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動風鈴的清脆響聲,在單龍一按下門鈴的同時響了起來。
馬雅出來開門,穿著洗完澡後換上的白色長袍,削肩,腰間束起,裙擺長及腳踝,披了條彩色披巾,一繒一繒微鬈的髮絲,從腦後夾起的髮髻中溜至裸露的雪白頸項。
黑夜裡,如羅馬神話中的維納斯女神,純真中帶著無邪的性感,教人屏息。
他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句句話勾著他的心,每個眼神挑動他的心,偏又不准他心動,說要「戒了他」。
馬雅倚在門邊,仰起臉,帶著一股難以馴服的驕傲睇著他,似乎要等他說出什麼通關密語之類的話,順了她的心,才願意退開身,讓他進門。
他手中拎著一瓶綁著紫色緞帶的紅酒,穿著合身的鐵灰襯衫及黑色長褲。襯衫袖口隨意挽上,垂落額前的發後是一雙要將人靈魂吸人的深邃眼眸。
他凝望她美麗的眸,薄唇噙著淺笑,彷彿只要如此對視,她就能明瞭他所有想說的話。
她無聲地嚅了嚅唇,在看不清的暗色中,心跳的速度讓她微紅了臉。接過他的酒,轉身逕自走進屋內,他推開前庭的大門,隨之走入。
屋裡還是只留玄關的那盞燈,空氣中飄浮著幽香,是她的味道。
他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聽她在廚房裡拿杯子弄出的聲音,茶几上還有她未喝完的紅酒。
她拿來杯子,倒杯酒給他,而後一樣窩在她原本坐著的地毯上,距離他兩臂之遙,下巴靠著曲起的膝蓋,雙手捧著的酒杯擱在她細白的腳背上,注視著前方,不發一語。
他飲了口酒,安適地靠向椅背,閉上眼,聆聽悠揚的管絃樂,昏暗中,每個音符更顯立體悅耳。
兩人靜靜聽著音樂,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這真是一種揪緊人心的僵持,馬雅偏過臉,看向他,唇辦忍不住嘟了起來,帶著埋怨。
「不是要陪我不醉不歸?」
他聽見她的聲音,睜開眼,立即笑了開來,傾身拿起酒杯,伸長手遠遠地起身輕碰她的杯子,然後坐回沙發自己灌了一大口。
她輕抿一小口,然後維持先前的姿勢,就這樣靠著膝蓋,側臉看他。
為什麼他總能如此精準地拿捏她的心思?
當她憋著氣不跟他說話,他就好整以暇地閉目養神,不問她為什麼,不哄她,一點也不肯讓她趁勢使使性子;等她這莫名其妙的怨氣消了,玩興起來了,願意開口了,他又可以立刻換一副心情,準備隨她耍賴的模樣。
「你們全公司今晚都去參加聯誼了?」他問。
「嗯啊。」
「那些參加活動的女士,今晚全都當壁花?」
「呵……」她聽出了他言外之意,拐著彎誇她呢!「我們只是負責熱場子,哪裡是真的去聯誼,而且今天好多有氣質又知性的女主角,每個都很受歡迎,活動很成功……」
「如果我在場,眼裡只看得到你。」
她白他一眼。又來了,又是這種迷昏人不用坐牢的甜言蜜語。
「其實今晚的男士條件也都很不錯,當然,我有收到幾張留下電話地址的紙條啦……」她作勢要從皮包裡拿出證據。
「小裡小氣的追求方式,那種紙條可以扔掉了。」他長腿交疊,靠回椅背,沒將那些競爭者放在眼裡。
他明白她要的不是擁有眾多追求者的光環,而是只要一個愛她,她也深愛著的男人。不過,這種小女生般稚嫩示威的表情,由她做來很是可愛。
「那你倒是示範一下,你的追求方式有多高明。」她將皮包推回沙發邊,挑釁地仰起下巴。
明知道她想幼稚地展示一下行情,他卻不肯配合美言兩句,當她不想聽他的花言巧語,他就又偏是滿口蜜糖。
他但笑不語,幫她也幫自己斟酒。
馬雅自覺無趣,悶喝一口酒,愈是發問愈是顯得自己像個花癡似的。她當然知道他不必追,女人都倒貼來著。
反正,他總是清楚如何吊她的胃口,讓她氣、讓她愛,就是不讓她無視於他,忘了他,她偏偏又像上輩子欠了他的無可奈何。
