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四個多小時都窩在窄窄的座位上睡覺,現在的她肩頸酸痛,累得不得了。
抬腕瞄了眼手錶,凌晨十二點多,對台北她的陌生程度跟撒哈拉沙漠沒什麼兩樣,那現在的她應該怎麼辦才好咧?
腳好酸、手也好酸,齊雅菲先隨便伸伸懶腰,然後便趕緊移動腳步往人行道上的花圃邊一坐……管他的,無論如何,先休息一會再說。
才剛坐下來,一個狀似流浪漢的老人便踅到她眼前。
「小姐,行行好,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齊雅菲瞪大眼睛,一臉驚訝的望著全身又髒又臭的老人。
天啊,台北不是號稱是全台的首善之都嗎?怎麼還會有這種狀況發生?
瞧這位老人應該也有六十歲了吧?真可憐。
她眨眨澄澈如水的大眼睛,「老爺爺,您沒有家人嗎?」
「嗚,我的老伴走了、兒子不孝,嫌我不中用,加上我身體不好,要花醫藥費,他就索性把我趕出來了。」
怎麼有這麼狠心的人?
「那我幫你報警好嗎,我會叫警察先生幫你教訓你兒子一頓,送你回去,至少三餐可以圖個溫飽呀。」她從行李裡翻出面紙,遞給老淚縱橫的老人擦眼淚,自己的眼睛也紅紅的。
「活到這把年紀,竟然被兒子媳婦拋棄……我……我什麼都沒有,唯一剩下的,就是一點點的尊嚴,我寧願餓死在路邊,也不願意回頭去求他們!」
見老人如此堅持,齊雅菲也沒再多說什麼。
沒有猶豫太久,她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到老人顫巍巍的手中,「那好吧,這些錢給你買飯吃。天氣涼了,你要記得穿外套,免得生病哦。」
「好心的小姑娘,」老人露出悲涼的笑意,「能吃飽就算幸運了,哪顧得著穿的暖不暖呢?我出來的時候,就帶著這麼件衣服,只能小心地穿著,希望哪天我走的時候,別光著身體就萬幸了。」
說完,老人將紙鈔捏在手心,慢吞吞的往人行道的另一邊走去。望著他佝僂的背影,齊雅菲覺得自己的心幾乎要糾在一起了。
一股衝動讓她小跑步地追了上去,「老爺爺!」
老人微訝地回頭,「小姑娘,有事嗎?」頓了會兒,他忽然將右手手心攤了開來伸到她面前,「是不是拿錯紙鈔給我了?沒關係,還給你。」
「不是、不是。」齊雅菲猛搖頭,努力忍住不讓淚珠落下,她將老人的手推回,然後從錢包裡取出一疊千元紙鈔,「這些也給你。」
「你……」
「老爺爺,」她將錢塞到老人手心,「先讓自己填飽肚子,給自己買件厚一點的衣服,然後……別再流浪了,去找警察先生,讓他們給你安排個地方住。」
「小姑娘,我不能收你那麼多錢!」
齊雅菲朝他綻放一抹花也似的微笑,紅艷的唇邊漾著若隱若現的酒窩,然後她提起行李迅速轉身的跑掉。
這就是齊雅菲,一個不是最漂亮、不是最會唸書,但一定是最善良、心腸最軟的二十四歲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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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怕老人追上她,齊雅菲狠狠的跑上好一陣子後才停下腳步,將行李隨手一丟,便按著胸口猛烈的喘起氣來。
好不容易將紊亂的氣息調穩,她無意識的張望四周。看著全然陌生的環境,一種害怕的感覺陡然浮上心頭。
她眨眨眼再看看,很快地便確定了一件事——她,迷路了。
她所站的這條街黑漆漆的,除了一些招牌燈和偶爾經過的車輛外,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在凌晨一點多的此時,對於她這個從來不曾這麼晚還在外面晃的乖寶寶而言,委實有些恐怖。
又愣了會兒,腦袋逐漸恢復運轉,齊雅菲趕緊蹲下來,打開行李,從袋裡的某個角落翻到一張巴掌大的紙條。
還好沒有不見!
