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澱,謝謝你。」
封雩回轉過身,突然朝他露出一朵柔美的笑靨,讓敖澱微愣了下。
「謝我?謝我什麼?」印象中他可沒做過什麼讓她高興的事情,不過惹她生氣的事情倒是不少。
「不管結果如何,至少我見到了龍神大人,也知道了北真國的雨水原來是由天帝掌管的……」封雩臉色一黯,但很快地,她又換上了一張燦爛的笑臉,「所以還是得謝謝你嘍!」
「這個……其實我什麼忙都沒幫上。」敖澱有點心虛。
面對封雩毫無心機的純真笑臉,他實在很想將全部的事情都說出來。
可是一想到即使說出了一切,北真國的情況仍然無法改善,而且封雩還有可能會因此大發脾氣,他反倒說不出口了。
他不願見到這張神采奕奕的笑顏染上憂傷的神采。
「澱,我發現你和龍神大人們是同個姓氏耶,莫非你和龍神大人們是遠親?」封雩仰起臉蛋笑著問。
「呃……算是遠親。」
他們算來是同宗兄弟,所以是遠親沒錯。
「怪不得你和龍神大人們談話時那麼自然,而且我看他們對你也很親切。」封雩笑道:「如果不是因為仲孫先生也說你不是龍王,要不我一定會以為你是龍神大人的。」
「是、是這樣嗎……那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敖澱感覺到自己心裡有股不安的情緒。
不會吧!封雩發現了什麼?
莫非她看穿了他是龍神?
「怎麼啦?你好像一副很緊張的樣子。」封雩左看看、右瞧瞧,又問道:「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沒的事。」敖澱搖了搖頭,「只是因為你長得太美,所以我才會看傻了。」
「啊……」封雩錯愕地盯著敖澱泰然自若的臉,好半晌才進出笑聲:「你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她記得他們認識以來的這段時間一直是在吵架的,可敖澱卻突然開始讚美她漂亮。
印象中,敖澱只在初夜那一晚說過這樣的話。
「我知道我過去幾天是過分了些,再怎麼說我抱了你,多少也該負起一點責任才是。」敖澱歉然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他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為愧疚,還是好色本性使然,讓他就是沒辦法對她擺出強硬的態度。
「我嗎?」封雩回頭看了敖澱一眼,隨即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嗯,也許會出家為尼也說不定。」
「出家?你、你要當尼姑?」這是他萬萬料想不到的啊!
「怎麼?你好像很吃驚?」封雩偏頭瞧著他,疑惑地道:「你覺得以我的公主身份,應該不會做出像出家為尼這種事情,對不對?」
「我確實是這麼想。」敖澱點頭應道:「你為什麼會想當尼姑?莫非是因為我……」
封雩的初夜已經給了他,所以若她再嫁給其他男人,只怕會在沒有落紅的初夜,便被夫君給掃地出門,甚至會被視為淫婦。
在這種情況下,出家為尼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為了你?」封雩眨了眨眼,「嗯……有一半原因是吧!可是最主要是因為我身體自幼孱弱,恐怕無法生育,所以我想也不會有男人願意娶我,就算有……」封雩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少見的哀戚,「大概也是衝著駙馬爺的身份來的吧!」
「這……」敖澱說不出話來。
封雩的話只是不停地加深他的罪惡感。
「你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嘛!我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況且你還帶我進龍宮,這可是旁人畢生難求的經驗呢!」封雩笑應道。
「雩兒,是否有我能為你做的事?除了降雨之外,只要是我能夠辦到的,我都會盡力替你完成。」敖澱忍不住伸手輕撫封雩的臉頰,那柔順滑嫩的觸感,與上次他抱著她的感覺一樣。
「真的嗎?」封雩驚喜地反問。
「當然是真的。」由於罪惡感太重,使得敖澱沒有注意到封雩語氣上的轉變,他點點頭應允道:「只要是我的能力所及,我都願意幫你。」
「那麼……」封雩一聽見敖澱的保證,雙眸立刻透出閃閃發亮的晶光——
「敖澱,我要你帶我去見天帝大人!」
※※※
「月老,您在嗎?」
踏入月下老人的居所,放眼望去儘是滿園春景,遍地的野花四處綻放,芬香撲鼻得教人幾乎要醉倒其中。
「這個聲音……是敖煌嗎?你怎麼突然跑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月下老人打從內院裡轉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串串的紅絲線。
「月老,我想請問您一件事……」
敖煌四下打量著,只見到處都有小娃娃放在地上,有的是手上綁著紅線,有的則是腳上綁了紅線,還有些是尚未綁上紅線的。
「什麼事?你問吧。」月下老人笑呵呵地應道。
「是這樣的……您還記得敖澱吧?」
「敖澱?就是那個專門壞我姻緣線的傢伙,你為什麼問起他?」月下老人微瞇著雙眼,「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傢伙又闖了什麼禍,對不對?」
「正如您所料。」敖煌苦笑道。
「唉、唉,我就知道,這回又是跟哪座山的仙女啊?讓我替他把姻緣線拆下來吧。」
這姻緣線,有的是月下老人自個兒綁上去的,有的則是因為彼此緣分到了,所以主動牽連在一起的,但若是真遇到必須分離的情況,月下老人也得當機立斷地將姻緣線拆掉,否則不論是在人間抑或天界,都有可能會引起爭端。
「這……這回倒不是跟仙女。」敖煌搖了搖頭。
「那麼又是跟誰在一塊?」月下老人四下搜尋著敖澱的娃娃,可怎麼找都找不著。
「不瞞您說,澱他這次是被一個姑娘給纏上了……」
敖煌正要說出封雩的名字,月下老人卻冷不防地迸出一句驚人之語——
「唉!真是的,又是桃花精呀?」
「什麼?」敖煌的腦海裡突地閃過仲孫澄霽為敖澱算命時所說的話……
年方十六的桃花精——
莫非,那個涵虛真君弟子所說的話,並不只是隱喻而已?
