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熙來攘往的熱絡,平波縣的府衙避開尊貴的正北方位,坐落在東北方。
不似一般衙門給人破舊灰暗的印象,平波縣新建造的衙門可是有雙新——新官和新門面。
初上任的縣令是當朝進士慕晚雲,學問淵博、滿腹經綸,深受聖上讚譽,而領著一班衙差的是獲御賜神捕匾額的風雲人物——江慎。
許是未料及一個小小平波縣能在新官上任,甫立新衙後又差來神捕當役,沒沒無聞的平波縣在轉瞬間聲名大噪。
經過府衙的百姓,無不對府衙投以興奮、敬畏的眸光,期許能一睹縣令及神捕的風采。
溫和、親切地同熱情的百姓打過招呼後,身為小捕快的仲澤春,這才回到衙門外,正對大門的壁前,準備將告示貼上公告欄。
「歪了。」
一道冷嗓貫入耳,仲澤春倏地回首,欣喜地露出燦爛的笑容。「江捕頭,您回來了?」
揚了揚眉,江慎輕應了聲當回應,腳步直往內衙而去。
仲澤春見狀,三步並成兩步追上他。「九逸城好玩嗎?好玩嗎?」
當初江慎接下護衛長安城有名的胖姑娘到九逸城的差事,可是讓眾人嚇得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了。
仲澤春好不容易捱到江慎這個冷面捕頭回平波縣,豈有不巴著他,聽聽名聞遐邇的九逸城有啥新鮮事。
江慎氣勢凌人的側首,瞥了俊美的仲澤春一眼,好半晌才淡淡道:「還好。」
一想起那個胖姑娘他的頭就直犯疼,幸好九逸城少主大發善心的把她給娶了回去,要不他不被氣死,也會被煩死。
仲澤春一呆,顯然沒聽清楚。「什麼?」
「禮部凌尚書的尋女告示貼歪了。」
江慎面無表情的回了句,並不打算交代他在九逸城的任何事。
仲澤春一愣,再一次被江慎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給怔住。
「頭兒,你就說說九逸城的見聞,讓我神遊一下也好。」他飛快地回過神,不死心地哀求道。
江慎皺了皺眉,完全無法容忍那種賊寇般的喚法,再者他獨來獨往慣了,壓根兒不習慣同人稱兄道弟。「江捕頭或江慎,隨你喚。」
「呿!這平波縣就這麼個彈丸之地,何必拘泥於稱謂?重要的是大夥兒要和樂融融,一起懲奸除惡啊!頭兒!」仲澤春壓根兒不理會他的冷漠,熱血沸騰的喊起口號。
「尊卑該有分,免得落人口實。」維持一貫的態度,江慎繃著臉重申。
唉!真可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造就他手下這一班捕快如此放縱、無上無下的,正是初上任的縣令——慕晚雲。
短短半年,眾人皆被縣令大人溫和謙沖、無半點官威的行事作風給寵壞了。
「是——」仲澤春翻了翻眼,不敢多作辯駁的拉長了尾音應和。
瞥了他一眼,江慎面無表情地開口。「快去把禮部凌尚書的尋女告示貼好,是時辰該出門巡視了。」
仲澤春微頷首,繼續道:「這禮部凌尚書還真可憐,告示貼了整整八年,女兒的下落始終不明。不過話說回來,人海茫茫,這長在耳後的紅色硃砂痣真要留心也挺難……」
見他叨叨絮絮,江慎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該做事了。」
語落,他回身往內堂而去。
「頭兒、頭兒!我要聽九逸城的新鮮事。」仲澤春疾步跟上前,絲毫不畏懼拿自個兒的熱臉去貼江慎的冷屁股。
江慎揉了揉眉心,暗歎了口氣。
其實仲澤春人不壞,天生好打抱不平,遇上不平之事,總要插上一手,是一班捕快中最具俠心的漢子。
只是仲澤春這煩人、碎嘴的性子,偏偏最讓他無法忍受。
好不容易擺脫了長安城那個滿口養生食療的胖姑娘,他現在直想把仲澤春踹到一旁,求一個清靜。
市販聚集的十字大街叫賣聲不絕,賣相思餡餅的大娘一瞧見江慎挺拔的身影,立刻喚道:「江捕頭、仲捕快,這相思餡餅剛出爐的,嘗嘗看!」
「是呀!再嘗嘗我的熱杏茶,剛煮的,又香又濃,包你一碗接一碗、欲罷不能啊!」
仲澤春笑咪咪的伸出手,欲接過熱呼呼的相思餡餅、熱杏茶,卻霍地被一股勁道扣握,動彈不得。
「我們正在辦公,多謝。」江慎神色自若的微笑婉拒。
仲澤春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哭喪著臉道:「我要吃周大娘的相思餡餅、王大嬸的熱杏茶。」
「例行巡視結束、貼完燕天煞的緝令後,隨你愛吃多少、愛喝多少,我都不會干涉。」
由長安城出完任務回平波縣,他原本尚有假可休,豈料今日一入衙府,縣大人因為皇帝手詔,取消所有衙役休假,全心緝拿似藏身在平波縣的惡寇燕天煞。
