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外人干預的數天時光,成就了離尉和周揚的親密接觸。晚上同床共寢那是自然,白天的時間周揚也經常陪在離尉身邊。
每逢周揚遇到公事繁忙需要呆在書房,一定會把離尉也喊上。周揚還是喜歡威脅,動不動就對離尉使出他的殺手鑭要對薇薇如何如何。
可離尉漸漸明白,周揚的表情再森冷,也不過是虛言恐嚇。雖然如此,他卻不知不覺地收斂了對周揚的恨意,沒有太過搗亂。
作為回報,周揚易怒的脾氣也有所收斂,離尉兩次偷偷藏了尖利的餐刀在腰後被他發現,也不過狠狠瞪離尉一眼,將餐刀挫骨揚灰了事。
這天,周揚又把離尉帶到書房。
也許近日幫派裡出了麻煩,周揚眉頭比平日皺得更深,右手屈起食指,在漆工一流的桌面上輕輕扣著。
離尉當然不會傻得過問幫中的事,獨自坐在角落的沙發上閉目養神。
房中氣溫適中,安安靜靜,只有周揚若有節奏的扣桌聲,讓人昏昏欲睡。幾日磨合下來,離尉在周揚面前已經沒有往日那般警惕,懶洋洋打個哈欠,蜷起身子縮在沙發上準備補眠。周揚睡覺有個壞習慣,喜歡緊緊勒著離尉的腰,只要離尉晚上稍有動彈,周揚就會反射性地勒得更緊,彷彿怕離尉半夜偷偷離開似的。
偏偏離尉睡覺是個不安分的,晚上常常翻身踢被,每次微動就會被周揚恐怖的力氣勒疼而醒來。
「你想勒死我?」
「叫你別亂動。」
「很疼。」
「知道疼你就別動。」
同樣沒建設性的對話一個晚上要重複數遍。
惡性循環下,周揚的手臂對離尉細腰的佔有慾越來越強烈,而離尉晚上好好睡覺的幾率越來越低。
值得慶幸的是,白天隨時可以補眠。
周揚書房的這張沙發成了離尉最喜歡的小睡地點,軟綿綿的墊子,躺進去象陷入一個溫柔的懷抱。周揚還有一個好習慣,離尉小睡時絕不吵他。
實際上,只要離尉閉上眼睛,周揚在書房裡的一切動靜都會變的小心,東西輕放輕拿,接電話也壓低嗓子。
只是今天,當離尉閉上眼睛快將入睡時,周揚低沉的歌聲很快讓他從混沌的黑暗中醒了過來。
「天空下,只有你……只有你……」
確實是周揚,反反覆覆,唱著這兩句。
「其實只有你……只有你……」
他的嗓子有點沙啞,但透著與眾不同的性感,離尉緩緩睜開雙眼,朦朧的視線中出現周揚坐在書桌旁低頭吟唱的側臉。
眼簾內什麼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周揚是清晰的,似乎他的身上發著光,蓋過了別的一切。
「天空下……只有你……只有你……」離尉怔怔的看見離尉驚訝的視線向自己射過來,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跟著周揚的調子哼起了歌詞。他微微扯著嘴角,帶著一點點不好意思開口:「聽你唱過幾次,記住了。」清楚的看見,周揚眸中的驚喜一掠而過,隨即被失望代替。
僅僅為這眼神的改變,離尉的心臟不爭氣地猛跳起來。
周揚停了歌聲,將視線收回,重新轉過臉。房間中失了他溫柔的歌聲,驟然顯得侷促沉悶。
離尉斜躺在沙發上,抿著唇,悶悶地問:「怎麼不唱了?你唱歌……挺不錯。」乾澀嗓音中,藏了真心的惋惜。
遠遠看周揚的側臉,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那宛如一具在風雨中經年累月卻絲毫無損的精美雕塑。硬朗的曲線,在大師的鬼斧神工下充盈著凡胎肉眼無法察覺的溫柔火焰。
瞬間,離尉深深地後悔。他不該睜眼,周揚低頭輕輕吟唱的那一刻如此動人,像煙火一樣轉眼即逝。假如他不睜眼,也許這奇跡可以存在得更久一些。
他懊惱地垂下眼,沒了說話的興致。
可忽然,房中的空氣微微震動,周揚又開始唱了。
「天空下……只有你……只有你……」
「其實只有你……只有你……」
離尉陶醉地聽著周揚反反覆覆唱著這兩句,絲毫不覺得單調。一絲滿足的笑意在唇角蔓延開去,他不在乎被周揚看見他的滿足,這個空當,沒時間去揣測周揚的惡劣和歹毒,沒時間追究周揚曾經折磨他。
大海中常有被美人魚的歌聲迷惑而迷失方向的水手,離尉傻傻地想,如果周揚是美人魚,他是否甘願當一名水手?
