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近水樓台,日久生情,別後重逢 >> 不見光情夫作者:千尋 | 收藏本站
不見光情夫 第2章(1) 作者:千尋
    他今天起床起得特別早,於是提早出現在她的病房裡。

    她的睡相很糟糕,大大的棉被被捲成一團,她的手腳橫跨在被子上,把被子當成娃娃抱,此時枕頭掉在地上,拖鞋像擲杯,東一隻、西一隻。

    空調在她頭頂上方,設定的溫度雖是二十五度,但在清晨,仍然有些冷。

    他把長莖玫瑰插進瓶子,將空調溫度調高,再撿起枕頭、拖鞋歸位,本來想把她懷裡的棉被拉出來,替她蓋好,但看見臉貼在棉被上,邊睡覺也在笑的甜美臉龐……他不自覺拉起嘴角,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

    坐進沙發裡,他從公事包裡拿出幾份文件。

    公司尚未開張,但美國公司有許多事仍然急需要他處理,辦公室還在裝潢,他帶回來的那批老將,開始在招考新員工,部署進軍新市場該做的準備事項,而綺綺……催著他去辦理結婚登記。

    她的催促理所當然,他允諾過她結婚,只是現在……有了放不下的人,讓他對自己的承諾猶豫。

    不想,暫時不願意去想。他搖搖頭,專注起精神,應付手上的公文。

    ***

    凝望著阿憶的臉,姜穗青看傻了眼。

    他有雙濃眉,那眉毛每次碰到不如意的事,就會聚在一起,向人招搖,她不喜歡招搖的眉毛,比較喜歡他的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她會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愉快得像要飛上天。

    她喜歡他的自信自若,彷彿就算天掉下來,他一隻手臂就可以撐起,彷彿天底下的事,都為難不了他半分。

    他的額頭有條皺紋呢,但那個紋路並不影響他的帥氣英挺,他修長的手指頭在公文上輕敲。

    碰到問題了嗎?可惜,她是姜穗青不是姜穗勍,如果穗勍在,肯定就能幫他的忙。

    她就在晨光中看著專心的他,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事都不做,光是這樣看著,就覺得幸福備至。他的身材很好呢,雖然隔著襯衫,也可以隱約看見裡面的肌肉,她想像起他運動時汗水滑過胸膛的「景色」。

    「醒了?」他再專心,還是會受那兩道灼熱眼光的影響,對上她的目光,他淺淺一笑。

    她猛然回神,發覺自己看人家的眼光,色得很那個,呃……丟臉。

    「我……等我三分鐘,我去刷牙洗臉。」

    姜穗青跳下床,發現他蓋在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同時,也發現自己嘴邊流下的兩行口水。天吶、天吶、天吶,費洛蒙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添亂!她飛快衝進浴室。

    她說話不算話,說三分鐘刷牙洗臉,卻連頭髮和澡都洗了,然後繼續很丟臉地發現,她沒帶換洗的衣服進浴室……天要亡她。

    卡在浴室裡很久,她捶頭敲腦、跺腳歎氣,如果丟一次臉要花一百萬,那麼今天早上的丟臉次數,足夠讓她從千金大小姐變成窮光蛋。

    敲門聲出現,她悄悄打開一個縫,從那裡,某個體貼男人體貼地塞進一套乾淨衣服。

    待她走出浴室時,不知道是因為水溫太高還是太害羞,整張臉紅撲撲的。她無法正眼望他,垂著頭,一小步、一小步、一小步……挪到病床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跳上床,拉起棉被把自己裹緊。

    「怎麼了?」他笑問。

    「我……我不是故意忘記帶衣服進去。」

    「我知道,你沒勾引我的意思。」他替她解圍。

    勾引?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是太反對,只不過,她怎麼知道……知道怎麼做成功機率比較大。

    「女生不穿衣服就可以勾引男人嗎?」話問出口,她齜牙咧嘴,開始痛恨自己。這種話……這種話偷偷想就好,幹麼說出口啊!

    他笑了,因為她的表情,也因為她的問題。

    於是,他態度正經地提出自己見解。「沒錯,女生不穿衣服的畫面,的確可以讓男人心猿意馬。」

    他的正經讓她快要腦溢血,啊……救命……她怎麼會開啟這個話題?

