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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不愛 第八章 作者:夏砂
    我見到了Daphne。

    那是一個私人舉辦的宴會上,我作為林家繼承人的身份出現。

    轉了一圈,竟有不少熟面孔出現——都是去迷離夜尋找刺激,尋找安慰,尋找獵物的男男女女。我看著他們,衣香鬢影,談笑風生,氣質高雅……誰會知道,在迷離夜中,他們的真實面目,竟是和太陽下完全不同。

    有人記得我的,因為他們看到我時,滿眼滿臉的驚訝,但當他們聽到青韌說,「這位,就是林先生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林冰音。」臉上的表情,即可換為另外一種。

    「原來是林先生的愛子,果然是年少英俊啊……」諸如此類的奉承層出不窮,聽得我想狂笑又要忍住。

    這個,就是現實吧。

    人們看重的,不是你的本身,而是你身上穿著的衣服,頭上頂著的光環……

    我甚至想,若是李永明現在知道了我的身份,若是茵還未死,那麼,他是不是會很著急的把我們送做堆呢?

    於是,當我笑著和他們說話,我的眼裡,卻是滿滿的不耐和冰冷。

    「冰音。」有人在喚我。

    轉過身,看到一個美女過來,「Daphne?」

    她笑著,「天啊,原來你竟是……」

    我也笑著,「這才叫做世事難料是不是。」

    「是……我所聽過的,見過的,最大的玩笑。」笑容從她臉上斂去,「一點都不可笑的玩笑。」

    青韌向她頷首,「胡小姐,你好。」

    她亦點頭,「你好。」微一沉吟,隨即微笑,「季先生,我想請問一個問題……那束白色玫瑰,可是你放在他墓前的。」

    「是。」青韌答她,「畢竟,他是特別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以後,再不會有向他那樣的人。」

