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手忙腳亂的杜十娘則是更為慌張!
百里烽燁一大早要出門前往郊外,參與兒位皇親國戚舉辦的狩獵大會。王爺點名了要她一同前往。當貼身服侍他的卑微小奴婢。
可憐她才剛做完早膳,伺候他享用完畢,她還沒吃上幾口飯,就要替他張羅外出的點心,陪他出門去。他不曾說過會給她工錢,而交代她辦的事早已超過了廚子的範疇。有時他甚至連洗個頭髮都要叫她去擦乾……杜十娘真覺得自己不是個廚子,而是專門帶小娃娃的保母了。
「來了。」主子難伺候,她匆匆忙忙趕出門。
隔著一段距離,正準備上馬車的百里烽燁看見她飛奔而來的身影,「不是叫你去吃飯,怎麼吃這麼快?」
杜十娘被他問得一愣——百里王爺最沒耐性了,她平時做事稍微慢一點,他就會嚴加訓斥;但偶爾他也會體貼的給予一點寬容,雖然少得可憐,但總能打動她的心,讓她感受到這個專制的男人也有如陽光般溫暖人的一面。
「吃了一點,不礙事。」杜十娘勉強一笑,來到他身旁待命。
「你已經這麼瘦,就不要再節食了,人會變得更難看的。」百里烽燁吩咐小廝取些茶水、糕點過來,接著叫杜十娘陪他一起進入馬車。
前往郊外的隊伍,按時出發。
在清靜的車廂內,百里烽燁讓杜十娘把糕點吃完了,確定她不餓,才塞了一本書給她,命令她念。
杜十娘捧在手裡的是一本描繪晉代人事的書籍,當她念到晉代著名的美男子有著何等迷人的風采時,坐在對面的王爺開口了——「嗯,此人身上有我的影子。」他用的是一副很自以為是的口吻。
杜十娘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皺著臉咳了兒聲,偷偷瞟了百里烽燁一眼——他自戀的程度實在是已達到一種匪夷所思的境界。
偏偏,他確實有自戀的本錢。
拋開百里烽燁身後的家世與個人的功績,單單就他那張俊秀的臉,擺出去足以蒙騙六到六十歲的女人家的芳心為之蕩漾;當然,若是他能少點冷笑,那就更完美了。
再說到他的學識頗為豐富,就是說出口的話語總是異常的深奧,正常人都是有聽沒有懂,至於聽懂的人則大多希望自己是聾了;所以當他沉默時,總是特別的討人喜歡。
最重要的是,他有著一身實戰所磨練出的武藝,上山下海、無堅不摧,英勇可靠的男子向來是值得人敬佩的;只是太過無堅不摧也是會址人頭痛的啦!
人無完人,很可惜;除了那麼一點缺陷之外,他的性子也太……扭曲了,因此他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人有本事親近他。
「看什麼?專心唸書!做件小事都會分神,你還有什麼用處?」百里烽燁捕捉住杜十娘的視線,嘴上批評著她,眼裡卻流淌著笑意。「不過我知道我很吸引人,這次就恕你無罪吧!」
杜十娘低頭猛翻白眼,她要不要跪到他腳下叩謝王爺恩典啊?
百里烽燁見她低頭不語,專心打量了她幾眼,覺得自己在無意之中挖掘到她深埋在內心裡的羞澀與動搖——那是一種連無所不知的他都無法掌握的感情。
「你忍得很辛苦吧?」他先試探的間著。
「是啊……」跟您說話真是生不如死,不過好死不如賴活著,她會堅持下去的!
「你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嗯……大概是頭暈眼花那樣的感覺吧!」她很含蓄的回答,把握著不得罪人的尺度。
「哦?」這就是他的魅力嗎?「是只有面對我才會這樣嗎?在跟別人相處時不會頭昏眼花,忍得很辛苦嗎?」
杜十娘小心謹慎的答道:「別人沒有您這麼有威嚴。」
百里王爺當下聽得龍心大悅,還指正著她的盲點,「蠢女人,你那不叫頭昏眼花,是神魂顛倒。」
蠢女人當場愕然無語,一臉的呆滯樣。
百里王爺大發慈悲道:「雖然你年紀大,人又笨,做事還慢吞吞的,反應又很遲鈍,但還算是聽話,如果你表現得好,我可以考慮……把你收進房。」
「什麼?」收進房,是要納她當小妾嗎?
杜十娘驚恐了,整個人像是被雷劈得裡裡外外都燒焦了似的,臉蛋霎時黑得像木炭止。
百里烽燁看著她的表情,很自動的理解成另一層意義,「你很驚喜嗎?嘴巴不要張這麼大,高興也得含蓄的高興,那樣才顯得你有教養。而且我只是說考慮,最終還是得看你今後的表現,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機會啊!」
誰來殺了她吧——杜十娘在心中大聲的哀號!這個男人的腦子裡究竟都裝著什麼東西啊?