「你店就這樣放著不管?今晚應該很忙吧!」她說完,將所有莫名其妙的苦悶一門吐出。
今晚,她是有些被寂寞給嚇到了,一縷淡淡的哀傷橫亙在胸口,想要人哄,想要被疼愛的感覺。
沒有男朋友、沒有愛,原本擁有的自信光環彷彿也隨之暗淡下來。
只是,再無病呻吟下去,連她都要厭惡自己了。
「前幾天找了個店長,而且最忙的時段已經過了。」錄音室的工作,結束時間不固定,他只好請一位有管理經驗的店長來幫他。
原本,「晝夜」還有一位合夥人,只是原因不明,合夥人在開店前就失蹤了,單龍一蠟燭兩頭燒,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嗯……」馬雅應著,只是藉著說說話,解除兩人獨處時那種太令人意亂情迷的緊繃氣氛,不是怕冷場。
一張交響樂播完了,自動跳到下一張CD,低沈的薩克斯風慵慵懶懶地吹著藍調。
她想起冰箱裡還有堤拉米蘇。「我去弄些點心。」
她站起來,從兩張沙發中間穿過,不料,他突然跟著站起身來攔住她的去路,大手攬住她的細腰,將她拉往懷裡。
她的心臟一下子高高地揪了起來,差點從口中蹦出。
他不按她的希望做出反應,老是喜歡在她無預警的時候來這麼一招嚇人。
「這首曲子很適合跳舞……」他將她帶離沙發,摟著她,在她耳邊輕喃。
明白他不是要吻她,松下揪緊的心,才發覺雙腿幾乎發軟。
他雙手輕輕地環著她的後腰,讓她不得不貼著他寬闊的胸膛,跟著移動步伐。
若不是也身經百戰,哪個女人禁得起他這高手調情,早就暈船暈得倒進他懷裡,任他搓圓捏扁了。
但是……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的感覺又要命的刺激,像談一場五星級的戀愛,氣氛絕佳,「俊」色可餐,加上拿捏得宜的驚喜與溫柔體貼的服務,只要不去想天長地久的事,一切簡直太美好了。
她輕歎了口氣,將手搭上他的肩,臉靠向他的頸窩,閉上眼,隨著音樂,隨著他的帶領,輕栘舞步。如浸身在汪洋中飄飄蕩蕩,被溫暖的海水包圍,好舒服。
今晚,就純粹地飲酒作樂吧!
誰會是她將來的另一半,套句郝思嘉的名言,明天再說吧!
一曲結束,他在她發間落下一個輕吻,放她自由。
馬雅直接走向廚房,端出一個用保鮮盒盛著的甜點,回到沙發,這時,單龍一已經換位置,坐到她原先坐的位置旁。
她側坐下來,挖了口堤拉米蘇送到他嘴邊。
他張開口,含住小湯匙,勾人地直直瞅著她,彷彿嘗的是她的唇。
她輕睇他一眼,彷彿在警告他,只能蓋棉被純聊天,別想亂來。
他攤攤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她不由得被這默契十足的無聲對白給逗笑了,又餵他一口。「好吃吧!我朋友做的,只在飯店裡賣,免費請我吃,就是不肯教我怎麼做。」
「跟你一樣可口。」他曲起單腳,背靠在沙發倚墊,兩人像野餐似的有沙發不坐,全坐在地上。
「你又知道我可口了。」她挑他的語病。
他笑看她一眼。「改天我教你怎麼做。」
「你會?」她扭個身,舒服地將背靠在他臂膀上,自己吃一口,又從頭頂送去一口給他。
「嗯。」他含糊應著,下巴磨蹭著她柔軟的髮絲。
「怎麼會的?」她轉個頭,聞見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
「朋友教的。」
「女朋友?」
「嗯。」
「你會跟女朋友住一起嗎?」她像個好奇寶寶,有問不完的問題。
「以前是。」他也有問必答,不覺有隱瞞或迴避的必要。
「現在呢?」
「很久沒女朋友了。」
她哼一聲,信也不信。信他沒有女朋友,但不信他身邊沒有親密的女人。
這還真是個混亂的關係。