    「……謝謝你。」Daphne的聲音低下去。

    「無論如何,謝謝你。」

    「你們剛才在說誰呢?」

    有人請Daphne跳舞,她微笑著和他去了。

    於是,我問青韌,「他,是誰。」

    「你應該知道的,他,就是和你擁有同一個號碼的C28。」青韌看向舞池,「瑞先生,一定還記得他。」

    我靜靜看著青韌,「其實,你知道一切,所有的一切。」

    他笑了。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就是掌管迷離夜的人。」

    我閉了閉眼,睜開,「青韌,你愛我麼?」

    「愛。」他答,「我愛你。」

    於是我笑了,很苦澀的笑容。

    終於,他還是離開了我的身邊,周旋在那群達官顯貴中。

    我站在角落中,目光靜靜跟隨那只翩翩飛舞的蝴蝶,看他笑著,被他們圍在中心,卻又不肯停留太久,只一轉,又和另一群人繼續談笑。

    他應該屬於這裡。

    屬於這個上流社會,屬於他自己的野心,而不是我。

    像我這樣一朵風中戰戰而立的野花,留不住,那只美麗驕傲又華貴的蝴蝶。

    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沒有回頭,便知道他是誰……

    因為那股異香,幽幽雅雅,鑽進鼻孔。

    「文浩……」

    我喚他,然後,將臉,依在那隻手上,輕輕摩挲。

    「你又瘦了……」他說。

    我們隱在了牆角之後,他把我抱在懷中,親吻我的額頭,他喚我,「冰音,冰音,冰音,冰音……」

    我笑,「為什麼,你不喊我C28。」

    他放開我,仔細凝視我的臉,於是我的視線,落在他的眼中。

    「因為你不是……」

    他說。

    當我再次被他緊擁入懷,我的手,也爬上了他的背。

    為什麼,不是我第一個遇見你。

    為什麼,不是我第一個被你愛上。

    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

    「冰音……」他說,「回來吧……不是因為你像他,不是因為你是林家少爺,不是因為我終於感覺後悔……回來好不好?」

    我笑了,我捧起他的臉,我說,「可是,到了現在,你仍然不願意,對我說那句話……」

    我愛你。

    若我可以用一瞬間的時間愛上你——

    那麼,我也能用一瞬間的時間,忘記你。

    文浩執起我的手,親吻我的手心,他的淚水,在這一刻滑落。

    我笑著親吻他,我說,「文浩,請你,幫我做最後一件事。」

    宴會結束,我和青韌回到了家。

    我們做愛,做到無法再做的時候,我說,「青韌,你能給我講有關父親的故事麼?」

    他笑著,抱緊我,他說,「音,你的父親,其實一直深愛著你的母親……」

    「因為深愛,所以,他才放棄她,不願意讓她知道,他在黑暗中,是怎樣一個人。」

    我用手指在青韌的胸上劃著圈,「媽媽不知道父親是迷離夜的老闆麼?」

    「不知道。若她知道,就不會是你父親拋棄你們,而是你的母親,拋棄你的父親。」

    「那麼,對父親來說,迷離夜,比我和母親更加重要。」

    青韌沒有回答我,只是緊緊抱住我。

    我微笑。

    本該這樣吧,有時候,金錢,權利和愛情,人們選擇的,往往是具有實體的那部分,而愛情,誓言和承諾,又算得了什麼。

    「冰音……你很的很像他……」

    青韌附在我的耳邊,「C28……所以那時,我才會給你這個號碼……」

    所以那時,文浩,才會那麼執著於我。

    「你有他的照片麼?」我問,「我想看……」

    他翻身下床,當靠牆的一排書架緩緩移開時,一排保險櫃出現在眼前。青韌打開其中一個,取出了一疊資料。

    他從那疊資料中,拿出一張照片,遞了給我。

    一個很普通的男人。

    白色襯衣,還戴著黑邊眼睛,可是他乾淨,斯文,笑容猶如嬰兒般純真……我只是拿著一張照片,卻感到撲面的動人氣息。

    C28。

    天使一樣的男人。

    我想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文浩會愛上他。

    「在他們那批人中,有很多,現在都是我們難以想像的身份。」

    青韌很小心的放回它們。

    身份。

    難以想像的身份。

    可是,他們都有過那樣一段經歷,而有關這段經歷的所有真相,都在這個男人手中,若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我早該想到的,可是,我沒有想到。

    「還有一個禮拜……」我喃喃的說。

    他看我,「什麼?」

    「你的生日。」我笑。

    「啊,是的。音,你會送我怎樣的禮物呢?」他興致勃勃。

    「你想要什麼。」我問。

    「我要的,你都會給我?」

    「會……」我看著他,「只要是,你想要的……」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你對我說了那麼多的愛語,無論用什麼來換,都不以為過。

    於是時間,在沉寂中滑過。

    福伯不再提有關我身份的事,他只是很恭敬的對我,喚我的時候,去掉了「冰音」兩個字。

    「少爺。」他問,「咖啡好喝麼?」

    微笑著,彷彿連皺紋中都是慈祥。

    我答,「好喝。」

    於是他笑得更開心。

    我問他,「福伯,父親臨死前,到底留下什麼話來。」

    他沉吟一會兒,「老爺說,若他有親生子嗣,迷離夜就由他來繼承,而先生,則繼承林家家產。後來他又要律師寫下一份文件,一份讓渡書。若少爺簽了,就由先生來繼承迷離夜,若是少爺沒簽,迷離夜,當然還屬於林家。」

    羽芳華的話,果然沒錯。

    「若是,沒找到我呢?」

    「先生生日那天,若是還未找到林家親生子嗣,迷離夜就此消失。」

    我閉上了眼,「福伯……你是否,願意看到迷離夜消失?」

    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少爺,我只是一個老頭,那個對我,根本就沒什麼……我一直留在這裡,留在先生的身邊,只是為了守住老爺最後的遺言。」

    我笑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福伯。」

    打電話到了澳大利亞。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

    他很安靜的聽著,我講了幾乎兩個小時,才把這個故事講完。

    最後,他說,「冰音,若是那天,你沒有告訴我你愛上男人……這次,我一定會暈倒。」

    「爸爸……」

    「謝謝你,冰音……謝謝你一直把我當做你的父親。」

    「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在澳大利亞等你,只要你願意,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可以來見我……」

    「冰音,我已經對不起嫣然,所以你,我永遠不會放棄。」

    「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謝謝你,爸爸。」

    我掛上電話,看著窗外。

    是深秋了麼?

