能讓你好過?」
「我沒有那個意思。」
「但你卻一直這麼做。」她指控,這項手術結束後她將離開——離開醫院、離開台北,離開他;所以,有些事非了斷不可,她不要走得牽腸掛肚。
「我沒有。」
「不,你有,你一直都是這樣對我,這樣懲罰我!」她雙手握拳貼在胸口,指控他的同時也刺痛自己;她在乎他,在乎他對她的態度、對她的語氣、對她的一切一切,所以她在乎,在乎他到底將她視為何物,擺在哪裡。
「我沒有。」他再一次否認,卻比先前更加的不確定。難道真如她說的,他傷她傷得很深?「別忘了這一切是由誰先開始的。」
該死!他明明不想說這種話的!抬頭看她,果然又是一臉刷白,他不由得更厭惡自己的刻薄成性。
「我知道。」林以梅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了一樣,方才急欲得知事實真相的積極態度已不復見,她的聲音小到滕青雲非得靠近她一點才聽得真切。「我知道這全是由我開始的,是我找上你,是我硬要求你幫我,是我自己踏進醫院工作,是我任你對我進行你的懲罰,是我將你、將這家醫院拉進我和李傑的事,是我——」
「對,全是你。」說這話時,滕青雲也將她攬入懷裡,不容她推拒。「全是你的錯,所以你得負責,負責把我的安寧還給我,負責讓我回到以前的滕青雲,負責讓我不再是一看見你情緒就被你牽動的滕青雲。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在乎你,那張字條上寫的全是真心話,不是騙你。」
「我不相信。」在他懷中的林以梅用平穩的聲音說道。「我不會相信,永遠不會。」他怎麼可以在這種時侯再一次剖心給她看?怎麼能?
「我會讓你相信。」
「不。」這一次,她不會再重蹈覆轍,不會再是那個無知小女孩。「我不相信,也不會相信。男人一旦騙女人,就算是狗也會變成詩人。你不可能會說出那種話,絕不可能。」要她相信他對她有感情——怎麼可能?絕不可能!
「林以梅!」他的脾氣被她的冥頑不靈給激起,任憑她如何掙扎,始終脫離不開他的雙臂,以現在他暴起怒火來看,要放開她是絕不可能。「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是真的恨他嗎?那為什麼會恨到忘記他是誰?為什麼肯救他的女兒?為什麼不再像五年前那樣尋死尋活——」
「滕青雲,你抓痛我了——」她死命掙扎,想掙開他雙手的箝制,怎料滕青雲像發了狂似的,緊抓著她不放。
「你真的在乎我?不相信我?」為什麼她老要把他的怒氣激到極點,她存心考驗他的耐力嗎?「如果不在乎、不相信,為什麼心甘情願讓我抱!?為什麼還願意住在我那兒不離開!?」
「滕青雲,你冷靜一點!」
她的話只換來他重力搖晃,晃得她頭暈目眩。「如果不相信不在乎,為什麼還死賴在我身邊不離開!?」可惡!全是她害的!這全部都是她害的!「過去對你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讓你不肯承認我!你明明就在乎我,你明明就——」愛我二字來不及說,林以梅突如其來的小手摀住他的話。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他還要逼她到什麼地步?「滕青雲!批評我的過去會讓你有復仇的快感嗎?看到我因為這樣臉色發白你真的會開心、會痛快嗎?」臉頰的冰涼早提醒她自己臉色已慘白,只是,她的心更冷。「不要推斷我在乎你,我不可能在乎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她不在乎的……連她自己都情願失去了,還會在乎什麼……但是,為什麼會想哭?難道知道她自己在騙自己,所以難過得想哭?
「你給我仔細聽清楚——我不是李傑,也不可能是,我沒他那麼惹人討厭!」她果然對李傑舊情未了,該死!「林以梅,你還打算用多少日子去騙你自己,你以為這麼做很高明?白癡!」
正中要害!
林以梅不知該如何以對,她甚至連哭——這件極為簡單的事都做不到,滕青雲的樣子讓她忘了自己原來也有哭的本能。
他該拿她怎麼辦?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拋開過去接受他?他要怎麼樣才能讓她將他放在心裡,代替李傑的地位?