無法稍作歇息,身邊還得拽著個嘮叨、像個孩子似的仲澤春,著實讓他哭笑不得。
他的話一落,仲澤春哭喪著臉,無精打采的說:「我會餓死。」
其實與江慎分發在同一組並不輕鬆,他做事一板一眼、絕不徇私,神捕名號絕非浪得虛名。
但……他也不是刻意偷懶、貪小便宜,只是天生胃口大,一天不吃個十來餐,做起事便提不起勁,心裡就不快活。
「自古尚無少吃一餐就會餓死的前例。」江慎瞥了他一眼,突然覺得仲澤春該同長安城那一個奉食為天的胖姑娘朱若沅拜把。
江慎向來有股內斂的威魄,這一瞥,銳利的雙眸似要瞧進他的骨子裡,讓仲澤春打了個哆嗦。
「是——」仲澤春再次翻了翻眼,不敢多作辯駁的又拉長尾音應和。
「算了,我先到前頭巡查,半盞茶後再同你會合。」
唉!仲澤春這孩子氣的脾性,還真讓人沒轍,光瞧見他臉上像被他虐待很久的神情,江慎哪還硬得下心腸不放行。
仲澤春聞言,雙眸登時光采四溢,只差沒流下兩行感激的熱淚。
無心理會他的反應,江慎已率先移步,循著平日巡查的路線而去。
少了叨叨絮絮的仲澤春在一旁,他反倒可以從容細心的留意週遭一如往昔的熱絡情景。
許是太過留心週遭的變化,江慎竟失了神,迎面撞到人。
江慎回過神正打算道歉,不料被他撞著的男子一發現他回頭,倏地拔腿就跑。
眸底映入對方倉皇的身影,他雙目一凝,頓時寒了臉色,伸手探向腰間,果然發現錢袋已不翼而飛。
他倏地轉身,眸光銳利如鷹,一個騰身直向小賊撲去。「站住!」
水叮叮分神瞥了身後頎長、矯健的黑影一眼,心一擰,忍不住暗咒了一聲。
唉!真是不要命了,都怪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竟會眼花撩亂的找了個官差下手?
身後的吼聲鏗鏘有力、中氣十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她不由得猜想,自己肯定逃不過對方的追捕。
思緒一定,水叮叮坦然停住腳步,在男子準備拽起她、押送官府時,朝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官差大哥是同我說話嗎?」
江慎直直盯著她,久久才道:「少在本爺面前裝腔作勢。」
瞧他薄唇抿成一直線,臉色嚴峻而鐵青,水叮叮愕然的眨了眨眼,一臉無害地直瞅著江慎。
迎向小賊生得過分秀氣的臉龐,他徐然地道:「方纔我撞了你——」
他話未盡,水叮叮立即包容的朝他揮揮手。「哦!官差大哥有禮了,不用道歉啦,我的身子壯,撞一下不礙事的。」
江慎瞇起眼,俊臉繃緊了一分。
眼前的小賊不簡單,應對從容,而且轉瞬間讓他成了理虧的一方?
水叮叮見他文風不動的杵在原地,算準了時間準備開溜,江慎卻早一步看穿她的伎倆,伸手便拽住她的袖口。「不准走!」
水叮叮怔了怔,有些訝於眼前官差深厚的內力,被他這麼一拽,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勞煩小兄弟陪我走一趟府衙。」他抿起了唇,冷峻的臉部線條更顯僵硬。
水叮叮聞言,率性大笑。「唉呀!官差大哥真的不用客氣啦,我不介意的,你儘管捉犯人去!」
她想拍拍他的肩,卻發現眼前的官差高大得像棵樹,於是只好縮回手改抱拳,繼續裝傻充愣,裝死到底。
「我說過,不用在我面前打馬虎眼,我不吃這套。」
許是對方想掙脫他的鉗制,他的掌不知怎的,竟跟著往下挪移握住她的纖腕。
掌中的纖腕溫潤細膩,江慎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再抬頭覷了覷眼前這發育不良的小賊,神色有些詭異。
當朝有太多愛做男子裝扮的姑娘家,他身為府縣捕頭更該謹慎辨別,要不被扣上輕薄的罪名可不划算。
打量的深眸落在生得秀氣的小賊臉上,他暗自思忖。
眼前的小賊膚色如同剝了皮的蔥根,幾近透明白皙,那雙正瞪著他的眸子透明澄澈,但言談舉止全無半點女兒家姿態……
頓時,他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見他的眸光帶著沉思的意味,水叮叮煩躁地問:「這位官差大哥,你到底是想怎麼樣?」
江慎正了正神色道:「方纔我撞了你,而你順勢偷了我的錢袋。」
「你眼睛瞎了嗎?我哪裡像賊?」她單手插腰,頗有氣勢地岔開腳步,露出嫩白腳拇趾的腳尖正在地面上打著拍子。
雖然她的穿著是「樸素」了點,鞋也髒了,甚至破了一小個洞,但這些衙門官差平時撈百姓的油水,現在當救濟分一點給她也不為過吧!