她放心的吁了口氣,沒關係,有地址一切好辦,她只要招輛計程車,請司機把她送到紙上的地址,一切就搞定了。
將行李拖到路邊,正準備叫車時,一個不妙的感覺飄入她的小腦袋瓜。
她三兩下翻出皮夾檢視一番,然後差點沒被嚇得跌坐在地上,她……她的皮夾裡只剩下二十四塊錢!
剛才那個老人實在太可憐,她的同情心在瞬間氾濫,一個不小心便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連車錢都忘了留……
完蛋了!她真的完蛋了!
齊雅菲從小就怕黑,要她繼續待在這個烏漆抹黑又靜悄悄的街上,實在是種酷刑。
懊惱之餘,她不得不替自己想想辦法。
猶豫許久,她終於顧不得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會不會吵到人家睡覺等禮貌性的問題,下定決心,用手機撥著紙條上黎媽媽留給她的電話號碼。
這個黎大哥,小時候他也曾經教過她九九乘法,有這麼點淵源,他應該不會對她的冒失太生氣才對。
電話嘟嘟嘟地響了十多聲之後,一個瘖啞的男聲接起電話,聲音裡夾了明顯的不耐煩。
「誰啊?」
她怯生生地道:「您好,不好意思,我……我是齊雅菲……」
「你打錯了,我不認識你。」
在齊雅菲尚未成功的將準備好的台詞一古腦說出,對方已經乾淨利落的切斷電話。
這個人怎麼這樣?雖然時間是晚了點,但她又不是故意的,對方至少應該讓她把話說完吧,怎麼可以就這樣殘忍的把電話掛掉呢?
哼……而且竟然還說不認識他!
小時候她幫忙爸爸揉完饅頭,蒸好後總是不忘拿幾顆送去給他解饞填肚子呢,他居然完全把她這個好心的人忘光光,好可惡哦。
平常看黎媽媽是個笑呵呵的老好人,沒想到她兒子——那個小時候便常常酷著一張臉,高中以後就沒繼續留在高雄唸書的黎震,長大以後,竟然還是那麼沒人性。
嗚,可是,她真的不想一個人窩在這裡過夜……
鼓起勇氣,她再撥一次。
「喂,三更半夜了,你到底想怎樣?」這次更猛,他根本是一拿起電話便破口大罵。「我就說我不認識你了,你還拚命打電話吵我睡覺?或許你覺得很好玩,但我明天還要上班,還要跟一大堆數字和客戶奮鬥,你要是無聊,拜託你找別人鬧去,行不行?」
卡——電話再度被切斷。
什麼跟什麼啊?
齊雅菲愣愣的握著手機,先是眉心緊蹙,繼而又不爽的挑起一邊的眉。
別看她平常對老人、流浪狗這些社會中可憐的弱勢極有耐性,但她可不是個毫無個性的爛泥巴,遇上不講理的人,她也是會生氣的。
再說,她現在又累又餓又怕的,火氣當然會比平時更大一點。
沒有考慮多久,她決定跟那個姓黎的耗上了。再撥一次。
這次,電話一被接起,不等他說話,她軟甜的嗓音已經先發制人的開口,「喂,黎先生,你不認識我才怪,我們小時候是鄰居,而且黎媽媽明明說她已經跟你講好了,我到台北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你,你怎麼那麼過分,連掛我兩次電話啊?實在是太沒禮貌了吧?」
黎震平時脾氣再怎麼大,對人不至於失去基本的禮數,但實在是……
他很重睡眠,任何人敢在他需要補眠的時間挖醒他,那個人絕對會倒大霉。
被她這麼一吼,雖然嬌細的聲音一點威力也沒有,但至少勾起了黎震的記憶力……昨天晚上母親的確打電話來跟他提過這回事——齊大叔的女兒齊雅菲要來投靠他,而且母親的先斬後奏讓他連半點反駁都沒有。
想起這個,睡眼惺忪的他心頭不舒服的情緒更為高漲。
「我沒禮貌?你怎麼不看看現在幾點了?凌晨一點多了,難道你還指望我眼巴巴地坐在客廳等你的電話嗎?」
他一邊陰側惻的反擊,一邊從被窩裡坐起身,「說我沒禮貌,我看你才是真的不懂禮數,這麼晚了,你不會先隨便找家旅館棲身,有什麼事都等明天再說嗎?就非要把人家從熟睡中吵醒,你才高興?」
齊雅菲氣得怒火在心中亂竄,她最恨人家冤枉她。
「我才不是像你說的那麼惡劣。」
「事實擺在眼前還敢狡辯?既然敢隻身到台北來撈錢,就不要總想賴著別人……」
可以想像在電話那頭的黎震眼神有多麼不屑。
「喂,黎震,你的嘴巴真的很毒哦,我要不是身上只剩二十四塊,走投無路了,我會故意在這麼晚的時候吵你嗎?我本來也打算搭車到你家附近,找地方休息一下再去找你的,但我真的沒錢,我有什麼辦法?」