    落葉漫天的時候,正是回憶正濃的時候……

    還有最後那一件事了,只要那件事結束,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幸福——

    無論我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都甘之如飴。

    青韌的生日到了。

    不像個生日宴會,倒像個財產的分派大會,律師,公證人,還有那些,我聽都沒有聽過名字的老人,一個個鶴發,卻是童顏,眼睛仍然閃閃發光的老人,坐在沙發中,靜待結果。

    福伯坐到了主位上,他看看他們,等他們都點頭,他轉向羽芳華,「開始吧。」

    我沒有看任何人。

    我的眼裡,只有青韌一個。

    他的眼中,有隱藏不住的喜悅。

    我微微的笑,我知道,什麼樣的禮物,是他最想要的。

    羽芳華宣讀了林先生,我的生身父親的遺囑。

    然後她看我,把那份讓渡書推到我的面前,「林冰音先生……」

    我看著它。

    我知道,只要我簽下一個名字,迷離夜,就會成為青韌的,他得到他最想要的,而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

    愛情。

    青韌好像很著急。

    可是我笑著,拿起筆,又放下。

    「青韌,我問你,李彬之所以會知道我的一切,是你,是你告訴他的,對不對?」

    知道一切的,只有方和他兩個人,方死了,自然只有他。

    那時,我知道這些,可是,拒絕想到結果。

    他看定我,他說,「是。」

    「因為我愛你。」

    「所以,你和李茵,不能在一起。」

    我笑了,「你愛我。所以,你看著我一次次被傷害,一次次找到你,可是,你卻從沒有告訴過我真相……」

    「我一直都對你說我愛你,可是你不相信,仍然不停的尋找,然後受傷,可是最後,你能回來的,仍然只有這一個地方。」

    是的。

    我知道了,茵,李永明,李彬,孔非德,文浩,甚至Daphne……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知道一切,我的事,C28的事,君雲的事,可是你笑著,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慢慢的,把線收緊。

    最後,如你所願,我回到了這裡。

    「青韌,若是我不簽……」你會得不到迷離夜,你會恨我麼?

    他微笑,很篤定的說,「音,你不會不簽。」

    「我瞭解你。再沒有誰,比我瞭解你。」

    「你已經無路可退,除了我的愛情,你還有什麼能夠剩下?你又還想什麼,可以剩下?」

    我拿起了筆。

    是的。

    你賭對了,青韌。

    林冰音。

    三個字。

    我數著筆畫,一筆一筆寫下。

    二十三畫,整整二十三畫——

    好像割在心上的二十三刀,刀刀見血。

    我咬住嘴唇,微笑,不是早就心碎了麼?那麼,現在流出的,是哪裡的血……

    收筆,然後抬頭,把讓渡書推到羽芳華面前。

    她看我,然後低頭,那一刻,我聽到微微的,幾乎不可聞的歎息。

    羽芳華把讓渡書遞給了福伯,他和那些老人仔細的看了以後,遞回給羽芳華,最後,青韌終於拿到了它。

    他是高興的,我知道,他非常高興。

    因為那一刻,我清楚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而他的眼睛,竟是如此明亮。

    「冰音,從此以後,你什麼都沒有了。」

    說這句話的,是福伯。

    「林家的財產,還有迷離夜,都歸到季先生名下,而你,什麼都沒有。」

    我笑著,站起,「是,我什麼都沒有……不過,這和從前,有什麼分別。」

    空手來,空手去。

    佛,就是這樣說的……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青韌的話在耳邊響起,「音,我說過,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的事。」

