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是怎麼回事?」他指了指舞台,又指了指自己的手。
這段肢體動作翻成淺顯易懂的白話文就是——
唱歌就唱歌,為什麼那個男人牽沈蔚藍的手?
「什麼怎麼回事?就求偶啊!」連嘉莉哈哈笑,又推了推因她的胡說八道緊皺著眉心的於培武手肘一下。
求偶?於培武看起來更不愉快了。
連嘉莉抓起桌上一把瓜子瞌了起來,很無奈地拍了拍於培武的肩頭。
「別擔心啦,蔚藍人緣好,很會應付這種狀況的。她都幾歲了,別為她煩惱了,你真以為你是她監護人啊?受不了……」連嘉莉拿了張放在旁邊的溫泉券遞到於培武眼前,推了推他。「好啦!別三十二歲就把自己搞得跟個更年期的老頭一樣,趁著菜還沒上,快去泡溫泉,順便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吧!你有帶衣服來吧?不是最討厭穿西裝的嗎?」
於培武看了看那張溫泉券,又望了望那令他不舒服的小舞台,拉鬆了此時令他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的領帶,推開椅子起身,信步朝溫泉區走去。
越不想看見的便越會撞見,這大概是某條不知名的定律。
當於培武換下西裝、泡完溫泉從獨立的溫泉間走出來,正準備回到包廂內用餐時,便在某條回包廂的僻靜廊道上,聽見沈蔚藍的嗓音,悠悠柔柔地從旁邊閒置、無人使用的包廂內傳來——
「謝謝你,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於培武前行的腳步微微一頓。這是沈蔚藍的聲音沒錯,她在沒人的包廂內做什麼?又與誰在說話?是方才與她合唱情歌的那位廚師嗎?
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於培武走近,往未完全掩上的門扉內瞧,果然看見沈蔚藍與那位方姓大廚在包廂內,不知正討論著什麼。
於培武聽不清楚背對他的方姓大廚說了什麼,只看得見沈蔚藍的神色雖然有些為難,但還不算太過凝重。
「嗯,我現在只想好好工作賺錢而己,感情的事以後再說吧……當然啊,當然還是朋友啊,大家都是好同事、好朋友嘛!」沈蔚藍輕快地說,話語中有淡淡笑意。
這樣子的談話內容,約莫就是男的向女的告白,被女的委婉拒絕了吧?
於培武不知道自己心頭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是什麼?但是,偷聽別人談話的行徑實在太違背他平時處事的原則,他心中有些許罪惡感,舉步便想離去,才走了幾步,那位方姓廚師的腳步聲便跟上他的。
「老闆,你來了啊!」方姓廚師與於培武寒暄了幾旬,便以要泡溫泉為由先行離去。
大廚走了,那沈蔚藍呢?於增武回頭張望。她怎麼還沒跟上來?她還在那間包廂內嗎?他回身往後走,果然看見沈蔚藍在那間空無一人且昏暗的包廂內,傻傻地呆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蔚藍?」他走到她面前喚她。
「老闆?」看見於培武的身影忽然出現,沈蔚藍的語調又驚又喜。她方才在台上唱歌時有看見於培武穿著一身筆挺西裝出現,不過,才一會兒,他人就不見了。
他穿西裝真的很好看、很好看的,讓她唱錯了幾句歌詞、還跟不上拍子……
「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於培武問。他當然知道她到剛才為止都不是「一個人」,但他並不想說破這件事。
「我高跟鞋沒穿過幾次,腳好痛,坐著休息一下。」沈蔚藍笑得有些難為情,她的確是因為不習慣高跟鞋腳痛,但是她何必找間沒人的包廂坐?
她只是因為方才與大廚談完,又再度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如此沒有資格談感情的人,忽然心生一股惆悵,於是想多坐一會兒罷了。
連她都覺得自己的謊言十分拙劣,幸好,於培武似乎沒有覺得她說的話很怪的樣子。
「我去跟店家要熱毛巾,熱敷一下好了。」於培武盯著她似乎很不舒服的雙腿,轉身便要離去。
「不用了,老闆。我坐一會兒,揉一揉就好了。」沈蔚藍抓住於培武的臂膀,阻止他。「你先回包廂吃飯吧,應該上菜了。」
「我陪你。」於培武拉了張椅於在她身旁坐下。
呃?於培武這麼一坐,她是不是也得坐下,好好地揉一揉雙腿,才能與她方才隨口說的謊言前後呼應?