她的說詞並沒有引起黎震的半點愧疚。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打從心底就覺得她惡劣,覺得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甚至於,他潛意識裡根本就不想善待她,最好她夠聰明,能聽出自己有多麼不受歡迎,然後自動自發離他遠遠地,不要想來煩他,害他還要傷透腦筋,想辦法把她給攆走。
「要到台北來發展竟然一毛錢都不帶,你是存心賴上我了是不是?我警告你,即使有我媽在背後給你撐腰,你也休想佔我的便宜!」
「你……你……你……」
雖說怒氣在齊雅菲心頭翻騰,但她的口才畢竟比不上黎震使慣了的牙尖嘴利,你了半天,她才勉強繼續將自己的憤怒以適當的語言表達出來。
「你……你如果不想管我就說一聲,不要在那裡一直放臭屁,即使隔了那麼長的電話線,我都可以聞到你的嘴有多臭。」
「哼。」黎震冷哼一聲,「算你還有點智商,我的確是很不想管你。」
他直接而冷漠的回應,讓齊雅菲原本對他的期望完全幻滅。
她糾著心口,簡直是欲哭無淚,「虧黎媽媽還說什麼你會很熱心款待我,我看黎媽媽根本不知道她遠在台北的兒子原來這麼沒人性!沒關係,你不想管我就算了,我自己會打算,我就不相信我沒辦法把自己安頓好。」
聽她提起母親,黎震的理智馬上恢復一大半。
把她趕走的確是很簡單,但是老媽那裡,可就很難擺平了!
他輕咳兩聲,邊翻白眼瞪著天花板,「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在我媽面前離間我們母子感情的!聽好,我沒時間繼續聽你閒扯淡,快給我說清楚,你他媽的到底在哪裡?」
「我……」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好歹肯來接她,她也不必矜持,先離開這個黑漆漆的鬼地方再說。
不過……
唉……對啊,她人到底在哪裡?
齊雅菲心裡著急,卻又不願被黎震抓到把柄,情急之下,很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在一家機車店前面。」
靠!這個女人是白癡還是智障?
「機車店?全台北市有幾千家機車店,你是存心找我麻煩是不是?」
好吧,再努力的找看看……
「嗯,這附近有很多賣玩具、面具、手工藝品、道具的店。」
他屏氣,緩緩地道:「小姐——你再跟我玩猜猜看,我真的會把電話掛掉,你信不信?」
「我……那個……這個……斜對面的巷口好像有一攤賣宵夜的!」
「齊雅菲,我警告你!」這下子,已經被瞌睡蟲整得快發瘋的黎震終於忍不住大吼大叫,「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再拿我尋開心,就算我娘會殺了我,我都不管你了!」
眨著酸澀的雙眸,再看看四周無比陌生的環境,齊雅菲心一急,淚水便不受控制的盈滿眼眶。
她怎麼那麼倒霉?出發點明明是做善事,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這就是她未來要待上好一陣子的城市送給她的第一個見面禮嗎?
「我……我……我真的是……」越想越委屈,她索性抽抽答答地哭起來,「我真的就是迷路了嘛!台北我完全不熟,我怎麼知道這裡是哪裡?要是沒迷路,台北車站前就有很多家旅館了,我還需要低聲下氣的麻煩你嗎?」
她委屈至極的哭聲,軟噥無助的嗓音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激發起黎震心頭僅存的一丁點兒同情心。
他煩躁的以指尖梳了梳短髮,低喝,「哭什麼哭?到台北來打拼,未來可以讓你哭的事還多的很呢!自己找個亮一點的地方站著,知道嗎?」
「阿那你呢……」她又狠狠地抽了兩聲,「你真的不管我嘍?」
「我……」他是很想,不過若真的放她在外面過夜,現在的治安那麼亂,難保不會發生什麼鳥事,到時候他老媽不K死他才怪,「我現在開車出去找找看,多久才能找到你,就看你的運氣了。」
「謝……謝謝。」
掛了電話,黎震很有效率的起床穿好衣服,順便抓了本台北市地圖就出門了。
直到發動車子,行駛在靜謐的街頭,黎震還是搞不懂,他幹嘛要從舒服的被窩裡爬起來,像個傻子似的在街頭繞,只為了找一個未來極可能會替他找上很多麻煩的女人?