    所有的人,都轉頭看他。

    我笑,「惟獨那一件事,你永遠不會為我去做。」

    他沒有問,哪件。

    因為他知道是哪件。

    迷離夜和我,他選的是迷離夜,不是我。

    福伯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他起身,「那麼,就這樣吧,花園中的宴會已經準備好了,請幾位長老,先生,少爺,還有我們美麗的律師小姐,都到那兒去吧。」

    大家都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等等。」

    我仍然坐著,卻清清楚楚喊出這兩個字。

    「少爺……」福伯滿臉疑惑。

    「我還有事,想再問一問季先生。」我笑著,卻感覺已經累到無力開口。

    幾位老人互相看了看,然後他們坐下,眼睛越發明亮。

    福伯看了看我,又看看青韌,他搖頭,然後坐下,「問吧。」

    青韌在看我,他的眼中寫滿懷疑,可臉上,卻滿是微笑。

    「音,你還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我到底想問你什麼問題呢?為什麼,看著你和從前一模一樣的笑容,我竟,問不出來,也說不出來。

    「青韌,你,是真的愛我。」

    他點頭,他毫不遲疑的點頭。

    「我愛你。」

    我微笑,「直到現在,你都說你愛我?你的目的,難道不是迷離夜?」

    他亦笑,手裡,握著我已經簽寫名字的讓渡書。

    「音,你已經失去了一切,難道,連最後的,我給你的愛情都不想要?」

    愛情……

    你給我的愛情……

    手指掐進肉中,很痛,可還是,及不上心痛……

    我終於閉上眼睛,輕輕開口,「原來,是你騙了我。」

    原來,是你騙了我。

    當我受盡傷害,再次,回到這個地方——

    才發現,所有的溫柔,只是一場戲。

    一場演了三年多的戲。

    青韌,我恨你。

    因為你,曾經讓我付出真心。

    門鈴響了起來。

    福伯愣了愣,他起身,「各位,請稍等。」

    三分鐘後,福伯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羽芳華站了起來,「瑞先生?」聲音裡,滿溢的驚訝。

    文浩沒有看她,他直直的看我,遞過一件東西,「冰音,你要的東西……我剛剛才拿到。」一張薄薄的紙,比那份讓渡書還要薄。

    我接過了它,「結果……」

    他看著我,「你自己看吧。」

    於是我很仔細的看,其實我看不懂,因為那都是一些符號,一些醫學上專用的術語,可是,我看清了結論。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該哭,還是該笑。

    「羽小姐,請你把這個,拿給福伯。」

    我把那張薄薄的紙遞給羽芳華,「麻煩你。」

    她很疑惑的看我,當她拿過那張紙,當她向福伯他們走去,當她低頭,視線從上面掃過……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到蒼白。

    羽芳華站住了,那張紙,從她手裡滑下,落到地上。

    「羽小姐?」福伯和老人們都皺起了眉頭。

    「芳華?」青韌疾步過來,想拾起地上那張紙。

    可是,我先他一步拾起了它。

    「對不起。」

    我說。

    福伯拿到了那張白色的,打滿字和符號,還有圖案的紙。

    他看得很仔細,然後他把它遞給老人們。

    一位老人抬起了頭,「阿福,這家醫院是不是絕對可信?「

    福伯點頭,「是,絕對可信,當年,老爺就是在那裡住的院,他最後的時日,也是在那裡度過……而且,這個醫生的簽名,我記得。」

    「嗯。」老人扭過頭,對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保鏢樣的男子說,「打個電話去問一問。」他把紙遞了過去。