敖煌的視線隨著月下老人的身影移向庭園的一角,只見月下老人正手忙腳亂地想要將一尊小娃娃從桃花樹上解下來。
「唉!敖澱這個傢伙,都被處罰過了,還學不乖啊!」月下老人小心地解開纏在桃花樹上的細絲線,倒沒注意到敖煌錯愕的表情。
「月老,您這株桃樹是……」
「它啊?它原本是玉帝庭園裡的桃樹,但因為樹上的桃花精犯了錯,所以才會被玉帝給趕出了園子,我見它可憐,便暫時收留了它,沒想到你們家那敖澱,還是死性子不改,老愛纏著這桃樹……」月下老人喃喃自語似地抱怨道。
「月老,這桃花精是犯了什麼錯?」敖煌忍不住追問著。
「怎麼著?你不知道嗎?」月下老人驚訝地反問敖煌。
「知道些什麼?」這下輪到敖煌疑惑了。
「這桃花精是因為跟敖澱偷情,所以才會惹禍上身的!」月下老人說出了驚人之語。
「什麼!這是何時發生的事?」他怎麼從未聽說過呢?
「哎呀!原來你也不曉得啊,八成是敖澱那個小鬼覺得丟臉,所以有意隱瞞你們吧!」月下老人笑呵呵地回道。
「你應該記得上次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吧?敖澱他喝得醉醺醺的,本是要回水晶宮沒想到卻誤入了天帝的庭院,而這株桃樹當時便種在那裡頭。」
「後來呢?」
月下老人摸了摸花白的鬍子,搖了搖頭又續道:「當時這桃花精正好現身在園子裡賞景,而敖澱呢……你也是知道的,他向來對女人最沒轍了,所以帶著醉意的他一見到桃花精便不停地同她示好,後來他們兩個人就大膽地在天帝的園子裡頭交歡燕好,可沒想到卻不巧被天帝撞見了這一幕……」
「於是便處罰了桃花精?」敖煌真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丟人的事,怪不得敖澱從未提過。
「唉,還不只是處罰桃花精哪!」月下老人繼續回憶道:「聽說天帝撞見他們在園子裡交歡時,那桃花精為了躲避而匆匆化為原形想回到樹上,但是因為太過匆忙,所以衣角被王母娘娘賜給敖澱的金環勾住,不小心撞灑了用來澆水的盆子,讓人間硬是多下了好幾年份的雨水,險些釀成災禍,也惹得天帝大發雷霆……」
聽到這兒,敖煌自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了。
「慢點、您慢點說,讓我猜猜……天帝是否處罰那桃花精下凡投胎輪迴,而她當初釀出水患的國家,則以連年風雨不順來化開當時那盆水所造成的災禍?」
「對對對,這事我還是聽旁人說的,所以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自此之後,敖澱便與這桃樹結下了不解之緣,只要我稍不留心,他的姻緣線便會自動牽上這桃樹。唉!說來這也是他們倆有仙緣,倘若天帝當初能再考慮一下,別罰得那麼重就好了。」月下老人一邊歎息,一邊繼續拆著絲線。
「慢點……請您慢點拆下它。」聽過月下老人的話之後,敖煌的心裡已有了譜,若說封雩是桃花精的轉世,那麼她會與敖澱結下這段姻緣,算來也是命中注定,因為這一切,都是敖澱欠給她的!