大不了,繼續睡,假裝找不到就好啦!她自己要迷路,老媽再生氣,還能把這筆賬算到他頭上嗎?
他對自己搖搖頭……他不懂,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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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半,黎震黑色的Cefiro在台北車站後面的巷道裡漫無目的的穿梭著。
聽那個小土呆的描述,他猜她應該是在後站的某個地方才對。
果然,沒十分鐘,他便在一處不起眼的路燈下,發現一個蜷縮在兩個大行李袋中間的短髮女孩。
黎震並不確定,她……就是齊雅菲。
他在對街停下車子,搖下車窗,瞇細了眼往女孩兒那頭看去。
那女孩兒粉嫩瑩白的面容上,有著出奇細緻的五官,額頭飽滿、鼻樑小巧挺秀,嫣紅微掀的唇角即使在任何時候看起來,似乎都帶著純真如天使的微笑,緊合的眼皮上兩排濃密的羽睫,看上去,睡得無比香甜……
等等,睡得無比香甜?
黎震的濃眉一挑,這個女孩兒前世敢情是豬八戒的妹妹,在如此陌生而充滿危險的環境裡,也能睡得這麼熟?
簡直是沒有憂患意識到了極點!
猛地將車身拐彎來個大回轉,他將車精準的停駐在女孩兒面前,然後迅速下車。
然而,即使是如此尖銳的車輪摩擦聲與在夜裡更顯突兀的關門聲,都沒有將她從深沉的黑甜鄉中吵醒。
黎震撇了撇嘴,雙手環胸倚靠在車門旁,敞開喉嚨低喊,「齊雅菲!齊雅菲!齊雅菲……」
喊了數聲,熟睡中的人兒完全沒有半點反應。
黎震站直身體——該不是找錯人了吧?
該死的傢伙,害他白白犧牲睡眠在這裡浪費時間!
再叫最後一聲,「齊、雅、菲——」
沒反應。
他握拳憤憤在車頂輕敲了下,轉過身準備上車。
一縷耳熟的細甜嗓音幽幽響起,「嗯,好吵,誰在叫我的名字啊。」
黎震像被魔法定住似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再度轉身看著咕噥完又繼續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孩。
然後,他大跨步向前,一把將女孩兒靠得穩穩的呢絨大行李袋抽開,女孩的身體頓失依靠,小腦袋瓜兒差點往柏油路撞下去。
這下她終於眨著朦朦朧朧的眼看他,然後在看見他手中的東西後,瞬間跳起,「你是誰?幹嘛搶我的東西?」
嗯,她那頭清湯掛面的西瓜皮果真有像是從鄉下來的。
黎震只手將袋子丟還給她,「說你怕人家搶你東西我還真不敢相信,一分鐘前還睡得跟豬一樣,人家把你連人扛走,恐怕你還以為是在做夢咧。」
她長得十分嬌小,頂多大概也只到他下巴而已,彎著腰將行李往身後拖,看來十分吃力,但吃力的同時,還不忘擺出最嚇人的樣子瞪著他。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黎震仰頭冷哼一聲,「我就是那個半夜硬被你吵醒的倒霉鬼!」
「你是……」她眨眨眼,不敢相信從前那個總是穿著卡其制服的酷小子已經長成一個高大偉岸的成熟男子,只是,那雙冷凝的眸子依然透著幾許眼熟的冷漠,「你真的是……黎大哥?」
「什麼黎大哥,我不來攀親帶故這一套……」他毫不留情的回潑她一桶冷水,「再說,我們本來就沒什麼關係,要不是我媽堅持,我才不會做這種賠本的事情。」
說完,黎震拉開車門,然後一屁股坐進駕駛座,「我累死了,你趕快上車吧。」
他手腳利落的發動引擎,一心想盡快趕回家睡大頭覺,沒想到隔了半晌,對方居然沒有半點動靜。
黎震皺起眉頭往窗外一看……
靠!她居然一動也不動的坐在紅磚道上,雙手撐著下巴直衝著他看。
現在是怎樣?她是欠揍是不是?