    五分鐘。

    那個男人用了五分鐘打這個電話。

    在這五分鐘裡,最著急的人,是青韌。

    而文浩,站在我的身後,我依在他的胸前,微笑,一直掛在唇邊。

    男人終於打完了電話。

    他遞那張紙給老人,然後點點頭。

    老人站了起來,所有的老人,連同福伯都站了起來,「那麼,從現在起,迷離夜,從此將不復存在,永遠消失。」

    屋子中靜默三十秒。

    「為什麼!!!」青韌站了起來,他大聲的吼著,面孔扭曲。

    老人轉向他,「年輕人,少安毋躁。」清了清嗓子,他說,「時限已過,我們沒有找到真正的林家子嗣,根據林先生生前遺願,迷離夜就此消失。」

    「沒有找到?那他是什麼??!!」青韌手指我,大聲呼喝。

    「你自己看吧。」福伯拿過那張紙,遞了過來。

    青韌一把搶過,低下頭仔細閱讀。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他的手開始顫抖,而那張紙,也被撕成碎片,化做漫天飛舞的白蝶。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青韌大吼著,「這一切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錯,我怎麼可能弄錯……」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變做哽咽,「不可能,不可能……」

    羽芳華的手撫上他的發,「韌,韌……」

    「先生……」福伯慢慢開口,「這一切,就是天意吧。」

    青韌猛然抬起了頭,他撲到我的面前,「音,音,你告訴他們,是他們搞錯了,你是林家親生子嗣,你不可能不是,不可能不是!」

    我微笑,手撫上他的臉,那張俊美的,輪廓分明的面孔。

    「青韌,你怎麼可以不信科學呢?」

    「事實,就是這樣——檢驗DNA的結果,我和林先生,沒有血緣關係。」

    當我知道青韌是為了迷離夜才說愛我的時候,我從天堂,跌進了地獄。

    當青韌知道我不是林家真正的繼承人時,他從天堂,跌進了地獄。

    命運啊,就是那樣笑著,對你開著一個又一個的玩笑,看你欣喜若狂,看你悲傷哭泣,看你心碎,看你微笑……

    它原本就是個孩子,你永遠,也無法對它有任何要求。

    福伯站到了中央,他說,「從今以後,迷離夜消失,所有的資料,在長老和我的監視下銷毀,一份不留。」

    幾位老人對站在身後的男人們耳語幾句,於是,場中的人開始行動起來。

    我和文浩退開去。

    他一直緊握我的手,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身體的溫度。

    福伯走了過來,「煩請兩位離開,有關迷離夜的一切,外人不便知道。」他看著我,「對不起,冰音少爺。」

    我微笑,「沒有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他微微鞠了一躬,「走好。少爺。」

    我和文浩走到門邊,我還是忍不住扭過了頭,看著那個依在羽芳華身上的男子。

    「怎麼了?」文浩輕聲問我。

    「啊,沒事。」我答,仍然一眨不眨的看著青韌。

    就是那個男人,在我幾乎活不下去的時候,在我最需要溫暖的時候,給了我這一切,然後,粉碎了一切。

    我曾經,對他付出真心。

    那麼他呢?他給我的,有多少是真實,多少,是虛假……

    青韌覺察了我的視線,他抬起頭來,看我。然後,他離開羽芳華的身旁,慢慢的,向我走過來。

    文浩擋在我的前面,可是我輕輕拉了他的衣袖,又站到前方。

    「音。」青韌什麼也沒有做,他只是站在我的面前,看定我,眼睛裡,淚光閃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無聲的笑,伸手,擦去他流下的淚水。