    見她不語,兩隻手死命扭絞著被子,他決定讓她多害羞幾下。

    「當然,如果效果想要更好,可以試試檸檬馬鞭草的沐浴乳。曾經有人告訴我,那是戀愛的味道。」

    「檸檬馬鞭草……」她歪了頭,認真想。

    本來,他要她臉紅的,沒想到她聽見這個詞,傻了。

    他走到床邊,拉拉枕頭,靠坐著,也讓她靠進自己的胸口,輕聲問:「知道那個味道嗎?」

    姜穗青點頭、停頓,遲疑半晌之後,又搖頭。

    「我不知道,那個香味很好嗎?」

    「想不想試試?」

    「如果有的話。」

    「你會有的。」說完,打手機要秘書幫他準備,掛掉電話,他說:「明天。」

    「你的秘書一定很閒,連這種事都要做。」

    「秘書本來就是服務上司的。」

    「秘書服務的是公事,沒道理連私事也要人家幫忙。」

    「你當總經理的時候,從來沒讓秘書幫你買過咖啡?」

    「我當然……」她歎氣。怎麼可以為著沒記憶的事,和人家嗆聲!「我想,我應該沒有。」

    「那你的秘書一定很閒。」

    「才不,他忙死了,他有個笨上司,他得負責幫我收拾爛攤子。」

    「你記得過去的事?」他反問。

    她頓了一下之後,搖頭說:「穗勍說的,他說我欠汪秘書很大的人情,如果他來探病,我要給人家好臉色。」

    「你給他壞臉色瞧嗎?」

    「也不是,我只是不大喜歡和他說話。」

    「為什麼?」

    「他覺得自己很厲害。」她可以被穗勍看扁,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看扁她。

    「然後呢?」

    「他很愛自己做決定。」

    「決定什麼?」

    「很多啊,決定我要吃什麼、喝什麼;決定我不可以看哪一台電視,說那個會讓人的腦袋變壞;決定我要早點睡,中午要休息足兩個鐘頭,身體才會健康……」

    說完一大串之後,她用力歎氣,兩手擠壓自己的臉蛋。「最重要的是,他決定的每件事,都是為我好。」

    「聽起來,他和穗勍很像。」

    「對啊,可是我有一個天才弟弟已經夠了,不需要多一個人來管我。」

    「下次,要不要我和他見個面,幫你說話。」

    「不要!」她面色一凜,連忙反對。

    「為什麼不要?」

    「他是穗勍派來的奸細,如果你見到他,他一定會跟穗勍告狀的,說我亂交朋友。」她緊張兮兮地盯著他,生怕他曝光。

    他笑了,在她耳邊笑得十分無奈,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她的地下情人。

    「知道了,我不去見他,你別擔心。」

    她鬆口氣,繼續討論各自的秘書,比較他們的好用度,比較他們的能幹,比較哪一個比較像101忠狗。

    姜穗青說:「我覺得,他不像101忠狗,他比較想要把我訓練成101忠狗。」

    這句話讓他爆出大笑聲,之後,在每個深夜想起時,嘴角不禁勾出笑意。

    ***

    她終於認識他的萬事管秘書,而他也遇見專門在她屁股後面收尾的厲害秘書。

    汪秘書到姜穗青病房的時候,她正在吃晚餐。

    通常會在這個時間出現的人是阿憶,因此她聽見敲門聲同時,心情大好,但發現來人是汪秘書時,她的笑容瞬間結凍。

    眼神黯然,他是厲害秘書,自然明白她的表情代表什麼。

    他暗戀她很多年,他的能力足以獨當一面,卻始終沒想過要調離秘書職位,為的就是幫她、支持她,讓她日復一日依賴自己,他相信身邊沒有過其他男人的姜穗青,早晚會發現他對她的重要性。

    沒想到莫名其妙一場病,讓她徹底遺忘他。

    汪秘書坐到床邊,輕聲問:「你好一點沒有?」

    她的模樣像看到老師的小學生,彆扭到不行。「我好多了。」

    推開餐盤,他的出現,讓她對晚餐失去胃口,肚子瞬間脹氣。

    「不吃了?」他推推眼鏡,看了眼動不到兩口的餐盒。

    「對,吃飽了。」

    「吃這麼少,對身體不好,你要不要再多吃幾口?」

    她直覺就要當起乖寶寶,點頭說好,但今天不曉得哪要筋不對,竟然起了青春期叛逆,也許是因為進來的人不是阿憶,讓她失望至極,也許是因為她不想再當忠狗101,於是她固執拒絕。