「那個,其實我覺得自己配不上您……」形勢比人強,杜十娘只能說著違心之論,迂迴的表達出她的反對。
「這還用你說!我看得上你簡直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杜十娘無奈的點了一下頭,「所以您還是不要收我進房好了。」
百里烽燁微微瞇起眼,斯文俊秀的臉上忽然透出幾分危險的氣息。「怎麼?你是想跟我玩欲迎還拒的把戲嗎?」
杜十娘的嘴被嚇得久久闔不攏——她實在是應付不了百里烽燁無邊無際的狂想,索性自暴自棄的配合他的說法,「對,被您看穿了,看來我的技巧還不夠好。」
百里烽燁輕蔑的一笑,「這種事情做得高明就是情趣,做得低級就是自討沒趣,你有空記得多多研究,找機會我再來驗收成果。」
果然是在妓院裡待過,玩弄男人心的手段還是有的,不過太生澀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她第一個試驗的對象……哈哈哈,真沒辦法,閨房情趣看來還是得等日後由他親自來教導她才有效。
杜十娘聽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她一個廚子研究什麼欲迎還拒啊?她的任務不就是做好飯菜嗎?
還有,他的笑容變化怎麼這麼的古怪啊?
幸好此時馬車抵達目的地,引開了百里烽燁的注意力,拯救了杜十娘瀕臨崩潰邊緣的心神。
秋風送爽,京城外的皇家獵場已陸續迎接到位高權重的皇族與朝臣。
杜十娘隨著日裡烽燁進到佈置得華美無比的營地,規規矩矩的當他的奴婢,不時注意著他臉上的神色。
只是她還是會想到他在馬車上的古怪要求,以及最後他那變化異常的笑容,這讓她的心神略微有點不安。
營地裡的女眷並不多,丫環也很少,更多人選擇帶著小廝隨行,所以杜十娘纖細的身影顯得特別明顯。
許多知道和不知道她是誰的人,都在悄悄的觀察著她,有驚奇的,也有鄙夷的,但礙於她身邊的百里烽燁人見人怕,因而沒人有膽子上來「搭理」她。
百里烽燁沒跟旁人多交談,連主辦這場狩獵大會的皇子們,他也不怎麼理會,甚至不跟眾人一起行動,逕自帶著杜十娘就要先行出發。
「我能去嗎?」杜十娘站在高大的駿馬旁,問著騎上馬背的百里烽燁。她又不會打獵,跟他去草木蔥鬱的森林裡做什麼?
「有我在,你怕什麼?」自信比天高、比海深的百里烽燁無視杜十娘的為難,伸手給她,命令道:「上來。」
杜十娘更加為難了,她的身份只是個奴婢,怎能與主子同騎?何況周圍那麼多人在看,她覺得很尷尬!
「嗯?」百里烽燁輕哼了一聲,顯示他的不耐煩。
杜十娘像是見到貓的小老鼠般,完全沒有反抗力,將手交到百里烽燁的掌心,讓他提上馬。
一轉眼,她就坐在他身前,被他強硬的雙臂環繞,屬於他的清爽氣息和暖暖的體溫也飛快的包圍住她,讓杜十娘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困在百里烽燁的懷裡,帶給她異常的親密感,也讓她的身子開始有些倦硬。
「你身子繃得這麼緊是什麼意思?」百里烽燁一邊策馬帶她進入綠林,一邊挑剔她的反應不夠柔情萬種,態度不夠小鳥依人。
杜十娘愈來愈懂得對付他的訣竅,言不由衷的回道:「與您如此親近,我欣喜之餘不勝惶恐,難免會緊張一些。」百里烽燁聽到欣喜兩字,當下心情就舒暢了。「哦!那你就再繃得更緊一點。」
他微微一笑,手取過掛在背上的弓箭,順著目光盯住剛發現的獵物。
杜十娘望過去,在草叢中有只黃毛小松鼠正捧著果子,傻愣愣的啃著,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已經成為獵人的目標,這讓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百里烽燁手上的動作一停,低頭問她,「怎麼了?」
杜十娘難為情的搖搖頭,那隻大眼小松鼠是如此的可愛,她實在不忍心見它被射殺。
那只松鼠似有靈性般,聽見交談聲,隨即動作靈巧的逃走了。
百里烽燁見狀,對著杜十娘哼了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那就不要帶她來啊……杜十娘暗自在心裡埋怨著,冷不防被他放下馬。
「你害得我丟了獵物,去,拿一樣東西來賠給我。」百里烽燁居高臨下,眼中的光芒閃爍。
杜十娘一聽,四下打量,對這片在秋天仍是綠意盎然的森林手足無措。
「我在附近跑一圈再過來,你若沒給我滿意的賠償,今天就別想離開這裡。」
策馬離開,留下杜十娘苦苦張望。
她要拿什麼獵物去還他啊?杜十娘迷茫的坐在一塊岩石上,忽然有一隻肥胖的白兔跳了過來,在她的腳邊啃草。
那可愛的姿態、柔軟的絨毛,深深的吸引著她,杜十娘伸手想摸摸兔子,不料大白兔竟飛快的高高躍起,還給了她一腳。
「啊……」差點被兔子的肥腿踢倒,毫無防備的杜十娘驚呼出聲,幾乎要掉眼淚了——她連一隻兔子都對付不了,是要怎麼弄個獵物來賠償百里烽燁啊?