「你不上車幹嘛?難道還等著我抱你上來啊?休想!」
她不動如山,索性別開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在跟我發什麼大小姐脾氣啊?我警告你,」他惡狠狠地指著她的鼻子,「再給你三十秒,要是不立刻滾上車,休怪我無情。」
「那你就走吧。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印象中的黎大哥,小時候還會教我寫數學題,無論怎麼樣,我也不可能厚著臉皮來打擾你……天曉得,你不想理我,我臉皮也很薄,就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剛才在電話裡頭,他雖然冷淡,但那擺明了厭惡她的嘴臉,怎麼樣,也比不上面對面讓她瞧得心寒啊。
「這種以退為進的步數我看多了……」黎震連正眼瞧她都不肯,說話的聲音除了冷硬還是冷硬,「我沒空跟你抬槓,我破例再跟你好好的說一次,三十秒內立刻滾上車,不要等沒機會了才坐在這裡哭。」
她如陶瓷娃娃般的臉龐看來一派清淡如風。
「阿我就叫你走了,你沒聽見嗎?哦——」她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哦了好長一聲,「你放心,是我允許你丟下我的,我不會跑去跟黎媽媽告狀。」
「你確定?」
「很確定,一百、一千、一萬個確定。」
「好。」再不走,這個女人還以為他有多希罕她。
發動車子,將油門踩到底,黎震真的走了。
但……
一抹小小的愧疚感開始無法控制的在他心頭的每一處生根發芽,並且迅速壯大。
後照鏡裡的她,縮在兩個跟她嬌小的身軀完全不成比例的碩大行李中間,看起來,真的……很像無家可歸的小孩。
丟下她就像丟掉一個沒有謀生能力的小孩子,或一隻剛出生、毛絨絨的小狗狗一樣沒人性。
但話說回來,他黎震又什麼時候有人性過了?
車子繼續向前平穩的行駛。
她在台北完全是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他一走,她又像剛才他發現她時那樣傻呼呼的睡著,難保她能平安度過這一夜。
而若是不能平安度過這一夜,他老媽不剝了他的皮才怪!
是的,沒錯!這就是重點了——如果不救她,他老媽就不會放過他。
思緒剛轉至此,黎震已將方向盤打到底,又是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
不到三十秒,車身再度尖銳的停在端坐在同個地方的齊雅菲面前。
她懶洋洋的抬頭瞄他,「你幹嘛又回來?」
那似乎還嫌他多事的表情讓黎震為之氣結,握在方向盤上的大手指節泛白。
他提醒自己:為了母親,他得忍住。
搖下車窗,一張嚴峻的臉龐表情無比難看,「還不快上車?難道要我請你啊?」
「我又沒叫你求我。」
小屁股仍然死黏在原地,一動不動。
黎震忍無可忍,咬牙下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放在她身旁的兩大包行李丟上車。
「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命令你馬上上車,再拖到我的時間,難保我不會動手扁你!」
他的方法果然奏效,齊雅菲忽然火燒屁股似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隔著他高大的身體焦急地望著被丟進後座的所有家當。
「喂!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惡霸啊?我就說你可以不管我了,你還硬是把我的行李搶走!你這是什麼意思?太過分了,我要去報警投訴你……」
氣死人!
再跟她周旋下去,他可能真的會破戒,讓她成為第一個被他開扁的女人。
二話不說,他打開前門,將喋喋不休的她整個塞進車裡,然後關門、上鎖。坐進他的車裡,她還在叫。
「黎震,我這輩子沒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你明明不是真心要招待我,你明明把我視為累贅,一點也不想幫助我,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方式踐踏我的尊嚴,我……」
黑色的Cefiro迅速隱沒在暗夜中,面色鐵青的男人雙手緊握方向盤,熟練地操控著車身往家的方向奔馳,但一顆驕傲的心,卻首度在這個清風爽颯的夜,嘗到了吃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