    「不要。」

    鏡片後面的雙眼眨了眨。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不要」。以前不管他說什麼,她只會回答「好啊」、「謝謝」、「沒問題」、「我知道了」……

    他望了她半晌,把餐盤拿到桌上,到浴室弄了乾淨毛巾過來,她彆扭接下,擦完後,他又拿回浴室裡,清洗掛好。

    「你打算回公司上班嗎?」回公司,他的勝算較大,在那裡她必須依賴他。

    汪秘書坐進沙發,視線對上她的。

    跟在她身邊五年,五年來,他喜歡上她的溫柔和缺乏主見,他很清楚,自我意識強、控制欲強的他,最需要的是沒有意見的女人,而且她美麗、可愛、家世優,對每個人都和善,這種女生宜家宜室,絕對會是個好妻子。

    「穗勍說我可以休息的。」她把穗勍的「聖旨」搬出來用。

    姜穗青看他。汪秘書是個好人,只是有的好人不好相處,而且他和穗勍太像,她理所應當接受穗勍的安排與照顧,是從一出生就培養出來的習慣,可同樣的安排與照顧出自別的男人手上,她不見得能夠接受。

    「你不想再回公司?」

    「對。」她點頭,然後話題斷掉。

    汪秘書不是個好的聊天對象,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和他聊,兩人只好繼續僵坐在同一個地方,尷尬。

    好半天,她才勉強擠出一句,「汪先生,我知道你工作忙,其實你不必常常來看我。」

    他眼神一閃,回道:「我喜歡來看你。」

    「為什麼?」

    「我想要追求你。」既然她不想進公司,那麼他得改變追求的策略和方式。

    聽見汪秘書語出追求,姜穗青瞬間感到頭皮發麻,全身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冒出頭。追求……肩膀一抖,下意識地,她撫撫雙臂,語帶哀求問:「可不可以……請你不要追求我?」

    她的口氣很卑微,沒有半點上司的味道。

    她的反應讓人很挫敗,他想過千百種被拒絕的情況,卻怎麼都想不出會被「哀求」不要追她。

    「為什麼不要?」他推推眼鏡問。

    「看見你,我會很緊張。」她兩隻手在胸前搓揉。

    「等我們多見幾次面,更加熟悉之後,你就不會緊張了。」他推開她不算理由的理由。

    「可……可是……」她伸出手心給他看,口氣快要哭出來,「你看,我都出冷汗了。」

    他想也不想,握住她的手,以為這樣可以解決她手心冒汗的情況。

    沒想到她驚嚇過度,不只出汗還顫抖了起來,偏偏又沒膽子把他的手甩開,她憋著、忍著,然後淚水沿著臉頰往下滑,一顆一顆、一串一串。

    「可……可不可……請你不、不……不要……碰我……」

    她咬住下唇,沒被握住的左手緊捏著棉被一角。他不過是握她的手,她卻表現得好像他要吞了她。

    還能再更挫敗?她沒有凶他、沒有發脾氣,她語調溫柔,連要求他鬆手都柔軟得可以,但她的表情……他有那麼讓人恐懼嗎?

    吸氣。他懂了,貓再喜歡老鼠,老鼠都無法坦然面對貓,她永遠只會把他的喜歡當成「看見可口食物的興奮感。」

    鬆開手,他維持一貫的斯文。「我懂,我被拒絕了,對不?」

    「對、對不起,你是很好的人,穗勍說你幫我很多,穗勍說沒有你,我半天都沒辦法坐在總經理寶座上,可是……可是……」

    她想發好人卡?汪秘書苦笑。

    「沒關係,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

    說完,他善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她原本已經暫緩抖動的肩膀又劇烈抖起,她的顫慄引起他深深歎息。男女之間,果然不能一廂情願。

    病房外,聽見姜穗青語帶哽咽,打算要衝進去的阿憶,在聽見汪秘書最後一句話時,迅速轉身快步往電梯方向走去,五十公尺後,轉換方向,與離開病房的汪秘書錯身而過。

    汪秘書不高,中等身材,戴著金框眼鏡,旁分的頭髮,梳得又直又順,臉龐有點嚴肅,但看起來正直可靠,是那種可以給女人足夠安全感的男人。

    穗勍為她選擇這種男人?沒錯,他值得托付,絕對可以帶給穗青安穩的一生。

    走到病房前,轉身,看見汪秘書進入電梯,他才伸手握住門把。

    想起姜穗青拒絕人的方式,他忍不住發笑。那方式窩囊、蹩腳、殘障,但結局很成功,她達到目的,並且對方沒有受太大的傷,從此,誰能批評她笨?