一個打算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男友的女人,和一個不想再有「固定女友」的男人,窩在一個燈光昏暗的空間裡,親密得像一對戀人,但又明知不可能往下發展,超越朋友的界線。
她愈來愈沈淪,被這個壞男人給迷惑了。
「兩個人一起生活,天天見面,是什麼感覺?會不會很快就膩了?」她又問。
除了家人,她沒有跟別人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過,聽說結了婚最先要面臨的就是夫妻間生活習慣的衝突,不知道會不會快速減損愛情。
「什麼感覺……」他回想著。「記不得了,就還是一樣工作,下了班和朋友出去玩到三更半夜。」
「女朋友受得了被冷落?」她就沒有一個男朋友受得了。
他聳聳肩。「女人總是吵著要搬來和我一起住,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又自己搬走,我那裡像短期旅店,來去自便。」
「厚……」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膛。「沒心沒肝的壞男人,還說不知道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他笑著反問她。
「知道也不告訴你。」她將身體轉回去,又靠著他的手臂,繼續吃蛋糕。
女人吶!就是愛問男人的風流史,雖然他不是她的男人,但,她還是想問。
這是很微妙的心理,並非出自於嫉妒,而是想知道身邊這個男人有多搶手,這令女人得到勝利的得意,至少,現在他感興趣的是自己。
不過,或許一開始是不嫉護的,可問著問著又不免生出一些醋意,那些曾在他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女人,現在還在不在他心裡?
所以,男人回答問題時,絕對不能露出半點懷念或回味的口吻。
「噗……」她想想覺得好笑,男女之間的戰爭,果然都是女人挑起的。
「自己偷偷高興什麼?」他彎身含走她還來不及放進嘴裡的小湯匙,順勢親了她的唇角。「現在知道了,果然很可口。」
「喂……」她笑睇他一眼,也拿他沒轍。這男人,肯定知道女人總拿他沒轍,才會如此狂妄放肆。「原來你之前的風度翮翩都是裝出來的。」
在店裡,兩人頂多嘴上「互虧」幾句,他從沒這麼明顯地對她做出親密的舉動。
「我犯規了嗎?」他挪開手臂,讓她直接斜躺進他懷裡,低頭問她。
一觸即發的曖昧姿勢讓她繃緊了起來,但他又偏偏什麼事都不做,好整以暇端來酒杯,啜飲一口,彷彿真是好心地出借溫暖的胸膛給她。
她簡直要恨起他的無賴與吊人胃口。當然,如果他真的唐突地做了什麼,她也會拒絕的。
這是一場心理戰,誰先動心,誰就投降,甘心臣服於對方的魅力。
她壞壞地抿了抿欲揚起的嘴角,不急著掙扎起身,就這麼妥妥當當地偎著他,一靜一動問摩挲著他的胸膛。
S形的坐姿折出她的柳腰,薄薄的衣袍裙擺服貼著她勻稱相疊著的長腿,身體、發間藏著粉粉的香味,偶爾抬起手餵他蛋糕,披巾滑落,溜出的細白手臂性感誘人,她知道男人受不了。
單龍一是想一口吞了她。
他愛死了這個女人,這個磨人精。溫香軟玉在懷,非得有過人的自制力才能克制男人的野性,不過,他喜歡她的調情,喜歡這樣的耳鬢廝磨,女人對他的吸引力不在床上,而是這些點點滴滴的生活情趣。
兩人親暱地談天談心,說到有趣的事,她笑著笑著勾著他的肩,倒進他懷裡,身體愈貼愈近,姿勢愈坐愈親密,他環抱著她,偶爾撥撥她的發,親吻她的額,當他真忍不住想吻她的唇,她便又笑著避開。
這是遊戲的默契,不能假戲真做的。
他們在折磨著彼此的意志,情慾被逼到如鼓皮般繃緊,他們享受著這樣的折磨,棋逢敵手,暢快淋漓的折磨。