「杜姑娘?」突兀的腳步聲隨著男人的呼喚而接近。
杜十娘轉頭望去,驚訝的眼中映照出太子的身影。
「烽燁跑到哪裡去了?」太子牽著馬,獨自向她走來。
杜十娘戒慎的站好,緊張道:「他……在附近。」
太子溫和一笑,「他的個性不太好,讓你受苦了吧?」
「沒什麼。」杜十娘很不習慣與當年的舊識相處,那只會讓她覺得難堪。
百里烽燁也算是個舊識吧?奇怪,和他在一起,她怎麼就不會感到難堪呢?
大概是,他的個性太具震撼力了,多聽他說句話,整個人就像是快脫了一層皮似的,什麼難堪不難堪的情緒,比起百里王爺的存在,簡直都不值得一提……
杜十娘一想到百里烽燁的威力,再看向面目和善的太子,突然就覺得太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可怕的人,能可怕過百里烽燁嗎?
「杜姑娘,怎麼了?」太子訝異的打量嘴角突然上揚的杜十娘。
她趕緊搖搖頭,竭盡全力壓抑住浮上臉蛋的笑容。「對不起,失禮了,只是忽然想起王爺……」
一想起他,她就想笑了。
那個男人帶給她很多的驚奇與煩惱——剛接觸時,真是嚇得她如遭雷擊,即使是現在,在面對他帶來的一些事物上,她也時常有種被雷劈到的痛苦感受,但打擊多了,居然就習慣了。她已能很平靜的去回憶他給予的一切,然後一邊哀怨、一邊笑。
他帶給她的,最終她都能笑著回憶,因為沒有傷害!
「王爺沒傷害過別人。」杜十娘忍不住替他說話,百里烽燁確實讓人「苦」惱,但她從沒見過他依仗著權勢而去傷害別人。
「烽燁的身份特殊……」太子一副閒活家常的樣子,言辭中卻藏著令人猶疑的隱秘。「有件事,本不該對外人講。」
太子這麼一說,杜十娘馬上覺得頭皮發麻了!
無緣無故跑到她面前,要說什麼不該對外人講的事,想都會知道絕對沒什麼好事,而她對權貴人士的隱秘完全不感興趣,所以很想搖頭阻止太子繼續說下去。
奈何太子很清楚她沒有拒絕聽的資格,無視她憂鬱的面孔,自顧自道:「烽燁對你十分在意,他的事你遲早會知道,現在就對你說也沒什麼,其實烽燁是……我的弟弟。」
「啊?」杜十娘不自覺的驚呼出聲。
她是有想過,以百里烽燁如此扭曲又囂張的性情,背後必定有個勢力驚人的後台供他作威作福,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是個皇子?
可是他不是百里家的獨子嗎?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冷冰冰的質問聲從遠處飛來。
「烽燁?」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回來,太子立即離開杜十娘身邊,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百里烽燁策馬逼近,背向陽光的高大身影顯得陰沉無比。
杜十娘的心跳突然加快,覺得百里烽燁就像是個抓到妻子正在紅杏出牆的夫君般……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離譜,卻又想不出別的情況來形容百里烽燁此刻的態度。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百里烽燁維持著讓人仰望的高度,在馬背上俯瞰著兩人。
太子很瞭解他的脾氣,一言不發的上馬,迅速離開。
居然就這麼跑掉了?杜十娘瞪著太子溜之大吉的背影,有種陷入深淵般的無助感,在百里烽燁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結結巴巴的解釋,「我……只是剛剛遇見……太子殿下,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這麼巧,我一離開,你們就能遇見?」百里王爺下馬後一甩手,手中一隻可愛的小松鼠猛的落地,四肢並用又溜之大吉了。
這不是剛才百里烽燁要射殺的那隻小松鼠嗎?怎麼又抓回來了?抓回來,幹嘛又當著她的面丟掉呢?杜十娘看得一頭霧水
而百里烽燁的話語又讓她嗅到一股酸昧,若非兩人之間只是清清白白的主僕關係,她真會覺得自己是在面對一個吃醋成性的妒夫。
「這裡是獵場,來來去去的人怕是數不勝數……」她又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可以說不見人就不見人,杜十娘藏不住滿腹的委屈。