    打開門,穗青抬眼,發現是阿憶,不是去而復返的汪秘書,她鬆口氣,癟癟的嘴角揚起笑意。

    「你今天遲到。」她偏過臉,斜眼望他。

    「對不起。」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

    他笑著坐到床邊,把帶來的餐盒送到她面前。

    看見裡面的櫻花蝦米糕,她雙眼發亮,快樂地猛拍手。「我開始相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怎麼啦?」

    「剛剛汪秘書來探病。」

    他很高興,她不打算瞞他這件事。「然後呢?」

    「看見他,我就吃不下,幸好沒吃掉晚餐,否則這麼好吃的櫻花蝦米糕,我要怎麼吞進去?」

    「為什麼吃不下,他長得讓人噁心嗎?」

    「中肯地說,他雖然沒有風流倜儻、英俊非凡,但是比毛毛蟲好很多。」

    比毛毛蟲好很多,這種批評算「中肯」?阿憶額頭冒出三條黑線。

    「既然如此,為什麼吃不下飯?」

    「因為……」她放下米糕,歎口氣。因為他是穗勍找來,安全、會照顧人的男人。

    「看你的表情,我大概長得和毛毛蟲差不多。」

    姜穗青噗哧一笑,回嘴,「哪有,你長得英俊瀟灑、卓爾不凡、鶴立雞群、丰神俊朗。」她所有的形容詞,都學自愛情小說。

    「既然如此,為什麼看見我,你連櫻花蝦米糕都吃不下?」

    「誰說我吃不下,這些根本不夠我吃。」她用湯匙挖出一大口,塞進嘴巴,他搶過湯匙也要吃,她把便當收到身後,拒絕分享。

    「這是兩人份的。」他「鄭重」申明,勾勾手指頭,要她把米糕拿出來。

    她臉上寫滿不甘願,可是想到下一餐的櫻花蝦米糕還得靠他供應,兩害相權取其輕,掙扎、掙扎、掙扎……最終還是把米糕端到身前。「你下次得記住,如果是兩個人要吃,你得準備四人份。」

    他被她的掙扎表情惹得大笑不已。「你胃口有這麼大?」

    「大得咧,我可不是普通的小女生。」

    「那最好,我很害怕那種在男生面前,吃飯一顆一顆數粒,男生一轉頭,馬上把嘴巴塞滿滿的女性。」

    「你碰過那種女生嗎?」

    「有,在美國。朋友給我介紹一個大陸女孩子,我請她去吃西餐,那一餐要五十塊美金,那個時候,公司才草創,沒賺什麼錢,我忍痛點了兩份餐,然後……」

    「然後?」她對他的下文相當感興趣。

    「她只吃兩口,當侍者把她的牛排撤下去的時候,我心痛胃痛腸痛,我的五臟六腑在掉眼淚。」

    「是不是那家餐廳食物不衛生?」

    「如果我能夠確定那個女生沒有得到B型肝炎,並且可以將那塊牛排,以及她連碰都沒碰的甜點給包起來外帶的話,那些痛會自動消失不見。」他無奈道。

    聽著,她咯咯笑起。

    「五十分鐘後,我和一個朋友約在平價牛排店討論公事,我遇見那個女生,她又點了一份牛排餐。」

    「也許她是名牌美女,一個晚上有許多男人等著和她約會,所以不敢一次吃太多。」

    「是嗎?對不起,她就坐在我後面的座位,她拉著細嗓子告訴侍者,『我的薯條要加大、飲料要加大,貝果請給我兩份。』當餐點送到的時候,她驚呼一聲,『真好!我快餓死了。』」他模仿女生的嗓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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