沈蔚藍只好無奈地坐下,脫下高跟鞋,煞有介事地按摩起腳跟及小腿肚。這麼一按才發現,腳真的很痛哪!高跟鞋真不是人穿的……
於培武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張踏腳凳,彎身放在緊揮著眉頭的沈蔚藍腳前,眼神示意她將腳放上去,沈蔚藍乖乖地照做了。
「穿不習慣,下次就別穿了。」於培武蹲在她身前,抬頭向她叮囑。
「……嗯。」沈蔚藍突然厲到臉頰一陣臊熱。雖然她的裙子不會走光,但是……喜歡的男人就這麼蹲在她眼前,就蹲在她光裸的小腿肚前面,莫名地令她感到一陣難為情。
「這是嘉莉的鞋子?」那雙被她脫下的高跟鞋有股說不出的眼熟,於培武想了好久,才終於想起,他似乎看連嘉莉穿過幾回。
「嗯,嘉莉姊說她懷孕,腳腫了穿不到,就給我了,我有跟她說不用,但是……」
不用想也知道,連嘉莉一定是用塞的,就像他塞給她那些食物一樣。
「衣服也是?」於培武望著她身上那件令她顯得太過冶艷的洋裝問。
沈蔚藍穿連嘉莉的衣服,也不是不好看,低胸、艷紅色的連身洋裝,將她的姣好身形與雪白膚色襯托得更加秀色可餐。或許,他只是不喜歡她在別的男人面前,如此彰顯她的美麗。
「……嗯。」沈蔚藍有些羞棘的回應,手上按摩的動作停下。她這樣,好像,很寒酸、又很貪小便宜喔?捨不得買新衣服,寧願撿別人的舊鞋跟舊衣……
於培武望著她微郝的神色,視線下移到她因彎身按摩雙腿而更顯得高聳的雙峰,若隱若現的豐胸乳溝令他尷尬地又將視線下拉,結果卻對上她修長光裸的小腿肚,逼得他只好匆忙起身,觸電似地別開臉。
一直都知道她是個標緻、且芳華正盛的女人,但卻從來沒有如同此刻般,令他喉嚨發緊、心跳加速。他是太卑劣了,此時此刻,望著恬靜純美的她,他竟然在想這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
「你真不該和無聊的男人單獨處在一個密閉空間裡的。」沉默了好半晌,於培武終於吐出這一句。
「啊?」沈蔚藍微怔,困惑的眸光迎視他的雙眼。
無聊的男人?於培武是指他自己,還是指方纔的方大廚?他看見她與方大廚單獨待在包廂內嗎?他有聽見他們說些什麼嗎?
著魔似地,於培武望進她雙眼,又不情不願地補上了一句。「……也不該讓無聊的男人牽你的手。」
這下沈蔚藍真正確定於培武口中說的是什麼了。
「只是唱歌,只有一下下,我有找機會放開。」她穿好高跟鞋,走到於培武身前,口氣鄭重,慢條斯理地望進他眸心,綻放甜美笑靨。
「他在這裡跟你說什麼?」直到開口問了之後,於培武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在意,於是另一個明明猜得到答案的問句又從口中道出。
「沒有說什麼,沒什麼重要的。」沈蔚藍搖搖頭,唇邊不自覺浮起甜膩微笑。
她真的很傻吧?只要於培武這樣關心她,她心中便隱約有股幸福感,能不能與他談戀愛,好像也沒什麼要緊的。
「回去吧,我餓了。」見她不想多談,於培武旋身便往包廂門口走,突然也覺得問這個問題的自己很蠢。
你真以為你是她監護人啊?受不了……
連嘉莉說的話猛然跳進他腦子裡,再度提醒了他,自己有多無聊。
於培武沒發現自己離開包廂的腳步太快太倉皇,像急著想逃開什麼似地,令沈蔚藍差點跟不上。
「培武哥。」沈蔚藍穿著高跟鞋、難以疾行的腳步忽而在於培武身後停下,氣喘呼呼地喚他。
「嗯?」於培武轉身回望她,眼中有股說不出的氣悶與煩躁。
「你不是無聊的男人喔。」沈蔚藍眼神沉定定地望著他,淺淺微笑。
莫名地有一股衝動令她覺得,她有必要聲明這件事。是方才喝的那兩杯白酒作祟的緣故,還是於培武話中莫名的酸意使然,才會令她勇氣大增,急著想向他說明什麼?
「那我是什麼?」於培武雙手盤胸,迅速地挑高了一道眉。
人家說,雙手盤胸是想抗拒些什麼、武裝與防衛自己的肢體動作表現,他此刻真的相信,他的確是想阻擋著某種情感從他心中流洩而出。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對沈蔚藍別無所求,直到沈蔚藍又再度開口,完全摧毀他的理智之前,他仍然都是這麼清楚記得的。
「你是我的恩人,是我最重要的人,培武哥,我很喜歡你,如果是你的話、如果是你……」如果……什麼?她想說什麼?如果是他,便可以牽她的手?還是可以與她獨處一室?沈蔚藍猛然收口,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太露骨了,她竟然在向一個她不該妄想的、高不可攀的男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