或者——放她走,再也不讓她待在他視線之內?這樣會不會對彼此都好?他就不會因為她再一次像今天這樣的情緒狂亂,他向來理智,無奈今天破例——不,是從他再次遇見她之後就一直不對勁,今天最嚴重。
「夠了!」她出口的話如此冰冷,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她真的心力交瘁,李傑該死的出現在她以為只有她和滕青雲交鋒的世界便已掠去她一半的精力,她不是超人,不能在應付李傑的同時再和他針鋒相對;她沒有一心二用的能力,光是在李傑面前忍住打他的衝動就夠難受了。
「放開我,我已經累了。」她累了,真的累了。
「休想。」就這樣任她拉離兩人距離,說什麼他也做不到,雖然明知彼此間的距離早因李傑的出現而逐漸拉開,但他還是不願承認。
「滕青雲!」一聲大喝,打斷兩人的談話。
滕青雲怒眼一瞪,來者正是存在他們之間,讓他們痛苦難當的始作俑者。
李傑的身影愈行愈近,滕青雲只得憤然鬆手,他們之間的問題不需要再讓第三者得知。
林以梅也極有默契的板起面無表情的臉,她不願在李傑面前示弱,那會讓她更加難堪。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此時此刻的李傑根本沒注意到,他一心一意只惦記一件事,而手上緊抓的紙張,一直到站在滕青雲面前才交給他。
要想你女兒活命,就叫揚異集團不得介入這次奪標工程。膝青雲皺眉看著這張紙,聯想到今早他收到的短箋,這兩者意思雖不同,但拿李芙要挾李傑的事實隨便一想就可得知。
「我擔心小芙會有危險,所以趕過來看看。」李傑聲音微抖地道。
「她沒事。」滕青雲擋住李傑欲衝進醫院的腳步,自己可有話要跟他說。「我接到信要我不可救李芙。」
李傑聞言,整張臉霎時慘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他是惹到什麼人物了嗎?竟然以他的女兒的性命威脅他!
「問你自己。」
***
「內子的娘家最近的確準備競標一項五十億元的政府工程。」李傑雙手摀住臉,悶聲說道。「這件事我前一陣子才聽說,不過揚異集團的事務根本和我沒有關係,我是個立法委員,我怎麼可能插手商界的事,就算我太太是揚異董事長的女兒,她早就嫁給我,不管娘家的事,憑什麼拿我們的女兒要挾我!」
「我的醫院也因為你而受害。」滕青雲不滿地看著李傑。早上還以為是哪個人的惡作劇,現在李傑的一臉緊張告訴他,那張短箋上的字不容小覷。「把你女兒帶走。」
「不!你一定要救她!」李傑抬起臉,方纔的慌亂全教滕青雲的話給激得拋在腦後。「她是我的命,除了內子,她就是我最愛的人,她不能死!你一定要救她!」
除了內子之外最愛的人?滕青雲瞥了眼坐在他們兩個男人身後的林以梅,心頭隱隱冒火地看見她一臉無動於衷的模樣。
她明明心裡一定是在乎他那句話的,卻故意裝出沒什麼的表情——他氣她的做作。
「滕青雲!」李傑失控地雙手拍上桌面。「你一定要救她!別忘了,黑澤的背景、你的無牌執業,還有這整家醫院的後台我都瞭如指掌,想要繼續開業就得救我女兒!」
滕青雲哼哼兩聲,冷笑道:「要威脅人,你道行不夠。」他冷冷的雙眼透著殘酷,不只是李傑發寒,一旁的林以梅更是吃驚萬分,他的殘酷她首次見到。「蹩腳的要挾誰信!」
「你——」
「難道真的以為我怕你?」黑市醫生在台灣多不勝數,他可以隨時拍拍屁股走人離開台灣,但是如果是因為李傑這種人才離開台灣,簡直丟臉。「真知道我後台的話,該小心的就是你自己,不想死就放軟態度。」
滕青雲的幾句話,有效的將李傑的氣焰減至最低,讓他頹唐地坐回位子上。
他萬萬沒想到滕青雲的態度會這麼強硬,他以這些資料要挾林以梅的時侯還以為會管用,因為滕青雲也同意為小芙開刀,但是他真的沒想到原來人家根本沒把他的要挾看在眼裡,一時間,他精神崩潰;
「我該怎麼辦?我女兒該怎麼辦?我……」他低身雙手捂臉,哽咽痛哭了起來。
一個大男人當眾哭了出來,滕青雲別開臉,噁心。
林以梅從一開始看著這一切,不禁感到迷惘,什麼時侯李傑變成這個樣子?懦弱沒有擔當?和她模糊印象中的模樣大相逕庭,但是如果要她將印象中的李傑形容出來,她發現自己也沒有辦法說出什麼,因為印象早巳模糊難辨,甚至可以說是——忘了。
忘了?她就這麼輕易的忘了?會嗎?她明明記得自己恨他入骨的,會忘了嗎?這麼簡單就將過去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我會救她。」什麼都還來不及思考,林以梅的話便已脫口而出,恍如一線光明似的讓李傑抬起臉,閃著一雙淚眼看她。
「以梅?」她……
「整個手術過程最重要的是麻醉,只要麻醉師是我就行了。」操縱李芙生死的人是她,不是執刀的滕青雲,李芙之所以不能動手術的原因是麻醉藥劑,這兩個男人是不是把重點遺漏了?