喝光了兩瓶紅酒,聊到凌晨兩點,暗色中,兩人都微醺了,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還喝嗎?我去買。」他問。
「我困了。」她說,打了個呵欠。
「那上床睡覺去。」他體貼地攙扶起她。
她沒問他回不回去,他也沒問能不能留,這夜太夢幻,太浪漫,讓人只想無止盡地沈浸在這氛圍中,不讓太現實的考量壞了這份美好。
他將她抱上床,隨後躺了下來,拉上薄被。
她望著他,笑了笑,縮進他朝她伸來的臂彎中,一切是那樣地舒服適切。
性愛發生之前是有前奏的,是感覺得到的,但是此刻,她只有被細細呵護的甜蜜,被濃濃的戀愛滋味包圍,純粹到沒有一絲雜念。
這是一個她意料之外的七夕情人節,她喜歡有他的陪伴。
枕著他的手臂,貼著他熱熱的頸窩,馬雅一下子便感覺到睡意,他將手擱在她腰問,也打了個呵欠。
兩人閉上眼,緩緩地進入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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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常沒那麼早睡,只是淺眠休息著,她一動他便醒來,摸黑地拍哄著她。
她夢裡五彩繽紛,背景流洩著華爾滋音樂,她有如音樂盒上的芭蕾舞伶舉高雙手,單腳立著旋轉一圈又一圈,最後撲進站在一旁的單龍一懷裡,兩人滾落開滿白色小花的柔軟草地上,她壓在他身上,俯視著他,兩人深情地凝視對方,情不自禁地探索對方的唇……
「唔……」單龍一感覺頸邊拂過陣陣溫熱的氣息,麻麻癢癢的,接著耳緣被一團濕熱包圍,什麼東西舔著、吮著,撓得他渾身躁熱,舒服地吐出一聲輕息。
當他的意識與感官愈來愈清醒時,緩緩睜開眼,果然,這個睡夢中仍惹得人心神蕩漾的女人就是兇手。
「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他腦中突然浮現這句話,補注——「被折磨死的。」
他也只能苦笑,寵溺地在她唇畔印上一個吻。
她夢裡真實分不清,一手勾上他的脖子,柔軟的胸脯貼著他,紅唇循著甜甜軟軟的觸感,找著了,頑皮地探出舌尖勾勒他的唇型,渾然不覺身邊的男人受盡煎熬。
「這個女人……真要命……」他發出干緊沙啞的低咒。
單龍一不想引火自焚,瞪著天花板移注意力,卻無法忽視她那愈來愈不安分的小手。
他忍耐到手臂泛起青筋,只好輕輕地將她無意識犯罪的小腿移開。
她突然張開美麗的眸子,似睡似醒,迷迷濛濛地望著他。
「龍一……」她喚他的名。
「嗯。」見她醒來,他輕歎,將額頭抵著她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
她眨眨眼,似還在美好的夢境中。
「為什麼不吻我?」她抱怨地問。
「……」他無言以對,慾望翻騰得他發不出聲音。
下一秒,他便封住了她的口。
馬雅很快清醒了,將夢中連接到現實裡的模糊片段銜接上,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讓這個男人半夜偷襲她的事?
「那……開戰了。」他褪下最後的衣物,壓倒她。
已經忘了大戰幾回合,最後,馬雅虛弱地趴在單龍一的身上,無力再挪動半寸。
太激情、太火熱了,汗水自額際滴落,難分軒輊,但都甘敗下風。
他從床底勾起薄被,覆在她背上。
「我現在……可以睡上—天—夜……」她費力吐出幾個字,就在他胸前昏睡過去了。
他摟著她,也已筋疲力盡,閉上眼感覺胸口一股難以言喻的激盪,久久無法消褪。
他撫著她的發,急促的氣息慢慢調勻,沒多久便也沉沉睡去。
兩人的嘴角都掛著無比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