歌聲忽然中斷,打破了離尉胡思亂想的夢。他茫然抬頭,看見周揚足以令所有女人魂斷神傷的俊臉。周揚近在咫尺,臉上仍舊什麼表情也沒有,卻似乎可以表達任何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情。
他俯下身子,輕輕撫摸離尉額前被睡得亂糟糟的短髮。
「離,這歌是你教我的,我只會這兩句的調子。不過其它的歌詞,我記住了。」他清清嗓子,笨拙地唱起來:「我看見,我看見,在我記憶中,只有一個你。」
「我看見,天空下,只有你,只有你。」
「我沒有忘記你,永不會忘記你。」
「我愛的,其實只有你,只有你。」
歌詞連在一起後,果然唱得頻頻走調,連開始唱得挺不錯的兩句都無法保持水準。一貫嚴肅的周揚認真地唱著走調的歌,這場景怪異得近乎可笑。
離尉忍不住呵呵笑起來,淚珠在他顫動肩膀時順勢滑下臉頰。沒有任何時候,離尉比這刻更希望自己不曾失去記憶。
那天下午也許是他第一次心甘情願摟住周揚。周揚自然地反摟他,彷彿這樣的情景已經演習過千萬遍。
周揚說:「你唱歌很好聽,從前總唱給我聽。可我有時候很忙,會嫌你煩,會發火。」他歎氣。
離尉問:「從前,你發火時也會打我嗎?」
「不。我不肯聽你唱歌,你就打我。最喜歡抓我的背,像貓一樣。我從不還手。」
離尉不可思議地搖頭。
周揚又說:「你這樣四不像似的跑回我身邊,我恨不得掐死你。」這樣說的時候,他果然伸手,按在離尉白皙細長的脖子上。
「我不是四不像。」離尉仰著脖子毫不反抗,軟綿綿躺在沙發上,定定看著周揚:「我是離尉。」
周揚定住了,晶亮的眸中有被他的話激起的氤氳。
雙手離開脖子,緩緩按住離尉身側的沙發,支撐著身體,周揚俯得更低。
唇是乾燥的,帶著男性獨特的氣味,一分一分靠近。每近一分,心跳便加速一倍,他們第一次,同樣期待對方的甜美。這份渴望幾乎無法壓抑,要叫嚷著破體而出。
唇貼上的瞬間,書房的大門被人從外猛然打開。
「就猜到你們在這!」
已經胸貼著胸躺在沙發上的兩人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從沙發上坐起來,同心協力爆發出一聲怒吼:「薇薇!出去!」
兩人的臉都是紅的,周揚是因為慾望的發洩被堵在出口,離尉則由於丟了臉。
薇薇吐吐小舌頭,連忙舉手投降:「我什麼也沒看到,我立即就走。真是的,人家怎麼知道你們大白天在書房亂來?要做也到臥室去呀。對了,哥,」驟然轉身,美麗的眼睛閃閃發亮,甜笑著問:「要不要我拿攝像機來幫你拍記錄片?」
「出去!」伴隨著羞愧得幾乎打算把頭塞到沙發靠枕低下的可愛表情,離尉再度擺出哥哥的姿態低吼。
周揚是標準的行動派,一個大靠枕準確無比去勢凌厲地扔向薇薇。
薇薇驚叫著挨了這一下偷襲,委屈地嘟嘴:「兩個男人欺負我一個。」轉身溜出門。
「薇薇!」離尉卻忽然叫住她。剛剛被撞破關鍵時刻,什麼都顧不上,這一耽擱才看清楚妹妹的臉。他站起來,走到薇薇面前,不滿地皺眉:「這怎麼了?」伸出食指,點著嫩紅臉蛋側邊一道指頭寬的傷痕。
「哦,這個,」薇薇揉揉自己臉上的傷口,上面的血已經干了,隨口回答:「刀子劃的。」
「刀子?太不小心了,女孩子應該好好保護自己的臉,不然日後怎麼嫁人?告訴哥,怎麼劃的?」
薇薇象聽見奇聞一樣瞪大眼睛:「當然是打架呀,哥,你是不是被周大哥上糊塗了?不打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刀口?沒關係,有傷疤去日本做整容手術好啦。這是小傷,沒有大礙。你還沒看見我去年和人家幹架時弄的那道口子,嘖嘖,簡直是……」
「打架?你竟然跑去打架?還被人劃傷了臉?」離尉叫得一聲比一聲高,臉色從紅轉青,片刻表情呈現一片肅然,對薇薇沉聲說:「告訴哥哥是誰欺負你?不管誰起的頭,打架也就算了,竟然用刀劃傷女孩子的臉,簡直不可原諒。薇薇別怕,哥哥一定幫你報仇。」
薇薇打個哈欠,擺手搖頭:「不用了,哥。我們打個和手,你妹子最講江湖道義,打過就算,不來事後尋仇那一套卑鄙的東西?」
離尉依然忿忿不平:「什麼平手?你是女孩懂不懂?你破相了懂不懂?就算整容可以修復,這事情性質有多嚴重你知道嗎?」
薇薇以一副無辜的表情承受離尉的轟炸,似乎也有點被離尉的憤怒唬住,小聲嘀咕:「他已經被我閹了,還不夠嗎?難道非要把他分屍?可這樣似乎有點過分,江湖道義上講不過去……」
「閹?你把一個男人給……閹了?」見妹妹如此「輕描淡寫」「通情達理」,離尉一口氣喘不過來,幾乎倒在地上。
周揚聰明地介入:「薇薇,快點去把傷口收拾一下,不要真破相了。」將薇薇推出門外。
薇薇在門外不大放心地問:「哥怎麼了?看起來像受了刺激似的。誰惹他了,一定是光頭他們,周大哥你也不教訓教訓他們。」
「你哥是慾火焚身,沒心思聽你嘮叨什麼打架的瑣碎事。」
書房的門,在薇薇面前堅定的關上。這次一定要記得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