    「青韌,你愛我麼?」

    他的聲音一點點的哽咽,可還是很清晰的回答我,「我愛你。」

    我愛你。

    當他得到迷離夜,他以為,他對我,從那時到現在,都是欺騙。

    當他失去迷離夜,他明白,他對我,從一開始,到結束,其實,是愛情。

    只是,那時的眼睛被慾望和執念所模糊,等到失去一切,看清一切,從指縫中滴落的水,已經蒸發在陽光下,再也,收不回來。

    我坐上了文浩的車。

    我沉默著,看著車窗外流動的景物。

    很美麗的景色啊,金黃的落葉,飛舞在風中,捲起空氣中,一陣陣漣漪。

    情侶們微笑著,依偎在一起,頭髮,被風絞在一起,就好像男孩對女孩說出的誓言。

    可愛的小孩子在父母的身邊蹦跳著,他很快樂的笑著,偶爾,回頭看看爸爸和媽媽,在他的眼中,永遠都是爸爸和媽媽的,微笑的臉。

    老人們很慢很慢的走著,他們已經不用眼睛去確認對方,心靈,早把想說的話,告訴彼此。

    還有那對正走過來的少年,他們很親暱的靠在一起,手裡,好像是本漫畫——他們是好朋友呢,還是對情人……

    微笑浮在了唇邊——

    秋天,真是一個豐收的季節呢。

    「冰音……」文浩的聲音響在耳邊。

    「嗯?」我看他。

    「飛機是今天晚上的。」他面無表情的開口,「你真的,要去澳大利亞……」

    我笑,「是啊,在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若是我說,不要走……」他喃喃啟口。

    「就算你說,你愛我。我仍然會走。」我始終笑著。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終將過去。不走,我的心會永沉海底,每天,在回憶與痛苦中掙扎,醒不過來。

    茵說,希望我可以幸福。

    如果我不離開,那麼幸福,永遠不會來到。

    「那麼這個……」文浩從身邊拿出一張薄薄的紙來,「你永遠都用不上了……」

    我拿過來它,微笑著,「謝謝你,文浩,謝謝你幫我做這最後一件事。」

    看了那張紙上的結論最後一眼,我揉碎了它,讓白色蝴蝶翻飛在秋風中,離我遠去。

    「你還是騙了季青韌。」文浩看著那些白蝶,「也騙了你們林家的,迷離夜中的那些老頭。」

    我沒有看他,我的視線中,只有那個永遠埋藏在了心底的真相。

    「福伯,他應該是知道這一切的吧。」要不然,他不會在最後一刻,喚我「少爺」。可是他仍然微笑著,讓我走好。他是真的,希望我幸福。

    「而青韌……」我低下頭,心底湧上甜蜜而苦澀的柔情,「他還是騙了我,所以,我也騙他一次。」從此以後,我和他,再無瓜葛。

    「他始終,還是愛你的。」其實文浩不想說,可還是皺著眉說了出來。

    是的。

    他是愛我的。

    只可惜……若是那時,他看到我耳後那顆藍色的痣後,就告訴我一切的真相,然後,在日後的接觸中,一點一點的愛上我,我想,我會很開心的把自己和屬於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那麼,我不會沒有了淚,而茵,也會見到另一個珍惜她的的男子,幸福的生活。

    其實我要的,不過是一份,最純粹的愛情。

    只可惜……

    我閉上了眼,有淚,流在心底。

    臨上飛機時,我打了電話給父親。

    「什麼時候的飛機?」他大吼,「怎麼不早說呢。」

    然後我聽到他在大聲叫著工人們收拾打掃房間,話筒的那方,一陣忙亂。

    忍不住,笑容浮上臉孔,我知道,其實,一直都有人,在乎我。

    「我立刻去機場接你。」父親說。

    我說,「可是我還沒上飛機呢。」

    「呃……」父親的聲音終於平靜下來,「冰音,你願意回來就好……真的很好……我會把你養的胖胖的,上次見你,你實在太瘦了,一個男孩子,怎麼可以瘦成那樣。」

    我笑出聲來,「爸爸,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了。」

    「在我眼中,你永遠是個孩子。」

    收線,扭頭,文浩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我,然後他說,「不告訴季青韌麼?」

    我笑著,搖頭。

    不說了,就讓一切,都留在心中,最後,被時間抹去吧。

    「可以入閘了。」他說。

    我拿起自己小小的行李包,仰起頭來,親吻了他的頰,「再見,文浩。再見。」

    他一把抱住了我,他的哽咽,消失在我的發間。

    「再見。」

    再見。

    所有的回憶。

    再見。

    所有我愛的人,愛我的人。

    再見。

    但願幸福,永遠伴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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