江慎似已習慣面對這無賴的市井小民,瞥了她一眼便平穩地道:「按規矩,要搜搜小兄弟的身了。」
搜身?被他碰了身子,她水叮叮還有清白可言嗎?
「你敢?」
「得罪了。」江慎抱拳,剛正的凌厲眸光透露出他堅決的打算。
睥睨地迎向男子倨傲卻客氣的模樣,水叮叮不由得想,她扒遍大江南北,這回是不是會栽在這個臭臉官差手上,得進牢裡做客。
思及此,她心一慌連忙嚷道:「你這無理的官差,沒有真憑實據,竟然公然栽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大叫了!」
「本爺行得正、坐得穩,小兄弟若想引人側目,儘管出聲。」他不動如山,答得磊落。
圓瞠著眸,水叮叮頭一回遇到如此難纏的角色。
這些年來,笨一點的「受害者」無不被她精湛的演技所矇混,再大不了,搬出自己淒慘的身世,絕對能讓人為之鼻酸,給予更多善心。
「啐!你行得正、坐得穩,我可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何況你們領的糧餉,可是我們百姓征的稅、納的銀兩,現在竟反過來誣賴我這個純正善良又無辜的小老百姓,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有什麼話回府衙再說,又或者……直接搜身。」江慎緊抿著唇,冷冷看著她義憤填膺的神情。
情況大大不妙!汗珠沁出額角,水叮叮思索著該如何脫險。
驀地,她水燦的眸子一閃,飛快地彎下腰。「唉呀!我的肚子好痛呀!」
「不用耍花招。」江慎面無表情地開口。
這等蹩腳花招屢見不鮮,由此可見此人作賊心虛,急著想脫罪。
「唉呀!還有沒有王法呀?一個官差竟公然在大街欺負人呀!」橫豎是死,她豁出去了!
江慎慢條斯理地正打算開口時,一道熟悉的嗓音由身後傳來——
「是哪個惡人敢在我平波縣造次、撒潑啊!」
仲澤春剛填飽肚子,一聽聞呼叫,瀟灑無比的向鄰近攤販借了根扁擔,朝拉扯的兩人揮耍而去。
感覺到身後疾風而至,江慎一閃一躲,俐落地以兩指夾住扁擔,制住仲澤春突來的攻擊。
氣勁落指,江慎甩開扁擔,盯著他道:「仲澤春,你是吃飽了太撐是嗎?」
「頭、頭頭頭兒……」支吾聲中夾著顫音,仲澤春完全嚇傻了眼。
水叮叮則暗自竊喜的發現男子忙著接招,落在自己腕上的手勁稍鬆,她見機不可失,立刻開溜。
江慎冷冷望了他一眼。「小賊若跑了,我唯你是問。」
「嗚……頭兒……」仲澤春可憐兮兮的低噎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小賊那般瘦小,頭兒的身形那麼挺拔,乍看之下,還真有那麼一丁點凌強欺弱的錯覺。
江慎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待他辯解,頎長身形躍起,幾個起落,轉瞬已離他有數丈遠。
仲澤春猛地回過神,深怕回衙門後,他這一個小小的疏失會被冷面神捕修理得淒慘。
於是仲澤春連忙提氣,中氣十足地跟著喊道:「小賊別跑——」
登時,整條十字大街的攤販無不喜孜孜的引領觀望著。
呵!出了個認真負責的好官差,可是平波縣之福吶!
幸運擺脫了冷面官差的追捕,水叮叮俐落地鑽進一條狹巷,蹲下身便數起錢袋中的銀兩。
「呵!想不到今兒個老天爺寵我哩!」
雖然窮酸官差身上沒帶多少銀兩,但至少可撐過一頓飽。
將錢袋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水叮叮脫掉身上過大的深色儒袍及頭上的帕頭,以木釵簡單綰起披散的長髮,開開心心的走出巷子。
「大娘,我要三個相思餡餅、兩碗杏仁白粥。」
如願以償地走到仍冒著熱氣的攤子,她的五臟廟已經管不住地咕嚕咕嚕大叫。
「好、好,姑娘稍候呀!」賣吃食的攤販邊瞧著姑娘如梨花初綻的笑顏,不自覺跟著揚笑招呼。
這新官上任,帶動了整個平波縣的運勢,瞧眼前這粗衣素釵的姑娘生得如此靈秀,說不準日後能被選入宮當妃嬪哩!