「怎麼啦?敖煌,你在想什麼?」
「這個……天帝應該沒下禁令,要你不許讓敖澱再遇上桃花精吧?」敖煌試探地問道。
「是沒有這禁令。」月下老人搖搖頭應道。
「那麼……」敖煌轉頭看著糾纏滿枝的紅絲線,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月老,您能否就這麼放著敖澱,讓他逕自與這桃樹結緣呢?」
「嗄?這麼做好嗎?」月下老人很是驚訝。
「您不也說他們倆有一段未結也未解的仙緣,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早日結成夫妻,如此也是美事一樁,不是嗎?」敖煌柔聲勸道。
月下老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你說的也有道理,好吧!那我就別管敖澱這傢伙!早點讓他成親也好,免得他成天來攪亂我的姻緣線!」
※※※
「桃花精?」
敖鋒吃驚地張大眼,「怎麼?原來那公主,是被罰下凡的桃花精?」
「這是我從月老那兒打聽出來的,怎麼樣?你是否有調查出什麼?」敖煌問道。
敖鋒搔了搔腦袋,把問來的事情轉告給敖煌知道,「嗯……就像月老說的,百年前北真國境內確實曾下過一場莫名的大雨,造成了不少的災害,後來自那年之後,北真國若不是乾旱,就是水患,所以百姓都生活得挺辛苦的。
一切都符合,看來公主確實是桃花精下凡,她會碰上澱,其實都是澱自己造出來的因果。」敖煌苦笑道:「澱若是知曉了這一切,大概會後悔莫及吧!」
「誰要他成天到處玩弄女人啊!受到處罰是遲早的事。」敖鋒倒沒半點同情敖澱的意思。
「別幸災樂禍了,澱呢?怎麼沒見到他?」敖煌問道。
「他呀,跟著桃花精在園子裡散步哪!」敖鋒半開玩笑地應道。
「別胡鬧,這事得先告訴澱一聲,不過之後的事要如何打算,就得看他自己了,畢竟這是他的因果,不是我們能插手的。」敖煌起身往庭園走去,「我去找澱,你若是沒事的話,就早些回宮裡去吧。」
「我知道……啊!澱——煌有事找你!」敖鋒正轉身準備要離去,卻瞧見敖澱匆匆地從門口闖入。
「煌,我正想找你!剛才你到哪兒去了?我找你找了半天……」敖澱急急忙忙地挨近敖煌身邊,神色緊張地說道。
「怎麼辦?雩兒竟然要我帶她去見天帝!」
「別答應她不就得了?」敖鋒插嘴道。
「要是我還沒答應她,我又怎麼會如此緊張?」敖澱白了敖鋒一眼。
「澱,你不會又誇下海口,說要帶她去見天帝吧?」敖煌沒轍地瞧著同宗兄弟,對於他一而再、再而三犯下的過錯感到無力。「不是告誡過你不能亂說話,因為說出來的話是絕對要兌現的。」
「我哪裡知道她竟會冒出這種要求啊!」說來說去,都是被她那張無辜的表情給耍了!
怪不得她說有事同他商量!原來是想要他帶她去見天帝!
「一點長進都沒有。」敖鋒搖搖頭,「不管什麼時候,你只要一遇上女人就投降了……」
「好了,鋒,你少說兩句。」敖煌打斷敖鋒的話,轉向敖澱問道:「後來你是怎麼同她解釋的?」
「我告訴雩兒,說要見天帝不是那麼簡單的,我得先跟四海龍王之首,也就是跟敖修商量過後再回答她,所以我先哄她回房休息去了。」敖澱應道。
「咽哈,好極了,我看煌你就乘機讓這傢伙明白自己犯了多少罪名吧!」敖鋒的語氣頗為幸災樂禍。
「什麼?煌,鋒在說些什麼?」敖澱不明就裡地問道。
「事實上,澱,我剛才走了一趟月老那兒,他告訴我……」敖煌把從月下老人那裡聽來的消息轉述給敖澱聽,希望能稍微勾起一點敖澱的回憶。
然而敖澱聽了,卻是震驚得張大了嘴。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北真國之所以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那一天我勾引了桃花精所以才會……」
「沒錯!結果錯的都是你!」敖鋒笑道:「原本還覺得被女人糾纏的你有點可憐!現在看來,都是你的自作自受!」
「好了,鋒,你就別再刺激澱了。」敖煌推了推敖鋒,「你先回宮去,別在這裡窮攪和。」
「我不能留下來嗎?這麼有趣的事情,沒有從頭看到尾,我會於心不安的!」敖鋒做出哀求狀,「別趕我回去好不好?」
「什麼於心不安!我看你是存心不良!」敖澱受到打擊,心裡已經夠亂了,偏偏敖鋒又愛搗蛋,讓他的火氣直往上冒。
說實話,他萬萬沒料到自己與封雩之間,竟然有這麼複雜的關係存在,怪不得不論他怎麼甩開封雩,封雩總是能繞個圈子又重回他身邊。
而他會被封雩吸引……
這莫非也是因為封雩曾是他所看上眼的桃花精之故?
那麼,他該怎麼做才好?
他所中意的,到底是封雩前世那個會勾魂攝魄的桃花精……
抑或是現在陪伴在他身邊,這個雖然稍嫌任性、卻又古怪精靈得可愛的封雩呢?
他所喜歡的,到底是哪一個?
「澱,我知道要你馬上做出決定,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所以你稍微考慮一下吧,好好想想該如何解決你和封雩之間的問題。」敖煌苦笑地看著鮮少出現在敖澱臉上的猶豫不決,「也許是你們的緣分太深,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牽扯在一塊兒。」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清楚的。」敖澱點頭允諾道。
「那麼,等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這段期間封雩和你就暫時待在這兒,若是修找來,我也會想辦法搪塞過去,你大可放心。」
敖煌拍了拍敖澱的肩膀,便拉著還想說話的敖鋒離開,把空間留給敖澱一個人去思考。
要和封雩切斷一切關係,或是一償前世情債,迎娶封雩?
這真是個難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