「林以梅!」相對於李傑感受到的一線光明,對滕青雲來說,她的決定彷彿將他打入絕望之中。
她還是忘不了李傑!所以不忍心看他因為痛失愛女而苦!可惡!
「李芙可以移住別家醫院,我也不限定只能在黑澤工作。」
「你!」滕青雲站起身,右手拳頭握得死緊,正想說話卻被興高采烈的李傑奪去發言權。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李傑握住她的手,千萬分的感激不言而喻。「我以為你到現在還是恨我,所以才會拿滕醫生的事來要挾你,我很後悔……剛才還以為小芙就這樣沒救了,結果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林以梅抽回手,憐憫地看著卑躬屈膝的李傑。也許就是因為他現在這副模樣,才讓她恨不了他,只能可憐他、同情他。她畢竟還是沒有想像中那麼冷血,骨子裡善良的因子依然在她血液裡流動著。
她雙眼由李傑彎起的背部看向滕青雲的方向,她看見他在瞪她,自始至終一直在瞪她,雙眼眨也不眨,表情像受了傷似的落寞。
若自己現在告訴滕青雲其實她早就不恨李傑、早就不在意過去,他會信嗎?不過,在她心底早有了答案,他肯定是不信的。
所以多說無益,她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救不救她?」
滕青雲閉了眼,再張開時已毫無溫度,對她的問題恍若未聞。
「救不救?」林以梅再問一遍。
滕青雲沒有回答,逕自拿起電話,撥了內線號碼。「李芙的手術提前到週一早上十點。」掛了電話,他立刻離開辦公室。
一對舊情人相會,他沒有理由介入,也沒資格當第三者,不是嗎?
該死!
***
又一封警告信。
滕青雲將信交給坐在對面的巽凱。「第三封。」
再救李芙,我會毀了黑澤!
看了內文的巽凱將紙揉成一團,看也不看便準備將它投進垃圾桶中。「怎麼樣,最近這幾天,醫院有什麼動靜?」嘖,媽的!嫌他事情不夠多嗎?一件多過一件,好不容易最近才閒了點,打算丟下黑街的事帶老婆出去逛逛,結果又有事找上他,Shit!
「沒有。」
就是太靜了,才讓他猜測這只不過是個惡作劇。
「我派在醫院四周盯梢的人回來的報告也說沒有動靜。」巽凱兩腳蹺上滕青雲的辦公桌,雙手置於腦後。「喂,是不是唬人的?」他實在很懷疑威脅信的真實性有多少。
滕青雲沒有多說話,一股勁兒的沉溺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喂喂,老兄,這是你的醫院不是我的啊!」媽的!他一副不關已事的嘴臉要扮給誰看。
「快說,到底要不要繼續監視下去,還剩兩天就是動手術的日子,不是嗎?如果這封信是真的,要動手也是在這兩天。」但是會用什麼方式呢?這一點才是最讓人傷腦筋的。
「啊!」巽凱像想到什麼似的,收回腳,傾身向前。「你想會不會——」
轟——遠處突然傳來爆竹聲。
「媽的!是誰在醫院外頭放鞭炮來著!?」巽凱罵道,嘖!連他都曉得台北市不准亂放鞭炮,其他人難道還不知道嗎?
「不是鞭炮。」滕青雲從窗口轉回頭。巽凱的神經實在是愈來愈粗,愈來愈大條,他懷疑是不是拜他老婆所賜,印象中他老婆的神經好像並不纖細。「炸藥。」
「什麼?」
「老大,不好了!」小高衝進來。「前庭的水池被人用炸藥炸壞了!」
「抓到人沒有?」巽凱和滕青雲一起往爆炸處衝去的同時,邊問跟在後頭的小高。
「沒有。」
「有沒有受傷?」這才是滕青雲最關心的問題。
「阿猴和阿賓傷得很重,其他人還好,還走得動!」
滕青雲拍拍巽凱的手臂,眼神交會了下,立刻在他們正經過的轉角彎道轉了進去,那是急症室的方向。
巽凱會意,外頭的事務就交由他處理。
等滕青雲進急症室後,他見到林以梅早在裡頭做好一切必要的急救措施,焦急的心莫名定了下來,開始著手縫合傷口。
黑街的夥伴朋友,每一個都是他的責任,讓他們活著是他的責任,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