似已習慣了眾人打量的眸光,水叮叮付了銀兩後,心滿意足地捧著熱騰騰的食物,連忙往十字大街盡頭走去。
大街盡頭,坐落著一棟年久失修的破屋。屋外雜草叢生,偌大的破屋僅一室算完整,可惜的是,前些日子半掛的門扇脫落,現下僅能擱放在紅瓦牆上,勉強遮風避雨。
水叮叮才進院落,一聽到屋內傳來吃力的咳嗽聲,連忙奔進屋裡。
「叮叮、叮叮……」躺在稻草堆的古老爹揚了揚唇,虛弱的頻頻喚道。
水叮叮趨前扶起古老爹,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才道:「幸好、幸好,你再這樣燒下去,我可就要去搶官銀了。」
「傻姑娘,老爹老了,兩腿一伸就這麼走了也無妨,犯不著為老爹做傻事。」半倚在冰冷的牆上,古老爹歎了口氣。
多年前,他寒窗苦讀終於在而立之年高中,原以為自此仕途光明,沒想到卻在一次官場鬥爭中被斗下台,淪為犧牲者而丟了烏紗帽。之後家產傾盡,又被打斷一條腿的他,就此步入孤苦、潦倒的生活,嘗盡人間冷暖,最後一蹶不振。
原以為他將渾渾噩噩終了一生,卻沒想到在八年多前撿到水叮叮開始,他的生活又多了重心與歡樂。
他教她讀書識字,卻沒能力給予她優渥、舒適的環境,只能讓她跟著自己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
在他壽終將寢之時,水叮叮是他唯一的掛念。
「呸、呸!你才說傻話哩!」古老爹憂愁的神情讓她的心揪了下,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只能沒大沒小的啐了他一聲。
「叮叮,是老爹對不住你……」
水叮叮受不了地大叫:「天!我的好老爹,你今兒個是怎麼了?這麼囉嗦?我可是買了碗熱粥和蒸餅回來,涼了我又得升火熱粥,你存心折騰我嗎?」
古老爹微微笑。「好、好,老爹不碎嘴。」
「就是嘛,少折騰我吧!我肚子餓得直敲鼓呢!」將油紙包好的相思餡餅放進古老爹手裡,她輕擰眉又道:「我先餵你喝杏仁白粥,潤潤口。」
「好。」眼角泛著淚光,古老爹張口喝下白粥,露出滿足的笑。「叮叮,這杏仁白粥實在又香又甜。」
瞧著他臉上滿足的神情,水叮叮感到鼻頭發酸。「那當然了,這可是特地買來給你吃的。」
她知道古老爹不是她的親爹,她不記得自己是誰,更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有家。
只知道這些年她雖然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即使有一頓、沒一頓的,但古老爹卻不離不棄,一直把她帶在身邊。
就算瘸著一條腿,打打零工雜役,古老爹卻極盡所能的不讓她餓著、凍著。
這些年來,古老爹年事漸高,熬不了幾頓餓,身體每下愈況。
當時她才十四、五歲,為了生活,只得想辦法攢錢。
誰知道商家見她清雅可人,聘了她,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氣之下,便長年做男子裝扮,不讓人有覬覦她的機會。
原以為做了男子裝扮,她應該能多些機會找差事,但老闆又嫌她太過文弱,怕是個賠錢工而不肯聘她。
在處處碰壁卻不得不求生存的情況下,她只能同人乞討、扮男裝當扒賊……
突地,一連串劇咳拉回她的思緒,水叮叮回過神來,輕拍古老爹的背,責怪的開口道:「杏仁白粥好吃也別急呀!你喜歡,頂多把我的份讓給你就是了。」
古老爹這次咳得嚴重,彷彿連五臟六腑都要嗆出來似的,讓水叮叮嚇得臉色發白。
古老爺拚命平撫著紊亂的喘息,一手撫胸,勉強睜開混濁的灰眼,良久才瘖啞的道:「叮叮……老爹有你伴著,死而無憾吶!」
她紅著眼,習慣了壓抑。
好半晌她才開口道:「如果你敢丟下我,我會恨死你!」
「傻姑娘,生死有命……」
緊握著古老爹枯瘦的手,水叮叮表面堅強,心底卻也敵不過孤苦伶仃的不安。
她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